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纸片人儿谈恋爱
1.
第二次高考落榜之后，我开始拒绝出门。
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应该都不会需要我这种毫无用处的废人吧。呵。
还有杜颖……这个时候应该在大一结束的假期里了吧……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去见她了。
“陈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第二次高考放榜之后杜颖发给我的短信。
呵。是来自前任的友情安慰么。
我自嘲的想着。
我现在啊，已经不想再努力了，不想复读，不想学习，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出门，什么都不想做。最好能坐化在我的书桌前，自然而然，毫无痛苦，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再次翻看完最后一条和她的短信，关掉手机，趴在桌子上，不想再回复什么，开始觉得漫长而无意义的孤独和无聊，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奋斗不可呢，不用接受别人期待的目光，也不用因为自己的目标达不到而痛苦。
觉得很累。
我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事情，和杜颖在一起，约定好毕业以后一起去做的那些事，一起看日出，一起堆雪人，一起在夏夜里数星星，一起肆无忌惮的淋雨……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真实的存在——我忽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构造一个虚拟的女孩子——我可以和她说话，陪她聊天，不需要再去关注现实里的任何烦心事，甚至于连人都不再关心在意。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去想杜颖了。
2.
我不是一个很擅长绘画的人，但没关系，我现在很闲，闲到足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描绘她——我用黑夜来描绘她的长发，用初雪来修饰她的肌肤，素雅的彩色装点她的裙摆——努力把她刻画成我心里最美好的样子。
我需要这样一个完美的形象，让我忘掉杜颖，让我忘掉失败现实的痛苦。
废掉了很多稿子，终于，在闭门不出的三天后，我将要完成这幅令人沉迷的作品。
最后的一笔，我用星空的璀璨颜色点缀了她的眼睛。彻底完成，这个纸上鲜活的女孩子。
我反复看着，觉得再满意不过了。这个女孩子真的美丽又可爱，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她的吧。
很快，纸上的她，眸子里的星空开始流转，衣衫微微颤动。她有了生命。
她张张嘴，樱粉色的嘴唇开合，似乎是要和我说话的样子。但是她却做不到。因为她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乎，那张小脸，露出了十分焦急慌乱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
她在纸上跳起来，可还是困在空白的平面里。
“不要急。”我跟她说。
她蹲下来，手臂抱着膝盖，鼓着脸颊，偶尔抬起头悄悄我，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哑然失笑。
纸上的人是不可能说话的，怎么办呢？
最后，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在她小小脑袋的右上角，又画上了一个椭圆形的对话框。
“再试试看。”我对她说。
她半信半疑，嘟起嘴，表情困惑不已——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瞬间吃惊起来，因为那对话框里，居然出现了字！
【我可以说话了！！！】
好几个感叹号，她欢快的跳跃起来，在整张横着的4开画纸上蹦来蹦去，头发和裙摆跟着上下飘飞。
“走光了啊喂。”我赶紧提醒她。
【哼】
她立刻停下动作，转头，双手死死摁着裙子，脸颊绯红。
【这么短的裙子难道不是你画出来的吗？】
她噘着嘴反问我，吐吐舌头。
“额……”
这倒是让我哑口无言了。挠挠后脑勺，干笑，一时窘迫不已。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恶趣味被当事人发现了呢。
3.
我和杜颖是同桌，高中三年的同桌。
说实在的，其实我们并没有交往过，但更多像是暧昧不清。
高考的前一晚上，我发短信给她，问她能不能作我女朋友。得到了不算同意的同意。
我们约定好在同一所大学见面，然后开始交往，我却没有能够兑现诺言。
杜颖在大学里已经等了我一年，我却一再失败，已经，没有勇气和理由再对她承诺什么了。
想起高三那一年的年轻气盛和意气风发，只觉得好笑，连自己究竟几斤几两都算不清楚，只会说大话。
复读的那一年，我们期初常常聊天，渐渐的，开始淡漠，变得只是偶尔的通话与交谈。我已经逐渐意识到，她的世界和我已经错开，我们没有了共同语言，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怎样生活着。
那是，只单纯以为熬过这一年就好了，没想到……
4.
