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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卫良】如果有来生·下(鬼魂庄/书生良)

如果有来生
*lofter点梗
张良猛地直起身来,若非礼数不允,他定然尖叫出声。
怪不得,怪不得卫庄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去,最后却还留在这里。怪不得卫庄最开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怪不得他一点都不觉得……可悲。原来因为他是卫庄前世旧友的转世,原来如此。
“卫庄,你开什么玩笑。”张良勾起唇角,面色惨白,他执拗的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去说“我要真和你说的一样,前世是万人敬仰的留候,这辈子为什么连个小小的进士都考不上……”几乎苍白的辩驳显得格外无力。张良几乎放弃面对卫庄,垂下眼来坐在榻上,苦笑着等待卫庄吐出的每一个字,对他进行审判。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无非那位建功立业的留候,在梦里见过以后虽被那气场折煞,却仍旧视他为敌人,不知为何。可如今发现,他原来就是那位留候,在孤独地狱里留了五百年后终于轮回投胎的留候。
“其实你从未落榜过,子房。”之前的话说出来,卫庄好像轻松许多。
“三次了!”张良几乎是用喉咙嘶吼着“整整三次!”
“不,你从未落过榜。”卫庄的声音很沉稳,很安静,像是在安抚张良“第一次,除你以外,整个考场联合舞弊,被监考官发现,吊销成绩。”卫庄走到张良床边,矮下身来,隔空拥抱着张良“第二次,考官受贿,混乱批改,成绩取消。”张良仰头去看,卫庄第一次如此温柔,即使没有任何触感“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写到一半,你因身体不好昏在考场上,没完成考试。你根本不是没考上,子房。”卫庄松开手,与张良四目相对,那双曾经不染尘世的眼里第一次沾了泪“是每一次都遇到了天灾人祸。”
“你想说什么?”泪眼模糊间,张良哽咽着将话说出口“我就是考不上进士?就该在这里呆着,呆到老死算了?……是,反正我总归是要死的。早一日,晚一日,比起他的五百年孤独地狱,都算不上日子。”
“你真的和他很像。”卫庄说。
“再像都不是!”张良摇摇头,低下来忍回那些泪“他是他,我是我,同名同姓就算还是轮回转世,我也不是他!”
卫庄已经消失三日有余了。
自那日大吵一架过后,张良干咳不断,时而还有血迹,身体虚弱乏力,每况愈下。他本想撑到考试结束,但在韩信的强烈建议下,还是认命的去医馆诊治。老大夫望闻问切过后一脸愁容,将韩信请到门外,单独与张良交谈。
“你原本身体就不好,深夜阴气最盛,出行大伤,又在鬼市染了些不干不净的时疫。”老大夫一面写着方子,一面低声同张良说“我医术不够,若无事,本该让你去别家医馆。看你是来赶考,先写个方子贴补你。只是这病……当真延误不得,会死的。”
“无碍。”张良收下方子,将诊治金交给医生,出门到旁抓药。他没有告诉韩信病情严重的事,只说是得了风寒,一阵子就好。韩信的想法一向简单,掩盖这事再容易不过了。之后要喝药,要去考试……张良几乎都忘记会死这事。死有什么可怕,不过是再度堕入轮回而已。本来他就该去死的,如果考不上进士,他本就想去死。
而且死了,大概就不会再去想那些什么留候的事了。
韩信送来了煎好的药,张良谢过后仰脖喝下,苦涩药汤滑过喉咙,又混着血液被咳出些许,胃部灼烧着的疼痛给予他一种活着的真实感。他要考进士的……他要考。张良用帕子擦了手心的血块,攥在手心里,不让韩信看到。只有考了进士才好,输赢不论,考了便好……
考了的话,再回忘川河见到卫庄,至少还有得说。
钟鸣三声,文试开考。
监考的见张良的确病弱,允了他带片白帕子进去,还随了些草纸,让他处理咳出的血。发病不过五六日,张良现在已是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唯有心里那股信念还绷着,告诫他不能倒下。
