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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空棺案》【一个大明朝的克苏鲁故事】中

【第八章】道术还是妖术
不多会儿,王五公公匆匆赶到。两下见了礼,刘万财便请王太监上座,自己坐在下手,又命手下把姜善梓提来。
姜公子被提他来的力士推了一把,略有些踉跄地进了屋中,显然还是惊魂未定,一张俊脸白得毫无血色,却强装着镇定的样子。他看了眼上座的王太监和刘万财,迟迟疑疑不知该如何行礼。最后他干脆一揖到地,口中称道:“学生姜善梓见过二位大人。”
刘万财心知他是仗着举人身份,所以还有几分底气,倒也不做厉言,只是说道:“这位大人乃是东厂提调太监王公公,本官是锦衣亲军南镇抚司百户刘某。姜公子,你如今涉及好大案子,所以提你来此。你可知道?”
听说这话,姜善梓咽了一下口水,犹自强作镇定道:“学生,学生自来京城,未曾与歹人交接,不过与几个朋友偶尔笔会,切磋文章以备秋闱。实在不知道大人说得什么案子。”他停了一下又说:“家父乃是湖广学政姜讳礼成,还望二位大人明察。”
王太监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不过一区区学政,也敢在东缉事厂和锦衣卫的地盘上显摆。姜善梓咱家与你讲了,此次大案,乃是皇爷钦命审查,凡有牵涉,东厂和锦衣都要好好查查!”
姜善梓听王五这恶狠狠言语,不禁吓得腿一哆嗦,然而还是口上强自淡定道:“学生真真没有与歹人牵涉,还请公公和刘大人明察啊!”

还敢狡辩!来人,给咱家拖下去褪了裤子打!”
随着王五太监一声暴喝和推门而入的两个番子的出现,姜公子彻底吓住,噗通一声趴倒在地,屁股撅得老高,口里只是求饶。
刘万财与王太监交换了个眼神,心说这下该轮自己唱红脸了,于是开口道:“王公请慢!毕竟官宦子弟,读书人家,照理当不会于贼人有牵涉才是,还请王公许下官再审他一审。若是还不肯实言,再动三木不迟。”

好,刘百户你且审来。咱家倒要看看,你姜善梓可敢再有虚言?!”
听闻抓自己进来的刘百户反而帮自己求情,这姜公子先是错愕片刻,然后就如捣蒜般叩起头来。
刘万财说道:“姜公子我问你:三日前,你可曾犯夜违禁而行?”
姜善梓闻言大吃一惊,一下子跳起来,说道:“果然果然!你们缇骑还真如传闻,什么都知道啊!学生那日访友晚归,因为醉酒,迷了路数,一下子就过了禁时,所以犯夜,实在不敢有所隐瞒啊!”

你当时可是走到了河槽西坊附近?”
这姜生想了又想,道:“学生不是京里人,具体哪个坊确实不知,只知道开始是在白塔寺后面,想抄近路过去,后来走到了西直门内大街,才回到发祥坊芳兰院。”

这就是了!我问你,你当时看见什么了?你要一一说得明白,不可有一二隐瞒。”刘万财道。

学生当时在巷子里走,就是躲着巡街和更夫。别的也没甚么就是,嗯,学生说出来怕是大人不信。”
刘万财故作不屑状:“哼,是看见有人抬棺而行吧?”
姜善梓又着实惊了一跳,说道:“确实如大人言啊!”

详细说说。”
姜公子于是说道:“学生当时躲过一队更夫后,也不知怎么转的,进了一条巷子。然后那巷子里有户人家门突然开了,我远远看着,怕被人说成贼人,赶紧躲在一家门口鼓石后面。”

不一会儿来的人让学生大吃一惊——乃是几个人样子鬼物抬着一口棺材。说是鬼物,其实黑洞洞也看不清楚,只是两眼绿光,可知不是人类。而且嘴里声音哼哼唧唧也像犬羊的声音。”

跟着这些鬼物,远远后面有一人提着灯笼。学生倒是看见这人样子,穿着道袍,散着头发,仿佛个真人模样。然后学生就看着他们一路出了巷子,拐弯不见了。”
刘万财问道:“你可有跟上看他们往哪里去?”

学生当时吓得不轻,哪儿还敢跟去,只是一路快走,头也不敢回的。”
刘万财和王五公公对视一眼,王五开言道:“还算老实。那道人样貌你可还记得清楚?”

清楚清楚!”

好!待会儿有人找你画像,须得仔细分说,不可胡言乱语。先拿口供画了押,带他去老唐处画像。”
等姜公子跟着番子书办等人走开,王太监立刻对刘万财道:“这话也太过离奇,难道真是妖人做怪?”
刘万财摇摇头,说道:“王公,离奇不离奇暂且不论,只是如今只有这一个线索,恐怕也只能姑妄信之了。”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如果真涉及道家奇人异术,只怕难办。”
王公公毕竟是宫中阉人,当下明白他话中所指,也不禁蹙了眉头,说道:“若真查到什么了不得的,只好进奏请上意了——不过咱老王,可是从不信佛道的!要非说是道术妖术什么的,咱老王第一个不服!”
刘万财讶异道:“王公这是圣人之教,敬鬼神而远之么?”

嘿,咱家一个练武的粗人,哪管孔圣人说甚么——不过是自小受苦受难,每每求天求地,哪有一个灵验救我的,所以咱家总是不信!”
过了半晌,番子把姜公子带了回来,还带着按他说明的画像。只见画像那人,穿着倒像是有道真人,道袍麻履【旁边注明那道袍还是上等织金绸缎】,面目还算俊朗,留着短须,大约二十多岁,披着头发仿佛做法的行貌,腰间佩着宝剑,手提一盏白纱气死风灯——并无字样图案。
王太监看过后问道:“你可确认与你所见一般无二?”

公公,学生以前途功名作保,确实无二呀!”
王太监吩咐手下立刻照样分绘,然后对姜生道:“今日还算你这人老实——就放你回去,后面随传随到。你住哪里我们是知道的,要是敢偷偷改换住处,意图逃跑,休怪王法不容!此外今日事,以及前面你所见所闻,休要对人提起!要是传了风声,对这大案有碍——哼哼,只怕不是能善了的。”
姜善梓闻言早是跪了下来,口口声声说得遵命不敢。王太监吓唬他一通,便让人放他回去。刘万财等他走开,也向王太监告辞,回锦衣卫衙门向陆炳汇报。
陆炳听完他所说口供,不禁沉思起来。刘万财心知,这是因为涉及道人,陆炳不敢自专了。
他摸着胡子想了半天,抬头对刘万财道:“查!继续查!但是有了进一步线索,不要擅动,派人盯住了,先来找我汇报。”
然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背着手踱了几步,然后看着椅子后面御笔的“干城肱骨”四字条幅,喃喃自语道:“你求那些道术,我不会拦你;可要是害你骗你的妖人,我死也要给你拦了下来——

