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禁断之村篇,天黑请闭眼(32)


人之将死,无密可瞒。————爱伦·坡
01
第二天,上午十时,汽车北站,公交站牌处。
 
命格斜靠在牌子旁,双眼无神,呆若木鸡,整个人似如一根软绵的油条。
 
早上听说,昨晚他跟刘庄玩到凌晨4点,两个人光白酒就喝了六斤多

回来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
的。
 
我睡醒起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躺在厕所里,姿势怪异,狼狈不堪。
 
“年轻人,振作点!”我走过去拍了他一把。
 
他侧过头,一脸惨白地望着我:“要死、死了…”
 
“额,你这状态……要不要给你去买点药?”
 
他扶着公交牌,气若游丝:“不、不用。”
 
“那你这状态,还怎么去
漠林
村?”
 
“我、我、我能去。”
 
“别勉强,实在不行我们就缓一天。”
 
“可…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什么可是的,你人要紧。”
 
他抓住我的手腕,犹如临终之际的老人,声音颤抖道:“可…可以加钱…加钱我就好了…”
 
我感到自己脑袋里的一根神经绷断了。
 
“加!加你大爷!给老子滚!今天立马出发!现在!立刻!”
 
……
 
不久后,刘庄和一位中年男人一齐走了过来。
 
“两位,这是老徐。”刘庄介绍道。
 
“徐哥你好。”我回应道。
 
眼前的中年男人,
裹着一身破旧军大衣,脸部
毛发旺盛,满头卷发凌乱而邋遢,下颚处包着一丛茂密的络腮胡,脸皮褶皱厚茧,一口黑黄的牙齿暴露在外。
 
男人
的粗眉之下有两颗尤为谨慎的眸子。
 
名为老徐的男人,走到刘庄旁边,他侧过头,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
 
刘庄拍着老徐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我们,脸上面带微笑,似乎在跟中年男人解释我们是友善的。
 
不一会
,老徐走上前来,他主动向我伸出手,同时口里吐出一股方言味极重的普通话:“你好


 
老徐的手掌长满了硬实的茧子,握上去犹如一块肉质铁板。
 
“徐哥你好,我叫童乾,路上还请多关照。”
 
听刘庄说,老徐是鄂温克人,
原本姓阿古度,‘徐’是后来才改的汉族姓。他
老家

住在XX村
上方五十多公里外
的黑山林里

主职是黑山林的猎人,休猎期间兼职当一名货运司机。
 

咱们这群送货的,就老徐一个人去过几次漠林村。

刘庄这么说道。
 
平日里,老徐在黑山林里打了猎,然后会运到城里面来卖,换取一些生活用品

他也是唯一愿意去到
漠林
村的司机,其它的货运司机
几乎不

漠林
村的单子,一是因为路难走,去一趟
所花时间过久;
二是
漠林
村的单子少,
一年到头的单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什么时候走?”老徐问道。
 
“如果没事,现在就可以走。”我回答。
 
命格坐在地上,脑壳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呼呼大睡。
 
“命格兄弟,怎么搞的噢?你咋不行了?以前咱天天通宵喝酒、第二天你还是生龙活虎的,咋今儿个……”刘庄蹲下身推了推命格。
 
“去,你先去忙你的,别烦我。”命格迷迷糊糊地推开了刘庄。
 
刘庄豪爽大笑一声,转过头,向我说道:“哈哈,好,那俺也不厚着脸皮闲留了,等二位兄弟无事回来之后,咱哥几个再聚。”
 
“谢了,刘哥。”我由衷感谢道。
 
“兄弟,甭讲客气,哈哈,俺先走了。”说完,刘庄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与此同时,老徐走到我身旁,操着一副沙哑的嗓子,说道:“走了。”
 
“好。”
 
老徐点了点头,说“跟上”,然后便钻进了人群。
 
我赶忙拉起地上那一滩“烂泥”,拽着他,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十五分钟后,老徐领着我们七扭八拐来到了一处废旧工厂。
 
这工厂里到处都是卖野生动物的,犹如繁闹的菜市场,人声鼎沸,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臭味。
 
我们跟着老徐,一路穿过废弃工厂,来到后门,那是一扇生满铁锈的大门,
门前
正停着一辆破旧皮卡。
 
老徐走到皮卡旁,一把拉开车门,身子一斜便钻了进去。
 
“上来吧。”
 
他从驾驶座摇下车窗,对我俩喊道。
 
命格还是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不清醒,我一时也没办法,只能把他拉扯到后座,把他放倒在位子上,干脆让他睡着。
 
安顿好命格后,我自己便去了前排,坐到老徐身边。
 
老徐从烟盒里掏了根烟,问我:抽吗?
 