隔间背光,未有阳光,被点了烛当照明。也不知是什么烛,张良看起试卷来如在阳光下一般明亮。纵使神志不明,但光线的亮度让他清醒了许多。前面几道论述都简单易懂,八股文的题目也属情理之中,张良片刻便想到入手方向,只消写了。但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感席卷过张良的心潮,那是之前每一次,每一次在考试时都会出现的紧张。张良尝试以呼吸法调整,却毫无效果。
时间悄然过半,张良迫不得已放弃,决定随心写作。他抬手去砚台上磨墨,挑起眼来却见卫庄站在桌侧,挥手碾着那块官府供的墨。
“不要急,慢慢写。”卫庄话说得很轻,和之前完全不同“我相信你。”
就像是幻觉一般,或就是幻觉,挪开眼时,张良分明见眼角无人。再抬眼去寻,卫庄的身影也未曾存在过,墨也好好的在那里,除却之前磨出用以写题的以外,别无他物。哈。自己真是离不开他了。张良勾唇浅笑,沾墨落笔。
连张良自己都不知道,当下的他是多像楚汉之时谋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
再见到太阳时,张良发觉自己已回到了旅店的小房间。不大的屋里弥漫着煎熬草药的苦味,熏得够呛。远处的人影被火光照得模糊,分不清模样。张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如此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足够困难。他远远地望着那人,逐渐丧失的视觉竟让他生出那会是卫庄的错觉。可那怎么会是卫庄呢。卫庄是没有影子的,卫庄也是不会给他煎药的。
“张良,你醒了。”传来的是韩信的声音,那人小心翼翼的将火吹小,转身过来放下张良的手掖进被里,坐在床头的木凳上,话说得很轻,一点都不像韩信“你怎么从未跟我说过病得这么重?若不是那日我见你从考场出来一头昏了过去,我都不知道这事。大夫说,他说……”韩信犹豫了一阵“大夫说,几日就会好的。”
张良知晓韩信是在骗自己的,却也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回应这份善意的谎言。之前那大夫早就说过,延误不得,会死的。可从未说过竟然是这样早,连榜都来不及发,他就要赴死了。再晚几日,再晚几日……至少能看眼那榜,见榜上无名,方能安心的撒手人寰。张良感到一阵疲惫。他不知是病的缘故,还是自己真的累了,不过醒来几分钟,便想继续昏睡下去。他有些晃悠的坐在床上,差点磕到头,最后被韩信一把揽起,扶着在床上坐好,塞了几个软垫在身后全当支撑。
这时,张良才瞥见韩信袖口沾血,是溅上去的,想必武举凶险异常,有人血溅练武场。
“……张良,你有什么亲人吗?”韩信神情躲闪,试探开口“如果近的话,我觉得应当修书一封让他们过来帮忙。”
韩信闯祸了。张良瞬间便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他是为自己想要叫亲人来见最后一面——但袖口的血和顺着窗看下去不大正常的官府人数,不对劲,完全不对劲。韩信怕不是在武举场上出了什么事,什么大事。
“没有了,我家人都故去了。若你忙不过来,我包里还有些闲散银两,你拿去找个人吧。”张良抬手指指桌子上的书箱,略略张口以唇语说出最简单的二字。
“快逃。”
走之前,韩信还是拿钱替张良雇了个医馆里的小厮帮忙,把张良托付给了一直开药诊脉的大夫。小厮干起活来好吃懒做,店家根据大夫吩咐熬制的一些汤汤水水多半都入了小厮的口,每日只有三顿药和一顿饭是入张良口的,不过多半也会断断续续的被吐出来。五感在逐渐消失,昏迷的时间也越发长久,每日有八成都在昏睡,清醒时间不过二三时辰,醒来时也总有些幻视,在某某角落看到卫庄的身影一闪而过。如此明显的症状表现让张良笃信,自己确实是要死了。
某日再醒来时,屋内连小厮都不见了。想必是钱花光了,雇不起人照顾自己了。张良缓慢地合上眼,打算回归梦中,悄无声息地去往阎王殿。此刻,门却被人粗鲁推开,小厮连滚带爬的跑到床前,看见张良时一脸不可思议,跪在地上连连赔罪,说自己之前做的有何不对,又该是怎样,以后再也不会了。
正当张良疑心时,大夫也走了进来。一向紧蹙眉头的大夫这次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拎着医箱的手颤抖着。继而是客栈的店主和一向嘲讽他的账房先生,最后是位没见过的,衣着华贵的阉人,执一金色长卷慢步而入。阉人见榻上病弱不已的张良时一副哀叹模样,却还是唤小厮将张良扶起,躬身跪地。
