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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倩衍生文】穿越之将计就计(二十六)

作者:绮菲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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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
丁辛(李倩饰)——架空时期,京城富商丁家独女,自小寄养在凤溪山,生性冷傲孤僻。后因机缘巧合,被照辉镖局总镖头付远鹏所救,于是秘密拜他为师,从此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史谦谦(李倩饰)——现代,亲情的缺失养成她漠然的性格。但在穿越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云寒(林峯饰)——信王府的年轻管事,对信王爷忠心不二。因为照辉镖局与信王府的纠葛,他与丁辛针锋相对——只是很多事无奈地发生了,却也只能无奈地结束。
李斐(林峯饰)——表面是照辉镖局的镖师,实则不然。他与丁辛起初仅是师兄妹的情谊,后来情势使然,两人的命运被缠绕在一起——有些事情难以预料,但它注定会发生。
第七十四章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此时此刻,赵凛显然已经成为全沁州最受瞩目的超级明星。可寻常百姓只能远远地借着他下轿时一睹其真容,即使余下幸运的,也不过看到他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走进县衙的一抹背影罢了。
柳墨眉自刚才就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丁辛那丫头竟然不见了!混乱之中已经由不得他再返回头去,情急之下只能差柳云扬赶紧出去寻找。莫名想到之前的命案,他不禁紧锁眉头,忧心不已。最近沁州城内的确混进不少京城来的探子,可他说不清那些人与丁辛抑或那案子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论如何,只要丁辛在他跟前,他总还能确保她的安全,可她这一不见……现下到了府衙大堂的后厅,当着许多官员和富商的面子,柳墨眉也不好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能暗自压抑着,故作镇静沉默地坐着,等着。
“这位可是本城富甲一方的柳墨眉柳老爷,殿下一定要认识一下啊……”县太爷似乎在向谁介绍他,柳墨眉下意识回过神,见是太子,立马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赵凛一路上都只是含笑不语,这次却难得往身后递了个眼色,示意那人将柳墨眉扶起来。
“哈,号称沁州城第一美女的柳云思小姐就是柳府的千金。”县令颇含深意地在旁解说,就见赵凛唇边泛起一抹会意的微笑,心下不禁庆幸自己押对了宝。“柳老爷,怎么不见令千金啊?”
“回老爷的话,小女有恙在身,不便迎见。”柳墨眉不得不拂了县老爷的好意,不管自己算不算欺上,胡编一句应付过去就是。
“哦?这样啊……”县令没料到会自讨没趣,只能悻悻地住了口。
席间说的全是官话、套话,柳墨眉几乎每一句都能倒背如流,所以他压根没放一点儿心思。柳云扬暗中传过消息来说丁辛还未找到,这可让柳墨眉悬着的心愈发紧张起来。生平头一次欲要敞开胸怀做回好人,怎么老天还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时有些怔忪,举杯时竟不经意将酒洒了出来。
冷冽的北风将至,家家户户都会往灶里多加几把柴,将火烧得旺旺的。
地处北方的垲城,向北八百里即是茫茫戈壁,因没有高大山体的遮挡,每每寒气骤降之时总难免倍感凉意。这几日,京城里的大小八卦似乎也随着气温的骤降慢慢停息,就连街头巷尾的人头攒聚处少了许多。
肖仁义在自己家里温了一壶酒,取了酒杯倒满了兀自小酌。门外一阵窸窣,他也不去看来人是谁,直到两扇门被由外打开,张皮子蜷抱着手走进来,他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掌柜的。”张皮子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一旁。“吴则奇那边先放心吧,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
肖仁义闻言挑了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找我去偷东西的那个人,我又见着他了。”
肖仁义心中不禁一凛,急忙问道:“他知道了什么?”
