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脑洞的学园都市【59】

 
昏暗的通道笔直地向前延伸出去，远端隐没在黑暗之中，仿佛没有尽头。
镰池尽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品尝着通道里满溢的诡谲气氛，想象着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与亚雷斯塔的第一次见面。
亚雷斯塔真的是如同土御门所说的那样子吗？
今天是最合适的确认的日子了。镰池坚信，以后他能见到亚雷斯塔的次数，和上条当麻结婚的次数应该大体相当。不趁今天仔细观察一番，可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进入“没有窗户的大楼”，必须要经过结标淡希。然而在今天之前，镰池还是一个“空间移动能力者”，是没有办法被结标送进大楼里面的。如果自己想要强行闯入，势必会造成非常惨痛的后果。
有一件事情，镰池同样心怀疑惑，但是没有跟冥土追魂说。他在第七平行世界当轻小说家，为了把学园都市的世界尽可能详细地传达出去，探寻并知道了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但是，不管是暗部还是高层，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的麻烦，这曾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今天，可以直接从亚雷斯塔那里得到答案。
通道两侧的墙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跟突然消失一样。镰池还没弄清状况，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宽阔的大厅之中。
而就在不远处，大厅的中央，传说中的亚雷斯塔·克劳利就跟土御门形容过的一样，上下倒吊着，悬浮在特殊的生命维持装置里。与身体几乎等长的头发在红色溶液中漂浮着，有如海草一般。
“你好，镰池和马。”
亚雷斯塔似乎是在微笑着。但是由于他上下倒吊的奇怪造型，这抹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嘲讽一般的可恶嘴脸。镰池只是瞅了一眼，就感受到了一股从内心深处自然涌出的厌恶感与恐惧感，类似于生吃了十斤牛蛙一样。
他蹲下身子，差点因为来自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吐了一地。
镰池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亚雷斯塔感到十分愉快。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连跟我见面的心理准备都还没有做好吗？”
镰池稳住情绪站起：“……抱歉。说实在的，我完全不知道在面对你的时候该说什么。想问的太多了，又搞不清该从何问起。我甚至都不明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跟你交流，厌恶？亲近？朋友一般？仇敌？陌生人？混蛋？好人？落魄的神明？流浪的巫师？我太不了解你了，但是相应的，你却知道我的一切。这真的很让我感到挫败。”
“你现在的态度就很不错，充满了斗争心和杀伤力，但是又没有包含愤怒与冲动。这就是你成为小说家之后的成长吗。”
亚雷斯塔的语调平凡无奇，镰池完全把握不到对方在言语中的心态变化。换言之，他无法靠这个来判断亚雷斯塔是否在说谎。
不过有一点，他需要澄清一下。
“是轻小说家，不是小说家。这两个词……是两种概念。”
出乎他的意料，亚雷斯塔居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全新的说法。
“是这样的么？学园都市里没有轻小说家，我也不是太能分辨这两个词汇的差别之处。”
镰池不由得苦笑：“可别。在我的心里，你基本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如果你连这两个职业都分辨不清，那我可要重新定义你了。这个太麻烦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继续无所不能下去。”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愿意让你进来，可没有打算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然后再把你完好无损地放回去。”
“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我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事情，对吧。”
镰池敏锐地抓到了对话的要点。亚雷斯塔倒吊着的微笑更加明显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当然，如果你是这么自行理解的话，与我无关。”
镰池冷冷地瞪着亚雷斯塔。但是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扑克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是哦，我也不想想，亚雷斯塔都历经了多少了，怎么可能在表情上犯什么错误啊。真是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天真的事情啊。
