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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韩叶,短篇,玻璃糖(?)】

注:描述的主要是韩叶两人的老年生活,真正的退休老干部的相处模式,第三人视角有,ooc有,可以接受的小伙伴请继续吧QwQ
 
当我一如既往地赶着初升的晨曦悠悠转醒,一如既往地带着未散的困意推开飘窗,却发觉那姓韩的老翁的身影,又如同往日般出现在大院的海棠树下。
 
那老翁原本宽厚的肩膀似是渐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显得倾颓,但他数年如一日地搬着个矮矮的竹椅,在院里的树影下,一坐便是朝露沾衣到晚霞映颜。
 
温柔的暮光亲吻着他眼尾细密的沟壑,将那些年华老去的痕迹渲染得清晰而残忍。
 
每当这时候我才恍然惊觉,这老翁确然是不再年轻了。
 
然而这老翁的脊背向来挺拔,情态亦常是肃穆,就宛若荒漠边城的白杨,又教人想起功成身退的老狮。那般虽显老态却难失傲骨的姿态,仿佛向世人宣告着他也曾横槊凌云,也曾片羽吉光。
 
这样的人啊,本是断不会流露出衰老的难堪。
 
可是那道身影就这样,坐在摇曳又斑驳的树影里,寂寞着似是在等待远方的故人缓缓而归,显得老而孓然。
 
我想我是知晓,这老翁在守望着的故人究竟在何方的。
 
 
 
胡同深处的大院里住着两个老头。
 
纵然如此称呼年事已高的长者着实失礼,却无奈那其中的小个子老头从未提及他们的名字,只是一个劲地对着另一个老头整天“老韩老韩”地叫唤。
 
这时候那高壮的老头便会眉峰紧锁,半声“胡闹”还停留在唇齿间酝酿,便被小个子老头扑了个满怀,堪堪积攒的烦闷,似也被那臂弯里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消弭无踪了。
 
小个子老头姓叶,一叶知秋的那个叶字。胡同里不更事的孩提都唤他叶老头,他也不恼,嬉笑着应下,活像个老顽童。
 
然而他琥珀色泽的眼瞳,微微下垂的眼角泛起细小的涟漪,这种种种种都在他嘴角含笑时变得明艳,使这小老头看起来就宛若老北京天桥下那些说书人嘴里,那精明而温柔的老狐仙。
 
因此小老头笑起来时总是教人移不开眼,忍不住痴痴地看着那堪称惑人的笑靥。这时那韩老头却总是难抑烦躁,板着张令人恐惧的黑脸便生硬地起身呵斥。
 
大家叫着叶老头,叶老头叫着他的老韩。于是胡同里哼着京调过日子的人们都知道,胡同深处的大院里住着一对老头,一个韩老头,一个叶老头。
 
然而笑容可掬的老人家,偌大的北京城确是随处可见的。那地坛公园里晨练打拳的老人,颐和园儿前敲着京鼓开嗓的老艺术家,哪个不比这两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值得人们惦记呢?
 
可我就偏偏记下了这两个像是相依为命的老头。
  
前一阵儿正倒春寒的节气,北京城的天气仿佛被冬季的狡黠霸占了般,恶劣而令人焦躁。这年早该上市的时令蔬菜没能够如约而至,大棚里长在温室的反季果蔬又嫌口感欠佳。
 
于是我隔壁那姓叶的老头便浑身不安分起来,整天只缠着韩老头,央求他带点可口的吃食回来。
 
叶老头似乎极为厌恶外出散步或是其他需要出门的活动,那方大院的门在他看来好似阎王殿的门扉。除却韩老头将他拖进院儿里晒晒太阳,这老顽童指不定又只窝在被窝里,宛如胡同墙头上慵懒的黑猫。
 
狐仙似的叶老头最是擅长撒娇,软磨硬泡着,终于教那冷硬的韩老头叹息着应了他。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隔着房门隐约听到韩老头无奈的话语。
 
那得逞的叶老头笑嘻嘻着道:“我想要烟,”不待那韩老头发作便又匆匆补充:“我还想要箱方便面,红烧牛肉香菇炖鸡的都要,那可是哥逝去的青春。”
 
随即我不出意料地听到韩老头那隔着墙壁也清晰无比的声音,此声即出,仿佛院墙上覆着的青瓦亦不着声色地微颤。
 
“滚!”
 