我好像搞错了什么，其实照顾一个纸上的女朋友比真的谈恋爱还要艰难。
【我要那一款的衣服，啊啊，还有那个发带】
我在某宝上翻找着样品图，然后她就在一旁指指点点。我的工作就是代替不能接触到现实物品的她翻网页，然后在纸上把她需要的东西都画出来。
都已经预定十几款衣服的样式要画了。工作好繁重啊。
“哇，我怎么会有要求这么多的女朋友。”我不禁抱怨起来。
这年头，纸上的女孩子都学会赶时髦了吗。
谁知道纸上的她却瞪大了眼睛，脸颊跟着像温度计升温似的通红起来，把我之前画好的新衣服都丢到了一边去。
【女、女朋友……？】
“怎么了？”
【我、我可没有听说这种事啊，女朋友什么的，才没有答应过！】
她的反应出奇的大，连对话框里的字体都大了一号。
我愣住，刚想说点什么，她鼓着脸，羞恼的看我一眼，转身很快躲进身后我为她画的热带小别墅里去了。
我拿笔尖敲敲门。
【不开！】
对话框从屋子的上空飘出来。
真糟糕。
难道身为我的作品，连做我的女朋友的觉悟都没有？我的长相有那么遭人嫌弃吗？
我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外绿油油的树叶，开始发呆。
没有她和我聊天，我已经无事可做。
很快，我就趴在那里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房间里灯没开，黑漆漆的一片。
我打开台灯，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却发现纸上的她正抹着眼泪在啜泣，头顶上的对话框里，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怕黑】
她哭着，这么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自责。但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在纸上，就算画出了灯来，在夜晚，它也不可能会发光。
作为赔礼道歉，我给她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让她抱在怀里。
【才没这么容易原谅你】
她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两颗小虎牙尖尖的，说。
“我知道。一个人的话，不管是黑夜，还是没有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孤单，孤单到害怕吧。”我微笑着跟她说。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小熊，好像在想什么。
再然后，她背过身去。
【虽然不是很想这么随便和别人交往，不过暂时陪你一下也无所谓了吧】
我发愣。
【就只是装一下啦！过一下流程就好，没有其他内容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
【哼】
5.
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我居然真的开始和纸上的女孩子交往了。
本来我只是想要找一个暖心的，不需要我付出，也会无条件陪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设定出现了偏差吗？看起来根本就不喜欢我嘛。
而且这家伙性格真的有够差，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啊。
虽然她只说是陪我过一下流程而已，代价是每晚睡觉的时候我都要把她放在台灯下，然后把台灯开着。
感觉电费很亏啊。
【我难道没有电费重要吗？！】
“真不好说……”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赶忙转移话题，“那么，所谓的‘过一下流程’，到底是指什么呢？”
【就是你想和女朋友做的事情，我都勉为其难去陪你做一下。不过绝对不许做色色的事情！】
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才不会对纸片人做什么呢……再说，连你的三围都是我设定的好吧。”
【流、流氓！】
她红着脸大喊大叫。
“再吵我就把你的A-cup变成AA哟。”我威胁道。
她果然立刻安静下来，只不过双手捂着胸，一副又羞又恼，要吃掉我的样子。
真糟，居然被纸片人鄙视了。
6.
【看星星啊，真是没创意的想法，女孩子不会喜欢这么老土的约会啦】
她被我拿在手里，却还是嘲讽着我。
我坐在屋顶，懒得睬她。
话说回来，今晚屋顶的天气真的好，没有云，很清朗的夜空，星星在头顶闪烁着，微风吹拂，无比静谧。
纸上的她却打起哈欠来。我一个人看得入迷。
【好想回去睡觉】
我看得入神，相信杜颖就坐在我旁边，忽然觉得很幸福。但转头，只有一张纸，纸上的女孩子撑着下巴不大想说话。没有杜颖。微微失落。
但这是约会啊。
我振作起来，指着那片璀璨的银河，对她说：“你看，那就是你眼睛的样子。”
她慢慢抬起头来，循着我指引的方向看去，呆住。
她看着看着，露出很动人的神采。
【原来，我的眼睛，是那个样子吗】
她呆呆的问。
“是啊。”我说。
其实我骗了她，那个时候，我觉得她的眸子，要比星空更加璀璨动人。
7.
