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峰倩衍生文】天阙长歌(四)

作者:薛定鳄的猫
→【天阙长歌(一)请戳】
→【天阙长歌(二)请戳】
→【天阙长歌(三)请戳】
林峯李倩
司邑青---林   峯
莫    忧---李   倩
人物众多,其他角色大家自行脑补吧!
唯一可以作为参考的建议是:
李弘誉---吴卓羲
9·变化 ...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自落。”
莫忧一个人在房里,拿着南杏给她的《皓月集》吟念得摇头晃脑,好不风雅。末了窃喜,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气质如兰,才华比仙。要知道,她在南杏的潜移默化下被迫在一堆酸句子中沉沦,亦亏得如此,她也不致张嘴来个辛夷乌,让人笑话。而自从小时候她发现自己念诗能让南杏开心以后,每次做错了事她便会临时有模有样地学一首,这要搁平时,什么《皓月集》之类没用的书,她都是拿来垫在这个穷客栈四条腿儿不齐的桌子底下。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个文绉绉的辞句南杏都不感兴趣,却偏偏喜欢看她在其中受苦受难。
她知道自己今天又让南杏生气了,南杏不让她去月满楼,她悄悄去了还被抓个现行,所以才抓紧时间背诗,以求到时候南杏不要太生气。莫忧安慰自己,南杏不过是担心而已,自己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司邑青和宇文谨冉等人知道的,南杏只是怕她一不留神露了马脚,惹祸上身。
窗外传来夜鸦刺耳的一声长叹,莫忧心中不安,都已经天黑了,隔壁房门一直未传来响动,也就是说南杏还没有回来,莫非和那个叫司邑青的就有这么多的话说不完?她不由得又想起司邑青对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殷切,更觉疑惑,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况且就算知道了,那也应该即刻揭穿,而不是费心费力故意体现出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情愫”。
难道……莫忧思索一番,恍然顿悟,他这样做显然就是想靠自己来激南杏啊!
她不清楚南杏和司邑青甚至宇文谨冉是怎么“情深谊厚”起来的,她只知道,她和南杏来烨城快半年了,而这半年中,当她花了多数时间游荡在烨城集市坑蒙偷骗时,他们三人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事。
莫忧在简陋的梳妆台前坐下,用玉梳轻缓地梳理起自己的长发,心中担忧地思忖着,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她是不是该去接一接南杏,说不定她是被司邑青缠上了。随即她又摇头,自己若是去了,今晚怕是背完整本书南杏都消不了气。
这时候,隔壁没有响动,自己的房门倒被推开,莫忧放下心来,灿然笑着上前欲挽住南杏的胳膊。谁知南杏面色沉郁,避开她的亲近,径直走进她的房内。
莫忧疑惑不已,惊愕地看着南杏一句话也不说地开始翻着柜子收拾东西,她走上前还想质问一下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竟然看见南杏急切而有条不紊收拾的,全是自己的衣物!
先前积蓄的质问瞬间化为乌有,她止住南杏,却发现南杏的手冰凉得如没有生气般,她惊慌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回答她的声音冰冷阴沉,“明天一早,我就送你离开烨城。”
莫忧一惊,南杏漆黑的双瞳直直地看着她,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南杏又开始替她收拣起喜欢的首饰,她更急了,再次止住南杏的双手:“我不走!”
“……”
“你想要安定下来,对不对?你想安定下来,那我以后就再也不缠着你四处游玩便是!你想要富贵荣华,我不是也在帮你吗?我不会阻拦你,我会帮你!没关系的,就算你喜欢的是宇文谨冉,就算他是皇子,我也不介意的!我可以忘掉过去,忘掉我的姓氏,我真的不介意!不要让我走!我不走!”
“不走?!”南杏沉静许久,终于如被激怒了一般喝道。她将手中的首饰一并往莫忧身上狠狠掷去:“你还想在这里干什么?等着害死我吗?!”
