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吸血鬼（1）

 
一、
奥古斯特八岁那年，姐姐十二岁。
“姐姐，我饿了。”他眼睛红得发亮，闪烁着野兽的凶光。
塞丽斯把他抱在怀里，抚摸他柔顺的金发，柔声道：“我去给你找吃的。”
虽然弟弟成为了吸血鬼，身体力量得到了极大提高，可他毕竟只是八岁的孩子，姐姐有些不放心，抱起他，猛地一跃，跳到高高的树枝上：“你呆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回来。”
“嗯。”奥古斯特温顺地点点头，紧紧地靠着树干。
塞丽斯跃下，几个闪烁，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丛林深处。
奥古斯特就这样靠着树干安静地坐着。
天上的云散开，一抹月光透进森林，照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就好像太阳一样。可是，姐姐说，我们再也不能见到太阳了，但我好想再一次见到太阳啊。太阳一出来，爸爸就赶着牛车去田地，妈妈打扫着屋子，姐姐跟在妈妈后面帮忙，隔壁的艾伦又要咚咚咚地敲着我的门，喊我出去玩了……
现在呢，什么都没了，自从瘟疫来了之后，他们一个个都走了。
幼小的奥古斯特缩在树上，陷入了回忆。
树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姐姐回来了。
她扛着比自己身子还要大的狼，冲奥古斯特招了招手。男孩舒展一下身体，轻松地跳了下来。吸血鬼的身体赋予了他们强大的身体力量，让他们以前孱弱的身体得以在森林里生存下去。
“你先喝吧。”塞丽斯宠溺地摸了摸他金色的头发。
“嗯。”奥古斯特看着狼的尸体，伸出手，指甲猛地长长，锋利如刀，在狼的脖子上轻轻一划，血便流了出来，一股浓郁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本应感到作呕，可心里却异常欢悦，喉咙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吼。
他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这无时不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人了。
肚子越来越饿了，他猛地低下头，大口吮吸着，血流进喉咙，流到肚子，流进四肢百骸，身体在欢快地颤抖。
二、
瘟疫还在进行着。
爸爸走了，妈妈走了，艾伦再也没来敲门了，最终，塞丽斯和奥古斯特也奄奄一息。
可是，那个疯女人来了。她神神颠颠地对着他们笑，笑着他们发怵。她伸出利爪，露出獠牙，逼近了他们。
姐姐想带着他跑，可是他们都太虚弱了，一步都挪不开。
奥古斯都只记得脖子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后便被黑暗笼罩了。
那个疯女人对他们进行初拥，她的吸血鬼孩子被教廷净化了，她将他们误认为自己的孩子。
虽然他们最终躲过了死神，却永远成为生活在阴影里的吸血鬼。
三、
“姐姐，我又饿了。”
“你不是刚吃过吗？”
“那是狼血，”奥古斯都犹豫着，斟酌着语言，“可我们毕竟是吸血鬼。”
塞丽斯盯着奥古斯特幽深的蔚蓝色眼睛许久，将他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弟弟，你要记住，我们虽然是吸血鬼，可我们以前是人类，每个人都有着亲人、朋友。”她抚摸着他金发，“每一个活着的人的死去，对其他人都是莫大的悲痛。”她的眼睛看着冷冷的月亮，视线似乎穿越到久远的过去，那时候，爸爸妈妈，她和弟弟，所有人都沐浴在阳光下。
“嗯，姐姐，我知道了。”奥古斯特温顺地将头贴在姐姐的胸口，吸血鬼的身体是冰凉冰凉的，可他还是感到一丝暖意。
“可是，我还是好饿。”他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深处似有红色的光。
吸血鬼，终究是要喝人血的。
塞丽斯将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我会解决的。”
四、
四年后。
“姐姐，我饿了。”十二岁的少年放下了书，抬起头来，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姐姐，金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睛，就算玲珑的身形缩在粗糙的布衣里，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动人。
