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之境第三章

第三章
（1）黑市
    在卡莱垭，即使是清晨天空也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对于渊口中拿称为“艺术”的早餐，菲德安特确实找不到词来恭维，在勉强咽下“早餐”之后，她才穿上了昨天从那条小巷中的破旧小店带回来的衣服，和一个足够将脸都遮完的帽子。
“等等，您现在可不能这样穿着出去啊~，得把‘袋子’穿上？”渊看着终于穿上衣服的菲德安特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袋子？”
“行了，您就先别问了大小姐，先去穿好~”他催促着。
而渊口中的“袋子”，其实是一个肥大且行动不便的黑色衣服，加上那顶帽子，穿上以后瞬间连性别都难以分辨。不过渊似乎还是没有满意，像个孩子一样盘着腿坐在床边打量了菲德安特半饷，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条薄薄的黑色布条盖在她的眼睛上系在脑后，虽说这样不是很舒服，但是透过布条还能隐约看清楚外面的环境。
“怎么样~？这下别说看出您的身份了，连您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了~。我还是有选衣服的天赋嘛~。哈哈~。”渊开着玩笑站起来走到了菲德安特的身后，瞟了一眼她面前的镜子，果然和以前一样，镜子里菲德安特后面站着的还是一个黑色的怪物。“切…不管哪个镜子都一样吗？”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虽说这身衣服保密性是挺…好的，但是这样也太影响…行动了吧。”菲德安特“憨态可掬”的走了一圈，她真心觉得如果穿着这个东西的话，连一只刚出生的小鹿都能追上她。
渊看到她走路的姿势不禁想起了某种可爱的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哪有的事啊~，这不是很可爱吗~？和您原来那一身比起来可爱多了~。而且…正因为像这样牺牲了逃跑的速度，所以就一定不能被发现哦~！黑市还是有些高手的，我自己都没信心全身而退呢！”渊举起手做着投降状。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一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木乃伊’还是很显眼吧？”菲德安特再次表示怀疑
“啊，我都忘了您失忆了，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还是要给您解释一下对吧~？”在说理所当然这四个字的时候，渊眼神中的讽刺一闪而过，不过菲德安特总能轻易察觉他无意流露出的情绪。“这里的规矩就是，凡是要进行‘大肉’（指贩卖奴隶，这里是黑话）交易的货物，都要包装成这样以防他们逃跑呢~，而那顶帽子是‘已经有人预定了’的意思~，这样还能避免被真正想交易的人缠上，我只要装作是在‘送货’时买点东西的话，没人会起疑的。”
“就没有人会好奇这个‘木乃伊’里装的什么吗？”菲德安特问道，如果平路上走过一个男人带着这么一个穿着的‘东西’的话，自己一定会很在意的。除非…菲德安特怎么也不想让这个想法成为正确答案。
“像我这样平凡无奇的人，如果一个人走在黑市上那反而更显眼呢~。”不幸的是渊的回答说明了问题正如菲德安特所想。“那里的‘木乃伊’…可多着呢…”渊用他从未在菲德安特面前展现的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不过他马上就换回了轻浮的语气：“好了~，现在我们只差最后一个东西就能出发了~。”
“哎？什么？”菲德安特转过头就撞见了渊那一脸“我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但是我的原则还是得请您同意”的表情。就算菲德安特不知道一张脸上怎么能表达出这么复杂的表情来的，但她也理解了渊要干的事。“虽然不知道你要干嘛，总之别把我弄疼了......”她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眼罩的关系，您想四处张望也无所谓，但是得跟紧一点哦~！不然活结的绳子会掉的！”渊在前面说道。虽然不情愿，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自己只能被拴着双手像个宠物一样跟着前面的人，她趁机观察了一下四周，果然如渊所说，这里全都是一两个人带着一两个和自己同样穿着“袋子”的被买卖的奴隶们，根本没有人在意自己，不如说根本没有人把这些袋子里的家伙当成人看——虽然走在前面的人都有说有笑，但是不论后面的“商品”们如何挣扎，哭泣，他们都当没有感觉到一样，实在不耐烦的对着帽子就是一棍，更有甚者直接拖着走了，在地上划出一道淡淡痕迹…“商品”中大多是苦命的魔族，偶尔能看到细小身材的灵族，更讽刺的是作为人类的国家，而贩卖自己同类的商人也大有人在，有人上前询问，他们会大言不惭的说“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把他们送到大户人家说不定会过上好日子！
”而现实中，他们的去向就算是大户人家，地点也是大户人家的地下室或者床上。与他们比起来，自己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起码自己并不会被卖到哪个变态的家里，也不会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菲德安特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遇到渊，自己逃出来的话，那么是不是有可能现在绑在自己手上的绳结就是死的了呢？而渊在前面微微加快了步伐，仿佛自己没有看到周围一般，但其实他却暗自咬着牙。
除了那些被贩卖的可怜家伙们带来的不快的气氛外，哲埃刻表面上和一般的集市没什么区别，一样有人在叫卖水果，一样有人在发着传单，屠夫从整只猪上面削下一大块肉来，餐馆发出炒菜特有的噼啪声，一切都和一个热闹的集市一样。但是菲德安特注意到，每一条小道里都有刀剑碰撞的声音，每一个街口都有几个打扮的很邋遢的人在东张西望，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孩子从一位行人身上摸到了钱包逃跑了，而后者掏出刀追了过去，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不论是否肮脏，是否高贵。这个地方和梅赛西亚的王都比起来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让菲德安特感到诧异——为什么二者区别这么大呢？