当然这话声音很小,刘万财什么也是听不见的。
【第九章】你也在找?(上)
第二天一早,锦衣和东厂的各路人马立刻开始了对京中道观的明察暗访,基本就是番子校尉们各种乔装上香,带着画像或对比或询问。刘万财则是坐镇小院等着各方消息。
喝了半壶茶水,王五太监才匆匆赶到。他神情颇有些憔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似乎一宿未眠。他一进门就拿起刘万财的茶壶,对着嘴儿咚咚咚连灌几口,感觉渴得厉害了。
等把茶水灌完,他长出一口气,瞪着红红的眼睛,嘶哑地问道:“我说老刘,咱们这么查,不会查到那几位真人头上罢?这万一要是……昨儿我去给厂公汇报,厂公没说别的,只是千叮万嘱,叫咱家别自作主张,所有查到敕建宫观,一定要先报与他老人家知晓,然后再等定度。”

王公放心,我都吩咐下去了。昨儿陆督也是如此吩咐,我又怎不敢慎之。”

那就好!”王太监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摘下三山帽扔在桌上,“那就好。老刘你是不知,我们这些宫中奴婢,哪里敢冒犯真人。要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唉,这吓得咱家一宿不得好睡,早起连头发都掉了一大把——怕不是要秃了。”
刘万财连忙宽慰他几句,又说:“就怕真有妖人以妖术惑人,万一被人推选入宫——”

打住,老刘打住。这事儿咱家也明白,自然也会以查案第一,不会让你难做。”
两人随后就只是说些闲话,刘万财久在市井,又见闻多广,所以总能找出话题讲给王五,倒是不曾冷场。
等到快到饭点,忽然有个校尉急匆匆闯了进来,跪地说道:“禀报王公和刘大人,弟兄们在思诚坊三仙观排查时,遇上一个贼人!两下交手有兄弟受伤,现在已经把贼人围到了观里!”
闻听此言,刘万财腾地站了起来,大步就出了房门。后面王太监急急忙忙戴上帽子,口中叫着“等我”,也赶紧跟了出来。
两人到了院门口,早有人把马匹带到,于是翻身上马,带着约十几人的快手番子,直奔思诚坊而去。路上行人,看见是缇骑厂番,早就远远躲开,那个还敢拦路碍事。于是并未多时,早就到了思诚坊街。
三仙观在思诚坊的南弓匠营胡同,原本是迁都后军户弓匠们私立的小庙,供得原是胡黄白三仙【胡-狐狸,黄-黄鼬,白-刺猬】。后来日子渐久,庙宇愈大,有人请了正一的道长来住持,三仙变成了三官帝君,庙也换了牌子叫做拱辰永灵观,只是从来都里百姓,还是唤着三仙观。
刘万财他们赶到时,只见街上行人远远凑圈围观,三仙观则已经被厂卫和巡街兵丁团团围住。他和王五跳下马来,倒看见是东厂一名内宦坐镇。这内宦见是上司亲临,连忙跑了过来向王太监行礼。

这里怎么个情况?”王太监问道。

回王公,今儿个有两名弟兄来观里暗查,谁知道观里遇上一个带剑的汉子。这汉子进观,也拿了个画影图形来问观里道士找人。那俩弟兄跟着听了一听,那汉子问了一句:‘你们可知道京里谁家也丢了尸首?’”
王太监闻言吃了一惊,转头和刘万财换了个眼色,又说道:“不是咱们厂卫弟兄?”

回王公,不是的。那俩兄弟也怕是自家人,看他要出观时,就上去拦住问话,谁料那人拒不交代,还拔出剑和咱们人打了起来。一个兄弟腿上吃了一剑,被他挟住;另一兄弟胳膊受伤,逃了出来正好遇上巡街的,于是围了三仙观并向回报信了。”

那歹人还没被擒住?”刘万财问道。

还未,进去了几回快手,都不是那人对手,被打了出来。大人,是否要调弓手来?”
刘万财马上说道:“不可!调动人多,未免会惊动上官甚至天子,不就一个歹人,咱们自己解决。”说完,向王太监拱手道:“王公,您在此压阵,且让我去会会他。”

好好,老刘你自家当心!”
刘万财今儿到了卫里,换了锦衣亲军的打扮,到是合适打斗。他紧了紧绦带,找旁边两名番子要了两把腰刀,就大步进了三仙观。
观中院里,香炉还在烟雾缭绕,道士们倒是早没了踪影,石板地上好几处血迹,应该是打斗留下来的。三官大殿门口,一名虬须汉子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条凳上,手里宝剑架在脚下一人脖子上——这是那个倒霉的番子,腿上满是鲜血,早都渗到了地上。
这汉子见刘万财进来,嗤笑了一声,大声说道:“你们这些鹰爪孙,又不是爷爷对手,何必一个个上来送死?尔等要是调弓弩火枪,爷爷也就死了,这样一个个来,不是要给爷爷扬名么?”
刘万财倒是不搭话,只是上前站定,然后肃然说道:“某是锦衣亲军南镇抚司侦缉百户刘万财。你这汉子抗拒厂卫,就是罪过。我看你倒不像江洋大盗,要是快些弃械就擒,倒是少吃我一刀!”
那虬须汉子哈哈大笑,说道:“某家,江湖人称一剑半城夏元化便是,今天就让你这鹰爪孙看看爷爷手段!”说着便站起身来,向前两步,手中宝剑斜斜向天,摆出一个起手架势。
刘万财冷哼一声,双臂交叉,手上双刀一刀向前指向夏元化,一刀护住侧翼,身体微躬,脚下用力,摆出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院中二人这时都绷紧了肌肉,就如待扑向猎物的虎豹一般,呼吸上都微微一滞,彼此等待对方的起手漏洞。
然后,毫无征兆地,夏元化突然起手!电光石火间,这汉子手中长剑忽然下劈,来势惊人!
刘万财右手刀飞速上前挡格,左手刀却趁势向他刺去,却不想那汉子剑到半程,生生转了回去,改为由下向上,直撩向刘万财腹胸。
刘万财却也不怕,左手刺出的刀变了方向,将将挡上。兵刃交击,叮当一声后,二人都变换身形,跳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夏元化冷哼一声,立马蹬步飞扑而来,身影伴着剑光直向刘万财。刘万财也不含糊,后跳几步躲开剑锋,然后趁他剑势已老,手上双刀,斩向夏姓汉子的手臂。
这汉子却扭动身体,堪堪躲了过去,这武艺之好,刘万财也不禁暗赞一声。接着二人兵刃生风,叮叮当当地在院中搅作一团,那身影刀光似乎水都难进。周围观战厂卫不禁咋舌,又纷纷为刘万财鼓劲加油。
二人交锋不下二三十回合,打得难解难分。王太监见势不禁焦急道:“总要助老刘一下才好!”于是吩咐旁边手下准备,也准备上去助拳。这时忽听刘万财喝一声“呔”,那边夏元化“啊呀”一声,噗通跪地,原来是二人交错时,不防刘万财突然出脚,一腿踢在下身,于是失了重心倒地。
他想再起,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只好被一拥而上的番子五花大绑,又被揍了几拳,只是嘴上还是不服:“混蛋狗才!哪有暗下撩阴腿的!你爷爷我也不服!”
刘万财冷笑一声道:“我是官,你是贼,捉你就好,哪有这些讲究!绑回去细细审问!”
于是一队人马架了这一剑半城夏元化,浩浩荡荡往回奔去。
【第十章】你也在找?(下)
回到官署,王太监吩咐开了正堂,自己昂然上座,刘万财坐在他下手同审。不多时一众番子校尉等人,把夏元化架了进来,有人一踢他腿弯,自然跪了下去。
那夏姓汉子倒也泼皮,直楞楞跪着,梗着脖子,嘴里也不说叫唤公公大人的,就这么狠狠盯着刘万财。
王太监看了大怒,骂道:“这贼倒是大胆!先打他一百杀威棒让他知道知道咱家厉害!”
左右番子还没上来,刘万财先道:“王公且慢!请让我先问问。”
王太监点头同意,刘万财拱手谢过,然后转身问道:“你是何人?去三仙观何事?为何要挟持锦衣校尉?”
那夏元化冷笑几声,大声道:“你爷爷我是南直的名侠,当年打遍三省武林也无对手的一剑半城夏元化,人称夏半城便是!”

