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娅的契约Ch.4 起舞吧，法兰西！ （十五）

长廊每隔十数米就有一张长桌，桌角包银刻有复杂的花纹，桌后的壁龛中立着纯白大理石雕塑，高近两米，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天花板上镀金雕花浅浮雕当中是一幅幅挥洒淋漓的巨型油画，随着24具硕大的波西米亚水晶吊灯一路延伸向长廊的尽头。墙壁是深红色金银丝镶边天鹅绒，辅以白色的大理石立柱和淡紫色的贴面装饰，柱头柱脚和护壁均为黄铜镀金，就算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同样的金碧辉煌。脚下的地板为细木雕花，平整如镜，此刻渐渐清晰的脚步声经过长廊放大，好像从另一个时空中传来一般幽远深邃。
姜离原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贝利娅摇摇头，似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向这里靠近。”
“是魔神吗？”
“不知道，因为化身我的鼻子就像堵住了一样。”
姜离原忽然意识到这座雕像后面根本躲不了两个人，贝利娅几乎紧贴在他胸口，他微微的呼气都会吹动贝利娅的头发。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屏着气不敢呼吸“那你解除化身不就好了，这样别人也看不到你了吧。”
贝利娅一肘轻轻在打姜离原的腰上，不无愠怼的嗔道“你以为是开关吗，说关就关...嘘，来了。”
姜离原也不敢再出声，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两个人，月光将他们的侧脸勾勒，姜离原渐渐睁大了眼睛...
唐奕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苏寻也跟着停下，她没有说话，双手放在身前静静等待着。月色为她的肌肤染上了无瑕的纯白，她的眼睛是如此温柔，让视线所及之处都变得柔软不再伤人。她看向唐奕，唐奕却避开了，因为他已经不能再软弱了，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利了。
“苏寻，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唐奕开了口，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个下午我问你想考哪一所高中了吗。你说西霖附中，就是因为你的那句话我才会站在这里，我成绩本来并不好，就是因为想和你上同一所学校我才能考上这里。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害怕会对你造成困扰，但我现在想告诉你，就算你拒绝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出来。”
姜离原和贝利娅的脑袋一上一下悄悄探出雕像偷瞧着，此时两人都是同样的目瞪口呆。微妙的气氛也在他们周围弥漫开来，姜离原能感觉到贝利娅的心跳几乎和他跳的一样快，好像面临告白需要作出回答的人是他们一样。
沉默的空气大概维持了30秒，苏寻轻轻抬起头微笑起来“能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贝利娅呼了一口气，抿着唇抬起头对着姜离原挑了眉，好像在说是他的错。姜离原睁大了眼睛回视着贝利娅，表达了自己的莫名其妙。于是贝利娅皱了皱鼻子拿眼睛扫了扫苏寻，意思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一定就答应了。姜离原只好歪着嘴一笑，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另一边唐奕出奇的没有什么反应，连语气也几乎没有变化的说道“能问一下原因吗？”
苏寻停顿了一下反问道“在此之前能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唐奕点了点头，于是苏寻问道“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是喜欢？”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苏寻稍稍停顿了一下说“不重要，有些人就算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过完了一生，但是我想要知道。”她直视着唐奕的眼睛说道“唐奕你真是坚强呢，如果是我经历和你一样的遭遇一定会彻底倒下，或许花上几年都很难恢复过来，但是你没有，甚至连眼泪也没见你流过，你把一切都封死在心里了...”