当时撞见这老夫妇斗嘴般的琐事,却叫我深感有趣。这两人的生活似是与烦忧完全绝缘,又是如何的有幸他们彼此依偎,白首与共啊。
 
南去的飞燕姗姗地北归,胡同屋檐下的燕巢里传出稚鸟啼鸣;初生的爬山虎抽出新芽,苍翠而蔓延的碧色明媚了院里的红墙一隅。有着这样两个特立独行的老头做邻居,倒也像是在向美好的生活致敬。
 
可那叶老头未免太过特立独行了点。当我发现我在荣耀游戏匹配里的好友定位距我十米不到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禁闪出如是念头。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叩开隔壁屋子的房门。有些意料之中又难以接受地目睹到苍颜白发的老者穿着屌丝衬衫,在电脑桌前正插入他的荣耀账号卡。
 
“哟,小伙子,竞技场来两盘不?”他指尖半截烟草的火光仍在明灭。
 
那双眼角微垂的漂亮眼睛亮着。相比平素因年龄与岁月累叠而生的温润,摸着键盘的他,似是将世间绝美的风景全然装进了那双琥珀雕琢的眸子深处。
 
这样的他仿佛才是真正的他,有着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于是我便与这样年少意气的他坐在了同一张电脑桌前,本想着莫要占着便宜欺负老人家,却不想那叶老头手中的角色,正如他的操纵者般,狡猾而诡谲的伞千机变换,我惨烈地败下阵来,也不过距开场须臾。
 
看着他屏幕前闪烁的荣耀字样,我深感五味杂陈,心头却被种种疑团的迷雾笼罩。
 
我与叶老头因这鲜活在电脑屏幕里的游戏渐然相熟。若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便时常希冀着叩开那堪堪咫尺的房门。
 
这小老头每每笑嘻嘻地打开那扇门,继而保持着这般状似亲切并且无辜的微笑在竞技场里打爆我的血条,教我难以面对他原本可称动人的笑颜,甚至就连老头之类的戏称都得斟酌着叫出口了。
 
而他的老伴似的韩老头,偶尔会沉默着站在我们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叶老头那双正在键盘上翻飞的,纵然遍布皱纹也修长养眼的手。
 
“你的手速,也是渐渐慢下来了。”那韩老头居然打破沉默,来了句如此意味深长的评价。
  
叶老头仍旧笑着,应答的话语却亦是扑朔迷离:“是啊,不比当年啦。”
 
我心头盘桓难散的疑问忽地消逝。
 
那天夜晚的无人知处,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里是样貌清秀的绝世高人,和他同样武艺高强的挚爱,两人半生辉煌,半生逍遥,退隐江湖的神仙眷侣,身后徒留一段神秘的传说。
 
然而世事无常。待到胡同前的枫树在深秋的风里变得殷红时,我叩响那扇我已然熟悉的屋门,却再也没有那笑容可掬的叶老头,或者满脸严肃的韩老头前来拉开门扉。
 
不祥而难安的情绪如同肮脏的死水般挤满了我的脑海,我不由得隐隐地担忧起难觅踪影的老头。
 
晚秋匆匆地作别,冬雪飘满了庭院,雪色再度消融在温柔的春光深处,转眼间便又是一年春夏。就在我即将被焦躁逼疯的这季暖春里,我终于得见熟悉的故人。
 
韩老头像是被上个凌冬夺去了数十年岁月。原本带着半头青丝,如今却已被霜雪倾覆;锋利的眼睛亦变得沉寂而浑浊;还有那曾几何时挺拔的脊背,如同泰山崩塌般塌下,使他显尽悲凉。
 