“再考一次又能怎么样，已经没有可能了，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会懂，到底烦不烦！”
我依旧拒绝出门，不想见任何人。
再一次，和父母大吵一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算了，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和她聊聊天吧。
看向那纸张，我却呆住了——桌上好好摆着的纸，房子还在，她却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开始到处找她。
“喂，出来啊。”
“不要玩啦。”
“快点出来，我要生气了！”
“求求你，快点出来啊……”
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开始绝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不多会儿，她又突然出现在纸上。
她看着我的样子，露出十分俏皮可爱的表情，在对话框里写：【笨蛋，我只是钻到纸的背面去了而已，哈哈哈，吓到了吧】
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对她说：“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这样了……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你之外。
我说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争气的掉下来。
那一刻的天塌地裂，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连不存在现实中的最后一点寄托也离我而去。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开开玩笑而已】
她小心翼翼的说。
“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这样了。”我只是无意义的低声重复着。
那天，我没有睡好，想了很多很多事。
“我们去看日出吧。”我说。
她答应了。
也许日出比星星更能吸引她，这次她没有再抱怨，只是静静的陪着我在一起，慢慢等太阳从城市的边际冉冉升起。
在还没有日出前，她忽然开口：
【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说。”
【为什么，你这么需要一个女朋友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自嘲着苦笑，笑着笑着，也不想笑了。
【说吧，我想听。】
她托腮，一副准备好听八卦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氛围和情绪都太到位，我居然真的把和杜颖的故事说给了她听。
“人生就是这么失败，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喜欢她了。”
【笨蛋！笨蛋笨蛋！】
她突然抓狂起来。
“怎么了？”
【你这家伙！明明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自说自话放弃一段感情，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没说话。
“你不懂。”
她不说话了。神情变得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狭隘自私呢！你呀，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负起承诺的责任来，面对现实，而不是像这样一味逃避啊！】
“……你这是在鼓励我嘛。谢谢了。”
【才没有！只是觉得你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很蠢】
正说着，忽然间，破晓，太阳从城市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天际的云彩美到不可思议。被那光芒所吸引，我们的看了过去。
【好美】
“好美。”
我们异口同声。
【真美啊，要是这一刻能一直保留着，该有多好】
她说。
我看向她。
她的脸“腾”的红起来。
【只是觉得日出很好看，希望能一直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苦笑。
8.
日子过得很快，这样相处着，已经十多天过去了。我还是懒懒散散，只有偶尔需要生活用品了，才会出一次门。
【手机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接呢】
我没有回答。
【是她打来的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
【哇呜呜，真是受不了你这家伙，要是我能出声，我都想帮你回话了——其实这个家伙还是很在意你，就是没有胆量面对现实，不想再努力，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懦弱！】
“闭嘴啦！”
【哼】
我打开手机，十几通来电，我都没有接。
我偷偷看了她的朋友圈，知道她暑假还留在学校里没有回来，好像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边离这里足够远了，即使高铁，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
比空间上距离还远的，是我们的心。
我不想亲耳听到，杜颖说，陈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所以我像乌龟一样躲起来了。真的超级没用啊。
9.
受不了她的鼓动，我只好在阳光灿烂的天气带去了草地上。
【有狗狗啊，好可爱！】
她到处看来看去，觉得一切都很稀奇。
“原来你都没有见过嘛，那到底为什么当初会嫌弃和我去看星星。”
【女孩子晚上是要睡觉保养的好不好，很困哎】
你分明一天有大于十二小时都在睡觉好吗。
【没有觉得今天心情格外的开朗】
“还好吧。没有你开朗就是了。”我说。
我觉得自己对这些还是挺无所谓的，但是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居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
【有这么好的天气，干嘛天天待在家里】
我看着在纸上欢快舞蹈着的她，不禁好笑。
【笑什么？】
“其实，这一切都挺无所谓的，我觉得开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狗和太阳之类的东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有你。”我说。
【你……你说什么？】
我看向她，和她四目相视，很认真很认真。她星空般的眸子里，全是难以置信。
“我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你了。”我捏捏鼻子，说。
【唔，不好笑！不好笑！】
她脸色红的像是番茄一样，不停跺脚。
“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不是！】
她转身，又躲进了屋子里。
这算什么啊，我可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表白的呢。
我已经决定彻底忘掉杜颖了。
10.
