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劫》之明唐篇［一］

一
  你知道有人会消失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唐瑜就相信他只是消失了，从唐家堡到龙门荒漠，从太原到扬州，唐瑜找那个人找了很久，但是一直都找不到……
  “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小鱼干。”陆渊喝了一口刚从君山弄回来的桃花酿，拍了拍身边的唐瑜。“他很多年前就死了。”
  搁在桌上的手，紧了紧。
  唐瑜看着身边这名男子，一头白发简单的束在脑后，还留了一些随意的拨在右肩上，眉间有一道火红的圣纹，一蓝一橙的眼瞳尽是漫不经心的风流，这样的神情，唐瑜在很久以前见过，那个人和他相似，却又不同。
  “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瑜拿起放在一旁的千机匣和面具，边走边将面具戴上。
  戴上面具，他就不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小鱼干了，而是唐家堡的精英杀手，唐瑜。
  “喂，去哪儿啊？”
  身后还是陆渊散漫的声音。
  “黑戈壁，有个任务。”
  话毕，唐瑜足尖点地，运起轻功便消失在夜色中。
  茶馆里，陆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唐瑜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真是个固执的人啊……啧，我倒是有些羡慕那小子了。”
二
  你知道想念是什么感觉吗？
  黑戈壁的夜晚不仅吓人，而且冻人。
  唐瑜只穿了一身儒风校服，单薄，却利落。然而寒气还是从全身的毛孔不断的钻入身体。唐瑜架着机关翼从夜空中飞过，穿过重重丘壑，在山道中的灯火旁落下。
  这次的任务是击杀潜藏在黑戈壁的黑市商人，此人专职人口贩卖，不得不诛。
  山道上有打手巡逻，但这些对于唐门来说无异于摆设，落地后藏进一边的石头后，千机匣握在手中，瞄准，发射。
  即使不是追命箭，屋中之人也难逃一死。
  箭上抹了毒，那人死时没有任何声响。
  “喂，小子，你特么还想逃跑？看老子不打死你！”
  不远处的小骚动引起了唐瑜的注意，那是两名打手正抓着一个小孩，其中一人手拿着木棍狠狠的打着小孩。小孩被蒙在黑布里，唐瑜看不清。
  “你别下手太狠，这可是上头交代的上等货。”
  “啧，便宜这小子了。”
  一人扔下手中的木棍，拉开一旁的铁笼，另一人将小孩连人带布扔了进去。
  唐瑜以为这小孩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毕竟大人被人拿着木棍狠狠揍一顿，都会吃不消，何况是孩子。
  可那小孩挣扎了一下，从黑布中爬出来，一双金色的猫眼恶狠狠的瞪着铁笼外的两名打手。
  唐瑜觉得心脏突然被人用手捏了一下，整个人一阵战栗。
  眼前突然闪过一张回忆了无数次的笑脸，那双金色的双瞳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自己。
  “妈的，这小子的眼神看着真不舒服，老子想挖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身后一只短箭插进心脏，一击致命。
  “谁？”
  反应过来的同伙回身警惕的看着怪石嶙峋的山壁，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刀，蓄势待发。
  然，后背一凉，这人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力道，将自己整个人击飞后，便没了知觉。
  唐瑜回头，面具外的眼瞳神情复杂的看着铁笼中的男孩。
  男孩一双金色的猫眼闪过一丝诧异，复又填满警惕。双手撑地，仰着脑袋防备的样子，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唐瑜歪歪头。
  深蓝色的眼瞳中汹涌的波涛归于沉寂。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究竟是有多想念那个人，才会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这个孩子是他？
  也罢，就当日行一善，救救这个孩子吧。
  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唐瑜伸手将男孩拎起来扛在肩上，机关翼再次展开，脚步声渐近，然而打手们只来得及看见月亮之下的一抹剪影。
三
  一瞬间的悸动可以是永恒。
  “喂，你是明教的？”
  唐瑜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擦着千机匣，一边问向缩在墙角的男孩。
  此时的他未戴面具，烛光将他的脸晕染得柔和。
  男孩不答，依然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其实也不用他回答，小男孩身上穿着明教的校服，这种露着小肚子的校服，在江湖中，没几个。