韩老头与叶老头向来形影不离,而今叶老头那小而机敏的身影,我却是怎样也找不到了。
 
我感受到我的瞳孔惊痛地收缩。毕竟我知晓,我那不祥的噩梦被照进了现实。
 
我与姓韩的老者坐下来聊了许多。
 
譬如叶老头是被怎样的病痛带走,譬如叶老头年轻时所背负的荣耀。再譬如那人在键盘前执掌乾坤的模样,再譬如那人历历在目的音容笑貌。
 
“他年轻时的压力太重,烟瘾也大,没想到这竟然让他走在了我前头。”韩老头解嘲似地笑了笑:“明明我还比他年长几岁。”
 
纵然老头的嘴角仍带着笑意的弧度,我却只能品尝出悔恨与思念的味道。
 
“他在医院里走的。临走前他还在对我笑,说是想要烟和泡面,想再回味一下青春。”
 
“烟是万万不能给他的啊。于是我开始烧水,准备为他煮泡面。可是他睡过去了,趁着我煮面时就这么离开了……”
 
那韩老头本就沙哑的嗓音震颤得厉害。
 
“我发现的时候,壶里的水还在沸腾。我就不知所措地站在他的病床前,那些滚烫的水蒸气烧痛了我的眼……”
 
在那颤抖的悲伤的声音里,我不由抬起视线去端详他那双曾经威严的双眸,清楚地找到那片混沌的眼瞳,隐忍的泪意。
 
我想那时病床前的水蒸气定是将他的眼睛烧得极痛。否则这样一位孤傲又肃穆的老者,怎会到如今都痛得潸然泪下。
  
后来那韩老头趁着温柔的暖春未尽,在大院里亲手种起了一棵海棠树的秧苗。
 
海棠的花极为繁华,层层拥簇,馥郁满庭,将春深的静美藏进那细细密密的花蕊里。
 
然而这树秧甚是孱弱,宛如初生的婴孩,窄小的嫩叶尚且没能长齐,要指望它开出那样美丽的盛景,似乎是一件漫长的事。
 
可是胡同屋檐下的燕巢早已了无生机,院内的红墙被爬山虎苍翠的枝叶覆满。时光荏苒最是无声,距那姓叶的老头逝去的年岁,转眼间便已不知几度春秋。
 
那韩老头相比曾经要和蔼许多,眼角那些细密的波澜似也随笑容而雀跃。不苟言笑的他似乎被他严密地藏起。在那棵海棠树下的竹椅上闭目养神的他,会与来往的邻居谈笑,会和嬉闹的孩童打趣。
 
于是胡同里哼着京调过日子的人们都知道,胡同深处的大院里住着一位老头,他原本倔强冷硬的脾性也变得温暖而生动。
 
然而我却只觉喉头酸涩。我依稀记得许久以前的电影院里,散场时空荡的大厅里播放着无人欣赏的片尾曲,那老旧的歌词里却有一句与我眼前的光景相得益彰。
 
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离后,我将自己活成你的模样。
 
海棠树前的老者的说笑间,那个小老头的一颦一笑似是再度明灭我的记忆里,鲜活而分明。
 
而今,庭前的海棠繁妍极盛,亭亭若盖。
 
后来的后来,那抹愈发佝偻的身影却再也没能出现在他亲手栽种的海棠花香里了。
 
没有人说得清韩老头究竟身去何方,抑或身葬何处。这个沉默的寂寞的老者,就这般突如其然地消失无踪。
 
海棠果味甜汁甘。院前的海棠树早已是能够结果的年纪。那韩老头也曾温和地笑着,将那些精致的果实悉数分给喜爱与他嬉耍的孩提。
 
只是如今的年岁里,那饱满鲜亮的海棠果被遗落在地,无人拾缀,无人记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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