莫忧猛地愣住了,她千猜万想也没有想到南杏会这样说,似乎还带着积蓄许久的愤恨。莫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从未见过南杏像现在这般生气。
南杏不再说话,转身又开始将梳妆台上仅剩的几样首饰装进小木匣子。
莫忧心中如遭重击,顿时怒上心头,上前抓住她的肩头带着恨意奋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南杏重重地摔在地上,却像不觉得疼一样,悠然抬头看着她,没有了刚才的怒意,冷静得让莫忧更生气。
“你早就打算好了,对不对?!在逸州时你就打算不要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扔在陆笙家,若不是我赖着你,你早就如愿独自一人来烨城了!”莫忧失控地朝她怒吼:“然后你又找借口离开逸州,要不是在这听人说起,我都还不知道逸州知州根本就膝下无子!而你,甚至都不愿像以前一样告诉别人我们是姐妹!”
相较于莫忧的激动,此时的南杏冷静得出奇,幽黯的眸子里深得看不见底,更看不出情绪。她吐字如常,缓缓道:“不止如此,其实,我早就受够了你的无理取闹。我不是罪臣之女!你救过我一命,可是我早就还给你了!在烨城,这天下最繁华的皇城,我本可以凭自己的容貌,凭自己的才学轻而易举得到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整日提心吊胆,就担心着哪一天你的身份被人发现!”
莫忧极力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掉下,却还是不行。眼前氤氲的雾气一下变得澄澈,泪水冲淡雾气,滑过面颊,滑至下颌,然后无声滴落。
南杏转头不再看她,平静地继续说道:“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替你备齐了,不管你去哪里,只要离开烨城。我会告诉谨冉,你到各地游玩去了。”
“谨冉……宇文谨冉。是啊,你在他身边,自然是不能再和我这个罪臣之女有牵扯了……南杏……你终究还是不要我了……”莫忧泪眼朦胧却直想笑,可喉咙似被哽住,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莫忧忽地觉得脚下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呜呜地哭咽起来。南杏起身,不带一丝表情地继续替她收拾东西,收拾好了以后掩门离开,不再说一句话,亦不再看她一眼。
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子更空了,只剩莫忧一个人伏在地上哭泣。
泪眼朦胧中,莫忧仿佛看见初见老爷时他关切的神情,他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楚朝文不知她身世时对她友善的笑意,他说,莫忧,这个名字真好听。楚钰伶羞怯地看着她,声音糯糯地唤她莫忧姐姐。
那时的她从青徐一路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烨城,以为终于找到了爹,终于不用再受人欺负,不用再眼巴巴地看着从酒馆茶楼里走出的吃饱喝足的人,更不用到后巷和野狗抢倒掉的馊食。
她的确不用挨饿受冻了,可更让她预料不及的也接踵而至。
所有的关切和友善最后都幻化成烟,消失无踪,只给她留下无尽的冷漠和鄙夷。
她偷穿楚钰伶的衣裳被发现,夫人命令她脱下后,楚钰伶却嫌衣服被弄脏,当即便把那件衣裳剪碎。而后夫人罚她在雨夜跪了一宿,老爷见了,只向她投去淡淡的一眼,视她如蝼蚁般。楚朝文撑伞从她面前走过,还小心地给楚钰伶遮雨。
那时候,爹,娘,兄,妹,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南杏。
而如今,南杏终于厌烦她了,不要她了。在锦衣玉食面前,在尊贵显赫面前,南杏毅然选择赶她走。先前面对司邑青时对自己的维护历历在目,可那只是因为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世,影响攀附权贵。
莫忧无力地苦笑不已,她舍弃身世为代价也唤不回南杏,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好吗?