“那倒也不是,我是在吴家后院看见他的,我又忙着搬东西,也没听见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不过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张皮子略有些愤愤地说。
“还是小心为妙,别被他们察觉了啊……”肖仁义说着倒一杯酒递到他手边,张皮子也颇有默契地没有推拒,接过来一饮而尽。
“哈……爽!”说着便“啪”一声把酒杯扣在了桌上。
窗外仍旧清清静静,只有寒霜渐重。
由北往南,气候的变化多端着实奇妙。此时的沁州城内正洋溢着节日般的喜庆气氛,似乎再冷的寒风也不能减去半分。不过身处焦点中心的赵凛却并未被这蔓延的氛围感染分毫。
他这一路,也只是无趣罢了——南下,出访,不过是父皇将他支开的手段而已。
北方秋天来得快,来得猛,而且不可避免的,临疆的游牧民族也会南下抢夺牲畜财物。防御工事虽然早就在建,只是今年镇守边疆的主帅临时抱恙,据传守军因此意志消沉、荒疏操练,所以急需调任新帅以定军心。几日前殿前议事,信王还曾力荐赵凛挂帅出征,说是此举定可以振奋军心,鼓舞士气,将来敌打个溃不成军。
说的是没错,可他赵凛何时经历过战场上的拼杀?一个初出茅庐、只懂纸上谈兵的娇贵皇子,谁会相信他有足够能力率军迎敌而且还能取得胜利?如何服众都是个问题,又谈何鼓舞士气呢!赵凛对自己信心不大,可信王却老糊涂一般纠缠不放,几次被皇上回绝仍不顾龙颜不悦,当场指责其太过宠溺太子,恐对将来登临大宝不利。皇上终还是顾忌信王辅佐有功而一忍再忍,于是便找了个说辞,以太子南巡、无暇出战来堵信王的口。
是说父皇太过在乎自己的安危呢,还是说父皇真的目光不够长远呢?赵凛也懒得去想。他还不想那么早便背上江山社稷这个包袱,虽说男儿保家卫国义不容辞,但寻访丨民意不也艰巨得很吗?只是他未曾想到,那所谓的南巡会是这种样子。
沿途经过了无数的州县,处处皆是谄媚逢迎、吹嘘拍马的嘴脸,他赵凛尽管见识过最最登峰造极的阿谀奉承,也不禁暗呼吃不消。原本对人民所抱持的好奇心也几乎被毁灭掉,那些老百姓只懂得看热闹一般围着他大喊大叫,毫无素养。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恨不得当初答应了信王的要求,也好过来这荒村野店被人当猴子一般围观。
原打算借南巡的机会好好玩玩儿,现在看来彻底不可能了。皇帝也不知被信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偏派了一个信王的手下到他身边跟前跟后!
赵凛浅酌一口酒,借余光瞥了一眼那仍旧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后的人。即使对着这满桌的山珍海味,那人也始终一副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神情。只在偶尔同他说话的时候,才会云淡风轻地动动嘴唇,谢绝各位老爷的劝酒。
想他也是一日没有进食,行过这一天的路还能保持这般精神,确实难得,难得啊……赵凛想着想着,似有些醉了,却不忘将手中的酒送至唇边。
“呀……”柳墨眉的手突然一抖,半杯酒都洒在袍子上。“失礼,失礼了……”他即刻拱手告罪,先一步退出酒席,换来身后众人一片嬉笑取笑声。
“想不到这柳墨眉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啊,哈哈……”众人互相递了个暧昧的眼神,不约而同将视线又集中到赵凛身上。
他不觉勾唇一笑,醉眼迷蒙地往身后使了个眼色。那人迅即会意,跟在柳墨眉身后快步追了出去。
垲城会馆……我望着那远处高高挑起的朱红大旗,脚下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我逃出来了,可是我又退回了原点——我在原地踏步,一步都没有前进!
“我……我还有些放不下。”
闻言,吴哲威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好像……”我失笑一叹,撇开他的视线望了望头顶的天空,夜色深湛,星光隐隐,如果今夜没有这些事该多好。
“谦谦,你不该总想着一个人扛下来……”
我忽而愕然。一个人扛?我,我是这么想的吗?