他随手抓挠了两圈自己的头发。
啊，算了，还是说得直接一点得了。
“亚雷斯塔，既然你肯让我进来，那也就是说，你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对吧。说实在的，我也不奢望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不过，如果你能像考试重点一样事先给我划一个范围，我倒是感激不尽。”
这话听起来非常直白，直白过了头了。但是镰池也知道，你跟亚雷斯塔说话还耍什么小心机的话，那也太不知深浅了。倒不如像这样直截了当，兴许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亚雷斯塔果然并不讨厌。
“很直球的进攻方式，但是也还不错。确实，你了解到了许多不该了解的东西，已经到了就算什么时候被处理掉也不奇怪的程度。但是想要杀掉你，有两个麻烦的地方。第一，你的能力可以让你随时出入另一个平行世界，一般人没有任何追踪你的办法。第二，你的死亡非常可惜。对这个城市来说，你是制约魔法侧的武器之一，随随便便地死去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你好像随口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亚雷斯塔淡然回答：“不，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镰池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点僵：“我……我是武器？”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倒是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呢。”
“哪儿清楚了啊喂！”镰池用尽全力大吼起来。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甚至连自己正在冲亚雷斯塔大喊大叫这种可怕的事情都已经觉察不到了。“我突然就变成武器什么的，这种既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事情到底哪儿清楚了？！”
好在，今天的亚雷斯塔格外地有包容力，很大度地无视了镰池的无理言行。
“既然你这么说，那不如由你来告诉我，我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说比较好？”
“呜呃。”遭到亚雷斯塔反问的镰池一时语塞。他本来是想让亚雷斯塔自己开始说明，这样会更容易知道一些自己尚未掌握的信息。没想到互相扯皮了这么久，亚雷斯塔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他装作不经意地向上瞟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亚雷斯塔幸灾乐祸的眼神。
……可恶！这个臭老头，难道是三岁小孩吗！平常绷着个脸，这会儿摆出一副恶作剧的表情来是想干嘛？混蛋。好，你不说，那我就问，问到你感觉火大了为止！
“咳咳。”镰池有意清了清喉咙，“如果你愿意的话，从最开始解说怎么样？我那些被篡改的记忆，跟三年前的空间实验基地爆炸事故，有着怎样的关联？”
“你知道那次事故里有一个唯一的幸存者，对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那个幸存者是谁，后来去了哪儿，一概查不到。那个人就像是从这座城市里消失了一样。”
“那个人就是你哦，镰池和马。”
“诶……诶？！三年前从那个空间实验基地爆炸事故里幸存的人，就是我？”
镰池指着自己，张着嘴巴反问。虽然他隐隐有这样的预感，但是一旦真正确认之后，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震惊。
亚雷斯塔显得更加愉快了：“没错。我们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地修改了你的记忆，然后把你转入到现在所在的学校学习。在那之前，你是那个空间实验基地的唯一观察对象。为了你，我让乾定一郎开发了能力提升刺激剂和能力暴走状态抑制芯片。你的能力加上这两样东西，就将是相当强大的武器。”
“我的能力？”
“没错。破音海燕试图抢走的那个‘钥匙’，里面记载的就是有关你能力的‘模仿算式’。它可以在条件许可的状态下，一次性地再现你的能力。所以，如果那个时候你带着‘钥匙’进行了一次穿越，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镰池深吸一口气：“会发生什么？”
“我所在的这栋楼会完全崩毁。”
“哇，好有趣哦。”镰池随口应承了一句。“我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呢，如果只是塌个楼而已的话，完全可以接受呢。我可是因为这个被切掉了右手腕啊，现在想想真是亏大了。”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右手腕被风纪委员臂章切成三部分，那种疼痛感可是刺入骨髓之中的。即使是现在这只手完好如初，也没有办法抹消当初断手时心里的恐惧。
