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法师骗术谭 第十一话

第十一话：闪耀的紫水晶
  黑屋的壁炉烧的滚烫，室内适宜的温度温暖了三个孩子的身体，但他们此时的内心仍处于疑虑的寒流之中。
  “未来？我们的未来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三个孩子的眼中不约而同地写满了这样的困惑，奥芬丁看的一清二楚：“你们很有成为盗贼的天赋，从你们制定的计划以及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不是我特别瞩目你们的原因，若我想找，第九城的帮派之中拥有类似天赋的人也不计其数，并不独独非你们三人不可。”
  他翡翠般的眼眸闪过一线微笑：“因为某些原因，我本来都不该不经过任何考察就收容你们，而且还是一下三个，但你们身上又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让我一眼就选中了你们。”
  “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奥修已从之前的窘迫之中恢复了过来，他瞥了一眼一直默然不语的爱德，“其他人身上虽然没有这东西，但我猜在座之人应该都具备这个条件吧？”
  见奥芬丁赞许地点了点头，纳兹礼貌地问道：“那您能否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奥芬丁微笑，“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想问你们。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计划起要盗窃贵族的念头？是一时兴起？还是生计所迫？或者另有他因？”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奥修点了点头，这回便由塔利开口回答。奥芬丁饶有兴致地关注着三个孩子之间的互动。
  “真要说起来，是因为我想近距离地再瞧瞧紫水晶。”塔利说起这个，颇有几分不羁，“但奥修说，摸一摸它的风险与将它拿到手的风险几乎相等，我们一想正是如此，便干脆决定洗劫那名贵族的全部家当。”
  “哦——原来如此。”奥芬丁了然，随即又露出少许好奇，“黑发小子会提议不如洗劫贵族，我并不意外，但金发小子你怎么会想到要近距离地看紫水晶？而且你提到‘再’，你之前拥有过其他紫水晶吗？”
  说起这个，奥修与纳兹也都竖起了耳朵。
  塔利是个自诩博爱的滥情者。他的滥情说不清是因生活在帮派之中后天的产物，还是出于天生的性情，但他的确热衷于追求女孩们。他追求女孩时会使劲浑身解数，但在与她们度过一段美丽的时光之后，他的热情便会急剧降温，最终他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无论怎样的恳求或招数也无法让塔利再行回头。
  奥修在遇见伊莎贝拉之后，便与纳兹站在了同一战线上，面对塔利这般游刃有余的玩弄感情，两人曾经玩笑：“这样下去，塔利要与紫水晶结婚生子也说不定。”
  事实也正是如此。塔利对紫水晶的痴迷远远地大过了他对女孩们的忠诚与感情，塔利甚至发表过“如果未来我遇见了心仪的女孩，若是女孩与紫水晶同时落水，即使我明知道跳下去不可能捞到紫水晶，我也仍然会尽力去打捞紫水晶，而不是去救我心仪的女孩”这样的无情言论。
  在塔利·凯恩的世界里，除了奥修、纳兹两个未曾预料到的好友之外，只怕唯一重要的便是紫水晶了。但他挚爱着紫水晶的理由很显然也不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所以这个理由格外令人感到好奇。
  而奥芬丁此时的这个问题，或许正是揭露塔利为何如此热爱紫水晶的契机。
  塔利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的确拥有过紫水晶。我曾经在很近的距离上看过它。如果真要说的话，这是段很长的往事。我想你们没有兴趣听吧。”
  “不，我很想听听看，”奥芬丁却笑了，“我当然希望多了解一些我准备收在麾下的孩子的过往。”
  塔利英俊的眉毛蹙了起来：“有这个必要吗？”
  奥芬丁轻快地笑着点头。
  “如果我不想说呢？”塔利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会让那个哈德尔回来把我们带走？”
  奥芬丁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事态有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吗？只是我想，不止是我，你的两个好朋友只怕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吧？”他翡翠般的眼眸含着微笑，“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将秘密分担给你的同伴，敞开你的心扉，会让你身上的负担骤然减轻。”
