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夜鬼话之一●树灵

        我曾经到过一个小国，那里的人们普遍都不重视教育，民风彪悍，重利轻义，甚至整个国家，连所像样的学校都没有，唯有一位名叫汤姆逊.独秀.陈的老先生例外，他在那个国家寸土寸金的首都，办起了唯一 一家小学学堂。
        那个学堂只是一个二进的小院，里面倒是种着两棵参天古树，树和院子都有些年头了，我每到那里，都会听到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一边与老先生攀谈，一边在心中感觉着文化荒漠中唯一绿洲的美好氛围，对这个地方便有了一丝感情。
        那时往往有一些闲杂人士上门，劝老先生放弃这个学堂，赶紧拿了拆迁费走人，每每到了此时，他便涨红了脸，据理力争，一头白发在风中飘舞，不把那些人赶走誓不罢休，让我记忆犹新。
        再次来到这个国家的首都，惊觉不知何时，这个学堂便被拆掉了，各种有些年头的砖瓦凑成废墟，依稀还能从废墟中看到几根枯败的树桠，上面有挖掘机来去，幸好，我转问了几个路人，得知学堂还在，就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便看到新学堂的门楣了，那分明是一个住户的院子改的，大门倒是很新，两边的墙体呈灰白色，门楣是白色大理石制的，上面有学堂的名字，压的很低，让四四方方的学堂大门有一种难言的压抑感，进了大门，发现只有一个小院了，却还是像往常一样种着两棵大树，旁边是一座三层的小楼，那就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了。
       我看到在院中给树浇水的老先生，过去给他打了招呼，谈话中才了解到，学堂是前段时间给拆的，他实在无力保全，只把以前学堂的一棵树移栽了过来，聊做纪念，至于原来的另一棵树，或许是拆迁的时候给砍了，或许是移到别处去了，我没有多问，这涉及到他的伤心事。
       “这边这一棵是后来新买的，又挪过来的”，他指着树对我说，我仰头看去，只见两棵树比邻而立，一样高大，只是他指的树旁边的那一棵，树冠上有一抹红色，我猜是从原来学堂移栽的时候，不小心挂在树枝上的布片。
        我看出他的境况不是很好，于是提出帮助，他不接话，只是催促我上去参观，我只好一人上了楼，只见走廊干净，地上的瓷砖铺的整整齐齐，估计拖了好多遍，每个瓷砖都如镜子一般反着光，我每个教室都仔细的看，发现虽然教材不够，老师也少，孩子们仍然能够好好的读书，所有教室都窗明几净，虽然有的也有些残破，但都无伤大雅，我觉得心中有了些许安慰，要下楼的时候，我还因为地板拖得太滑，在走廊摔了一跤，所以对此印象深刻，下面的声音也在我摔倒的时候，一下子杂乱起来。
        我扶着栏杆看去，只见原本空落落的学堂大门挤满了人，那些人咋咋呼呼，吼吼喝喝，呼喊着一些让老先生从这里滚蛋的话，为首的一人又高又壮，身高大概有2米四左右，衣着和打扮都显示着他很富有，这个国家的人普遍都高，但像他这么高的还是极少，我猜测他可能是这个小国 国家篮球队的一员，不由担心起老先生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这里也因为地理优势，要被高个男改建成超市赚钱，而老先生仍旧据理力争，他站在对方面前，矮小的个子只到对方的腰际，一头白发飘舞的如风中残烛，惹得高个男身后众人哈哈大笑，高个男也不以为意，俯下身子，压迫的看着老先生，一字一顿的要他快滚，不然就不客气了，老先生仍然不退缩，直直的瞪着他，显示了一种超越身高、贫富的顽固的坚持。
       正在高个男冷笑，准备挥手之时，一个人弯腰从门口众人中硬挤了进来，还有好几个跃跃欲试的家伙被他挤的摔倒在地，却没有人敢声张，让那人如入无人之境的进了院子，挡在老先生身前，那个人实在是太高了！我见过很多很高的人，但他实在太高了，比那个疑似篮球运动员的高个男，还要高出一个头不止，我当时估计他足足有两米七左右那么高！趴在二楼栏杆的我甚至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头发，简直就是个巨人！因为他的身高原因，我可以近距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卷曲的头发，黝黑的额头，还有脖子上随风舞动的红格子围巾，他一身黑衣，挡在老先生身前，巨灵神也似，骇异的众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呼啦啦啦，孩子们都冲出来趴着栏杆往下看，原来听着楼下喧闹不敢露面的老师们也都出来了，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飞快的下楼站到老先生身后，敬畏的看着那黑衣巨人，高个男或许是第一次被人俯视，咕哝着别多管闲事，但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戴着红格子围巾的男人并不答话，只是沉默的望着他，两个巨人对视了半晌，终于，那个小巨人退缩了，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畏畏缩缩的手下，撂了几句狠话，灰溜溜的带着人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因为忘记低身，鼻子撞在了矮矮的门楣上，狼狈异常。
       高个男走后，老先生急忙仰头对那人表示感谢，那人却铁塔般的沉默片刻，当时的我在二楼看着他的沉默和他脖子上飘舞的红格子围巾，感觉到一种神秘的气氛在蔓延，随后，他缓缓开了口，瓮声瓮气的告诉老先生，他是原来学堂其中一颗古树的树灵，长期受老先生照料，感其恩德，后又因为被老先生移栽至此，才得以活命，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报答老先生的救命之恩，话音刚落，老先生啊叫出声，脸色惨白，身边众人连忙去扶他，扶住后又转身想找那人，却发现那高大无比、显眼异常的所谓树灵，却不知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先生自此之后大病一场，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大病初愈后就不顾别人劝阻，急不可耐的伐倒了那颗古树，从此一蹶不振，教育事业也荒废掉了，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我后来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一个朋友，他听罢长叹曰：此奸人之计耳！又对我说，哪里有什么树灵啊，只有人灵罢了！然后长叹不已。
      
       
       但只有我知道，老先生当时大病初愈，又老眼昏花，再加上没有人帮他，所以错把旁边的那棵新买的树砍倒了，而那棵古树，仍挺立在院子当中，这次我看的真切，树冠里面的红格子围巾还在随风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