好大口气,呵呵,不还是败在我手。”
一说起这个,夏半城怒道:“你这狗杀才要不是暗下腿脚,我怎能败给你?”

你家师傅说过比刀剑不能动拳脚么?生死格斗,自然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你算什么名侠,不过一贼人罢了,我锦衣拿你,何必管什么手段。”
夏半城更怒,瞪眼欲起身来争辩,却被番子们按住,只好气呼呼地说道:“我平生只做侠义事情,从不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你凭什么叫我贼人!”
王公公见到这里,心下明白,这汉子有些迂的,便知道大约逃不了刘万财的手段,于是放心看戏。

天子脚下,畿辅要地,光天化日私挟兵刃,锦衣上前盘查,就打伤还挟持官差。你这不是贼人,那还有谁是贼人?”
夏元化涨红了脸,大声道:“我身上好歹有南监的功名,怎的就不能携剑了?再者说了,那二人上来,开始也没亮明身份,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骗棍讹人?”

你这厮倒是牙尖嘴利!莫以为咱家不敢请了上峰开销了你的功名!掌嘴掌嘴!”王太监在一旁故意插话叫道。

王公息怒!这等贼子,待问清一齐发落不迟。”刘万财马上接话道,“夏某,我再问你,就算你一开始误会,可他二人后来亮出腰牌你为何不理?巡街和其他锦衣赶到你为何不弃械?我都说明身份你为何还要死斗?你还说不是贼?还不从实招来,你这贼监生来京里鬼鬼祟祟有何阴谋?”
这虬须汉子此时反而有些畏缩了,他喃喃道:“只是打得兴起,全然都不顾了……厂卫又素来没些好名声,我这不能倒了架势……”
王太监闻言心里哂笑:这家伙着实是个莽撞迂汉,只怕是这会儿才明白身在何处。
只听刘万财继续问道:“哼,既然如今明白自己反了王法,还不实招来京里做甚么鬼祟?要是再有隐瞒,只好请你这监生尝尝我卫里的刑法。”
这回夏半城倒是老实多了,他再次跪下道:“我来京里可没什么鬼祟——我是来追查一个妖人的。”
刘万财和王五太监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王太监问道:“首善之域,何来妖人!咱家看你还是不老实!来人——”

不不不!真是有妖人!我是一路追踪妖人到了京城呢!”
刘万财这时插话道:“给他拿把椅子!然后去了背绑,换上脚镣,再给他倒杯水——然后你从头讲起,不可有所遗漏!”
待番子们把这些做完,夏元化也不推辞,一屁股就坐在椅子里,咕咚咚灌完半壶白水,这才开口讲起。

我本是江西广信府人士,与当朝夏首辅【夏言】乃是同乡,也算得同族远亲。但我自幼不好文墨倒是喜欢枪棒,好在家里富足,又有为官的兄长,倒是不用我努力用功,于是也就随我学武了。因为我那里也没什么好教师,家里就给捐了监,以便我四处访师学艺。”

这样学了好些年,拳脚兵刃都算得上乘。我曾在浙省义乌一县半月打败五十几名好手【明代义乌好武好斗】,所以得了夏半城的绰号。这些年也算走遍大江南北,也就败过几人——刘百户你是一个,不过比起我在福建金门卫遇上那位俞千户俞大猷相比,你还是差了不少,人家打我,不过三招就败了,打了四场,换了兵刃拳脚都是。”
此时刘万财出言道:“说正事,少说这些无用言语!”

总之咱也算得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江湖上也颇有些名声,不过我也从没以武欺人,一向是行侠仗义,也因此常常受人之托护标侍卫等事。”

去年三月上,有人请我护送一位赵大人往湘西上任知府,四月初到任地方。我当时送完赵公,就打算去长沙游玩,于是拜别赶路。”

四月十几日的样子,我当时路过某处小村,天色已晚,就在村里借宿。当时村里过于穷陋,人家都没地方或是多余盐米可供留客,只有一家村长还算大户——只是他家当时有个二儿前一天上山砍柴,遇上毒蛇,结果被咬横死——那天他家正在停灵。我这人习武胆大,也不忌讳这些,结果就还是借宿他家。”

湘西之地,夷汉交杂,少了圣人教化,巫蛊之事甚是风盛。晚饭时候那村长就说起来,他们那里最近多个村子都出了死人变成尸鬼,出村和一个妖道离开之事。等再发现尸首,往往只是几日内就朽烂不堪,所以人心惶惶。他这儿子刚死,他也怕尸鬼之事波及他家,于是打算全家彻夜把守,以防妖人。只是让我安睡,别理会前院说话动静就好。”

我当时以为不过乡间鬼话,这些白丁瞎胡乱传的流言而已,所以也没在意。回屋倒头就睡。谁想半夜忽然一声惨叫,把我给惊醒过来。”

我当时提了剑起身,小心看了门外,然后就悄悄往前院走。结果到了前院门口,我隔着窗户看见他家停尸的厅堂里,他家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满地的鲜血残躯。”

他家二儿那口棺材大开,棺板落在旁边。而且,有个妖物就在那棺盖旁边!”
说到此处,刘万财和王公公面面相觑,这话也未免太过离奇。
夏元化见他二人眼色,于是说道:“千真万确,我当时亲眼所见,若有胡说,就让我断子绝孙——啊不对,就让我身遭横死!”
断子绝孙当然不行啊!你这当着太监这么骂——没看王公公脸都绿了么?刘万财心里暗笑。

总之就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那怪物基本是个人形,身上也有些残存的衣物,但是身上好多地方皮肤都烂坏了,露出底下血肉来。尤其脸上一点皮肤也没,红辣辣确实吓人。整个儿样子就像是死人被剥了皮。它是四肢着地,倒像个狗儿一般。嘴里面也是哼哼唧唧仿佛犬羊。”

我当时也是又惊又怒,却想不到这尸鬼传闻居然是真的。这尸鬼应是这家死的儿子化得的,然后居然杀自家父母亲人,实在是不可忍的大恶。这背后究竟是什么邪术妖人?我就有心为民除害了。”