  塔利眉毛跳了一下。他看了看奥修与纳兹，沉默半晌。
  “但我下面的话，只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奥芬丁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会插言。”
  又是一阵沉重的沉默。塔利像被翻涌上来的回忆哽了一下似的，过了片刻，他才向奥修与纳兹笑了笑：
  “我几乎是从出生起便生活在现在这个帮派‘白猫’里了，不过在几年之前你们还没来之前……我记不清是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与我的母亲生活在帮派里。我的母亲原来是一个贵族家的女佣，她与那个家族的族长有了私情。她满心以为她会借此机会成为那个鳏夫名正言顺的妻子，却没有想到对方压根就不想承认她的地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只有她天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愚蠢地去相信贵族的花言巧语。”
  “后来因为对方即将迎娶名门闺秀，我的母亲被赶出了上城区。那时候，她已即将临盆。”
  塔利诉说这段过往时的表情十分冷漠，犹如戴上了水晶制成的假面。这不是奥修熟悉的纵横情场的塔利·凯恩，也并非纳兹认识的嬉笑怒骂的塔利·凯恩。
  “她在下城区生下了我，但孤儿寡母两个人显然在下城区难以安身，她就带着我嫁给了白猫帮里的一名底层打手，后来我自然而然也就加入了帮派。不过，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贵族鳏夫。她对她的丈夫从未说起过她的过去，但面对我的时候，她毫不忌讳地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她告诉我，我的生身父亲有多么多么伟大，把他描述的像天神一般，而最后这段谈话的结尾一定是‘塔利，你像极了你的父亲，你未来一定会继承他全部的家业。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塔利歪唇微笑了一下。
  “说来可笑……我真的相信过她的话，相信打从一开始就抛下我们的那个贵族会回来找我们。直到后来……我潜入了上城区一次。”
  “潜入上城区？你自己一个人吗？”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显得很沉稳的男孩子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塔利看了爱德·拜尔顿一眼，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想出入上城区办法还是很多的，那时候我记得我是用了坠在马车车底这个最笨的方法进去的……总之，我按照她说的话找到了那个贵族的宅邸。”
  塔利顿了一下，大概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而他的微笑也染上了不留丝毫情面的冷冷讥讽。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被我母亲称赞为天神的贵族的时候，他正在向一个贸易商人哈腰鞠躬，希望对方允许他赊账——为了一个紫水晶吊坠。”
  在座的年幼之人尽皆坐直了身子。
  真正的重点来了！
  “那吊坠是那个贵族想送给他妻子的礼物，不过他那个名门出身的妻子虽然美貌绝伦，但却挥霍无度，嫁过来不过几年她就几乎将贵族的家底败光了。”塔利语气平淡，“可贵族似乎很喜欢他这个妻子，即使面临破产，她只说了一句很喜欢紫水晶，那个贵族便倾家荡产也愿意为她将吊坠买下来，甚至不惜向商人折腰。”
  “那时候我趁机上前见了他，但他却只是一心注意着那条紫水晶挂坠，半点也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当我说出了母亲的名字，他才终于看了我一眼，却对我说——‘我没有任何的私生子！不要在这里造谣！’——这句话还有他的表情我到如今也记的清清楚楚。在他眼里，只怕我们母子连紫水晶的一角也比不上！”
  说到这里，塔利嘿然一笑，终于他的脸上重又展现了奥修与纳兹熟悉的神情。
  “于是在那个贵族将那个吊坠买下来之后——我就将它偷走了！我不得不说那真是太有趣了！”他眉飞色舞，“就算是后来我听说他妻子因为这吊坠为诱因和他离婚，也绝没有我当时想象的感觉美妙！”
  奥修大笑，与塔利默契地一击掌。纳兹愕然，随即无奈，“塔利你竟然没有被抓住？”旁观的爱德·拜尔顿几乎与纳兹的表情如出一辙，不过他并不像纳兹等人了解塔利，在愕然之中更夹杂了几分惊异。