“哼。你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呢。”
“变差也是难免的吧。”镰池很实诚地回答。“听到这样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吧……啊，貌似也不能这么武断。总之，我是没有这么强大的心理。如果哪儿冒犯到你的话，我道歉。”
亚雷斯塔淡然地说：“不用紧张，你也没必要这么收敛，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很清楚你的性格，在我面前不加掩饰，这样是最好的。”
镰池也明白这样做是最合适的，所以所有的表情和语言都没有经过任何修饰。
“谢谢。那么，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了。如果能力提升刺激剂和抑制芯片是为我准备的话，那就说明，我的能力提升到一定地步，是可以作为学园都市制约魔法侧的武器来使用，对吧。既然如此，不得不提到的一个点就是，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如果我在上高中之前呆在那个空间实验基地里，那应该还是跟空间有关的能力。不过，肯定不是空间移动系的就是了。”
“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呢。”亚雷斯塔摊开手，划了一个半圆。“你觉得，空间是什么？”
“诶？”镰池愣了一秒钟，把教科书里的定义背了一遍。“三次元世界中，由三维进行表达的物体位置差异的度量。”
亚雷斯塔淡淡一笑：“这个说法的科学性且不说，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在普遍的意义上，空间并不是实体。但是在学园都市里，有能力者可以通过自我现实影响空间，把它本身的存在进行实体化。”
“……破音海燕。”
“没错。【空间撕裂】就是空间实体化的一种表现方式。镰池，你的能力其实和他的能力有类似之处。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在空间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现在这个大厅所处的空间，我们两人在这里谈话。那么，我们的谈话、呼吸、思考，会对这个空间本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镰池挠头想了一阵，但是什么都想不到。
“你说影响……能有什么影响？人的单纯运动是没办法干扰空间的存在的吧？”
“不对哦。影响是会发生的，而且持续时间非常长。空间内发生的一切，都会以‘某种形式’保存在空间中。保存着的这些内容，我们称之为‘空间记忆’，或者‘空间数据’。保存载体就是空间本身。固定范围内的空间能够保存的信息量相当庞大，但是也会有数据溢出的时候。一旦空间数据溢出空间，在这个空间范围周围的人就可以观察到以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中国的山东，希腊爱琴海，都发生过这样的目击事件。”
镰池单手托腮，闷着头，显然还在消化刚才亚雷斯塔所讲的内容。过了约莫两分钟，他大概理解了对方的意思，顺势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的能力，和这个‘空间记忆’，或者说‘空间数据’有关系？”
“没错。”亚雷斯塔的笑容显得更加神秘了。“空间记忆数据的读取、修改与破坏——【空间操作】，这个才是你真正的能力。”
 
镰池半蹲着，使劲想要用一些最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什么，可是努力了好久，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看上去显然是被大量的情报信息冲晕了头脑。
亚雷斯塔并不着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高中生，静静地等候镰池的智商上线。
他没有等太久。
“所以，这个，我……”镰池费劲地开始确认。“我的能力，是掌握空间本身所储存着的那些记忆数据，读取、修改、甚至破坏它们的能力……这个跟我能够往来平行世界有什么关系？”
亚雷斯塔明显预料到镰池会这么问，回答犹如倾盆暴雨一般一气呵成。
“空间记忆数据的修改，指的是记忆数据在位置上的‘移动’。破坏则是包括了‘添加’和‘删除’两个操作。你发动能力之后，目标空间中的一切都可以数据化，不仅仅是生物或者具有固定形态的物体，甚至光线与声波都会以数据符号的形式出现。而你的【平行穿越】的能力，就是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一组空间记忆数据，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的能力。举个例子吧。因为你现在站在这里，所以你身边的这个空间中的记忆数据，包含了你的存在本身。你发动能力，在这个空间中找出代表‘自己’的那一串记忆数据，然后把整串记忆数据从这个空间里‘移动’到另一个坐标位置表示的空间中，崁入到那个空间的记忆数据里面去。能力发动完成之后，所有人看起来，就像是你完成了一次空间移动一样。事实上这就是一次空间记忆数据的‘剪切’与‘粘贴’，对你而言，就跟把电脑C盘的一个文件剪切到D盘一样容易。