终究是她太天真,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莫忧抽噎着抹干眼泪,看着南杏替她打点仔细的包袱,觉得一切都来的是那么突然,
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南杏急切地结识达官贵人时她早就察觉,可她不想阻止南杏对荣华富贵的渴求,毕竟,南杏不比她,南杏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才思敏捷,配得起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她一起担惊受怕,还要忍受她顽劣的脾性,时时迁就她。
一排排漆红柱极快地在她两旁向后退去,脚步踏在青岩砖上哒哒作响,夫人的手心微凉,拉着她奔于幽暗曲折的回廊。夫人跑得极快,她被半拖半扯拉着跟在身后。耳旁风声呼呼,割得她的脸几乎快要裂开,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离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莫忧很害怕,害怕极了,却不想松开夫人的手。那掌心沁出丝丝冷汗,包裹着她的,却全是暖意。
忽然,一柄钢刀贯穿过夫人的身子,她软软的瘫倒在地,裙摆在地上铺开,显得包裹着的身躯是那样残破不堪。这时夫人抬头,浸血的双眼留着血泪,瞪眼看着她,骨节泛白的手缓缓伸向她。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天地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莫忧清晰地看到夫人嘴角欣慰的笑意,苍白的唇瓣龛合,如魔咒般的声音幽幽飘来。
逃,伶儿,快逃……
伶儿,伶儿……
那她是谁……
南杏拉着她疯了一般没命地跑,拉扯得她整条手臂像要脱离身体。天地仍是如墨一般黑暗,寻不到出路。南杏转头,风吹得她的乌发飘飞,遮住了大半阴冷的面容。
风声静止了。她轻声反复道,我还给你了,都还给你了……
不!你还不了!
莫忧从噩梦中猛地惊醒,床头的《皓月集》因为她忽然起身也被啪一声打翻在地。她呆滞地看着地上的书,陷入一片恍惚……
忽然,她如被提点一般,猛地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这一夜,她再难入睡。
10·要挟(上) ...
第二日莫忧起得极早,尽管她一宿未睡,却看不出丝毫倦意,只有略显红肿的双眼和散乱的发髻令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些许癫痴的味道。
南杏也起得早,等在她房门外,素裙曳地,盈盈而立,不施粉黛的清冷绝艳看不出和平日有何不同,只有面色似乎因为少了胭脂的润泽,显得略微苍白。
她在莫忧房外等着她打点好一切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她送上了离开烨城的马车。南杏目光游离,话也不多,一心指唤着车夫搬弄着莫忧本就不多的东西,又在她随身的包袱里放了足够的盘缠,却始终不看她一眼。
她们之间,再没有一句言语,即使是道别。
车夫扬鞭启程,听着车轴辘辘的声响,莫忧抬手撩起帘子一角,默然看着车外的南杏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们相望不语,二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一人离开,一人相送,却没有丝毫惜别之情,更别提伤心之意。
直至再也看不见南杏的身影,莫忧才收回目光,却又入神地看着烨城气派的楼宇屋阁,熙攘的街市,耳畔回响起几个月前刚回烨城时自己的喋喋不休。
“南杏!快看快看!烨城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繁盛的样子。”
“南杏!不知道这里的糖葫芦和以前比怎么样,你去给我买一串吧。”
“南杏!你去给我买吧,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去买糖葫芦呢?你去嘛,快去,快去。”
“南杏!别住这家客栈,我不喜欢。”
“南杏!……”
…………
她这才惊觉,嘴角不由得泛起苦涩,原来,自己竟是如此任性。
在她思绪仍徘徊在过去时,马车不知不觉中已经行出了烨城城门,继而一路向西。
人迹开始减少,又行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郊外。
“吁。”锦帘外,车夫收住缰绳停下马车,又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其他人,才从马车上下来,谄笑着掀开帘子,“莫忧小姐,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
莫忧随意的嗯了一声,欲从马车上下来。
车夫见状,急忙上前,“奴才来扶着您。”
“不用。”莫忧不悦地谴退车夫,那副讨好的嘴脸让莫忧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她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险些被路上的石子崴了脚,她惊呼,却被一双有力的臂扶住,撞入一个人的怀抱。
莫忧虽未抬头看一眼,可她知道,来人就是那个间接害得南杏要赶她离开的司邑青。
脑中飞快将这个念头过了一遍后,她如脱兔般跳开离司邑青一丈远,浑身的戒备之意凌然勃发。似对方稍有作为,她就会以命相搏。
司邑青并不在乎她如炸毛猫儿一般的模样,拿出一个袋子递给车夫,见车夫谄媚地接下后把里面的金锭拿出来咬了咬,语气沉静地问:“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车夫身形本就矮小,这会儿更是点头哈腰,还不住谄笑着道:“知道,知道!奴才即刻离开烨城,日后定会不时向南小姐传去书信,就说我正伺候着莫忧小姐在各地游玩。”
司邑青点点头,莫忧忘了对司邑青的戒备,转而略带惊讶地盯着那车夫。不过是个驭马的粗人,竟这样聪明,还会写书信,不愧是南杏挑出来后又被司邑青收买的人。
她撇着嘴插话道:“而且,我一开始成天闷闷不乐,但没过多久,就想开了,于是一门心思地只顾玩乐。”
精明的车夫只用片刻就明白过来莫忧的用意,连连点头:“是,是。莫忧小姐很喜欢游玩,简直玩得忘乎所以。”
司邑青凝神看着莫忧认真的模样,笑而不语,随后挥手谴走了车夫。
待南杏精挑细选的马车远远的消失在城郊山路的折弯处,莫忧才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又有新的担忧令她困扰,“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被你给收买了?”