她今天蹦蹦跳跳的，不停的跟我说这说那，回忆我们去看星星，看日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那些事情，弄得我都有些哑然失笑。
“觉得你今天格外的欢快呢。”我说。
【真开心】
“为什么？”我问她。
【没有啦，只是觉得，好像你最近精神渐渐变得好起来了……也能说起那个人来了呢】
她一边说着，低着头，双手相互缠弄着，露出浅浅笑容。可是看得出来，那笑容似乎真心实意中带着些许的失落。
我没有说话，眼里的光芒暗淡下去。
是么，原来我最近经常和她说起杜颖来呢。
都怪她问了太多关于杜颖的问题啦。
“那个，关于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我抓抓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表情消退，然后低下头去，拨弄着自己长长的头发。
【嘛，其实和你交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我喜出望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同意了。
【我有一个条件——】
“可以可以，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但在下一刻，我的笑容彻底凝固住。
因为我看到她头顶的对话框，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喂，笨蛋，陪我去淋一场雨吧】
11.
我没有勇气去看她，在屋顶的天台上，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天色昏暗，风起，寒意袭来。
真是个神奇的天气，这么多天都是晴天，我原本想一直往后拖，但是没过两天，天气预报就说晚上有雨。
“为什么，想要淋雨呢……”
【我听你说，你们以前就是这样计划的吧，看日出，看星星，看雪，然后淋雨。我也想代替她，把这些事情都陪你做一遍啊】
“可是，可是……”
我说不出话来。
她是纸，怎么可以淋雨。
“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开始祈求她。
因为雨点已经开始落下。
【这是和我交往的条件哦】
我捧起她，“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快哭出来了。
她却抬头看着天空。
【不可以哦】
【下雨天，原来是这样的啊，雨点的感觉，很清凉呢】
她闭上眼睛，身上的线条和颜色却在雨点下晕染开来，渐渐模糊不清。
【呐，闭上眼睛吧，为我唱一首歌，什么都好，快点，趁我还听得见】
我擦干眼泪，开始唱歌，然而早已不成调子。
我想带她回去，但是却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问自己，我明明可以做到，但是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是她的愿望啊。我没有办法，辜负她的期望。
到最后，在风雨中，我已经哽咽到无法出声。闭着眼，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旁边，就是纸上的她。
【不要看我，不许睁开眼睛，也不许哭】
这是她最后的要求。
我做到了，可是最后一点怎么也做不到，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不想哭了，我就歇一会儿，然后再哭。
一直哭到累了，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晴了。
面前，只有一团被大雨冲洗过而凌乱做一团的纸，上面像是油似的浮着一层杂乱无章的彩色，但却五彩缤纷。
美得像是雨后的彩虹。
12.
我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杜颖。
“陈陆，你还好吗？”她说。
我伸出手，真的摸到了杜颖的脸。
是真的，是现实啊，是有温度的，不是一张纸。
再后来，她告诉我，那段时间很忙，一直留在学校里，打电话给我又没人接，非常担心，所以把手头上的东西都丢下来，连夜赶了回来。
“为什么要放弃，我还在等你呢。”杜颖笑着说，眼角却挂着泪，“你真是个笨蛋！”
我看着她，也笑起来。
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13.