然后我听见屋外有人念颂什么,这尸鬼听见飞也似就跑了出去。于是我提剑跟上,悄悄尾随过去。”

我悄悄跟着尸鬼,走了不知几里路程,那念颂声总在远处。最后到了一处山头,当时月光甚明,就看见不远一块大石上立着一名道人,须发皆白,看上去有些岁数。他正一手捧着一本书卷念颂咒文。那尸鬼跑到他脚下,呜咽有声,就像狗见主人。”

那老道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找到真经,这箓文就对了!今日这炼得果然不同以往!’随后他让那尸鬼或坐或立,都如他指挥命令。”

我当时看这妖道如此猖狂,实在按耐不住,大叫一声,拔剑冲了上去。那妖道看见吓了一跳,就命令那尸鬼前来搏我。我只好和尸鬼打在一起。”

那尸鬼动作灵活如同豺犬,只是要来咬我。我中间砍中它好几剑,都和无事一般。斗了半天我瞅准机会,一剑砍下它的头颅,这才杀死这尸鬼。只是这时,那妖道已经不见踪迹。”

我带着尸鬼的头颅回了村子,第二日早上召集村人说了此事,他们于是殓葬了村长一家,而我则去找寻那妖人。”

我开始想妖人应该还在附近,查访了半个多月,却听说邻县出现空棺盗尸案,于是赶过去却又扑空。”

就这样我一路跟随妖人的风声尾迹,一直赶到了武昌府附近。当时已经到了九月中,结果在武昌外一处渔村赶上了这个妖人。”

这妖人当时身边有三只尸鬼,结果又是我缠斗半夜,好不容易斩杀这些尸鬼,那妖人又趁机逃脱。这之后我追踪到了河南、陕西,又跨河进了山西,然后又进了直隶,最后就是到了京师附近。”

这妖人因为是个妖道,我发现他会在案发附近道观挂单暂住,所以就访问道观,不想遇上今日事。”
刘万财听完问道:“这妖人何等长相?”

我怀里有张画影,是我在开封找人画的,应当差不离。”
左右番子翻出那张画影拿上给王太监,他俩看了一下。图形中那妖道是个长须老者,样貌打扮,和姜善梓所见二十多岁道人无一处相似。

这——”王五看着刘万财,刘万财没回应他,而是对夏元化道:“你这说法太过离奇,需得查实。我让书记和你一同下去把你这一路听说有空棺案的地方一一列出个详程,以便我们核查。此外你在京师住在何处?”
夏元化说了一家客栈,刘万财命番子去把他的行李物品全取回来,又说道:“我暂时不动刑与你,住处也会安排个合适监房,若是核查有假,再当别论!你身上钱财,就赔付那几个被你所伤的官差,你可明白?带下去吧,找个干净通风监房,不可打骂,饭食也用好的。”
待他们离开,刘万财又掏出来几锭大银,各有四五两,吩咐给受伤几个番子作补。这些安排妥当,这才走回到王太监的书案。

老刘你看这个——”

不止一个妖人,这可就有些麻烦了,却不知除此二人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同党?而且,若是真如他所言,妖人盗尸是为炼制尸鬼,只怕不好对付啊!”

那下来呢?”王太监问道。

把他的画影也复制分发下去,既然这老妖人会在道观挂单,咱们访查道观,必然会有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
【第十一章】行踪
夏元化一事详细自然还是要分别上报给陆炳和麦福的。厂卫的两大巨头,在听取完各自手下的报告后,所做的却是惊人的一致——“继续探查,随时汇报”,似乎妖人妖法,在大明最可怕官署的负责人眼里,也不过如此罢了。
刘万财在汇报完后向陆炳提了个建议,陆炳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之后的两天,刘万财让人汇总整理一年多来各地厂卫的案卷报告,自己也埋头于案牍之中,甚至挑灯夜读——没错,自打他接手此案以来,就再没回过他家肉铺了。除了叫人买几口猪送去,说是自己还在谈生意,就是让人捎信给他媳妇,让继续娘家住着。
当手下又一次把饭菜端上案头时,刘万财从案牍堆中直起身来,揉了揉困乏的眼睛,问道:“那个夏元化在哪里?带他过来。”
他从陆炳那里回来的第二天,就让人去了夏半城的刑具,只是和他约定不可离开此院。这家伙倒也实在,这几天只在院里练功,要么就是和一只跑进院的野猫玩耍,让看他的番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夏元化进来时,刘万财还在扒饭,一看见他进来,只是指着旁边一个凳子让他坐下。等咽下最后一口饭,擦手漱口完毕,让人拿走餐具食余后,刘万财才开口说道:“叫你来,不是因为别个——这两天提调审查各处案卷,基本和你所说相符。的确空棺案子就如你路线所言各处都有。”
夏元化直起身来:“这么说我可以走了么?”

走哪里去?”

继续查探那个妖道啊!放心,我抓到妖道,交给你们厂卫处置。这下可以了吧?”
刘万财哂笑一声道:“这里是京师善地,可不是能游侠无忌的地方。这案子,厂卫已经接手了,你就不要再管。”

可是我见过妖人,还知道他一些行踪规律,你们能找得到吗?还是我——”
刘万财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两条路。一是你也加入锦衣亲军,和我一起探查此案。”

什么?我可不——”

另一条路,就是秉公执法,治你无端打伤厂卫官差,挟持官差的罪。”
结果显而易见,夏半城只好嚅嚅地坐下来,说了声“好吧”。
刘万财顺手把桌上一物扔了过去:“拿着。锦衣小旗的腰牌。从今日起,就听我提辖——陆督可是听闻你的武艺,甚是赞赏呢。”
夏元化接过腰牌看了看,问道:“那下来怎么查下去?”

等着。”

什么?!等着?!你——”

厂卫已经出动大批校尉番子,拿着你的画影,奔赴各处道观旅馆盘查了。在消息回来之前,继续等着。这比咱们一户户查,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来了消息。
京郊西山有座叫普元观的小道观,年初有个老道来挂单。根据番子探查时旁人描述,那老道体貌颇似画影中人。而这道人来了以后,旁边村子也发生了一起坟墓被掘,墓中新葬尸首不翼而飞的怪事,只是未曾报官。
因为这道观没什么后台,观中三五个穷道士,也不识得什么真人仙师。探查的番子一合计,就调来人马,连夜把这小庙围上查封了。庙里几个道人,也都拘在观里,只等上面前来盘问。
刘万财闻言,立刻去见了王五太监,又调了厂卫几个刑缉的好手,再叫上夏元化,一众人马奔出西直门,直向西山而去。
那道观在西山脚下,一个叫闵家集的村子附近。刘万财他们赶到时,正看见把门的两个番子正点着脑袋,昏昏欲睡。听见跑近的马蹄声这二人才睁了眼,赶紧上来帮忙带马。
随后刘万财一行进了观中,里面看着道士的厂卫连忙上前见礼。观中四个道士全都拘在厢房。
刘万财进了大殿,先给三清上了柱香拜了三拜,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吩咐把道士带过来。
几个道士哆哆嗦嗦进了来,看见这位大人衣着炫然,大马金刀坐着,身边随从一个个面相不善,早唬得魂飞魄散。为首一个瘦小老道人连忙带头稽首道:“普元观观主赵霁云率弟子见过大人!”
刘万财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今儿厂卫官差,是为了查一个大盗来你这里。问你什么,一律从实交代。若有隐瞒,只怕是贼人同党!”
赵观主连忙道:“不敢不敢,一定从实!”却早已经跪了下来。
刘万财让旁人拿出画像,问道:“画上这个老道,你们可曾见过?”
一众道士赶紧仔细辨认,又互相看看,有个年青道士大胆道:“倒像是那位蹑虚子道长?”