张良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体力消耗,莫说跪了,下床都是难事。小厮倒是硬气,几下便让他跪在地上,低头叩首,丝毫不管咳出的大片血液。
“——金榜题名,文试一甲,新晋状元,于本月廿五日为首位,进殿面圣,钦此。”
阉人走后,之前来过的几人纷纷搀张良起身,和他道喜。那些嗡嗡的话语惹得他头疼,踉跄着倒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挑眼看那些不知为何欣喜的人儿和地下一大片的鲜血。张良前后的话都没听清,然而着实听见了金榜题名四字,而后文试一甲、新进状元、本月廿五日面圣……他中了,他中了。是了,他终于中了,终于考上了进士,只待皇帝封位进爵了!
可那有他什么事呢。
反正已经要去死了,加官进爵之事还有什么指望呢。
张良再一次醒过来时明明正午艳阳高照,眼前却昏黑一片,甚至连人影都找不准方向。他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否还在屋中。张良只知道自己要去死了,连合上眼的时候都能看见曾在梦中见过的忘川与孟婆,还有那位白衣胜雪身形单薄的留候张良与他身侧的卫庄。
呵,分明快要去见阎王爷了,倒是有底气同这位无数帝王梦寐以求的名臣叫板了。若是卫庄在这儿,张良心想,自己也能同他吼上一两句,问问他为什么自己便不行,自己便永远都做不了他的张子房。
张良无端的想起卫庄还在的那些日子,赏花对弈,饮酒作乐。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恨了一生的留候张良,也没有这身缠人的疾病,只知道在居住的屋中有一位很合他性子的鬼朋友,虽是作息颠倒,但异常亲昵。
“……我想我就要死了,卫庄。”张良缓慢地开口,也不顾及屋中是否有人,细若游丝的声音若非附耳去听,任谁都分辨不出来“我原本想自己这次考不上,便跳进护城河里去死。现在我考上了,却仍旧要去死。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张良遏制不住的咳出血来,血块落在床褥上洇出一片红。这大概是自己对这世界留下的最后印记了,张良心想。“我知道你不在这里,你执着的是他,而我……我只是……我。你没必要再为我这么固执的人花时间。可当我真的知晓自己将病死在这间破败的客栈时,我却想起你来,自私的希望有你在黄泉路上陪我。”张良合上眼,任由混着不甘的浊泪从眼角滑下“现在,你一定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了。”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不似活物。张良心想,那大概是黑白无常要带走自己了,自己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脑中杂乱一片,还在写信给他的柳小姐,不知生死的韩信,粗暴对他的小厮,仁心救世的大夫,那些混乱的人和事仿佛幻象在脑中重复播放,那些把酒言欢的日常在此刻都化作最后的无常。不,或许不需要永生,只需要青史上一笔带过,曾有一位同名同姓的张良张子房,考上了进士,高中了状元,最后却因病离世。
“……子房,你不会死的。”眼前的卫庄是那样清晰,张良几乎以为是卫庄真的在那里,而并非自己的妄想。“我黄泉路上不能陪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的,至少甲子之后,再去那块三生石前张望。”卫庄轻柔地抚摸着张良的面颊,纵使触感冰冷,却是那样熟悉的温柔“姓柳的姑娘是他的妻子转世,他总说东奔西走亏欠了夫人,想要弥补。今生投来能与你有娃娃亲,太幸运了。好好对她,她此生是真的喜欢你。衣锦还乡同她结婚,新晋状元郎,光耀门楣的事,再也不会有人笑话你了。你会和他一样的,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不,你就是他,是真正的他。”卫庄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金色光辉洒在张良身上,他奋力伸手去够,却什么都握不住,不过一捧流沙,转瞬即逝“答应我,子房,好好活着。”