司邑青淡然的语调夹杂着些许炫耀:“你可知,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被收买。”
莫忧没好气地鄙视:“说得多了不起似的,不就是财大气粗嘛。”
莫忧粗鄙而形象的说法并未让他羞恼,他温雅如常,不置可否。
在另一辆锦丽而不失质朴的马车前,司邑青向莫忧伸手,眼神中尽是邀请之意。莫忧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他,提着裙角一跃,便轻松地跳上了他的马车。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没再说什么,也跟着上了马车。
由城郊回城的路上,莫忧不再掀帘看车外的景象,因为现在的她应该是已经离开了的,不能再被认识的人看见。她心中些微紧张,见司邑青倒是自在得很,不时看看窗外,再看看她,笑得温情脉脉,若不是自己多少对此人有些了解,昨夜又将好多事情说开,说不定还真会以为他倾心于自己。
莫忧忽然想起宇文谨冉的妹妹,天嘉节那晚见过一面的宇文雅玥,猜想她应该就是这样被司邑青给糊弄到的,不禁为她感到可惜。毕竟除却她姓宇文外,莫忧还是很喜欢她的。
当莫忧又一次和司邑青目光相遇,感受到温柔一笑后,她越发浑身不自在,只好转过头心里默念,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此时她倒宁愿司邑青如昨晚一样,眼里尽是毫无遮掩的精明诡谲,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不是现在这样,摆明了想勾引她!
都快赶上风尘女子了,莫忧鄙夷地想,但终究不敢说出口,好歹人家是王爷,自己的小命儿还被他攥着。
想来她莫忧也是有定力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风尘……怎么可能被王爷勾引?!
可是,她也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所以,就算是心中将司邑青剐了个千万遍,并且不时对他不予理睬,但她一直认为,必要的娇羞还是不能少的。
于是,莫忧将头深深埋下,声色娇嗔:“别再看啦!”
果然这招有用,只见司邑青满意的勾起嘴角,继而轻笑着转开头,果真不再看她。
莫忧暗暗呼出一口气,为自己没有露馅儿而窃喜。可心中紧接着又泛起一丝无奈,这样逼真的演技可不能常用,自己会恶心死的。
论演技,其实南杏绝不输她。
自楚家被宇文琨下令一夜铲除后,她和南杏在外流荡了整整七年,在这七年中,她从南杏那里学了好多。虽然南杏曾对她说:莫忧,你同我不一样。
那么,南杏,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昨夜,她已经摆脱了几年的梦魇又一次找上她,那个梦境就如青面獠牙的魔鬼,曾经纠缠得她不敢入眠,如今却想不到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她睡不着,也不敢睡。因为那个梦境中还有一口井中,井中还有一个她这辈子也忘不掉的人。
莫忧从床上惊起,抹一把冷汗,发现身上淋淋的汗水竟湿了衣衫、被褥。
床头的《皓月集》被她带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坐在床边良久,目光落在书上,不知该不该去捡起它。
也就是那本《皓月集》,将她从被抛弃的悲伤中拉回理智的边缘。
她回想起来,南杏总是拿些风雅得让她闻风丧胆的诗赋词集给她,她回想起,南杏说女子就应该有这样的清风朗月、绝尘超脱的淡然,而不是像她这样心浮气躁,没个定性。她还回想起来,她曾被那些儒雅得掉渣的词话逼得险些疯掉,以至于后来,还特地去南杏房里泄愤地折腾了一番。
她愤慨地将南杏房里的书统统翻出来扔在地上,自己脱了鞋子狠狠地踩,越踩越解气。折腾完了,又四处找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泄愤。然后,她就看见了被一众儒文雅词压在最底下的东西。
那时莫忧并未过多留意,因为担心南杏就快回来了,所以急忙又将自己糟蹋的典籍拾捡起来放回原处。
可若将前后相联系起来,莫忧不禁对南杏多了分畏惧,而更多的,是因为她对自己的隐瞒而产生的愤怒。
你要我淡然,要我超脱,要我看书修身养性,那为什么你拿着那些风雅典籍也只是随便翻翻,而你房间里,却还藏着《家国略》,《芸姜史鉴》,《行军策》……
莫说是女子,就是寻常男子,也不见得会读这些书!