  “这个么……”塔利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我将那东西带回家之后，我的母亲说这东西换来的钱足够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于是我的母亲连夜带着它逃跑了。她想到别的城邦去开始新的生活，只是她的新生活里没有她的丈夫，也没有我。”
  “但她被卫兵抓住了。第二天我亲眼看着她上了绞刑架……” 塔利的语气凝了一瞬，就像豪雨坠落打击地面前几刻的阴黯凝滞，“至少在最后的关头，她也没有供出盗窃的人其实是我。大概是在内疚她当时一点也没有想带上我离开的念头吧。”
  略有沉寂。不过多时，塔利重又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英俊又骄傲，正是外界女孩们为他神魂颠倒的塔利·凯恩式笑容：
  “事情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这样一看，紫水晶为什么不会是七界之中最珍贵的宝物？它既可以让被吹嘘为天神的贵族弯腰，也可以让贫贱的百姓为得到它不惜抛夫弃子。”
  塔利微顿：“在我心目之中，它也远比人类的感情更加可靠。”
  这便是塔利迷恋紫水晶的原因，大约也是他从不信任女孩感情的心结所在——如果有过这样的经历，奥修和塔利自问，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安定感情的念头。
  奥芬丁听完了塔利的叙述，他并没有去评价关于塔利的身世如何，只赞赏道：“你们身上果然有一些别人所没有的东西，我并没有看错人。”
  他再一次看过三个若有所思的孩子，颇有些感叹：“这也是我听说有三个年纪尚小的孩子胆敢违背密约，就一定要爱德华兹让我见你们一面的缘故。爱德华兹大概以为我是真的看中了你们作为‘窃贼’的天赋，不过我已说过了……这并不是主因。”
  “那是因为……”
  奥修心中似乎已隐隐浮现了一个答案。
  奥芬丁向他们笑了笑，转头吩咐：“爱德，你在前头开路。”
  爱德应声，抱着书跳下对他来说有些过高的长背椅子，走到了壁炉前。奥修等人正困惑他要做什么把戏，只见他竟向熊熊燃烧的火焰伸出手去，纳兹骇然：“小心！”话音未落，爱德·拜尔顿已穿过了火焰——！
  “消、消失了？”
  纵然是胆大包天的奥修也脸色发白。
  奥芬丁狡黠地一笑：“这可是魔法师的火焰。跟我来。”他率先弯身步入火中不见了身影，只剩三个孩子留在奇异诡丽的黑屋里。
  三个孩子俱是沉默了一下。随后纳兹问：“该怎么办？”
  奥修说：“你们信任这个奥芬丁吗？说什么为图谋我们的未来……”
  “我也说不清，我既抱有怀疑，但就冲着他表演的这个火焰戏法又觉得他有几分可信。他和我们见过的其他成年人都不太一样。”塔利回答。
  “这倒是真的。”奥修环视四周，面对两个伙伴信任的目光，他回应地笑了，“如果想走的话，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他对我们倒是放心。”
  他的瞳孔之中，火焰的美丽焰光正在摇曳。
  “走吧，”奥修下定了决心，“跟上去看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动作也太慢了。”
  学着爱德·拜尔顿及奥芬丁的模样，奥修小心翼翼地穿越了火焰，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已得到了奥芬丁的一句抱怨。
  “你们这样磨磨蹭蹭，如果被抓住怎么可能跑得掉？”
  奥修却没有还嘴。不是他改掉了本性，而是他被这个火后地道金碧辉煌的世界震住了。后来进入的同伴与他也几乎是同样的表情。
  “这……”奥修手脚有些不知往哪里搁放，“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密道？”他的反应极快，“爱德华兹大佬还有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盗贼帮还有这种地方吧？”
  “从今以后你们也要成为这个秘密的保密人之一了。跟我来吧。”奥芬丁耸耸肩，与手杖一同大步向前走去。
  奥修等人颇有些胆战心惊地踏上柔软的地毯，地毯绣着成群成群的玫瑰，一直向一眼望不见的尽头延伸而去。
  在神话传说中，据说荷鲁斯曾撞上过爱与美之女神维纳斯的偷情艳事，维纳斯之子丘比特为保住母亲的名节，将一朵盛放的玫瑰送给了荷鲁斯，希望荷鲁斯守口如瓶，荷鲁斯在收到玫瑰之后，果然缄默不语。从那之后，玫瑰便也含有了“严守秘密”的寓意。
  这一条以玫瑰铺就的密道长路，以及在走出密道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大型玫瑰园，看在奥修眼中，似乎每一朵玫瑰都在绽放隐秘地微笑。
  “上城区……”塔利忍不住喃喃，“我们到底是加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啊……”
  奥修与纳兹则仰望着灯火辉煌似乎永不会将之熄灭的公爵塔，似乎失去了语言一般，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