唐奕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忽然哑着嗓子用近乎低吼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我的感受吗！”
苏寻并没有被唐奕的狰狞吓到，相反却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很痛苦对吧，心都要撕裂了对吧。所以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不把软弱的那一面交给我，就算我们现在在一起，将来的某一天也一定会分开。如果你把什么都埋葬起来伪装成一个无关者，那不是坚强，那只是逃避...我对你而言也不是喜欢，只是需要。”
贝利娅的身体忽然震了一下，姜离原看过去，她低垂着头，扶着雕像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唐奕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他长舒了一口气似是自嘲的苦笑道“你还是和初中时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从容，我一直想要学你的样子，看来还差得远呢。”
苏寻难过的抬起头，勉强的微笑说“不要这么说，老实说这样拒绝你我也很痛苦。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伪装者，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以千万不要因为我的拒绝而感到遗憾，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姜离原忽然想起了苏寻在去医院的路上曾对他说的那番话“每个人都拼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都跃跃欲试的做着最擅长的事情，巧妙的把笨拙的一面隐藏起来。但是你不一样，无论从哪一面看你都是一样的，这一点很不可思议。”
原来那个时候苏寻就意有所指...姜离原正痴痴的想着，手边的雕像忽然向前倾倒，压碎长桌摔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响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姜离原和贝利娅还保持着躲在雕像后的姿势，苏寻和唐奕更是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当看清楚躲在后面的人是姜离原后，苏寻亦是满脸羞红的捂住了嘴。
姜离原忍不住去看贝利娅，贝利娅立刻就跺脚急道“干什么？你难道认为是我推倒的？”
没人推雕像雕像当然不会自己倒下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所以贝利娅第一个抬头，也是第一个看到了头顶的黑影。她赶忙用力一推姜离原，那团黑影便扑了个空。姜离原摔在地上，骇然的看着那黑影慢慢立成人形，就在刚刚他终于也闻到了贝利娅所说的奇怪味道。
但实际上那并不奇怪，所有人都应该闻过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提到的奇怪的人我们会留意的，另外如果你想起了任何和你舅舅有关的线索，请随时联系我们。
黑影扭过头，黑暗中亮起两只白晃晃的眼睛，它一步一步走向姜离原，一点一点伸出手，月光如练照亮了它的脚、小腿、大腿...那是一个人，姜离原毫无疑问，就是他在医院和车库两次见过的那个人影！
忽然苏寻惊呼了一声，颤抖的指着渐渐暴露在月光下的女人，脸色惨白的说道“这是...唐奕的妈妈？”
女人完全赤裸着，浑身的皮肉好像隔夜泄气的气球，松垮发皱的挂在骨架上，一张脸上读不出任何含义，灰白的头发犹如干枯的稻草覆盖在半咧的大嘴上。一边的唐奕已如石雕一般完全僵硬了，面如金纸眼睛充血的瞪着，半张着嘴一动不能动。
“跑呀！”贝利娅忍不住冲着姜离原大喊。但是姜离原无法移动，麻痹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同样的惊骇也在他的心底渐渐旋起，因为这种透寒他是经历过的，不止一次！
钩爪一样的手指眼看已经伸到了姜离原的胸前，下一秒就要开膛破肚的瞬间...女人却停住了，因为一只乌鸦旁若无人的落在了她的指节上，好像找到了一根上好的栖木，转动着血红的眼睛，呱的叫出声来。姜离原身后的光突然被黑暗吞噬了，妮亚的声线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奴家终于找到了！”
女人好像应激的野兽，猛的后跳，四肢抓住墙壁瞬间退上了天花板，轻易的在楼板上掀开一个洞，巨大的水晶吊灯立刻随着石块轰然砸下，烟尘中女人顺着洞钻进了二楼，妮亚紧跟着一跃追了上去。
姜离原咳着嗽，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狼藉，如果不是贝利娅紧急时拉了他一把，他差点就要被埋进去了。贝利娅一下坐倒同样的气喘吁吁，气堵的说道“人类的身体真是太弱了，这样一动就到了极限。”
“谢谢你。”姜离原说。
贝利娅顿了一下挪开视线哼道“契约完成前你死了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姜离原站起来四下去找苏寻和唐奕，所幸他们也都平安无事，只是有些受惊过度一时回不过神。忽然婴儿的啼哭毫无征兆的响彻的长廊，经过拱顶与地板间的来回反射令人全身都笼罩在一种极不舒服的酥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