南杏啊,为什么,你为了什么竟然不惜赶我走?!
屋子里有一股熟悉的香气,莫忧知道那是安神香在作怪。可是南杏算漏了,因为安神香也狠不过梦魇。
事后,莫忧一直想,要是那夜南杏用的是迷香而不是安神香,那自己毫无感悟地结结实实睡了一觉后第二天可能就真的离开烨城了。
莫忧悄悄地从窗户翻出了客栈,不敢惊动任何人,更不敢惊动南杏。她有太多疑惑得不到解答,而她想到,或许有一人能替她解答。
谦王的府邸朱门紧闭,莫忧又敲又唤了半晌才有人来开门。门方开了条缝她就硬挤了进去,不顾身后拿着兵器的家丁和侍卫,一路向里奔去。
只可惜,不一会儿,她就被抓住了,可她风风火火的叫喊和上下躲蹿弄出来的嘲杂声响终于如愿引来了司邑青。
司邑青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找上门一般,对她的大呼小叫毫不惊讶。他让押解着莫忧的侍卫放开她,然后屏退众人让莫忧随他进屋。
莫忧活动几下被弄疼的肩膀,听话地跟着他步入屋内。
司邑青在她身后将门关上,他转过身来时,莫忧眉头轻蹙,忽地觉得这人有些阴森,即使他面带温和笑意。
11·要挟(下) ...
屋内,司邑青亲自给莫忧斟了一杯茶,也不怪她大闹谦王府,甚至连一句话都未说,就等她先开口。
莫忧的指尖拂过杯沿,既然人家都这样宽宏大度了,她也不必啰嗦,开门见山地问:“上次,你说南杏曾给你一样寻亲信物,是什么?”
司邑青沉寂了一会儿,坦然道:“其实,她并没有给我什么信物。我只是想借你之口问问她,她到底是谁。”
莫忧咋舌,吃惊不已地望着他,他嘲讽地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没向她开口,今天倒半夜三更的跑到我这儿来询问。”
莫忧沉默,因为,那时我以为南杏只是随便拿了件物什搪塞你,以便和你们这些公子哥走得更近。
原来当时她自我安慰着抛开的疑虑竟是真的,南杏真的有事瞒着她。莫忧想了想,开口更为谨慎:“……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莫忧。”他虽也叫过她的名字,可如此温柔还是头一回,就如当日在月满楼他替她拭去糕点粉末时一样,她立竿见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忧微不可见地将身子轻侧向一边,离他远点。司邑青凝神看了她好久,久到莫忧都坐得有些僵了。她满怀期待地示意他说下去,他却似乎是犹豫着究竟告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是当年宏骑将军楚允之女,楚南杏。”司邑青顿了顿,见莫忧一脸错愕的神情,继续解释道,“她说她母亲是青徐的歌女,早先与楚将军相识,相知,相恋。奈何楚将军之妻乃李秉胞妹,就是你见过的李弘誉的姑姑。那时李秉虽还不是丞相,但也是开罪不起。再加上楚李氏脾性乖张,楚将军又碍于她母亲的出身,所以终是有缘无份。在她九岁那年母亲病逝,她才来烨城,进了楚家。不过,亏得楚家一直隐瞒她的身份,所以当年她才能在楚家灭门惨案中逃过一劫。”
莫忧张张嘴,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脑中纷扰纠缠,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
她太惊讶了,也太疑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丢却丢不掉的身份,南杏竟然偷了它!