第三次的高三，我翻开笔记本，掉出一张碎纸来。
上面写着字，字迹非常浅，浅到几乎看不清，就像是拿另外的纸写了字，趁着墨水没有干，然后印上去的样子。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留给我的话——
【喂，笨蛋，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想自己肯定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对吧？世上美丽的东西太多太多，我喜欢夜晚的银河，喜欢清晨的日出，喜欢草地上柔和的微风……感谢你带我看过这么多难忘的景色，希望你也能喜欢它们。其实我很羡慕它们呢，因为它们都比我真实，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就像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我永远无法取代一样……我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上次躲起来，其实是因为你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压在纸上，我偷偷在你的脸上亲了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啦，所以就躲到纸背面去了，没想到你后来会那么着急……喜欢你哦，可以交往哦，不过那是在一起淋雨之后，让你再也见不到我，再也不会记得一个只在纸片上的、不存在的女孩子。但在那之后，我会成为真实，因为，你可以触摸自己胸口，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我的温度和心跳呢。最后，再见。】
我看着窗外阳光璀璨的景色，忽然想流泪。
第二次高考落榜之后，我开始拒绝出门。
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应该都不会需要我这种毫无用处的废人吧。呵。
还有杜颖……这个时候应该在大一结束的假期里了吧……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去见她了。
“陈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第二次高考放榜之后杜颖发给我的短信。
呵。是来自前任的友情安慰么。
我自嘲的想着。
我现在啊，已经不想再努力了，不想复读，不想学习，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出门，什么都不想做。最好能坐化在我的书桌前，自然而然，毫无痛苦，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再次翻看完最后一条和她的短信，关掉手机，趴在桌子上，不想再回复什么，开始觉得漫长而无意义的孤独和无聊，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奋斗不可呢，不用接受别人期待的目光，也不用因为自己的目标达不到而痛苦。
觉得很累。
我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事情，和杜颖在一起，约定好毕业以后一起去做的那些事，一起看日出，一起堆雪人，一起在夏夜里数星星，一起肆无忌惮的淋雨……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真实的存在——我忽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构造一个虚拟的女孩子——我可以和她说话，陪她聊天，不需要再去关注现实里的任何烦心事，甚至于连人都不再关心在意。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去想杜颖了。
2.
我不是一个很擅长绘画的人，但没关系，我现在很闲，闲到足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描绘她——我用黑夜来描绘她的长发，用初雪来修饰她的肌肤，素雅的彩色装点她的裙摆——努力把她刻画成我心里最美好的样子。
我需要这样一个完美的形象，让我忘掉杜颖，让我忘掉失败现实的痛苦。
废掉了很多稿子，终于，在闭门不出的三天后，我将要完成这幅令人沉迷的作品。
最后的一笔，我用星空的璀璨颜色点缀了她的眼睛。彻底完成，这个纸上鲜活的女孩子。
我反复看着，觉得再满意不过了。这个女孩子真的美丽又可爱，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她的吧。
很快，纸上的她，眸子里的星空开始流转，衣衫微微颤动。她有了生命。
她张张嘴，樱粉色的嘴唇开合，似乎是要和我说话的样子。但是她却做不到。因为她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乎，那张小脸，露出了十分焦急慌乱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
她在纸上跳起来，可还是困在空白的平面里。
“不要急。”我跟她说。
她蹲下来，手臂抱着膝盖，鼓着脸颊，偶尔抬起头悄悄我，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哑然失笑。
纸上的人是不可能说话的，怎么办呢？
最后，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在她小小脑袋的右上角，又画上了一个椭圆形的对话框。
“再试试看。”我对她说。
她半信半疑，嘟起嘴，表情困惑不已——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瞬间吃惊起来，因为那对话框里，居然出现了字！
【我可以说话了！！！】
好几个感叹号，她欢快的跳跃起来，在整张横着的4开画纸上蹦来蹦去，头发和裙摆跟着上下飘飞。
“走光了啊喂。”我赶紧提醒她。
【哼】
她立刻停下动作，转头，双手死死摁着裙子，脸颊绯红。
【这么短的裙子难道不是你画出来的吗？】
她噘着嘴反问我，吐吐舌头。
“额……”
这倒是让我哑口无言了。挠挠后脑勺，干笑，一时窘迫不已。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恶趣味被当事人发现了呢。
3.
我和杜颖是同桌，高中三年的同桌。
说实在的，其实我们并没有交往过，但更多像是暧昧不清。
高考的前一晚上，我发短信给她，问她能不能作我女朋友。得到了不算同意的同意。
我们约定好在同一所大学见面，然后开始交往，我却没有能够兑现诺言。
杜颖在大学里已经等了我一年，我却一再失败，已经，没有勇气和理由再对她承诺什么了。
想起高三那一年的年轻气盛和意气风发，只觉得好笑，连自己究竟几斤几两都算不清楚，只会说大话。
复读的那一年，我们期初常常聊天，渐渐的，开始淡漠，变得只是偶尔的通话与交谈。我已经逐渐意识到，她的世界和我已经错开，我们没有了共同语言，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怎样生活着。
那是，只单纯以为熬过这一年就好了，没想到……
4.