不错不错!”“就是他!”几个道士都呱噪起来。
刘万财看向夏元化,他赶紧过来耳语道:“这贼每次用名不同。”
刘万财点点头,继续问道:“详细说来!”
那赵观主赶紧说道:“回禀大人,这蹑虚子道人,是今年甫过完上元节前来投单的。他度牒诸等俱全,又打得好忏,经文也是极熟的,于是我就留了下来。实在不知他是贼子啊!还请大人明鉴!”

他现在人在何处?”

回大人。这道人三月初——反正肯定是初十前——说是进城访友,之后就一去未归再也没见过。对了,他之前二月中也进过一回城,盘桓好久才回来,待了没有几天就走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什么异样?”
几个道人都摇头。那赵霁云想了想,道:“他第二次走时,度牒行李都没拿走。我就给他收了起来。”
刘万财佯怒道:“你这贼道人怎不早说!”

大人啊!小道真的不知那是贼人啊——快去给大人拿来!”
刘万财挥手让番子跟着一个弟子去取,又问道:“再详细说说这贼人有什么特征?”
那观主想了半天,说道:“这道人官话没什么口音,听不出哪里人氏。度牒是写的河南布政。有一只脚有点微跛。也就这些了。”
看来也问不得什么了,刘万财就等那妖道行李。不多时番子和那弟子拿着个包裹来到。
打开来里面有些衣物帽袜之类,又有个纸本,番子呈给刘万财。刘万财见没有金银钱票等物,心知大约是被眼前几个道人分了。

就这些么?”
赵观主忙道:“还有些钱钞,拿来抵债了。”
刘万财于是翻看那个本子,里面似乎是一些日常记录随笔,有些地方写着药方剂量,都是无月无日,零零碎碎。
翻了几页,刘万财看见一页上写着一些零碎话语:“肉芝”,“内丹服用”,“延寿箓”等等,似乎是修炼的随手记录。
再翻一页,刘万财心里一动。这页上写的是“太玄真君七章秘箓解”,又写了“全本何在”。
刘万财想到的当然是他师叔所说的,当年那些妖人修习的秘道。不过他记得他师叔姬敖当时写的是《玄君七章秘经》。
再翻下去,却没有其他可注意的地方了。
刘万财吩咐从人把证物收好,又问了可知道那老道去京城哪里,得到的只是一片摇头。
他只好嘱咐这些道士,如果那老道回来,立刻去镇上锦衣暗桩的一个衣帽店报告。随后吩咐收队回城。
刘万财骑在马上,心里暗暗寻思的是,那老道是不是当年那些妖道的孑遗呢?那个广应观早就被拆毁,全部道人都死了(基本都是被杖杀或者瘐死),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求证,该从哪里查起呢?
他突然想到,这妖道来这里后,不也出了坟墓被掘盗尸的案子么?这个之前没人查过。不如去看看?
想到这里,他吩咐转去那个闵家集,看看有没有线索。
【第十二章】遭遇(上)
闵家集这村子挺大,因为正好在前往西山的官道旁边,村中开酒肆茶铺也有几处。因为常与京中交通,村里人很明显认得缇骑,当刘万财他们出现在村口,立刻引起了一阵鸡飞狗跳。
夏元化看到这些,很不屑地哼了一声,策马走到刘万财旁边,对他说道:“看看你们厂卫在民间的声名——这案子查完,抓到妖人,你还是放我走吧。”
刘万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说道:“少废话,先查案。走不走得,得看大都督的意思,你和我讲,也没个卵用。”说完就让人去找村长里甲。
夏半城只好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等了一会儿,村长跟着派去寻找的校尉,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小老儿闵文桂见过官人大老爷,给老爷们叩头!”
刘万财直接问道:“你且起来。我等是锦衣亲军,因查案到这里。我听说年初你们这里发生了挖坟盗尸的案子,是个什么情况?”
那老儿闻言又一次噗通跪下,开言道:“回锦衣大老爷,那事儿小的们未曾报官,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官家。只因那是风水不正,命犯冲煞,死人变了旱魃,这报官,官家也管束不得啊!”

死人变旱魃?”刘万财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没直接回应,而是招呼众人在旁边一家酒铺里满满坐下,打算详细问问。
等全部坐定,刘万财又掏了银钱让酒铺主人给上了酒水,连村长闵文桂也给了一碗,然后让他坐下详细说。
这老儿千恩万谢坐了凳子边儿,于是开始分说:

大老爷问,小老儿我就和大人们说说。咱们闵庄,是建康侯爷李家的佃户庄头,一向安居乐业,平安无事。”

今年二月开春上,府里小侯爷来西山打猎,住在庄里。然后没几天就生了这事儿,害得小侯爷也败兴回城了。”

这死的人,是村北闵继德家的女婿何六三。他家因为没儿,因此招赘了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他女婿年前进山摸兔儿,不小心失了脚从山上掉下来磕破了头脑,在家昏了半个月,将将除夕前几天断了气。因为年里不能动土,又怕破了人家福气,所以没入家坟,先临时找了个山坡草草埋了。原准备过完年挑个日子,找山上观里的老道们打个忏,做个法事,然后再迁葬处,却不想埋的那地方风水不对,以至于死人化了旱魃。”

当时我记得应该是小侯爷来的第三天。早上出去锄田,没一会儿就有人——记不得是谁了——跑回来嚷嚷,说是继德家女婿坟让不知道什么给刨了。”

我当时听了,就赶紧叫上人一同赶去。去那里一看,那坟上开了个大洞,洞周围土都垄起来了,就好像瞎地老鼠从地底下挖洞爬出来一样。”

当时去的人都以为是狐狸獾子之类给挖的洞,只怕伤了尸首不得迁埋。继德家赶紧取了黄纸母鸡,杀鸡滴血,又烧了黄纸求胡仙爷莫要责怪。然后才一起下手挖开坟头。”

谁知刨开坟,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里面那棺材被人破开了,看那破板断茬,分明是从棺材里面破出来的!”

大家伙儿都吓得要命,说是诈尸闹鬼什么的。因为小侯爷在庄上,这事儿不得不告诉总管知道。不想小侯爷也知道了,还亲自来现场看。看完小侯爷说他读过的书上写着,说是坟地风水不正,犯四煞三冲,这种坟埋下去的人就会化成僵尸旱魃,要是不能及时找到烧掉,只怕会有大旱之灾。”

小侯爷说了这话,我们当然吓得厉害,赶紧分头找了。结果当天下半晌就找到了,在离村三里的山头上。”

找到的时候,这死人就死在那里也不动弹,但是样子已经变了,身上好多地方都没了皮,露着红肉,呲牙咧嘴的像个妖怪。啊呀大老爷您是没见到,吓死个人咧!”

