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可触及的树

我依稀记得那是高二第一学期才发生的事，当时我正就读于顺德某高中。高一下学期时，头脑不聪敏的我毅然选择了被视作出路少的文科，成为一名小书生。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分班后开学第一天。 
当时他向我询问是否已经完成了暑假作业，我略显尴尬。因为我并没有按照要求完成作业，所以我只是向他微笑，没有作答。于是他便扭过头继续狂补他的历史小论文。 后来看了他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我才讶异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是全班第一名，心中顿时对这位学霸产生了距离感。
 他很健谈，尤其在与女生交谈时，他总能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他无论是什么类型与性格的女生，总能博得红颜一笑，女生们都很愿意与他交朋友，因此也引来不少女生的青睐。而我做不到，我甚至很少与身边的女生交谈，可能是出于自己天生内向的性格，我很难对女生吐出一个字，像是有一块硬物堵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也很疏爽大方，与女生逛街吃饭看电影都是主动掏腰包付账，在这方面他的确很舍得，毕竟他的家境还不错。
 直至有一天，我发现了他，每天定时定候往一位女生的课桌上放上饮料、零食甚至是精致的小礼物，而且无意中偷瞄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放着有那位女生的照片。 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说：“我在高中阶段并不想谈恋爱，所以你不要想歪了，我对她没有那种意思。” 之后，我没有再问他。 
几天后，我看见他满脸愁容、情绪地落地回到宿舍。然后一声不响地蹲在门口、蜷缩在角落里，把头钻进了臂弯。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眼泛泪光，眼袋红肿了起来，他只是在啜泣，并没有嚎啕大哭。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真的，不用担心。”他连忙答道、似乎在掩饰什么。 
这时，同宿舍的一位室友走了出来。这位室友是来自日本的交换生，叫织田长诚，是校学生会体育部长，总是以“文部科学大臣”（主管体育事务的日本官员）自称。织田和他交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随即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我也因为太过劳累，仍未来得及惊叹织田的神奇，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我和他早早地回到教室，他突然问我：“你会写情书吗？” 我没有过一次恋爱经历，我便摇了摇头。 上完早读后，他把他写好的信纸，用一个粉色的信封装好，随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塞进了那位女生的抽屉里。 课间，他告诉我，他昨晚看见那位女生与一位我们都不相识的男生拥抱在一起，于是情绪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从教室一路压抑到宿舍，这才爆发了出来。 说实在，我从未看见一位高中的男生哭泣，而且是因为感情问题，我想也许他很脆弱，也许那位女生应该对他意义非凡。 那天晚上，他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手里拿着被退回的温柔。 他很苦恼，没有办法，他只好找别人寻求帮助。显然，我这位感情白痴显然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主意，他于是把目光转向织田长诚。 
又到了上体育课的日子，与往常一样，体育老师宣布解散后，大家自行自由活动，而长诚拿着一本《生活与哲学》在田径场主席台的台阶上细细品读。他坐到了长诚的身旁，问：“织田先生，不如您教我如何成功处到对象吧。” 长诚反问道：“你认为你真的喜欢她？是出于刹那的冲动亦或是长期积淀的感情？” 他思考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我知道我很想爱护她、关心她、照料她，仅此而已，而且这种感觉不会迁移。” 长诚闭上双眼，冥思了一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你看到这上面的一块叶子吗？” “这树上的叶如此繁多，那一片才是你所指的叶？” “你跟我来。”
长诚说完后，两人走到了树下。 
“如果你能碰到树上的那片叶子，你就可以拥有你的意中人，你们会互相爱着对方。”长诚很自信地回答。 随后他又补充：“这是一片魔叶，他能实现你的愿望。但是，他无法实现人性冲动下的财欲、权欲、性欲，他所能实现的是不受外物左右的本原意志。
 长诚坐到草坪上，看着他不断地尝试触摸这片叶子。 开始，他奋力直冲向大树，以此借力跳跃来碰到叶子，可屡战屡败，在某一次的尝试中，他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在地，膝盖擦伤，鲜血直流，但他没有放弃，只是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巾，轻轻将伤口上的血拭去。
 长诚发话了：“从这个方向碰不到，就转变方向。这好比，如果发现与她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就尽早结束，重新选择新的目标。” 随后，他尝试转变了方向，选择地势较崎岖的路线，但起跳点更高。这一次的尝试并没有给他带来转机。 于是乎，他每天下午放学后，总会准时到树下碰叶，今天碰不了就明天再碰，不断地尝试，从未放弃过。
跃起、腾空、伸手，他每日机械式地重复这个动作，就是自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要继续下去，可每一次手指尖离叶尖总是有距离。 
期末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监考老师还没来得及收卷，他就已经跑到田径场继续跳跃。 他跑前做足了热身运动：压腿、转身、伸展······起跑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出来。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这过往的点点滴滴，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的跳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应该学着去接受。 他大步大步地往前跨，到达起跳点，他用足全身的劲，把双腿用力一瞪，手掌快速地划过树叶，这一次，他握紧了拳头。双脚落地时，一看，那片树叶已经紧紧地被他攥在手心里了。
 言语难以表达他此时的激动心情，心脏的律动更加强烈。当他转身，打算去找那位女生时，她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她一直看着眼前这位男生的一举一动。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留下了泪水。女生带着甜美的笑容，用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身上粘有绿草和泥沙的男生，展开双臂。他会心一笑，向她走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指尖流淌着滚烫的泪。
 我和织田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我说：“这魔叶这么神奇，我也想碰一下，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织田微笑着、沉默着。 我死抓住织田的手不放，让他解释魔叶的神奇之处。 我死缠着一阵，他才说了：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魔叶，而能实现自己愿望的，就是你愿望本身，我们称之为：“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