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小说《梦入芙蓉浦》第一卷《桃花雨》中

寒风呼啸，
天际高
远处重重山影连绵不绝，
滚滚
黑云压向
永乐城
，黄沙裹挟着大雪铺天盖地袭来，
将尸骨一具具淹没，于战场上拢起一个又一个的沙丘，仍大抵看得出是个人形。硝烟未散，血渍犹存，这是军人的归宿，
寒风缠卷城楼
雉堞上的
旌旗呼呼作响，旗上印着一肃穆“
宋
”字。
彦令
立于城楼
远眺战场
，面覆血污，
黑
发缭乱，
疲惫眸子里满是
坚韧
，身着将军服，手擎龙泉宝剑，
常言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那剑上染了多少敌人鲜血
，
又有多少热血儿郎为它埋骨他乡。
“报——将军，西夏十万大军来犯！”
“城中还有多少将士！援军还有多久到达！”
彦令
深吸一口气，艰难挺起胸膛，眼中疲倦褪去，转而为一种冷峻坚毅，他用力转过身来瞪着参将，满是血渍黑印的盔甲铮铮作响。
“只余
……
两千将士，其中一半之余身受重伤，不能再战，援军……”
参
将半跪着，不敢看他，
彦令
一脚
踢
翻他，喝道：“援军还要多久到达！”
“至今
无
半点讯息。”
彦令转身
一拳捶在黝黑城墙上，
嘴里骂叨一句
，回头看一眼那旌旗，叹出一口气
，眼里精光闪过，似是不甘，只
刚刚挺起的身姿又以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
发令下去，让弟兄们弃械投降吧，
”
这句话似用光了他全身力气。君彦令浑身一软，倚着城墙，抬起手端详着腕间的一串桃核手链，眼神变得柔和而深情。
“将军…这…这万万使不得啊！”
 申时三刻，天暗云沉，
城外鼓声震天，号角呜呜作响，西夏
十万
大军
再次
列阵在前
，
大有虎狼吞天灭地之势，打头一匹身挂精甲的高大战马踢动着前蹄，混着血与沙的铁马掌踩在一滩已凝结的黄沙上，鼻子里喷出热气，转瞬化雾。只战马上的人大手一挥，这弹尽粮绝的单兵孤城便将片甲无存，化为灰烬。
少时，
“杀——”城门大开，风雪之中，一人骑
白
马
扬旌旗
杀将出来，
白袍裹沙，
正是
彦令。距
西夏大军不过五十丈，彦令
勒转马缰，
胯下
战马
扬蹄
长啸一声，
随即
将手中旌旗一横，
愤然怒叱
西夏十万大军
，
“西夏小儿，我大宋乃世之强国，对尔等如此恩惠，想不到尔等竟是狼子野心！妄图侵蚀我大宋江山。”
彦令
随即
跃下马来，
倏地
将手中旌旗往
脚下
猛地
一插，
嗤——旌旗径直入土数寸，他
抬头看一眼旌旗，又低下头抚摸战马额头，“委屈你了。”战马嘶鸣一声，扬起马尾，伸出舌头舔舐他坚毅脸庞。那情形似是在说：骑上我，我带你走。
“噗通”彦令忽而
半跪于地，扯下身后染血的
披风
举于头顶，
头高高昂着，望着那不开眼的老天，
“我
君彦令
今日投降了尔等，这一条贱命尽管拿去，还请放过城中将士！”
西夏
偏
军中一将领拍马上前，一
刀劈断
那
披风
，
扬手又是一马鞭劈头盖脸
抽
下来。彦令脸上顿时一条血痕，却也
只忍着不反抗
。西夏
将领
边抽边骂，
张着愤怒眼神，眼白更是绽出条条血丝，快渗出了血，牙齿咯咯响着，从牙缝间低吼出一句话来
：“
你可知我西夏多少勇士折于你手，岂是你想降便可降的，我定屠了你满城以敬我西夏勇士亡魂。
”说着啜出一口唾液吐在
彦令
身上，见他
丝毫无反抗之意
，
西夏将领
不禁哈哈大笑
，
癫狂了一般，“想不到
堂堂白衣战神竟还有这一
天
！
”
西夏将领对彦令是恨之入骨，一鞭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也仿佛抽在城楼里大宋将士的身躯上，一个个惭愧低下头，有人义愤填膺地抽出刀却又被同伴呵斥道：“三子，你不要命呐？你家婆娘娃儿还等着你回去养活呢，”那人遂放下刀，默不作声地别过头去，脖颈绽出条条青筋，只忍着小声抽泣。周遭将士头垂的更低呐。
那皮鞭之声在这广袤无垠的战场里格外清晰，似可以穿破风雪传到千里之外，那笙歌燕舞的大宋皇城里。
    彦令
紧握腰间剑柄，手中青筋暴起，
挥剑斩下对方人头可谓易如反掌。
他堂堂大宋明威将军，平生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但一想到城中将士
性命
，便
不能，只得
松开手任
西夏将领
羞辱。
数日之前
，西夏主帅叶悖麻便遣人送来一封招降书，愿用他君彦令换这一城。这小将定是不服气，想要激他，若他反抗便有借口进城大开杀戒，那么……
    