我们把那尸首拉回到坟跟前,小侯爷也来看了,说是按书上说的,完全变成旱魃要生白毛了,可能还是没完全变成。然后我们就架上柴火把它给烧了。您别说,烧的时候确实奇怪,一点烧肉味道也没,就像烧劈柴一般。”

烧完的灰烬,小侯爷让我们给扔河里去了,然后坟给平了,又找了山上老道来做了三天法事,这才算完。之后好歹没旱,估计是做得对了。”
听完这番话,刘万财不禁扶额:看来这回是啥证据也没了。他不出声,周围手下和村长自然也不敢出声。
整个酒铺安静了半天,刘万财忽然一拍脑袋站了起来,并且踱了几个来回,然后他问道:“来做法事的道士都是你们以前就认识的吗?”

回大老爷,都是普元观里熟稔的老道。”

这个道士你见过吗?”刘万财示意手下把蹑虚子的画影给他看,“就是普元观里今年来挂单的游方道人。”
那村长看了看,说道:“回大老爷话,小老儿确实见过这人——不过是在都做完法事好几天以后了。这道人过来询问当时情况,然后还说他是没早知道,要早知道,他来作法能保证那旱魃除得干净,如今只怕我村无事,但还会影响到其它村子。之后他去那坟头,让我们又刨开然后又做了法事,把那棺材放了几道符箓一并烧了,然后又拿雄黄鸡血画了法阵,说是彻底闭了鬼门。这之后倒也无事。”

他到底都问了什么?你可记得?”刘万财问道。

问了那人怎么死的,何时死的,旱魃何人发现,几时发现,旱魃什么样子,有没有开膛,烧的时候有啥味道。小老儿记得清楚,因为这道人问得过于详细,实在有些不同。噢,对了,他还问了我们侯爷府邸,说是想要去和小侯爷说说这旱魃之事。”
刘万财点点头,站起身来道:“若还有其他想起来的,或者再次见到那个道人,去前面镇上找巡检司百户报告。”随后吩咐大家回城。
回城路上,夏元化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查啊?”

一,继续拿画影在各道观旅店查问。二,去一趟建康侯府,问问这位侯爷,可曾见过那妖道。”
前一个好说,后一个嘛,只怕得劳动厂卫的两位大佬去请旨了,刘万财心中思忖,然后叹了口气,打马向队伍前面跑去。
【第十三章】遭遇(下)
当天傍晚,陆炳听完刘万财的汇报后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想了一会儿,就说道:“建康侯李继良么?若是前半月,我就可以让你上门去问了。只是眼下不得不请得上意。”
他这话说得有些让人玩味,刘万财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陆炳已经给他分说了:“这位建康侯,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雅好道家仙术。半月前他进上一篇青词,写得极佳,得了皇上夸奖。之后他为圣上扶乩,又得佳示还奉上两个丹方,试炼之后,也颇有验效。”
这话就明白了,这位小侯爷倒是新起的红人,这不是锦衣卫可以随便查的。刘万财心下了然,可还是开口问道:“都督为何说半月前可以?他也是开国的侯爷啊。”
陆炳嗤笑一声,说道:“开国的勋贵,就以他家最不成器,常年没有职司,只能守着府邸过日子——咱们亲卫,又何必怕他!”
确是这样,没有正经职司的勋贵,也就混吃等死一般,这位李继良小侯爷居然能以道术得幸,也算得家门中兴了。
次日也没收到多少新线索,只有一个较为瞩目:西直门内云台观有道士见过那个老道人,那老道询问建康侯的府邸来着。
看来这妖人八成真去拜访了建康侯——刘万财正想着,忽然门一下打开了,王五兴冲冲进来,大声说道:“上意准了!只是李侯还在宫中,皇爷命我等晚上他出宫回府再去问话。”
看来厂卫两大巨头联手进言还是有些效果,刘万财连忙应了,然后去调拨晚上的人手。到了刚一擦黑,他和王太监就跳上马匹,带着夏元化和几个从人,往北面的昭回靖恭坊而去。
建康侯府在坊北,他们赶到时,侯府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早有人在门下张望,看见王五和刘万财跳下马来,马上有小厮上来牵住马匹,又有一个管事打扮男子上来问道:“二位大人可是奉圣命来问话的?我家侯爷从宫里回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来这位年轻侯爷已经得了皇帝的告知,刘万财和王太监对视一眼,心下明白此人如今圣眷不浅。随后两人跟着管事进府,让夏元化和从人在门口等待。
连进二重门院,只见侯府正堂灯火通明,建康侯李继良正坐当中。管事在门口就高声通报,这年轻侯爷连忙肃衣起身,迎迓到门口,刘万财和王太监见此,连忙上前施礼。
只见建康侯李继良二十多岁的模样,方面重颐,颇有福相,身穿着一件织金绿地祥云灵芝纹鹤氅,头戴竹根嵌碧玉的道冠,颇有些清奇道骨。
他和王太监等人见礼毕,便延请上座,并让人端来茶水,这才开言道:“本侯今日侍上修道完毕,陛下赐此服冠,所以不敢不着。又陛下玉言道,今日有厂卫来府查问某案。是故本侯诚惶诚恐,肃待二位天使,不知是何案牵涉?本侯自问从未有不法跋扈之举,还望天使明察。”说完起身,深深鞠躬一礼。
王公公是个御马监出身的武人,也不是内书堂司礼监学过文章的,听他这一通文绉绉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只好看着刘万财施眼色。
刘万财见状,只好出声道:“侯爷勿怪,只是有一桩御前的案子,涉及一个道人,此人如今行踪不明,查来查去,却发现这道人似乎之前来过贵府。故而前来打扰侯爷,也总是我们厂卫断案不明,不能与君上分忧。”说完也起身还礼。

噢?却不知是那位道人?本侯平生确实好道,常有道人往来,还请天使明言。”
王太监起身,把蹑虚子的画影递了过去,说道:“这位自称蹑虚子的,不知侯爷有否见过?”

蹑虚子?听上去倒是耳熟。”李继良伸手接过那张画影,仔细看过,才继续说道:“这不是那位游方道人么?本侯确实见过。”
王公公和刘万财都直起身来:“请侯爷详细说说。”

年初二月,我家庄子上出了桩怪事。有个庄户失足掉下山崖丢了性命,结果葬处犯了四煞三冲,这死人化成了旱魃。二位可能不知,这尸化旱魃,自古有谈,前朝《闻异录》、《太平广记》皆有记述。”

当时我正在庄上打猎,遇上此事,叫庄客烧化了旱魃,然后就回京了。不几日这道人就来访我,自言是江西龙虎山的正宗弟子,目下在我家庄后不远普元观挂单。”

我这人一向好道礼真,听说他是正一真人,赶紧延礼上座,和他谈论修真,倒也颇有章理。”

把他请在家中好几日,天天都是顶礼招待。不想之后有一日,他让我屏退从人,说是有一桩好处与我。”

我当时不禁好奇,于是问之。他矜持再三,才说是一道修炼秘术,炼成自能延年益寿,只怕寿百年也是小数。”

他这人不说长生不老,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实在,连忙再三问之。他才说道:‘我这个秘术,是不是何朝一位大真人传下,有些惊世骇俗——乃是用死人尸首,置于冲煞之地,炼成旱魃,然后取旱魃内丹合药炼制!’”