冷泪盈眶,张良呜咽着,像是把心脏都要呕出。
大夫说这是个奇迹。张良穿上裁缝铺赶制的新衣,浅浅一笑不再搭话。那日过后,张良的绝症竟以一种不可考的速度日益好起来,不过三日,张良已能下床走动一二时辰,若不明说,断然不知他之前曾那样濒临死亡。进殿面圣的日子将近,张良如所有考中进士的人一版衣着富贵,反复推敲如何行礼如何谈吐,等待封侯那日。他第一次回了柳小姐的信,信里说了估计返乡的日子,与正式结婚的请求,拜托驿站快马加鞭送回故土。
面圣前几日,城里都说他是留候张良转世,风言风语闹得颇大。小厮提起来全当个笑话,张良却碾了手中药丸,一时面色格外难看。但也因此,皇帝在殿上多看了他一眼,便在礼制之外多封了一块金书铁券,约莫是想表达尊名臣之心,所谓转世轮回,也是一样。
衣锦还乡时,那阉人代替皇帝送来一份密信。信上写了诸多,无非希望张良做幕后之臣,秘密谋士。张良点头允诺,并答应在返乡半年内携妻归京。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之前的无数年张良的梦想都是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一如留候,当下却答应做一位无名无份的谋臣,身前身后名一概抹去,不留痕迹。
或许是卫庄离开了,张良的心也跟着一起离开了,那些功名也随之消散。
柳小姐过门成为张夫人那夜红烛帐暖,张良和衣睡去,梦见不久前的某个春日。那时垂丝海棠花开的正盛,他和韩信二人游于花下,流连鬼市,在凌晨时分回到屋里。空荡荡的屋里窗大开着,冷得张良直发颤。
醒来时夫人早已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等他起身。张良缓缓起身,才发现眼角有泪流下。
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END.
碎碎念。
这是我第一篇一口气写过万字的文章,并为之卡了一下自己的三十天挑战。最开始姑娘给我的书生良 鬼魂庄 夜夜春宵鬼压床最后被我发散成这样,感觉也挺对不起姑娘的。文中乱七八糟的捏他挺多的,对张良各种乱七八糟事知道的比较多的可能能看出来,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影响啦。
文章里还有很多想写的没写出来,包括韩信的结局、卫良二人前世恩怨、柳小姐的事,其实都是构思好的,但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塞了。但塞不下的现在,看起来整体情感线也是怪怪的,总觉得中间缺东西。如果有机会出无料可能,就再写写吧。也谢谢对无料有意向的各位,今年不会出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印的,毕竟我真的挺喜欢这个脑洞来着。何况还是我第一篇一口气一万字的作品啊!(捶地(。
末尾的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是由白居易和元稹两句诗合成的。“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这两句,都曾经想过做结尾,甚至还包括白居易的“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我也想过。但最后我选择了拼在一起的,几乎可以说是戏说的“夜深忽梦少年事,惟梦闲人不梦君”。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话里说的无非求不得。待你千帆看尽,泯然众人,唯有梦里才会记起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但你梦见了所有人,却没有最思念的那人。释怀了?不,醒来后的怅然若失叫嚣着,是你被困住了。
如果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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