南杏,你竟然偷了我的身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后,她觉得自已太伤心了。
南杏知道她的一切,而今日她才发觉,自己对于南杏,知道的太少。
见莫忧惊得不说话,司邑青还以为她是被南杏的身世吓着了,又接着道:“我知道其实她早就在准备让你离开,却又在我们面前作得好像对你无所谓,怕你成了她的痛处,被我捏着。结果,我一激她,她就慌了,威胁说要是我再招惹你,她便同你一起离开。”
莫忧稍稍缓过神来,连忙追问:“那你,想要她干什么?”
“想必你也知道,当今皇上刚愎自用,暴戾无道,又宠信同是无德的太子,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享常人所不享,做常人所不做,也必能思常人所不思。”
莫忧微微侧头,不懂司邑青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本就疑心重,再者当年又有李秉告发,所以楚将军还未来得及定下决心逼宫,他就已先一步下手。南杏说她不求其它,只要能让她进宫,凭她倾城之貌,接近皇上必定易如反掌。如此一来,她既可报父仇,又能有助谨冉躲得皇位,再来还可拯救芸姜百姓于水火。”
“可是……”
“我跟在谨冉身边多年,知道他的脾气,所以并未将这些告诉他。不管是南杏的身世,还是她要进宫,谨冉都不知道。”司邑青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先便她一步答道,“你该知道,无论是做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所以,你应该体谅南杏,不要添乱。”
莫忧将这番话细想了遍,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真的理解。
然后将手中的茶猛地泼在司邑青脸上,看着茶水从他下颌滑下,睫毛上还沾着莹莹水珠,却仍觉得不解气。
她胸膛微微起伏,竭力压制着怒火,重重搁下杯子,语调潺涓若溪:“你太狡猾了,竟然用凉透了的茶水招待客人。既然你都做好了准备等我泼,那我是不是就不用道歉了呢?”
司邑青不怒反笑,嘴角轻扬,笑意深沉,下颌不时滴落的茶水更给他添上一丝妖冶的诡异。
“莫忧,不要生气,我从未逼过她。”
莫忧可不管他逼没逼过,她只知道南杏正跟眼前这人合谋,走在一条极其艰险的路上,稍有不慎,就会搭上所有,包括性命。
她轻声细语以劝解的语气问他:“就算她想报仇,可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她走上这一步,难道你不会心痛?”
司邑青霎时被问得怔住,他别开脸,视线不知游移在何处,“莫忧,不要太自作聪明了。她心里的人,可不是我。”
莫忧当然知道,南杏从头至尾,对他都只有厌恶,或许,还有利用,虽然她不知道南杏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想要进宫。楚家的灭门之仇,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她笃信,南杏说的要替老爷报仇,都是谎话,她明明另有目的。她要的不止是荣华富贵,还有至高的权利。
权利……那么是,当皇后?
莫忧忽然对司邑青心生怜悯,想必他也知道南杏是在利用他,所以就算心中难过,也宁愿只是牵挂而不阻止南杏。
可转瞬,莫忧就收起了她认为不必要的怜悯,这样小气的人,难怪南杏讨厌。
“算了,指望你还不如靠自己。我还是自己去劝她吧。”莫忧说完,站起身欲走。
司邑青叫住她,“你劝得住她?”
莫忧站住,恼怒地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劝不住。”
南杏要么就依她,一旦有自己要做的事了,她从来都劝不住。
她的气愤与无奈让司邑青心情转好,可他用安慰的语气却说了一句让莫忧惊惧的话。
“放心,我不会让她送你出烨城。”
“……为什么?”莫忧小心问道。
“因为,南杏太善变了,若是真到了紧要关头,你会是我最后的筹码。”
莫忧终于醒悟,极为后悔自投罗网来找上他。谁知他又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烨城。那么,你是想听话些让事情简单点,南杏也放心;还是要我现在就命人将你关押起来,让她担心?”
莫忧在脑中飞快地搜罗着法子应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挟,不可否认,他太善于揣摩人的心思。莫忧的确不想让南杏为自己担心。
她变脸如翻书,立刻换上讨好的面容,笑得花枝招展,“嘿嘿,多大点事儿啊,简单些就好,嗯?”
司邑青眯了眯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现在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呵呵呵,人家哪有!”