我闻听此言,吓了一跳。此人此言太过不经,实在不忍再闻,于是谢过,给了他银帛打发他走了。”

这道人走时,冷笑连连,说我不过叶公好龙之辈,分明炼成有效,然后进奉天子,必将得泼天富贵。我听这话,更加不堪,于是吩咐门子,他若再来,就拒之门外。”

后来三月某日,果然门子报这道人又来了一回,只是不让进,只好大怒而去。”

这之后,我就再未见过或者听说过此人了。也就这些事体,还请天使明察。”
刘万财问道:“侯爷可知道他在京里有下处么?”
李继良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么他有说过他的秘术叫什么吗?”

这个也没听他说起啊。”
刘万财又问一句:“玄君七章秘经,这名字侯爷可曾听说?”

这好像不是道藏经典啊,我是从没听过。”
能问到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刘万财和王太监交换了一下眼色,于是起身告辞。临别自然还是要提醒李继良如果再遇见那道人,一定把他拦住,同时报告厂卫。李侯爷也忙应了,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外。
一行人骑上马,从人在前打起东厂的灯笼,慢慢往衙门回去。夏元化忙不迭地问有何进展,刘万财与他说了,他听完也只有叹气。
这时王五开言道:“此人万一说谎,倒有些危险。”

有啥危险?”夏半城问道。

他如今常常侍上,万一鼓捣什么妖术,那侵犯天子,岂是开玩笑的?”

王公说得有理,只怕要让他府里暗桩多加注意,同时打听打听,验证一下他说的话。”
王太监一拍大腿,“就这么办,小心无大错。”
这时候,他们几人的马儿,忽然躁动起来,打着响鼻,左右盘旋试图转身回去。

怎么了这是——”
王太监话音未落,忽然几条黑影从街边的黑暗里一下子扑了出来!
前面打灯笼的两个番子还未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扑倒在地,随之是撕咬、惨叫、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刘万财和他的马,也被一条黑影一撞,那马儿立足不稳,眼见就要倒了下去,还好刘万财反应快速,脚及时抽出镫来,不然也就被马压住了!他就地一滚,抽出双刀,起身看时,不禁骇然。
眼前月光和燃烧灯笼的火光映照之下,是五六只怪物!

尸鬼!”夏元化的声音从左手边传来,显然他也躲过一撞。

这就是尸鬼?!”王太监居然也脱身出来,看来这阉人武功着实不弱啊。
其他的从人和马匹已经被咬断了喉咙,或是被剖开了胸腹。他们身上的尸鬼也转过过头,一起逼向墙边的三人。

妈的!老子崴了脚!”王太监恨恨骂道。

只有砍头能杀死尸鬼!”夏元化是唯一有经验的。
刘万财此时脑袋里嗡嗡地直响,夏元化和王太监的话完全没有听见。他握着刀的双手冰冷发麻,而且居然全身都是冷汗!
该死!这鬼扯的妖术尸鬼什么玩意儿的,居然都他妈是真的!
那些怪物四肢前行,就像一条条大狗,而样貌却还是有些像剥了皮的人形!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噜的吼叫,露出白色森然的牙齿——对了,它们的口吻部不像人了,明显更向前突出,更像是什么猛兽。
刘万财咽了一口,嘴里是干涩发苦的,并没有什么口水。他努力平复纷乱的心思,手里的双刀也渐渐有了力量。
那些尸鬼突然一下子动了起来!它们嘶吼着一下子扑了上来。刘万财和夏元化也同时咆哮着冲了上去!
刀光!咆哮!牙齿的撞击声!几乎都在一瞬迸发出来。片刻之后,刘万财与夏元化背靠背站在街中,那几只尸鬼倒在他俩脚下——都没了头颅。
刘万财大口喘了几口,大声问道:“王公!王公你那里如何!”
他看过去时,心里咯噔一下,一头尸鬼扑倒了王五,正趴在他身上。
然后它动了。
是王太监努力把它推开,并从它口中拔出剑来。“我没大碍,腿上被咬了一口。”他弱弱地说道。
刘万财这时也感觉到肩头手臂的伤痛了,还有打斗中被尸鬼撞到的肋骨,也在火辣辣地疼。

他妈的,那妖道在哪里?”夏元化问道。
刘万财四处张看,然后他看见了。
在巷口,月光下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男子,但不是蹑虚子,应该是姜善梓看见过的那个年轻道士。他留着两撇胡子,表情冰冷生硬,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然后那道士念了什么,从巷子两头的黑影里,更多的尸鬼现身出来


**娘!他妈的你这妖人怎么不和爷爷打过!”骂的是王太监。

休矣!”刘万财长叹一声,他们三人已经个个带伤,这次只怕要命丧当场了。他握紧手中双刀,只等最后一搏。
那些尸鬼这时加快脚步,直奔过来了!远处那妖人发出一阵冷笑。刘万财一蹬地,也向尸鬼们扑了上去!
他闪过第一只的攻击,手里刀光砍下第二只的头颅,又一反手剁掉前一只的脑袋,第三只却一下把他扑倒在地,他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死期。
然而并没有被咬的疼痛。
尸鬼们忽然在他耳边嗷嗷惨叫起来,他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那些尸鬼的头颅燃烧起来了!一时间街巷通明如昼。
在尸鬼中间,一个素衣人影纷飞如蝶。他闪过攻击,把似乎是符箓的东西贴在尸鬼的头上。下一刻,那怪物的脑袋就变成了火把。
不过几息,鬼物全都倒地不动,那人也停下身形,看着巷口。
那操纵尸鬼的妖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这素衣人恨恨地跺了下脚,转过身来。借着尸鬼燃烧的火光,刘万财这才看清,这原来是个女冠!她身着素色的道袍,头上只插着根玉簪,神色淡然地看着他。

谢女仙搭救!谢女仙搭救!”旁边王公公早已跪倒在地,咚咚叩着响头。
那女子却只是转过身去,忽然身形一纵,几起几落,就消失在夜色里。刘万财和夏元化同时喊着“等等”,却毫无用处。
这女道人似乎也是在对付那个妖人?刘万财想着,身子却毫无力气地瘫坐在地上了。
【第十四章】大典有载
刘万财几人在地上瘫坐了半天,才有巡夜的看见他们,随后赶紧去叫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
医师现场来给包扎。刘万财肩头、胳膊、腿又几处咬伤,肋骨断了一根;夏元化大腿被尸鬼撕咬掉一块皮肉;王太监也是腿上受伤。还好都无大碍,只是要将养些日子。
王太监面色苍白地被抬上肩舆,然后他开言让仵作把尸鬼的尸骸带回去研究。谁知这一地尸骸,手甫一碰,立刻崩裂如纸灰,转眼之间就被风吹了个干净。