”
镰池大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呵，我发动能力的时候，确实有种处在一个庞大数据库里面的感觉。与各个平行世界之间相连的通道，也是以数据的方式存在的。我本来以为这一点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意义，没想到居然是我真正能力的冰山一角。”
“为了让你对【平行穿越】这个能力深信不疑，我们在你的修改过的记忆里可是加入了不少相关内容，用来制约你的能力使用。现在看来，效果拔群。”
“太拔群了，我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啊。”镰池无奈地说。“那么，摧毁了那个空间实验基地的超级爆炸，也是由我引发的？”
“是的。我说过了，你的能力是‘空间记忆数据的读取、修改和破坏’，不过目前是level4的你是没有办法做到‘破坏’的，只能做到不同空间里记忆数据的移动，也就是‘修改’。在那个实验基地里，他们曾经尝试通过尚未开发完全的能力提升刺激剂，短暂地让你进入了level5的状态，使你获得了‘破坏’的能力。结果，你几乎就在一瞬间，把整个基地化为了灰烬。”
“我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level5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吧？”
“我再说得明白一点，空间记忆数据的‘破坏’，包括了‘添加’和‘删除’两种不同的操作。你那个时候，用了很短的时间，确定了实验基地的空间范围，然后在这个空间内‘添加’了‘爆炸’这一项全新的数据。还是拿刚才的电脑操作作为比方，你只是选中了某个文件夹，然后在里面放了个病毒。病毒发作之后，把文件夹里的数据全部删掉了。就是这样。”
亚雷斯塔的比喻相当浅显易懂，镰池也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能力到底有着怎样强大的实用性。如果自己成为level5，就能够在固定空间内随心所欲：崁入冰块的数据，就可以在夏天的手里变出一支冰糕；崁入鸡蛋卷的数据，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享受美味；崁入钻石的数据，就可以变成财富永不枯竭的传说级富翁；崁入冲锋枪的数据，就可以以一人之力武装起一整个国家。甚至，像对待那个实验基地那样，向某个固定空间内崁入“爆炸”、“腐朽崩坏”、“起火”、“冻结”之类具有破坏性的数据，就算是瞬间颠覆整座城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这是一种相当危险，而且似乎很难得到限制的能力。
镰池感觉有点燥热，不由得去抹额头，才发现那里已经满是汗珠。
太紧张……了吗。
他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关于我的能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要搞清楚。【空间操作】到底有多危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把我作为武器控制起来的理由。但是，我个人的计算能力肯定很有限，目标空间的范围太大的话，其中包含的数据量也应该异常庞大，光凭我的头脑，应该没办法做到太夸张的事情的吧？”
“你太小看自己了，根本没这么复杂。”亚雷斯塔有些不满，“又不是要读取目标空间内的所有数据。你转移自己的身体，那么只要读取自己的代表数据就好；如果要炸飞一座城，只要往这个城市的空间数据库里扔进一个‘爆炸’数据就好，根本不用管其他的数据。重要的是划定空间范围，但是这又不会消耗什么计算力。还是拿刚才说过的，电脑文件夹与病毒的比方来说明吧。病毒一旦发作，自动删除目标文件夹里的所有数据，至于这些数据是什么、有多少，对病毒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全球的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成为你的‘目标文件夹’，你可以随时往里面扔一个象征着病毒的‘爆炸’数据。事实上，你如果一旦成为level5，破坏力与其他的level5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唯一的限制，就是‘病毒’删除‘数据’的速度。划定空间范围内的数据越多，删除起来就越慢。以普通的爆炸为例，高速爆炸要席卷整个城市，也要花上一点时间。
当然，只要你愿意，花上几个小时，你完全可以让整片大陆寸草不生。”
镰池呆滞地张着嘴，听完亚雷斯塔的解释，过了好久，还是没有缓过劲来，一副没了能源的机器人的僵硬模样。
亚雷斯塔的笑容愈加明显了。只不过这份笑容里蕴藏的具体含义，恐怕就算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说清楚。
把这些真相告诉镰池，到底是好是坏，他心中早有定论。镰池已经发现了自己能力的奇怪之处，特别容易穷根究底的他肯定会一路追查下去。到时候兴许自己会做出无奈之下的决定。但是镰池能力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可观了，这样轻易地放弃好像有点可惜。如果能和他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亚雷斯塔观察着镰池的反应。