…………
马车颠簸地现在城郊乱石遍地的路上,和司邑青同乘一辆马车令莫忧如坐针毡,偏偏司邑青在她面前还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她咬牙,心中火烧般的怒意化作一声低啐:“小人!”
司邑青未听清她的低咒,“什么?”
“没什么,这马车颠得我难受。”
莫忧认命,司邑青虽然是个闲王,无大权在手,可人家好歹是个王爷,她就算是要骂人过过嘴瘾,也只得收敛了悄悄来。
她深知,她若逃的话司邑青定能轻而易举找到她。而现在这样,自己虽说是个人质,可好歹南杏还不知道,也不会担心。只要小人一天利用不上,她就是安全的。就算是真到了那天,她当然豁出了也不会让小人如愿。
而现在,只要她谨慎地和小人周旋一下,不时在他勾引的时候“春心萌动”,让他松懈警戒,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拗出些有关南杏的秘密,虽然不太可能,因为就连他也被南杏骗而不自知。
但是,莫忧也身深信司邑青不是好捏的柿子,单单从他不仅以自己要挟南杏,还想靠勾引来欺骗她一个弱女子的感情,从而更多地了解南杏的过去这一点看来,他不止小人,还是个十足的混蛋!
不过不管小人还是混蛋,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担心,就算司邑青心中还惦念着南杏,也不敢保证他就一定不会伤害南杏。
南杏说不定还不知道司邑青已然开始准备对付她了,莫忧心中烦躁不已,南杏啊南杏,你可真是掺和进了大麻烦里啊。
南杏不求荣华富贵,她堵上自己的性命,要替老爷报仇,要帮宇文谨冉夺皇位,要救芸姜百姓于水火。可此时莫忧多想见见南杏,多想亲口问她,我们在芸姜各地游荡的时候从来就不是好人,冷了饿了就去偷去骗,我们不是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的吗?!若真的是因为想得到权利也不能赌这么大吧?!输不起啊!
南杏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就算莫忧平日里自夸聪明绝顶,此时也觉得脑子快不够用了。
马车中忽然安静下来,莫忧低头思索着什么,司邑青就如在满月楼听人唱曲一样的逍遥自在,更一边奇怪地笑看着她。待莫忧发现他的目光时,她狠狠回瞪一眼,只希望快点到司徒邑青给她安排的住处,省的再被他这样看下去,她会短命的!
“想不到竟会在此看见他。”司邑青挑起帘子看着外面说道,莫忧这才发觉,原来马车已经驶进了烨城城门。比起鸦雀啾啾的城郊,城门口可谓是人声鼎沸。
她借着帘边极窄的一道缝看向车外,恰好见到他说的那人,一张被烧得人鬼难辨的脸,竟是昨天见过的那个鬼面人。虽不只是第一次见着那张可怖的脸,莫忧还是觉得心惊。
莫忧更往窗边伸了伸脖子,只见那鬼面人驾一骑黑马,身形掩不住的落寞,眼中也是痛极的悲怆。而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好似在极力劝说他什么。
她好奇地问司徒邑青:“他是谁?”
司邑青坐正,放下帘子不再看外面,莫忧为了看窗外又向他凑近,此时他们近得他都能看清莫忧脸上细小的绒毛,可被他注视的人还没察觉。
“我问你他是谁。”莫忧重复了一遍。
司邑青收回目光,“他是武状元郎,赵闻。平日里极少在外面见着他,他也极少与人来往,只与兵部和礼部的几位大人走动,交情倒也不似很深。”
不常出门啊,也是,出来也吓人,莫忧暗自想道。可虽然他的脸都能吓哭路边的孩童,但不知为什么,莫忧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看那人,无奈,帘子已被放下。
莫忧悻悻地缩回脖子,可惜地叹了口气,司邑青又道:“近来,南杏与他亦是有些往来。说起来,她倒真真是个聪颖的女子,这么快就开始拉拢人脉了,几乎不用我费心。”
莫忧不说话,只因一听到南杏的名字,她的脑子又有些混沌。
“我一直甚是好奇,你宁肯疑心南杏贪慕富贵,可为何从不怀疑她是因我而要与你反目,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做的还不够,让你没办法误会?”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