他妈的!还真是邪门妖术!”王太监卧在肩舆上说道。而旁边肩舆上的夏元化则是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以前我杀的尸鬼,没有这样啊……”
刘万财倒是觉得,也可能是那女道士的符箓把这些妖鬼烧化了。
其他人的尸首被一并收敛整齐,死马被人扔上大车。一众人缓慢地往衙门而去。等到了院门口,大家伙都大吃一惊。
陆炳和一个穿蟒服的内宦,正在灯笼环绕下,站在大门口等待着他们。

厂公……”王太监喃喃自语。看来那蟒服内宦,正是东厂总管内臣麦福麦厂公。王太监和刘万财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被厂卫的两个大佬劝住:“几位出生入死,又受了伤,不必如此多礼。”
之后几人被抬进大堂,早有人把软椅备下,然后有仆厮扶着坐下。陆炳和麦福上首坐定,又有人端来参汤给二位大佬和王刘夏三人。
呷了几口参汤,刘万财感觉到之前失去的力气回来了不少,身上也暖和了许多。他还是努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向陆炳麦福行礼,然后把今夜之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两个巨头认认真真听完了他的讲述,随后对视了一眼,陆炳开口道:“妖人作祟,看来已经毫无疑问了,只是如今究竟几个妖人,下落何处,却还是不知。”
麦福一旁点头,开口道:“你们几位有什么想法线索么?”
王太监和夏半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刘万财。刘万财挠挠头,想了想,才字斟句酌地说道:“督公、厂公,属下暂时也没什么新的想法。只是有几点疑问想问问。”
他停了一下,等大佬们点过头,才开口道:“夏兄弟,今天这妖人,确实不是那个蹑虚子吧?”
夏元化点点头道:“确实不是啊,那蹑虚子妖道,起码五六十岁了,须发都白的厉害。”

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个妖人。但是之前京外各地线索,都符合夏兄弟追踪的线路,也就是说,之前的妖人是那个老的。”
刘万财又呷了一口参汤,才继续强打精神道:“而这个老的,今年三月后再没人看见,而三月之后,京里才出现空棺的案子,而且再看见的妖人,都是那个小的。对这一点,我有几个想法:第一种可能是,那老妖人收了这个小的为徒,自己隐身幕后以防追杀;第二种,是那小的杀了或者囚了老的,夺了他的秘法,自己修炼。夏兄弟,你之前遇上的尸鬼和今天的有不同么?”
夏元化想了想,一拍大腿,却拍中伤口,嘶嘶了几声,才说道:“确实,这个确实不一样!以前的尸鬼,没有这般力气和速度,我都是轻而易举就一人杀死四五头,今日的尸鬼明显厉害得多!”

也就是说,之前和现在,妖人用的邪术恐怕还是有所不同的。夏兄弟,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那老妖人,他自言自语说的话吗?他说他找到真经才炼成了。我只怕他最开始秘术大约是个不全的,所以他才四处奔波,大概是为了寻找补全。”
说到这里,刘万财又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京师附近第一次出现尸鬼,应该是闵家集的那个所谓旱魃。可是这旱魃当天就死了。这一点真的很是奇怪,因为夏兄弟跟踪的那个老妖人,所炼成的尸鬼已经不会这样了啊。再想想他在事后跑到村中详细打听,我觉得,那个旱魃一定不是他炼化的——只怕是那个小妖人。”

我因此推测如下:那个老妖人蹑虚子手里有基本完全的符箓秘术,那个小妖人手里也有不完全的。很可能蹑虚子第二次进城找到了那小妖人,但不知道为何,完整的、能炼出强力尸鬼的秘术落在那小妖人手上了。我也就因此推论出我最早说的——他俩一定不是师徒互助,相反的,只怕蹑虚子已经着了那小妖人的道儿了!”

说得好啊!”陆炳一下子站了起来,“只怕就如刘兄弟说得这般!那依你来看,李继良和这事到底有没有牵涉?”
刘万财答道:“回督公,属下暂时觉得不是。第一,今夜那妖人样貌毫不遮掩,完全不是李侯样子。第二,李侯要是真有秘术,属下觉得蹑虚子一定有什么办法能看得出来,而他明显只是试探,应该是没有看出什么来。属下觉得,那老妖人去找李侯,大约是因为李侯指认尸鬼是旱魃,还让人将其烧掉——只怕老妖人以为李侯是为了掩饰自己炼尸吧?这一点需要查查李侯说的古书,是不是真有尸化旱魃一说,别是他信口开河罢。”
陆炳踱了几步,抬头说道:“但李继良这半年突然道术长进,并得皇上青睐——我就怕还是有些什么。唔,麦公,你我还是布置人手看着他些。万财,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讲出来。”

那小妖人今夜袭击我等,只怕他在上次设伏后,已经发现厂卫在追查。搞不好他一直利用什么办法在跟踪我等。只怕我们之前找到李府,已经让他感到威胁,所以出手。”
刘万财顿了顿,又忍着肋骨的疼痛说了下去:“今夜那个女道,也在追杀这妖人,只怕这妖人八成也是京外来的。所以这是我不太怀疑李侯的一点。”

眼下再查,不妨把那蹑虚子的画影广布,开出重赏,以此收集风声查找他最后下落。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小妖。”

最后还有一件事——蹑虚子笔记上记的《太玄真君七章秘箓解》,大概就是他修炼的邪门秘道。只是不知哪里能查到此书,或者找到知道这书的人。要是能找到,大概也能有些线索。”
刘万财说完,已经满额的汗珠。陆炳忙叫他坐下,然后和麦福小声交谈了一会儿。最后他开口说道:“广布图形好说,只是那妖人尸鬼这些日子会不会在京中做乱呢?”
王公公这时却开口说道:“厂公,陆大人,小人倒觉得不会。一来是有位女仙正在追他,这回露了身形,只怕需要藏些日子。二来是,他之前炼得的尸鬼,这回只怕没有几个了——小人今天看见的尸鬼,大约与空棺数目相符——只怕他一时半会没得修炼了。”

有道理!小王,不枉咱家简拔你,果然也算得出色。万财,我倒想到一个查那妖书的地方。”厂公麦福插话进来。

请厂公明示!”

太宗朝编的《永乐大典》啊!当今圣上已经让人把它从南京文渊阁提运到京了。这些日子正准备命人复抄。咱家不妨奏明圣上,许你查阅,看看大典里有没有提及此书。”
接下来的几天,刘万财几个就在这院中休养。蹑虚子最后的行踪很快明朗起来,除了云台观有道人见过他,三月时有人在昭回靖恭坊也见过——这倒是说明李继良没说假话,之后有一天,有人在地坛附近见过此人,当时正是傍晚,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此后就再也没有形迹了。
而后又过了几天,麦福命人送来了几张纸。刘万财打开看了,不禁惊呼一声。
纸上是大典里方术类某几段的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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