那
西夏
将领又
是
一口唾液
却是
往那旌旗吐去，
彦令
目眦尽裂，一手将他拽下马来，一剑横在他脖颈，
西夏
将领大惊失色，骇惧道：“你…你…不是投降了吗？”
哼！
彦令
一剑斩下他头颅，鲜血溅在脸上，他
高
举起那
死不瞑目的
头颅，对着西夏大军
吼
道：“辱我可以，辱我大宋者，死！”
战场中央，
风
雪啸啸，愈发肆狂
簌——一箭
刺透风雪
袭来，
直直插进彦令胸膛。彦令一口腥血唾出，反手
一剑插在身后
沙地上
止住倒势，
他抛掉那西夏将领头颅，
已而
仰天
怒吼，啊——
拔出那箭，鲜血
顿时
便喷薄而出。
    
射箭那人乃是西夏大军统帅叶悖麻，他心中
大
震，那箭
头
设有
锐利
倒钩，射入体内便
一寸一寸
牢牢勾住血肉，
岂能如此！
心道：此子不仅武力过人，
智谋更是一绝
，
若归我西夏所用，那这大宋便可轻取之……不过此子一心一意忠于大宋朝廷。叶悖麻想到此哼笑一声，赵顼啊赵顼，这可是你有眼无珠，将此等神将送与我的。
    
叶悖麻下马行至
彦令
跟前，
拾
起那披风，
拭去其上雪尘，俯身
伸出双手欲将彦令
扶起，
边
道：“
某将
十分欣赏
君
将军
，
不知
君
将军
可否……
”
    彦令忍痛
捂着胸口退后一步，
挥手打断，已而抱拳决然
道：“
我君彦令
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
承蒙阁下赏识，实乃道不同不相为谋。
”
他君彦令时年二十有八，从军近十载交手他国将帅不下
二
十，但这般劲敌还是头一遭
，虽身处不同阵营却已是惺惺相惜。
    
“咚——”
彦令
双膝下跪，
似遭受着巨大折磨，身体颤抖着挤出一句来，
“这
永乐城
我便送与你，还请放过城中将士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说完，一头狠狠磕下去。
    
叶悖麻
急弯腰托起彦令肩膀
，
摇头劝道：“
德占，
良禽择木而栖，你又何必为一枯木而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宋廷之内有人不想大宋赢。”（君彦令，字德占）
    彦令瞪
他一眼，那双眸子冷冽地吓人，
吃力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沙尘，转身拔出剑朝着那于风雪之中岌岌可危的永乐城走去，已而哈哈大笑，道：
“不管大宋待我如何，我只知做人要对的起天地良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自有英雄在，我辈只当尽心尽力为国而战。”
叶悖麻听着这话看着彦令背影不由侧目，久久不知言何。
    彦令举起
那龙泉宝剑，
转头看着叶悖麻，
横颈而道：“没有投降的大宋人，只有死去的大宋
魂
，我这头颅你
尽管
拿去，还请阁下
一定……一定要
放过城中将士，”他
留恋
望一眼腕间手链，眼中泛出晶莹。闭上眼，
长剑一横，
血染黄沙。
城中将士见着这一幕纷纷下跪扼腕而泣，那叶悖麻喟然叹道：“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儿郎！”他将
彦令
尸体置于
白
马上
，又替他系好披风
。
白
马
如通神，悲鸣一声却是闯进风雪里朝西方那连绵雪山奔驰而去。
风雪纵千丈
，黄沙扬
万里
，长空高山远，
大漠孤马浅
。彦令
曾经的
酒后兴起之作
到底不是醉话。
    
“将军，是否进攻！”
“传令下去，宋军已降。”
 至酉时，天大暗，
轰隆——一道霹雳于黑云之中撕裂开来，雷云翻滚，
却是数瞬便戛然而止，缺处泻下无数璀璨光辉，一轮圆日于西方层层云团里迸将出来，天地一片金亮，大雪瞬止，
偌大个天地白茫茫一片，
城楼与远处雪山皆被这黄天衬出明明朗朗的轮廓，有序退去的西夏大军皆仰头观望这奇观。叶悖麻勒马望向白马消失处，叹道：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君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