“好的，你等等。”塞丽斯跳下树，如同过去一般，几个闪烁便消失了。
奥古斯都低下头，继续看书。
月光照射进林荫中，少年金发白肤，宛如黑夜中的王子。
两年之前，姐姐便不再局限在森林里，经常在夜里摸进城里，在贵族府邸捡一些他们不要的物件，拿去贫民区卖，倒也能赚点钱。靠这些钱，他们也买了一些衣服等生活用品，尤其奥古斯特喜欢看书，姐姐便经常买书给他。
如果不是只能生活在夜里，他倒像一个富有学识的贵族少年一般。
本来凭借吸血鬼的身手，只要不被教廷的神官发现，随随便便偷点抢点钱是很方便的，可是姐姐太善良了，奥古斯都一直放心不下。
塞丽斯戴着斗篷，整个身子被包裹，仿佛融入在黑夜中。她停在一个旅店边，身体闪着波纹，便穿墙而入了。一种幽香自她身上散发出去，住房的人睡得更深了。
她走到床边，拿出一根针，在人的手腕上轻轻一刺，血便流出来的。
看到鲜血，她的眼睛泛着妖冶的红光，喉咙忍不住的饥渴，吸血鬼的身体在引诱着她。
她定了下神，赶紧用随身的罐子盛着点血，然后伸手在那伤口一抹，伤口便愈合了。
塞丽斯松了口气，转身去下一个房间。
吸血鬼是要喝人血的，但塞丽斯只是从每个人身上取一点血，这样便不会置人于死。
一个吸血鬼，喝人血的吸血鬼，却从不杀人。
五、
“奥古斯特，你不能手染鲜血。”姐姐目光凛然。
他从未看到姐姐发这么大的火，那是几年前他第一次偷偷猎杀被发现。
他感到委屈，却倔强的忍着眼泪。
她看着弟弟小小的身体固执地一动不动，心中一软，跪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这个自己唯一的弟弟。
她用脸摩挲着他的脸：“奥古斯都，答应我好吗？别再做这种事了。”
他感到肩膀有凉凉的液体滑过。
“这份罪孽，由我一人承担便够了。”
“嗯。”
之后，他便不再去猎杀，他不想让最疼爱他的姐姐伤心，自从疯女人被净化后，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六、
又是四年。
湖畔，塞丽斯在梳洗身体。
夜里的水冰冷彻骨，可对于吸血鬼来说没什么。
她看水中倒影，竟有几分陌生。齐腰的金色长发，湛蓝的眼睛，娇美的脸庞，丰韵的身材，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水忽地一晃，倒影变成了两个。
她吃惊地转头。—个骑在白色小马上的少年，黑眼睛惊讶又羞怯地忽闪，像误闯入花园的小兽。 她情不自禁地看出了神。直到一阵风吹过，塞丽斯才猛然想起自己赤身裸体。她抓起衣服，三两步钻进岸边的灌木后，呼吸难以平静。
“对不起，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人，才想问个路。”少年结结巴巴地说。
他一定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塞丽斯身体发热，似乎自己仍被他看着。再多的衣服，再厚实的灌木也遮不住。
“骗人，那你为什么不吭声，偷偷摸摸的！”她忘了自己也与他对视良久不曾开口。对于她来说，那只是短短片刻。
“我没有料到有人会在这里……”
“够了！离开这里！”塞丽斯脸颊滚烫，穿好衣服仍躲着不敢冒头。
“请相信我，我不是个坏人。我、我……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您是谁？是附近的人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您？”少年有些语无伦次。
塞丽斯听见马蹄踏近，心无助地坪坪直跳，她似乎忘记自己是个强大的吸血鬼，转身就逃。
那少年在背后拼命呼唤她，她不敢回头，不敢面对少年的脸，只怕一回头，她就再也迈不动步了。
一连半个月，塞丽斯躲在山洞里，不敢出门，怕再撞见那少年。可他的脸容、他的眼睛、他的温度、他的吐息已经全印在她心里，像是闯进了她身边，在她左右。
她眼中无时无刻不有他的影子。
“姐姐，你最近为什么怪怪的？”
“没、没什么啊。”她有些慌张。
“我们是家人，没有什么话不能说。”
“哦，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最近心情不好。”塞丽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奥古斯特也没有追问。
可这个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有意先在不相干的几个地方转了一圈，步伐急躁得近乎小跑。然后，才像是顺路一样，去往湖边。快到湖边了，她脚步忽又放慢了，怕遇到什么。
她不知道是害怕看见他，还是害怕看不见他。她差点儿就回头了，可偏偏看见湖边有人影。她的心快跳了出来，摄手摄脚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