如果没有办法达成协议，那就杀掉他吧。
虽然亚雷斯塔的心里早就有了杀意，但是他的表情一如既往。
 
镰池似乎是累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亚雷斯塔，难道我是个超级大核弹？”
“你这么说自己真的合适么？虽然我觉得你说的一点没错。非要挑刺的话，超级大核弹这个词语，用来形容你，那简直是太低估你了。”
“哈哈。”镰池疲惫地两声假笑。“所以，我的存在对于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意义，是在使用了能力提升刺激剂、短暂成为level5以后，随时可以把罗马、伦敦、梵蒂冈、耶路撒冷、伊斯坦布尔等等等等同时送上天的破坏力，对吧。”
“你还要确认多少遍？不过今天我特别对你优惠，会和蔼地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没错，你是学园都市与魔法侧抗衡的关键棋子之一。”
镰池的眉毛低垂了下来。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一个问题。
“那次空间实验基地爆炸事故，我杀了很多人，是吗？”
亚雷斯塔停顿了一下，好像没有预料到镰池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他旋即理解了镰池的想法。
“这点你大可不必自责。那次事故中确实只有你一个人幸存，但同样的，当时整个基地里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其他人。树状图设计者计算到了你可能产生的异变，安全起见，刺激剂是以延迟注射的方式进入你的体内的。所有的研究人员早就撤离了那个基地。”
“这样就好。”镰池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很多，原本紧绷着的脸也松弛了不少。
“如果你想要找回你的记忆的话，我也不是不允许。你那真实的十三年的记忆，就保存在赈早见铃左臂的抑制芯片里面。不过我个人不建议你这么做，实话实说，那十三年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
镰池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我大概也能想象到那十三年我经历了什么……确实如你所说，我还是不去找回它们的好。以前我还奇怪，初中的同学们怎么都联系不上了，哈哈，合着我一直在试图联系从来就不存在的人啊。”
“还有什么想问的？你的能力，篡改的记忆，空间实验基地爆炸事故，这些你都已经明白了吧。”亚雷斯塔今天格外健谈。
“感觉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啊。”镰池感慨地回答。“有许多我平常认为是‘巧合’的事情，现在看来应该都是你事先安排的结果。如果我自主成为了level5会很危险，所以你把我送入了现在的这个不以能力开发为重点的高中；为了抑制我可能的能力暴走，在我的班里放了NO.6的蓝发，他的能力可以完美阻止我的行动；为了消除我能力暴走可能的影响，班上还有幻想杀手的上条当麻；为了把我作为‘超级武器’的信息告诉魔法侧、方便学园都市和他们达成默契，在我身边还安置了魔法侧的土御门元春……他们三个人出现在我的周围，应该有着这样的目的，没错吧？”
“你果然很敏锐呢。”亚雷斯塔这句话，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嘲笑。
“好吧！不管那些了，下一个问题！”镰池重新振奋了一下精神。“Xaction也是三年前成立的，应该和我的能力也有关系吧？毕竟，这个组织实际上可是你成立的呢，如果没有秘密，反而有点对不起你的身份了。”
“没错，确实和你有关。”亚雷斯塔爽快地承认。“Xaction是我为了你而成立的组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观察和限制你。如果你失去了控制，那就干脆除掉你。Xaction的四个组你都知道吧？A组是研究组，主要任务是研究你的能力进步水平，判断你有没有可能自主成为level5，以及封锁有关你能力的一切消息。B组是情报组，主要任务是采集你的各项身体数据，观察你的每日状态。C组是战斗组，负责与你在中近距离缠斗。D组是镇压组，负责在远距离狙杀你。这就是Xaction四个组真正的任务。”
良久的沉默。一直以来以为是出生入死的同伴，其实是有着别样的目的，镰池心里一团乱麻。为了再做进一步的确认，他又主动打破了这份令人不安的静寂。
“我……好像有点明白，四个组的人员构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了。和我同为B组的成员，蓝发是为了封杀我的行动，土御门是为了联系魔法侧，十六夜是为了封锁网络消息。C组的破音海燕、神前焰、黑羽黑凤，全部是在中近距离内战斗的能力者，而且他们的能力都具有一等一的破坏力。D组的破音姬负责在超远距离发起攻击，如果没能一击得手，则由长谷川智花来执行最后的狙杀——差不多这样的感觉吧。”
镰池提到的这批人，基本上是Xaction成立之初加入的成员们。三日月灭子是不久之前才离开御圣院冰轮的基地，作为合作的一部分加入C组的。锦织佑大、折部亚切、泉静真、谷川静流都是中途加入的伙伴。羽田盗一作为C组在破音海燕之前的第二任组长，是由其第一任组长直接委任的。