“呵呵,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的确一点儿都不伟大。“你不知道,我自私得很呢!”
他淡淡一笑当作回应,见我一直攥着拳,竟径自执起我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毫不避忌地摩挲着我的手背。“你该知道,你的那些宝贝可还在我那儿啊。”
“你想干嘛?”顿了顿,忽的惊喜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他没多想,直白地摇摇头,见我的手已经暖和便立即松开。我听见自己心底“啪哒”一声,什么东西崩断了。
“等到你又想脱身的时候,我好在外面接应你啊。”他似轻松地道,好似我是一个多么顽皮的孩子似的。
“呵呵,是吗……”是啊。我总会有需要人伸出一只手的时候。可我刚刚还那么期待,以为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一定会和我共同进退,与我回去一同面对。
唉,为什么他就不能虚伪一点儿、拒绝地委婉一点儿呢?难道我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引不起他一点点怜香惜玉的冲动吗?我好想对他说我很害怕一个人去做某件事,可我那要命的自尊心束缚着我,我说不出口。呜呜,他是不晓得呀,我在秋水别院里还计划把他当成我同生共死的伙伴呢,这下可好,碰一鼻子灰。人家压根都没把我当个人物,我还在这妄想进入他的内心……
“那你可得时时关注柳家,有事就去找黄大哥……”
“阿妹放心,为兄会记得的。”他的心情这么好么?还和我开起玩笑来。我不禁僵硬地笑了笑,心下却越来越想弄清楚,吴哲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愿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书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后来却又觉得他某时也很有大智若愚的风范。按说相识这么久,我们总是朋友了吧?可他不曾驳斥过我的任何言论,不曾反对过我的任何决定,更不曾苦口婆心劝诫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这么一个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对他可有可无的人,我可以认为他对我是真诚的吗?那声“阿妹”啊……
“你啊,真让人搞不懂……”
“什么?”
“没什么。”我连自己还没搞懂呢,又怎么可能搞懂别人?我笑笑,拔下头上的几只簪子,又把腕上的玉镯也撸下来,连带衣袖内藏着的一袋东西统统塞进他手里。见他一瞬间目瞪口呆的样子,我这才大感轻松,得意地大笑几声。
“看吧,我没有白白进去一回啊!”
第七十五章
夜,还是来了。
月黑星也稀,华灯初上,街上的百姓们却是兴致正浓。而我站在这火树银花的世界里,使我炫目的却不是那阵阵冲向云霄的烟火。嘈杂声不绝于耳,欢笑声也传出了好远,今天真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吗?好似全天下,就只我一人感觉不到这喜庆气氛。
脚下不停走着,今夜好像没有宵禁,处处都挤满了人。我知道县衙内设有宴席,守门的那人白天见过我,颇为恭敬地放我进去。等到来至后面大厅寻到柳墨眉时,他正一脸愁云惨雾,靠在堂前柱子上叹气,丝毫未察觉有人正向他走过去。
对不起了柳老爷,我知道这一跑给您带来多大的麻烦,真的对不起。我满怀歉疚,原想喊他一声,谁知还未等我靠近,内厅中忽走出一个人。我下意识站住,正见他从那阴影中亮出身形,刹那之间周身染了一层清冷的烛光。
今晚没有月光,却让我想起那个至今难忘的月夜来,还有他那件莹莹皑皑的长衫……
我难以置信倒退一步,忽想将自己藏起来,却已来不及了。
“谁?”他首先发现了我,柳墨眉这才闻声转过身来,抑制不住激动地大叫一声“辛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我却难以回过神来,一径盯着那人,见他面上神情幽深莫测,禁不住眼眶渐渐湿润——这世界可是颠倒了?为何我会觉得时间倒流了?