我好像搞错了什么，其实照顾一个纸上的女朋友比真的谈恋爱还要艰难。
【我要那一款的衣服，啊啊，还有那个发带】
我在某宝上翻找着样品图，然后她就在一旁指指点点。我的工作就是代替不能接触到现实物品的她翻网页，然后在纸上把她需要的东西都画出来。
都已经预定十几款衣服的样式要画了。工作好繁重啊。
“哇，我怎么会有要求这么多的女朋友。”我不禁抱怨起来。
这年头，纸上的女孩子都学会赶时髦了吗。
谁知道纸上的她却瞪大了眼睛，脸颊跟着像温度计升温似的通红起来，把我之前画好的新衣服都丢到了一边去。
【女、女朋友……？】
“怎么了？”
【我、我可没有听说这种事啊，女朋友什么的，才没有答应过！】
她的反应出奇的大，连对话框里的字体都大了一号。
我愣住，刚想说点什么，她鼓着脸，羞恼的看我一眼，转身很快躲进身后我为她画的热带小别墅里去了。
我拿笔尖敲敲门。
【不开！】
对话框从屋子的上空飘出来。
真糟糕。
难道身为我的作品，连做我的女朋友的觉悟都没有？我的长相有那么遭人嫌弃吗？
我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外绿油油的树叶，开始发呆。
没有她和我聊天，我已经无事可做。
很快，我就趴在那里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房间里灯没开，黑漆漆的一片。
我打开台灯，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却发现纸上的她正抹着眼泪在啜泣，头顶上的对话框里，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怕黑】
她哭着，这么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自责。但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在纸上，就算画出了灯来，在夜晚，它也不可能会发光。
作为赔礼道歉，我给她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让她抱在怀里。
【才没这么容易原谅你】
她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两颗小虎牙尖尖的，说。
“我知道。一个人的话，不管是黑夜，还是没有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孤单，孤单到害怕吧。”我微笑着跟她说。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小熊，好像在想什么。
再然后，她背过身去。
【虽然不是很想这么随便和别人交往，不过暂时陪你一下也无所谓了吧】
我发愣。
【就只是装一下啦！过一下流程就好，没有其他内容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
【哼】
5.
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我居然真的开始和纸上的女孩子交往了。
本来我只是想要找一个暖心的，不需要我付出，也会无条件陪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设定出现了偏差吗？看起来根本就不喜欢我嘛。
而且这家伙性格真的有够差，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啊。
虽然她只说是陪我过一下流程而已，代价是每晚睡觉的时候我都要把她放在台灯下，然后把台灯开着。
感觉电费很亏啊。
【我难道没有电费重要吗？！】
“真不好说……”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赶忙转移话题，“那么，所谓的‘过一下流程’，到底是指什么呢？”
【就是你想和女朋友做的事情，我都勉为其难去陪你做一下。不过绝对不许做色色的事情！】
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才不会对纸片人做什么呢……再说，连你的三围都是我设定的好吧。”
【流、流氓！】
她红着脸大喊大叫。
“再吵我就把你的A-cup变成AA哟。”我威胁道。
她果然立刻安静下来，只不过双手捂着胸，一副又羞又恼，要吃掉我的样子。
真糟，居然被纸片人鄙视了。
6.
【看星星啊，真是没创意的想法，女孩子不会喜欢这么老土的约会啦】
她被我拿在手里，却还是嘲讽着我。
我坐在屋顶，懒得睬她。
话说回来，今晚屋顶的天气真的好，没有云，很清朗的夜空，星星在头顶闪烁着，微风吹拂，无比静谧。
纸上的她却打起哈欠来。我一个人看得入迷。
【好想回去睡觉】
我看得入神，相信杜颖就坐在我旁边，忽然觉得很幸福。但转头，只有一张纸，纸上的女孩子撑着下巴不大想说话。没有杜颖。微微失落。
但这是约会啊。
我振作起来，指着那片璀璨的银河，对她说：“你看，那就是你眼睛的样子。”
她慢慢抬起头来，循着我指引的方向看去，呆住。
她看着看着，露出很动人的神采。
【原来，我的眼睛，是那个样子吗】
她呆呆的问。
“是啊。”我说。
其实我骗了她，那个时候，我觉得她的眸子，要比星空更加璀璨动人。
7.