而C组的初任组长，正是蓝发耳环。所以他才可以轻松地把卧底折部亚切安排到C组里面去。当然，他执掌C组的时候，如同后面执掌B组一样，奉行了保密主义，除了折部亚切以外的C组成员都不知道当时的组长到底是谁。
“你这不是很清楚嘛。”亚雷斯塔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明显愉快了很多。“省了我许多解释的时间。”
“唉。”镰池一声苦笑，干脆就地躺了下去，不再去看亚雷斯塔。他现在心情非常复杂，恐惧，焦躁，激动，担忧，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灵魂乱得像是被泼了墨的抽象派油画。
忽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亚雷斯塔，就当是一个额外的问题——那个把‘钥匙’的存在信息，透露给破音海燕的人，就是你，没错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的能力有这么大的危险性，还任由破音海燕抢走了‘钥匙’，我还差一点带着它完成了那次平行穿越。如果这栋楼真的如他们所设想的那样腐朽崩坏了，对你来说也会是个麻烦啊？”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为‘钥匙’写入了什么数据，无法做出进一步判断。”
“胡说八道。”镰池毫不客气地反驳，“拥有‘滞空回线’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啊。”
“果然如此啊。”亚雷斯塔有点郁闷地说，“滞空回线的存在，也被你知道了啊。”
镰池有点意外地撑起身子看向亚雷斯塔。刚刚对方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显得有些微的孩子气，这是镰池完全没能想到的。
莫非，亚雷斯塔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冰冰？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亚雷斯塔的解释已经开始了。
“你曾经认为，Xaction是这座城市的地下正义组织，是吧？”
“确实，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不久之前。”
“你这么想也没有错，从一开始，我就有意识地让Xaction成为所谓‘正义的一方’。”
镰池迷茫地追问：“为什么？”
亚雷斯塔的回答出乎意料：“很简单，这座城市里隐秘的东西太多了，我不得不培养一个特殊的组织，在台面下去跟暗部之类的势力做一些对抗。我是城市里所有黑暗的源头，因此，尽管我可以轻易地遏制黑暗面的发展，但是也不能直接出面终止各项活动。所以，我借助Xaction的力量，让你们作为对手，来保证城市的秩序不会失控。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很简单，这座城市需要你们。至少在表面上，它需要有着光明的未来。如果黑暗的部分过于庞大，学园都市在某种意义上就无法保全了。”
镰池目瞪口呆，没想到亚雷斯塔为了城市的平衡，居然自己同时饰演起了黑白两面的领军人物，一方面不遗余力地推进着自己的各种计划，另一方面却又树立起了自己的“敌人”，用来制约自己的部分行动……常理来说，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会这样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吧？
可是，镰池却莫名地觉得，他似乎可以理解亚雷斯塔。
这个颠沛百年的男人，这个为了计划不择手段的男人，也许真的热爱着这座城市。
亚雷斯塔没有理会镰池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
“可是，Xaction的发展也同样需要限制。如你所知，你们其实在很多方面上已经阻挠到了我。之前，你们活动的程度还在我预判的范围内，可是在暗部大战、ITEM退出之后，在很多方面能够制约你们的暗部组织实际上已经大幅削弱了。而你们的实力，则有了相当不错的增长。所以，对你们进行合适的压制是有必要的。”
镰池点头。他明白，作为亚雷斯塔来说，当然不可能任由所谓“地下正义组织”有着过大的势力范围。
不过，他还是觉得愤懑和不甘心。
“可是，就算是要压制Xaction的成长，你也没必要挑唆破音海燕发动背离组织的袭击啊，你这样做造成的影响未免也太大了。”
亚雷斯塔很淡然：“联合御圣院冰轮发动袭击是他的选择，我只是告诉了他某些事实而已。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我没有任何理由事先阻止他。C组的背叛，一方面可以削弱Xaction的实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给我借口处理掉御圣院冰轮，乃至整个网络部队。网络部队的成立，主要是为了封锁有关你能力的一切信息，包括那起空间实验基地爆炸事故。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能力的不合理之处，掌握着诸多秘密的网络部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镰池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网络部队被废除的命运，从那晚自己被谷川静流用【空间交换】成功移动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了。看来，在那晚之前，亚雷斯塔可能仅仅只是想解决掉御圣院冰轮，但是在那之后，三支网络部队肯定没法继续存在了。