“辛儿,你可回……”柳墨眉话未说尽,已一脸悲喜交加。我虚喘了几口气,走上前去对着他屈膝跪下。“辛儿,你这是……”他不曾料想我会如此,想要拉我起身却见我浑身颤抖不止。“辛儿,你怎么了?是……”张口欲言,可顾及仍有外人在场,不得不噤声,转而对那人行了一礼。“老朽已经不碍事了,麻烦李公子代老朽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这话说得恭敬,清场意味却甚为明显。
太子殿下!他怎么会和太子在一起?我一时低头思忖,却感觉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口中虽与柳墨眉交谈着,眼神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在下回去复命了……”
他要走?!我迫不及待抬起头,他却并未离开。刹那间四目相接,只听得自己心下砰的一声——三师兄,我是非心啊!
我将他看成是师父派来救我于水火的英雄,一时激动地不能自已。可他却只是冷冷地多看了我一眼,决然地转身而去。
我愕然,看着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忽觉得一切好似一场梦。他走得那般干脆又理所当然,仿佛我和他,从来只是陌路。
我心底一直有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个玉树临风、清逸潇洒的男子。只可惜我和他无缘也无分,所以我只有选择忘记他。原以为时间终可胜过一切,然而一年、两年……当我以为自己终于做到的时候,和他相仿的一张面孔出现了。
这是老天在考验我吗?只因为那相似的容貌便生出同样的感情?不、不、不,我从不是那般看重外表的人。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他,每次与他相处、与他谈话,总会让我暗自兴奋好久。我是贪心,放纵了自己,可那张恍若隔世的面孔会对我笑,那灿若星辰的双眸中会现出我的倒影,而那在记忆中从不曾眷顾于我的温柔,此世却何其有幸让我一人独自拥有……又叫人如何不倾心?
耳畔记起那道熟悉的嗓音,低沉却温柔,唤我作“非心”。眼前又闪回那抹清冷的背影,素色衣衫映衬他温和的笑颜……往事如昨,似近在咫尺,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啪”——心弦崩断,我那小小的朦胧的希冀与憧憬,霎时幻灭。
院里寂静良久。
“辛儿?”柳墨眉见没了外人,便拉我到一旁。
我心中满是歉意。“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出声与他说话,原以为他会吃惊,却见他脸上立时露出微笑。“对不起……舅舅!”听我叫他“舅舅”,原本就已激动不已的柳墨眉更是激动到无法言语,含笑的眼中不觉泛出泪光,反叫我手足无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苍老骨感的手掌包住我冰凉的手,我便觉一股似曾相识的温暖,想起了京城的父亲和姨娘,想起还在垲城会馆的吴哲威,又想起方才视而不见的三师兄,不由悲从中来。
“辛儿有一事相求,还望舅舅成全。”
“什么事?”
“辛儿在垲城会馆有一个有病在身的朋友,平日里进出多有不便……”
“是吴公子吧?这个你放心,我会安排下去叫他们好生照顾,一切用度都由柳府负责……”
听他没等我说完便满口应下,我不禁一惊,面上却竭力保持着镇静。老天,他竟然早已知道吴哲威的存在!那我在沁州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辛儿现在要……”我忽的怕死了以后。
“云扬就在隔壁,你先随他回别院去。在‘我们’回去之前,记得一切皆要听他的吩咐。”说这话时,他脸上神情不似先前那般亲和,异常严肃。
我们?他说的我们……还包括那个太子吧?
“是……辛儿记住了。”
我们,我们啊……好像那太子是他家自己人,那我又是什么呢?