“再考一次又能怎么样，已经没有可能了，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会懂，到底烦不烦！”
我依旧拒绝出门，不想见任何人。
再一次，和父母大吵一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算了，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和她聊聊天吧。
看向那纸张，我却呆住了——桌上好好摆着的纸，房子还在，她却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开始到处找她。
“喂，出来啊。”
“不要玩啦。”
“快点出来，我要生气了！”
“求求你，快点出来啊……”
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开始绝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不多会儿，她又突然出现在纸上。
她看着我的样子，露出十分俏皮可爱的表情，在对话框里写：【笨蛋，我只是钻到纸的背面去了而已，哈哈哈，吓到了吧】
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对她说：“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这样了……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你之外。
我说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争气的掉下来。
那一刻的天塌地裂，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连不存在现实中的最后一点寄托也离我而去。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开开玩笑而已】
她小心翼翼的说。
“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这样了。”我只是无意义的低声重复着。
那天，我没有睡好，想了很多很多事。
“我们去看日出吧。”我说。
她答应了。
也许日出比星星更能吸引她，这次她没有再抱怨，只是静静的陪着我在一起，慢慢等太阳从城市的边际冉冉升起。
在还没有日出前，她忽然开口：
【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说。”
【为什么，你这么需要一个女朋友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自嘲着苦笑，笑着笑着，也不想笑了。
【说吧，我想听。】
她托腮，一副准备好听八卦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氛围和情绪都太到位，我居然真的把和杜颖的故事说给了她听。
“人生就是这么失败，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喜欢她了。”
【笨蛋！笨蛋笨蛋！】
她突然抓狂起来。
“怎么了？”
【你这家伙！明明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自说自话放弃一段感情，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没说话。
“你不懂。”
她不说话了。神情变得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狭隘自私呢！你呀，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负起承诺的责任来，面对现实，而不是像这样一味逃避啊！】
“……你这是在鼓励我嘛。谢谢了。”
【才没有！只是觉得你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很蠢】
正说着，忽然间，破晓，太阳从城市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天际的云彩美到不可思议。被那光芒所吸引，我们的看了过去。
【好美】
“好美。”
我们异口同声。
【真美啊，要是这一刻能一直保留着，该有多好】
她说。
我看向她。
她的脸“腾”的红起来。
【只是觉得日出很好看，希望能一直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苦笑。
8.
日子过得很快，这样相处着，已经十多天过去了。我还是懒懒散散，只有偶尔需要生活用品了，才会出一次门。
【手机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接呢】
我没有回答。
【是她打来的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
【哇呜呜，真是受不了你这家伙，要是我能出声，我都想帮你回话了——其实这个家伙还是很在意你，就是没有胆量面对现实，不想再努力，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懦弱！】
“闭嘴啦！”
【哼】
我打开手机，十几通来电，我都没有接。
我偷偷看了她的朋友圈，知道她暑假还留在学校里没有回来，好像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边离这里足够远了，即使高铁，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
比空间上距离还远的，是我们的心。
我不想亲耳听到，杜颖说，陈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所以我像乌龟一样躲起来了。真的超级没用啊。
9.
受不了她的鼓动，我只好在阳光灿烂的天气带去了草地上。
【有狗狗啊，好可爱！】
她到处看来看去，觉得一切都很稀奇。
“原来你都没有见过嘛，那到底为什么当初会嫌弃和我去看星星。”
【女孩子晚上是要睡觉保养的好不好，很困哎】
你分明一天有大于十二小时都在睡觉好吗。
【没有觉得今天心情格外的开朗】
“还好吧。没有你开朗就是了。”我说。
我觉得自己对这些还是挺无所谓的，但是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居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
【有这么好的天气，干嘛天天待在家里】
我看着在纸上欢快舞蹈着的她，不禁好笑。
【笑什么？】
“其实，这一切都挺无所谓的，我觉得开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狗和太阳之类的东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有你。”我说。
【你……你说什么？】
我看向她，和她四目相视，很认真很认真。她星空般的眸子里，全是难以置信。
“我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你了。”我捏捏鼻子，说。
【唔，不好笑！不好笑！】
她脸色红的像是番茄一样，不停跺脚。
“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不是！】
她转身，又躲进了屋子里。
这算什么啊，我可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表白的呢。
我已经决定彻底忘掉杜颖了。
10.