渊一直在往前走着，并没有多瞧一眼这些景象，只在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他要把这里变成真正的、普通的集市，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他的目标是前面的一条小巷里的武器黑店——黑蛇牙，在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之前他也曾是这里的一员，所以对那间店来说他也算是熟客。在他和菲德安特转入小巷里时，站在街口的几个像是乞丐一样的人用余光默默地打量着他们俩，半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切。”推门而入的渊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因为平时没有多少人的黑蛇牙里面居然有不少的客人，连门上的铃铛声都被店里吵闹的声音所掩盖了，店中最为显眼的人是一个打扮浮夸的女人，一会给那边打量着一把宝剑的客人介绍，一边又和另一边的商人讨价还价，她甚至还抽空过来迎接了一下渊，看样子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哟！这还真是稀客啊，这都是几年没见了？小哥？今天来这里干嘛？看我这里全套盔甲加一把好剑给你打八折如何？保证削铁如泥！”这位中年女老板语速很快的说着，手上还在呼啦啦的数着钱票。
“您是不是随便拿把剑对着谁都说削铁如泥啊~？这种招数骗骗那些热血冒险家还差不多~。”渊还是那个轻浮的语气，“不过别摆出这么一副失望的表情嘛~，我今天可是要买一堆东西的啊~，我相信您这里都有对吧~？凯莉阿姨~？”渊一脸堆笑的递过一张字条。
“哎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以为你又买两个我老伴做的烟雾弹就走了呢。”这位微微发福的人类女老板摸了摸自己红色的头发笑着说，渊知道她的老伴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并没有说什么，等待着女老板一边收了终于决定买一把“削铁如泥”的剑的人的钱，一边看完字条。
“我的天啊！‘两个血刃指虎，十八把泽科飞刀，八颗烟雾闪光弹，一条锯线，一颗速死丸’，小哥啊，你原来是搞特务的啊？”凯莉阿姨把钱放进衣服口袋里，用夸张的语气对着渊说，而眼睛不时的瞟着渊背后的木乃伊，那是戴着帽子的，说明是有人预定了的货。凯莉阿姨的眼睛转了一圈，凑到渊的耳边小声说道：“难不成，小哥你是害怕被黑吃黑吗？”
渊露出了一脸惊讶：“哇！真不愧是凯莉阿姨啊！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其实呢…”渊也凑到了她的耳边，“我妹妹生病了需要钱治，所以我从某个地方搞到了个正点的好货应应急，但是由于我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想带点不容易被看出来的家伙防身啊~。对方开的可是这个价。”渊偷偷的对着凯莉比了个数字，又一副我也没办法呀~的表情说道：“所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知道您最近也比较辛苦…但是因为妹妹治病要紧，这里一定请您帮个忙啊！”渊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没想到小哥还能为了妹妹干出这种事啊！好！今天老娘帮你一回！这一套我给你出血五折！只要小哥以后多多带人来照顾我的生意就好了。”凯莉豪迈的笑着说，她盯着菲德安特，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然后把字条递给了一个年轻的小孩，这个魔族少年一阵烟跑到库房去了。菲德安特看到少年不但没有一丝畏惧的表情，而且是一脸自己能够帮到忙的兴奋，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渊要来这里买东西了。
“谢谢凯莉阿姨~！哈哈，这下妹妹有救了~！”渊笑着说，只是菲德安特并不觉得渊有多高兴。渊马上压低了头，他的琥珀色的眼睛在下垂的头发里面若隐若现。“放心呐~，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带人来您这里买东西的，到时候看到我的订单量可别吓到哦~！凯~莉~阿~姨~！”渊的最后几个字拖得有点长，菲德安特觉得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然而凯莉却又豪迈的一笑了之。
这时候，魔族少年拿着一个叮当响的口袋跑了过来，递给了渊：“大哥哥您的货！希望您能成功。”虽然希望您能成功是这家店每个交易完成以后老板对所有人的祝福语，而且还是模仿着凯莉的语气说出的带着稚气的祝福话语，却让菲德安特突然有种暖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但自己却想不起来这个感觉叫什么名字。
她并没有接着想下去，因为渊摸了摸男孩的头：“好啊，我就借你吉言了~，小奎！”渊露出了笑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菲德安特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笑会出现在渊的脸上——那个笑容不是奉承般的假笑，不是嘲讽般的讥笑，也不是渊特有的新月一样的笑容，而是一个正常的、真诚的、高兴的笑脸。菲德安特忽然感觉这样笑着的渊一点也没有了那种奇怪的气息，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才是一个二十岁的阳光青年该有的笑容吗？菲德安特觉得这个笑容很美，而自己也想起了自己关于‘美’的定义。
付了出血五折的钱以后，渊把小飞刀分成四份，揣在了身体的四个部位，烟雾弹放到了裤兜里，锯线包好了放在了右手袖子里。他打量着两手紧握着的指虎，在指虎前段凹凸的部位上还装有锋利的小刀片，他感觉到了这个指虎的分量，他仿佛都能感觉到指虎打在脸上的感觉，既能打断骨头，又能削下一块肉。这爽快的感觉让渊产生了“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现在就想试试手感”的兴奋，随即马上被“你不是不想被发现吗？”的想法代替了。
这么想着的他带着菲德安特走出了黑蛇牙，走过下一个拐角就到街上了。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而菲德安特那句为什么停下还没有问出来，她就看清了现在的状况。几个把自己画的五颜六色的高个男子堵在了拐角口，背后也出现了一个刚刚在店里什么也没买的女人，而她现在手里拿着一把弯刀。
“喂喂喂…我只是想想而已啊~，不至于真来吧…”渊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菲德安特吞了口口水，水果刀是别在外套里自己腰上的，什么时候解开活结合适呢？她总是不适时宜的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不过当她看向渊时，她立马回过了神——因为一轮新月出现在了渊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