我摇摇头,说自己不抽烟。他说了句“好”,便自给自点着了烟。
 
轰隆。
 
随着一阵剧烈晃动,厚重的皮卡犹如醉酒的东北大汉,豪放而粗狂,耀武扬威地上了路。
 
启程。
 
刚开始的时候,
我们还开在公路上,

过了两个小时,车
子便
越开越偏,象征着文明化的水泥路也变为了原始的石土路,到后面,这车子竟然一头钻进了森林当中。
 
“这条路是我一点一点压出来,花了十年。”老徐突然开口说道。
 
我往窗户外看过去,发现一路上到处都是断裂的树木,有些树木径直从中间断裂,能明显看出是被外力压断的,一路上,大部分地方其实只是一道树木间可以通过的空隙而已,根本算不上道路。
 
“徐哥,您厉害。”我望着外景,真心称赞道。
 
“我是个打猎的,每个月月底,我都会把多余的猎物拿出去卖。那个时候,老刘会在林子外等我们,他帮我们把猎物运到城里去换东西,后面,他教会我开车,慢慢我就自己出来搞了。”
 
老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苟言笑,生人勿进,但实地里却也是个健谈的人。
 
“徐哥,你家是在
漠林
村吗?”我问道。
 
“不在,我们家族住得远,
在山里面,
离那地方隔了几座山。”他摇摇头。
 

山里?
徐哥,你没想过搬进城里吗?”
 
我其实很难想象在如今这个社会,有族群会选择呆在深山野林之中,拒绝现代、拒绝进步。
 
“暂时搬不了,老人们是不愿意走的,可能等他们升天了,到时候再把孩子们接到城里去过日子,不过短时间内是没法

的。”
 
老徐握着方向盘,眼神迷离,口里喃喃道:“城里的房子太贵了,3000一个平方,我现在买不起,需要攒些钱,我已经攒了10年了,照这个速度,还要个六七年吧……我家里世代都是猎人,去城里也做不了其他事,几个女人只能在家呆着,要不就去路上扫扫街。几个男的还好,我会开车,我三个弟弟去当了伐木工,也算是走出来一些了。到时候等孩子们到年纪了,我就送他们去城里上学。”
 
听他说了这些,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八年前,比这个时候还要晚一些,我最小的弟弟,16岁,一个人偷偷去到深林里找鹿,找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找到。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他坐在一颗树底下,身上都是盐,脑袋遢着,死了。”
 
“徐哥…都过去了…”我劝声道。
 
老徐似乎并不在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人说,
他是被鲁玛带走了,鲁玛想认他做干儿子…鲁玛是我们鄂温克的神。”
 
“我弟弟他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不过人就是傲了些,他不知道在森林里,傲气会让人丢了命。那天,我在林子里摸着他冰凉的脸,心里
在想
,今后
自己
的孩子们一定要去城里


森林里危险太多,再聪明的人,要是一个不留神,命便没了。”
 
我回道:“徐哥,你的想法是正确的,现在这个社会,孩子们是要去读书……”
 
“前几年,我们的猎枪也被收走了,只能用其他法子打猎。就是这件事,老家伙们因此对官家有脾气,打死也不愿去城里。枪杆子是我爹的命根子,他说我们这一家子都是靠他那根枪养活的,当时官家来收枪的时候,他躲进了黑树林里,躲了三天三夜,

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这枪没了,心也塌了。从那以后,

每天困在家里酗酒
,从早到晚。老头
喜欢在酒里面放枸杞和鹿奶,然后搅拌,酒会变得浑浊,味道也很怪,那酒我觉得不好喝。可他每次一喝就是一斤,喝完然后再睡一整天。”
 
老徐继续说着:“我们这一族的人全有暴脾气,在森林里长大的家伙,谁打猎
厉害
、谁会
打架厉害
就听谁的,
靠枪跟拳头说话,从不讲理。
前几年,有个鄂温克兄弟,他跟一家子九口人
交了枪
下山,去城里过活,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摇了摇头。
 
老徐脸上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那家伙叫古索,刚下山第六天,就喝了酒跟别人吵架,然后一刀子把那人的脖子给割断了,血流了一地,头跟身体只剩一根骨头连着,这种情况,他还一脸无所谓,以为只是杀了一条鹿,
警察来了都笑嘻嘻,
然后被判了
死缓
;古索那妹妹不懂交通,
刚下山第六天,在
马路

被车子撞成重伤,现在被官家给养在医院;古索的两个哥哥因为打架进了局子,一个判6年,一个判3年。现在整个家里还剩两个老的、两个小的、以及古索他娘们,好在一家子有官家养着,每个月都送钱,不至于饿死。”
 
老徐说的云淡风轻,表情玩味。
而一旁的
我,心里却有万千滋味却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去表达。
(未完待续)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