唉,是我要回来的,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红烛摇曳。
长夜难眠。
窗外夜色阑珊,晚风轻拂吹过,散了天上朵朵云彩。
二更了,仍不见有人回来。我无声笑笑,且将摊在桌上聊以解闷的书书籍合起,起身推开一扇窗,望向今夜的浩瀚夜空。
静静的,似听得到虫鸣凄切,恍惚间,仿若连周边空气也变得凝滞下来。
当晚随柳云扬返回秋水别院之后,我便被送到这间雅致的厢房。门上薄匾清漆书写“脂玉斋”三字,古朴大方。只是这“脂玉”二字平白叫我愣了一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两字呢?想了想,也便斥自己多心,或许是在留云阁见过的玉器也未可知。
整个别院修建得仿若一个精雕细琢的小花园,说它小是因为用来住宿的厢房不过四五间,其他皆是四壁通风的亭阁与广阔的苗圃和水面。现下,我便又回到了起点,像一件别有用意的礼物一般,孤零零站在这间特意为赵凛整理出来的房里。外厅与卧房相隔仅一道小门,陈设虽简单却别显情趣。上好的笔墨纸砚规规整整地摆放在梨木雕花书桌上,一侧是一株含苞的名贵山茶,硕大的花骨朵正俏立枝头。低眉一看,就连那转进卧房的门槛边角也镶了金银箔,纹饰怪异却极为精细,似与当地辟邪风俗有关。迈进卧房,又可看到一张散发幽幽胭脂香气的古旧妆台,中心嵌着一面精磨的黄色铜镜——这样秀气的地方,实在不像是给一个男人家住的。
幽暗昏黄的灯光反照过来,我望着镜中人,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前临碧池,后接花苑,望左右空无一人,真真是与世隔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只能硬着头皮故作从容,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呢?柳墨眉不过是为我和赵凛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如此而已。
对,是这样的,就是这样……
颔首间,瞥见身上那件郁金香色罗衫裙,由肩头直至腰侧仅有薄薄一层,却恰如其分地缠裹出我那尚显清瘦的身材。
这衣裳还是太……我突的心中一跳,赶忙将一旁不知谁的披风拿来,密密实实得裹紧自己。
“咚咚!”门外两声急叩,我不禁心脏漏跳一拍,急忙关了窗户来到门边。
“太子进大门了,正朝这边来!”柳云扬在外面低声说着,我则听着听着,喉中微苦,忍不住一把拉开房门。突然而至的光线让他微眯了眯眼,他皱紧眉头,诧异地望着我。
我还要做什么呢?这一瞬,我似乎忘了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竟还哀求地看着他想向他求救。他自然知晓我心有动摇,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我,大手一挥便将我关了回去。
我抖着双手靠在门上,心口忽绞痛难忍。
“辛儿,事已至此,你……”
是啊,我知道事已至此。想当年,母亲……丁辛的母亲柳巧眉,也曾如此过……
十九年前,就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曾在这秋水别院中遇到过与此相似的一幕。柳巧眉那时被家人当作攀龙附凤的筹码,与其他六个妙龄女孩儿一起被送至赵佑下榻之所。可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她们马上便被赵佑遣送回去,作为始作俑者的当地官员也在私下收到了严厉警告。人们只当太子品格高尚,不为女色所动,却不知,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曾还以为柳巧眉当年是与父亲私奔离家的,可谁知道……谣传果真是不能轻信的。柳老爷昨晚还曾对我说,他不会再让母亲失望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母亲失望了,她以前,可是一直期盼着这么一天……
她真的如此期盼吗?我想要相信,却又不愿相信。柳巧眉到底是丁辛的生母,若照柳墨眉所说,她就是一个贪恋荣华富贵的女子。可她明明嫁给了父亲,生下丁辛后便病逝了——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越来越糊涂了。
身后推门声轻起,一个颀长身影优雅地踱了进来。不看还好,一看便吓得大气不敢出。我一时心头惴惴,立马恭顺地伏在地上,哑着嗓子问了一声晚安。
“起来吧……”赵凛径自关了门,在我站起身时正好擦肩而过。淡淡熏染的酒气飘来,我蹙蹙眉,下意识屏住呼吸。
见他神态略显疲惫,我不禁心下暗喜,开口试探道:“殿下现在是否要沐浴更衣?”