亚雷斯塔就像是拿着天平的管理员，天平哪边过重了，他就会想点办法，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也能把天平的平衡恢复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是实实在在的借刀杀人。简单，直接，冷静，凶狠。
而且，从亚雷斯塔的计划来看，破音海燕和羽田盗一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在亚雷斯塔的“允许”范围之中。如果他们的行动超出了必要的界限，想必下场会更加惨吧。
镰池打了个冷战。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不合逻辑的地方。
下场……破音海燕他们的下场，真的会很惨吗？作为发起暴乱的主要人物，破音海燕、羽田盗一和神前焰，现在根本没有受到与他们所作所为相对应的惩罚，仅仅是在“特别管理学院”内被泉静真监视着而已。这样的处理几乎就不能称之为惩罚，更像是象征意义上的做个样子罢了。
难道，就算他们的行动超过了亚雷斯塔的允许范围，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吗？
或许这个问题没有搞清楚的必要，但是镰池是那种心里有刺一定要拔除的人。所以他还是问了。
“亚雷斯塔，你对破音海燕他们，事实上还是有所期待的吧？从对破音海燕、羽田盗一和神前焰三个人的处理结果来看，你应该还有重新启用他们的计划才对。”
“确实有。”亚雷斯塔微笑着说。“他们的计划并没有造成无辜人员的死伤，反而替我收拾掉了御圣院冰轮和鵺夜一这两个不安定因素，也让我找到了废除网络部队的借口，成功压制了Xaction的实力扩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功臣。”
“你这话，讽刺的味道也太浓了点。”
亚雷斯塔收起微笑，尽力摆出了一张郑重其事的脸：“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破音海燕和羽田盗一的计划，本质上是为了这个城市，因此，从最开始，我就没有要拿他们怎么办。统括理事会的那帮白痴，要多少替代品就能找到多少替代品。但是像他们这样，敢于为了学园都市的未来牺牲自我的人少之又少，这是城市里非常宝贵的资源，保护他们也算我的责任。”
镰池干瞪着眼，反复咀嚼着亚雷斯塔的话，良久，噗嗤笑出了声。他摇着头，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一个相当好笑，而又充满现实意味的黑色幽默故事。
“那个，该怎么说……亚雷斯塔，我好像开始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了。”
“哦，是么？”
镰池拍拍屁股站起来：“不要误会，我这不是什么夸奖。我对你的过去也有一定的了解，作为一个人而言，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但是作为学园都市的幕后管理者，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着相当的魅力。”
“彻头彻尾的人渣吗……”亚雷斯塔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非要说的话，你这句话应该是对我最合适的形容了。所谓的事实就是这种东西，听上去刺耳，但是这就是‘事实’。所以我不会介意。”
镰池注视着亚雷斯塔那平淡的面容，发觉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要纯粹很多，但是在很多方面又比自己原先的想象要复杂很多。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难以判断的人。
最强的对手。
镰池挤了一下太阳穴，把发散到远方的思维重新拉回来。现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一旦解决了这个，事情就可以真正地告一段落了。
以亚雷斯塔作为对手，事情能顺利进展到这一步，应该算是大成功了。但是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部分，如果在这里一着不慎，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亚雷斯塔，你为什么要这么爽快地告诉我所有的真相？说实话，我自己都认为，继续瞒着我会是非常好的选择。”
“你自己也说了，这只是‘非常好的选择’，而不是‘最好的选择’。”亚雷斯塔反应迅速地回答。“你能力使用得越多，就越有可能怀疑【平行穿越】能力的真实性，到那个时候再想要做点什么可就晚了，也许我不得不除掉你。所以，尽早和你达成一定的协议更为有利。这是其一。网络部队在处理数据的过程中，掌握到了一些他们不该知道的东西，需要立刻把他们抹消掉。这是其二。Xaction需要一定的制约，这是其三。出于以上三点的考虑，我鼓励破音海燕发动了整个计划。这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希望能和你直接达成协议。想要这么做，就不得不让你知道真相。”