她今天蹦蹦跳跳的，不停的跟我说这说那，回忆我们去看星星，看日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那些事情，弄得我都有些哑然失笑。
“觉得你今天格外的欢快呢。”我说。
【真开心】
“为什么？”我问她。
【没有啦，只是觉得，好像你最近精神渐渐变得好起来了……也能说起那个人来了呢】
她一边说着，低着头，双手相互缠弄着，露出浅浅笑容。可是看得出来，那笑容似乎真心实意中带着些许的失落。
我没有说话，眼里的光芒暗淡下去。
是么，原来我最近经常和她说起杜颖来呢。
都怪她问了太多关于杜颖的问题啦。
“那个，关于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我抓抓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表情消退，然后低下头去，拨弄着自己长长的头发。
【嘛，其实和你交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我喜出望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同意了。
【我有一个条件——】
“可以可以，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但在下一刻，我的笑容彻底凝固住。
因为我看到她头顶的对话框，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喂，笨蛋，陪我去淋一场雨吧】
11.
我没有勇气去看她，在屋顶的天台上，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天色昏暗，风起，寒意袭来。
真是个神奇的天气，这么多天都是晴天，我原本想一直往后拖，但是没过两天，天气预报就说晚上有雨。
“为什么，想要淋雨呢……”
【我听你说，你们以前就是这样计划的吧，看日出，看星星，看雪，然后淋雨。我也想代替她，把这些事情都陪你做一遍啊】
“可是，可是……”
我说不出话来。
她是纸，怎么可以淋雨。
“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开始祈求她。
因为雨点已经开始落下。
【这是和我交往的条件哦】
我捧起她，“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快哭出来了。
她却抬头看着天空。
【不可以哦】
【下雨天，原来是这样的啊，雨点的感觉，很清凉呢】
她闭上眼睛，身上的线条和颜色却在雨点下晕染开来，渐渐模糊不清。
【呐，闭上眼睛吧，为我唱一首歌，什么都好，快点，趁我还听得见】
我擦干眼泪，开始唱歌，然而早已不成调子。
我想带她回去，但是却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问自己，我明明可以做到，但是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是她的愿望啊。我没有办法，辜负她的期望。
到最后，在风雨中，我已经哽咽到无法出声。闭着眼，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旁边，就是纸上的她。
【不要看我，不许睁开眼睛，也不许哭】
这是她最后的要求。
我做到了，可是最后一点怎么也做不到，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不想哭了，我就歇一会儿，然后再哭。
一直哭到累了，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晴了。
面前，只有一团被大雨冲洗过而凌乱做一团的纸，上面像是油似的浮着一层杂乱无章的彩色，但却五彩缤纷。
美得像是雨后的彩虹。
12.
我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杜颖。
“陈陆，你还好吗？”她说。
我伸出手，真的摸到了杜颖的脸。
是真的，是现实啊，是有温度的，不是一张纸。
再后来，她告诉我，那段时间很忙，一直留在学校里，打电话给我又没人接，非常担心，所以把手头上的东西都丢下来，连夜赶了回来。
“为什么要放弃，我还在等你呢。”杜颖笑着说，眼角却挂着泪，“你真是个笨蛋！”
我看着她，也笑起来。
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13.
第三次的高三，我翻开笔记本，掉出一张碎纸来。
上面写着字，字迹非常浅，浅到几乎看不清，就像是拿另外的纸写了字，趁着墨水没有干，然后印上去的样子。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留给我的话——
【喂，笨蛋，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想自己肯定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对吧？世上美丽的东西太多太多，我喜欢夜晚的银河，喜欢清晨的日出，喜欢草地上柔和的微风……感谢你带我看过这么多难忘的景色，希望你也能喜欢它们。其实我很羡慕它们呢，因为它们都比我真实，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就像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我永远无法取代一样……我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上次躲起来，其实是因为你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压在纸上，我偷偷在你的脸上亲了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啦，所以就躲到纸背面去了，没想到你后来会那么着急……喜欢你哦，可以交往哦，不过那是在一起淋雨之后，让你再也见不到我，再也不会记得一个只在纸片上的、不存在的女孩子。但在那之后，我会成为真实，因为，你可以触摸自己胸口，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我的温度和心跳呢。最后，再见。】
我看着窗外阳光璀璨的景色，忽然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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