“嗯……把水送进来!”他说着,一手取下发髻上的盘龙金簪,又熟练且轻巧地摘掉镶玉金冠,毫不在意“吧嗒”一声扔到桌上。我闻声抬头,怔愣地看着他那一头飘逸顺滑的长发,就如一匹细滑光洁的锦缎一般,华丽张扬地倾泻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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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古代女子单单凭着美丽乌黑的秀发也能称得上美女的话,那我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人了。为何养尊处优的人也能尽得上天眷宠?他已经有一张令人艳羡的脸皮,干嘛还要让他好处占尽啊!
我默默嘀咕加不平,赵凛正百无聊赖躺在竹榻上,背还未落实,眼睛却不经意一瞥,正好撞上我定格的目光。我骇得红了半边脸,他则一下来了兴致,大喇喇地甩甩秀发,一手捏起一缕,另一手撑着脑袋,含笑挑逗般凝视着我。“怎么,没见过男人披头散发么?”
我早已羞得恨不能逃出去,连话也没敢答,连忙跑去门口,唤人送热水进来。
柳云扬仍不放心在外面伺候着,有他在,不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偌大的木桶便被人抬了进来。那木头质地特别,还散发阵阵香气,我不由多看几眼,呵呵,这个咋没镶金?
秋水别院里原有一处露天浴池,环境优雅,只可惜并非温泉,若要人在这寒潮侵袭的天气里露天沐浴,的确是为难了些。不过当朝太子竟肯屈尊在一个小小浴桶里洗澡,却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我站在一旁如监督一般,盯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你一桶我一桶往里面加水,那卖力劲儿好似在什么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所,真是破坏我对沐浴的浪漫想象。直至浴盆三分之二已被水淹没,有个人往里面撒下一把粗粗拉拉如盐巴一样的东西,末了还不忘加一把玫瑰花瓣,又将收在一旁的屏风扯开拦在外面,便走出卧房向赵凛报告说已经准备妥当了。
啊,这么快!?那种即将踏上刑场的感觉又强烈了一些,我哭笑不得地走出来,那几人却片刻不敢耽搁早已撤走,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赵凛则将我彻底无视,径自进了卧房。我只能唯唯诺诺跟着他,见他站在浴桶前伸开双手,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下文。我立时反应过来,他这是等人去帮他宽衣解带。明明意识到了该做什么,可两只手却不听使唤,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看他那样子,不像会难为我。我狠狠咬牙,拧着眉伸出颤巍巍的手,好不容易指尖碰到了他的腰带,正要一点点往下解。赵凛却等得不耐烦,扬起的头终于低下几分,瞥见我一脸碰到他即死的表情,登时怒气上涌,将我的手一巴掌拍掉。
“算了算了!这院子里就没个会伺候人的吗?”说着,他已三下五除二自行褪去了外衣,又熟练地解开内里长衫。
被他喝得愣愣神,额上竟冒出一层汗,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
门外的柳云扬耳尖得很,听到太子好似在抱怨,深怕担上什么罪名,正犹豫该如何解决,不想柳老爷竟在他背后出现,倒是又将他吓了一跳。
“回去吧。”柳墨眉拍了拍儿子的肩,暗暗使了个眼色。柳云扬心领神会,又看一眼父亲身后,有几个脸似铁板一样的大内侍卫也跟了过来。
呵,也对啊,人家是太子,我一个小小草民哪有资格守在这里?尽管仍对丁辛无法放心,柳云扬也只得罢手,随父亲一起离开秋水别院,回了自家宅子。
第七十六章
目送那两人走后,李斐便与其他三人如布阵一般站好各自的位置,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紧握剑身,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好像今夜与平常的夜晚也没什么差别。房内依稀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烛影晃动之中,人语些微可闻,不觉周遭已弥漫出一袭淡淡的暧昧气息。
只是守在房前的四人仍面无表情,心照不宣般默不作声,明明是负责保护太子安全,却又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房里出了天大的事也惊动不了他们。
久久的,屏风后听不到一点儿动静,我几乎要以为里面的人是不是淹死了——他在干嘛?不会晕倒了吧?想了想,进去瞧瞧也不合适,但若真出了什么事可是我的罪过。
“哗啦……”
呼,没死啊。终于有了动静,我禁不住往里了了了,却只在门口处见到地上流淌出一滩水,汇成小细流蔓延到门槛,被挡住后窝成一个小洼。
他不会在玩水吧?看看天色,夜越深了,想到最后还得我去收拾一地狼藉,我忍不住又往里望一眼,考虑要不要进去催他一催。就在我犹豫不决时,里面的人却说话了。
“来人……”
我愣了一秒钟,他在和我说话?