镰池谨慎地问：“什么协议？”
“保证永远不自行成长为level5。当需要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地使用能力提升刺激剂和能力暴走状态抑制芯片。对刚才的所有谈话内容保密——当然，这一点你肯定能做到，我甚至都不用特意提出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镰池长舒一口气，“你想让我从一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超级武器，变成一个明白自己有多强大、随时愿意为城市使用【空间操作】的责任负担者。如果我不答应这个协定的话，想必没法从这里活着出去了。”
“你的能力发动很快，而且可以随意逃到我干涉不到的世界里去。但是我的攻击会比你的逃跑更快。不过依据我对你的理解，你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协议才对。”
“我确实也没有理由拒绝啊，起码保命要紧。”镰池苦笑。“那么，你怎样保证我能够遵守协议，不会自主成长为level5？要在我身体里放点什么东西吗？监测装置，控制装置，之类之类的。”
“不用这么麻烦，你成为level5的条件很苛刻，这一点树状图设计者早有定论。现在，不仅仅是你所在的学校，甚至整个学园都市里，都没有和‘空间记忆数据’相关的课程，因此也没人能够教会你怎样提高自己的能力。想要自主成长，只有一个办法适合你，那就是发动能力进入‘空间记忆数据库’之后，分析其中的所有数据。只要分析量超过一定程度，你就有可能做到数据的‘增加’和‘删除’，也就是成为level5。不过根据计算，你需要在空间记忆数据库里不吃不喝一直分析数据172年才行。”
刚一听到“172年”这个时间，镰池就没忍住笑了。
“这个，恕我直言，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完成啊。”
亚雷斯塔轻松地说：“没错，所以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你的提案。”镰池揉了揉自己的脸，让紧绷的神经能够有稍许的放松。“我答应你，不自主成为level5，一旦有需要，可以随时使用能力提升刺激剂和抑制芯片，也不会把刚才的对话告诉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他耍了一点小聪明，在许诺的时候，特意说明了是“这个世界”。他想要把这些内容写成文字，在第七平行世界予以传播。
亚雷斯塔当然明白镰池话中的含义，不过他没有点破，而是默许了镰池的打算。
毕竟两个世界之间，除了镰池本人，没有互相干涉的办法。而第七平行世界也没有超能力或魔法，不会对学园都市造成什么威胁。
在自己原本宏伟的计划出现大量偏差之后，亚雷斯塔也开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这样，那么协议达成。在此基础上，镰池和马，我不会对你采取任何措施。当然，Xaction的各种行动也随你们高兴，如果你们真的能阻止我的话，大可以来试试。”
已经达到目的的镰池转身往外走，没有对亚雷斯塔类似挑衅一般的“善意提醒”做出什么回复。相反，他反而开口道谢。
“不管怎么说，就在这件事情上，我要感谢你，亚雷斯塔。”
没有回应。亚雷斯塔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陷入沉睡。镰池抚摸着自己怦怦狂跳的胸口，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的眼神十分淡然，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吧。
他一刻也不想在学园都市多呆，直接使用能力，回到了自己在第七平行世界里的宾馆房间里，随即一头扑向床铺，抱住了枕头，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
没一会儿，似乎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的身体渐渐地抽搐起来。
唉哟，不好不好，一放松下来就很想笑了，明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呢，要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他一个翻身，面朝天花板，使劲盯住吊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只不过过了三秒钟，他就放弃了，掩耳盗铃一样地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演员，确实也很辛苦啊，现在放松一下也无所谓吧。
镰池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了一点点，露出了一个仿若恶魔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