  何况……
  唐瑜抬眼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金发，金瞳，脸颊上还各有三条金色的胡须纹儿。
  阿灼，你小时候会不会和他一样可爱？呵……
  察觉到小男孩表情变化时，唐瑜才惊觉原来自己是在笑。摇摇头，自己明明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了，自己的情绪是不能外露的，可现在，哪怕是见到陆灼的一丝影子，所有的防备都溃不成军。
  随手从包裹中摸出一个包子，刚想递给那男孩，对方又一副炸毛的模样，只好扔到男孩的衣摆上。将千机匣放在枕边，唐瑜和衣而眠。
  小男孩看了看衣摆上的包子又看了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睡觉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拿起包子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又看了看唐瑜，犹豫了一会儿，才吃了起来。
  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深蓝色的眼瞳中，划过一丝微不可闻的温暖。
  然而小家伙下一个动作让原本有些放松的唐瑜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小男孩走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整个人都凑到唐瑜身边，小脑袋伸到唐瑜的脖子边，鼻尖下是唐瑜的颈上的动脉。
  手甲中的匕首已悄然落入手指间，唐瑜纹丝不动，等待着小男孩下一步的动作。
  然，小男孩只是凑过来嗅了嗅，然后一只手攥着唐瑜散在枕边的发，蜷在唐瑜的身后，睡了。
  睡的毫无防备，突然间的信任让唐瑜哭笑不得。
  一个包子就把你收买了？
  但是，这如同被温水浸透的感觉又要怎么办呢？
  十年前，唐瑜遇到陆灼的时候，唐瑜才八岁。
  唐家堡行事诡异，分支家族的生活往往苦不堪言。那时候他的家人被唐家堡的仇人杀害，父母拼死护住了他，撑到了唐家堡弟子的救援。
  唐漠师兄在送他回唐家堡的途中接到了紧急任务，他也就被搁在了成都街头。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娃娃鱼呀？”
  那时候，唐瑜一个人缩在成都的街角，等着唐门弟子来接，突然间，就听到这么一句调侃。
  那个男子有着阳光般耀眼的金发，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微笑，句尾也总是上扬的语调，对他而言，生活中好像没什么恐惧和困扰。
  但是，阿娘说过，不要和陌生男子说话。
  唐瑜抱着双腿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
  除了阿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会蹲下来，其他人都是俯视着他，唐瑜觉得，这个男人，他不讨厌。
  “呀，还是一只怕生的娃娃鱼呢！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说话呢～”
  狡黠的猫眼转了转，在唐瑜惊讶的眼神中，陆灼突然拿出一只糖葫芦递给他。
  “跟哥哥说说，你是怎么走丢的呀。”
  作为唐门的分支，唐瑜还是很有骨气的，可是，看着面前诱人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样子，唐瑜很没出息的交了底儿。
  “哼～原来是唐漠那家伙把你弄丢了呀。”陆灼完全不顾路人的眼光，和唐瑜一样抱着腿坐在路边，吃着糖葫芦。“没事儿，走，哥哥带你去玩！”
  “可是师兄说会有人来接我的。”
  “你管他们做什么，他把你丢在这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陆灼站起来，看着小孩仰头看他的模样，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简直可爱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孩子就该开开心心的，想那么多可是会变老的哦！”
  “走，哥哥带你去扬州看小姐姐！”
  陆灼逆着光，弯下腰，向唐瑜伸出手，小小的手放进陆灼的掌心中，陆灼想，这小孩养一辈子也不错！
  微微一个用力，将唐瑜从墙角的阴影中拉出，小家伙一下子没了重心，整个摔入了陆灼的怀抱。
  “我还没问过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呢？小娃娃鱼儿～”
  “唐瑜。”
  “噗，还真是只小鱼儿，那我就叫你小鱼干吧！我叫陆灼，你就叫我灼哥哥吧。”
  唐瑜抱着陆灼的腰，闷闷的唤了一声，“阿灼。”
  “没大没小的家伙。”
  陆灼摸了摸唐瑜的脑袋，语气里藏着数不尽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