“来人!”那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分贝,我再也不敢怀疑,正要进去却立马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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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有什么吩咐?”
“进来!”那道声音混着咬牙切齿的怒气,他仍这般吝啬只吼出两个字,只是我已经由此得到足够讯息,再也不敢拖延,噌噌几步跑进去。隔着那道薄薄的屏障,热气氤氲了满屋。我忐忑地伏身请安不敢站起,鼻尖忽钻进一股香皂混杂花瓣的香味儿。
“殿……啊!”话还没说出口,兜头一抔水就泼了过来!我恨恨地抹了把脸,站起来望过去,那厮的背影竟在屏风上一点点矮下去,刚才分明就是他泼来的水!
算你有种!我暗暗骂着,咬咬唇让自己冷静。虽然早已做好了应付这家伙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当场被搞得怒火中烧。哇呀呀,这厮怎么这副德行?没、家、教!
仰赖屏风的阻碍,我谅他也看不见我的表情,于是强压怒火,和和气气道:“请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进来!”还是那两个字。
我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却吓得魂魄差点儿不附体,想拂袖而去吧,又没胆。可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我呜呜咽咽应了声,心想眼不见心不烦,便眯着眼绕过屏风。明亮的烛光霎时照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中的复杂气味更是刺激得鼻子痒痒的。
以为他又得劈头盖脸泼我一身水,谁想他竟没说话,不过从浴桶的这边欠起身,却向着对面趴过去,一下子便露出整个裸露的后背来。桶里的水登时被他搞得左摇右晃,还漾出来少许,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
“过来。”
我不安地抬了抬眼,见他不知羞耻为何物,对着我这个黄花大闺女露出大半个裸身,一时只觉得羞辱,心头立马窜上一股无名火来。
哼,要我给他擦背又不直说,耍什么酷啊!他以为自己是谁,还想来色丨诱?谁乐意见你那副皮囊呢,嘁——
不屑归不屑,我的脸却还是忍不住红了又红。抓过桶沿上搭着的方巾,按进水中涮了涮,再捞出来狠狠拧上几把,好似我拧的不是巾帕而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右边……左边……再左边……”
我除了在他背后扮鬼脸,还是只能乖乖就范。这人却丝毫不觉背后有人正在诅咒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在我眼里更是不住冒火,手下不觉加重力道狠命地搓。
“啊……”赵凛吃不消一个急转身,凌厉眼神像一把尖刀疾刺过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用方巾蘸了水往他背上又抹又擦,心底却止不住偷笑。“对不起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想到您这么细皮嫩肉啊!对不起对不起……”
“行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装作没听见,一边窃喜一边继续加快动作往他身上泼水,见他又眯眼又闪躲的狼狈样儿,真是解恨!“啊呀——”
“我说行了!”他气极大吼一声,抓住我拿方巾的手狠狠甩向一旁。我以为惹怒了他要被赶出去时,他却忽然怔了怔,忽然身体前倾将我又拽了回去。
“殿下!”那附于腕上的力道不是我能抗拒的,我不禁害怕起来,却不解他此举为何。“放,放开我呀……”那张与谢云寒相差无几的面孔就在眼前,那眉、那眼,我好似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不由心神一颤。
他干嘛?看嘛盯着我看?那莫名的视线中夹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只觉心中“咯噔”一声,顺着他的凝视摸向嘴角。
“你……我们以前,一定见过吧?”他见我慌忙扬起披风遮住脸,好像看到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好戏,不禁心情大好,却也如释重负般勾起唇角。
“殿下,水快凉了。”我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抓着我的胳膊,不死心抓紧披风掩饰着,不管他怎么说,我都打算继续装傻。
“别挡了!”他腾出另一只湿淋淋的手,一把拉下我挡在脸前的胳膊,静静凝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欲盖弥彰,难道你不懂吗?”
(>﹏<)
呜呜,我还怎么装?我认命地转过身,一时只觉欲哭无泪。我方才那么一遮,单单露出一双眼来,岂不更让他认出我来了嘛!!呜呜,肯定是刚才泼了一身水,害得我擦脸时把嘴角的妆也擦掉了,才会露出那颗痣来。
苍天呐,是不是非要我整容才能没人认识我啊!!
〒▽〒
“呃……殿下,还要不要加些热水,我可以……”
“我?呵,你不该自称‘奴婢’么?”抓住我手腕的五指依旧没有放松,我不敢抬眼,咬唇不语。“怎么啊,不习惯?也对,对那些当惯了千金小姐的人来说,伺候人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比如说……”
“奴婢知错,还请殿下自重!”我吓得拼命挣扎,不想他觉察我想跑便抓得更紧。
“你在我房里苦等一晚,不就等现在么?”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边噙着抹诡谲的笑,莫名的蛊惑人心。我看得心神一晃,不留神他臂上猛然用力,我还未反应到发生了何事便被他拖进了水里。
“你,你放手!”
桶中的水顿时溢出小半,哗啦啦全都洒在地板上,向着屏风外面流成一片小河。
╰(`□′)╯
这是什么人啊,他是水神转世吗?初见之时就被他用茶水溅了满身,现在竟又被他的洗澡水……呕——好恶心。
从小到大,我虽然没有娇生惯养,可也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呀!平白被人连吃豆腐,任谁能忍得下去?我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的狗屁废话,死命拍他的手臂,拍不开便打,打不开便掐,掐不开便拧,怎么泄愤怎么来。
难道门外没人吗?张口欲要呼救,却想到门外站着的极有可能是柳云扬。喉咙突然就这么哽住了,我一时只觉天塌了下来,绝望得要死。
“外面都是我的人哦……”赵凛看透我在想些什么,贴上来偎近我耳边柔声一句,惊得我脸红心跳颤抖不已。
呜呜,我晓得了,我晓得了,被人调戏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只凭单手便控制住我,空出另一只手来伸向我的颈后。挣又挣不开,我一时僵直身子不敢动弹,却见那只手很快绕回眼前,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片玫瑰花瓣,被他轻轻凑近我的鼻尖。
“香吗?”
呕,继续呕……
“臭死了!”我毫不给面子扭头不理,却气息不稳地咳了一声。
“哼,臭么?”那语气一凛,似是染了怒气。他将那花瓣捻于指间,忽然加重口吻道:“如此污秽,竟敢用作本宫沐浴之物,好大的胆!”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还得问过你吗?”
看他横眉竖目的架势,他不会要迁怒柳家人吧?虽然我和他们没啥刻骨亲情,可也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口快就……
“殿下,那花本是芳香之物,只不过过了时辰,自然不比先前。若殿下要追究什么,奴婢一身承担足矣。还请您开恩,切勿将奴婢一人之过累及他人。”我都这般低声下气了,还不行吗?
“就你?呵,若是这浴桶里被投了毒,你也要一人承担?”
“投毒?怎么会……”柳府自上次莫名其妙的血案之后防卫已近滴水不漏,又怎会再让人逮住机会投毒,何况还是在太子亲临的时候?
“这花儿,确实芳香馥郁,沁人心脾啊……”他径自又拾起一片花瓣凑近鼻间,自我陶醉般闭目浅嗅着。我一时心思百转千回,见他不留神便一个劲掌劈出,登时震得他臂膀一麻松开了手。顾不得自己狼狈不堪,我正为得意地想要起身离开,却不料腿上霍然麻酥虚软,立时站立不稳向后倒去,重又落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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