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倩角色文】三生二世(政兰/仲致 等)(上)
寇仲X窦红线
嬴政/寇仲/杨五郎:林峯
芄兰/玉致/红线/黛黛/杨排风:李倩
三生二世
壹
四月初四,清明,细雨如丝。
正值初春时节,堤岸上杨柳依依,桃花灼灼,烟雨湖畔春意甚浓。
湖畔一角小亭内,一名红衣女子正拿着一把剑在手中仔细摩挲着。剑鞘上花纹繁复又不失古雅,一看便是难得的珍品。女子手握剑柄将剑缓缓拔出,随着清亮的声响,一团光华绽开,露出冷冽的剑身,凌厉的剑气霎时扑面而来,寒意逼人。
“婆婆,签文可有解了?”女子拿出一块白色细绢一边仔细擦拭着剑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太子丹尊事荆轲-----营图万事若冰澌,何必悭贪苦所为。只好静心闲处坐,待他兴变复奚疑。”坐在女子对面的老妇人轻轻将竹签搁在桌上,抬眼瞧着她的脸:“下签,凡事只益苦守,不可妄动。”
女子闻言抬起了头,面上淡淡的,似是不信:“求签这种东西图个吉利罢了,不可信。”
之前为避风雨在此与这老妇人偶遇,老妇人感慨两人有缘,硬是要让她抽签,央不住老妇人的哀求,她顺手从破旧的签筒里抽了一支。
“看来姑娘不信命运轮回之说。”老妇人摇头叹道,干枯的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画轴,在石桌上铺陈开来,纸张隐隐泛黄又透着淡淡书香,看似年代颇为久远。
女子斜睨了一眼画像,脸色丕变,霍地从石桌边站起,剑尖直指老妇:“你是谁?”
剑尖寒意森森,老妇人神情自若,皱纹满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我只是一个算命的老婆子罢了。倒是姑娘你,仔细瞧瞧这画像上的名字。”
女子听罢低头扫过画像,复又抬头看了看老妇,方才还剑入鞘,神色赧然:“是我弄错了,婆婆别见怪。”
“姑娘可有兴趣听老身讲讲这画像上的女子的故事?”老妇人昏花的老眼似有光芒闪过,又倏忽不见。
“这女子的颜与我如此神似,婆婆何须多问,只管讲便是了。”女子应声入座后,老妇人便开始娓娓道来。
“这画像上的女子姓燕,名芄兰,是荆轲未过门的妻子,亦是赢政的红颜挚爱。”
亭外正雨声潺潺,打遍新荷。
贰
战国时期,天下一分为七,燕国居于蓟城。
芄兰是燕王喜之女,太子丹的幼妹,自幼酷爱男装,性格豪放,洒脱,很得父兄的疼爱。也是自小娇纵惯了,养成了执拗的性子,城中多少贵族公子求亲都被她拒之门外,惹得恼了,便放言:“我芄兰一生不嫁。”
太子丹听幼妹之言,抚掌而笑:“芄兰当如是。”自此求亲之人渐少,以至于无。
桃之夭夭满城郭。
这日,芄兰听闻太子府来了一名剑客,兄长敬之为上宾。她心下好奇,换了男装往太子府而来。及至大厅,只见一男子舞剑而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曲歌罢身形腾空飞起,剑斜刺而出直往她面门而来,待他双足落地,剑正中她身后红心剑靶,只觉厅内剑气激荡,犹自不绝。
“对不住,可有吓到这位公子?”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双手握拳向她陪礼道。
一时间,她竟移不开眼,看得痴了。
一见君卿思如故。
自那一见之后,芄兰往太子府来得越发勤了,说是要向荆轲学习剑术。燕丹让她拜他为师她又不肯,认为义兄也万般不愿。燕丹便取笑道:“难不成想嫁他?”
短短几字,竟羞得她面上绯红,心如鹿撞。
尔后燕丹向燕王喜谈及此事,燕王素闻荆轲之名,虽未正式昭告,私下却允了这事。
只叹国之不存,家何安在?
赵国为秦所灭,秦国大军兵临燕国,燕王惶恐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燕丹最终想出孤注一掷的办法:派荆轲刺秦。并允诺一旦事成,便将芄兰公主嫁与他。
此事自是瞒着芄兰公主的。
出行那天,上至太子,下至群臣为他践行。行至易水边,芄兰骑马赶来,满面尘霜,泪盈倾眶:“荆轲,芄兰为你送行。”
这时,高渐离击起筑乐,荆轲执起芄兰的手,慷慨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唱到后来,曲调更加激昂,歌声也凄厉悲怆,“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众人皆泣。
荆轲拔下芄兰发冠上的玉簪,看着发丝如墨飞扬开来,笑道:“待我回来亲自为你绾发。”说罢将玉簪揣进怀里,登上马车绝驰而去。
易水迢迢人渺渺。
冷冽的寒风中,芄兰泪落如雨。
叁
“只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荆轲却是例外,那后来呢?”女子感叹良久,遂又问道。
“姑娘此言似乎过早。”老妇连连摇头,颇不以为然。
后来。。。。
咸阳殿上,秦王亲自接见荆轲。
荆轲走上台阶献上樊于期的头颅及地图,趁秦王打开地图时,抓过藏匿其中的匕首向他刺去。秦王大惊,抽身而起,意欲拔剑,奈何剑身太长一时竟无法拔出。荆轲瞄准机会再度出击,手一扬衣袖散开,玉簪应声而落。
“玉簪。。。”他一惊,忙伸手去接,可惜为时已晚,玉簪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断为两截。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闷哼,秦王的长剑透胸而过。
鲜血淋淋。而他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玉簪,至死不瞑。
秦王捡起玉簪,只见玉簪色泽苍翠,上有两个蝇头小篆:芄兰。便大笑:“荆轲莫过如此!”
荆轲刺秦失败。
秦王恨他入骨,将他吊在墙头曝尸三日。芄兰亦三日不食,至第四日,将满头青丝用一根红线缚住,并发誓:“我芄兰终生不复绾发!”
日日思君不见君。
经此一事后,秦王命将军王翦破了燕都蓟城,燕王率部逃往辽东。但秦王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燕国,又命李信追击,燕王被逼无奈,听信谗言,误以为秦王只恨燕丹,意欲手刃亲子,以献秦国。
燕丹闻言仰天长啸:“虎毒亦不食子,今沦落至此,岂不悲哉?”乃拔剑自刎,以谢天下。
燕王得了燕丹头颅,却又为无人入秦而很是头疼。不料一日大殿上,群臣议事,芄兰着一身白衣,衣袂纷飞,跪于殿前:“燕芄兰自荐入秦,请燕王恩准。”
燕王一愣,大怒:“入秦乃国家大事,怎能如此儿戏?”然后面向大臣,“众卿可有适当人选?”
群臣噤声。
燕王叹道:“红颜奇女子,男儿懦丈夫。”无奈之下,便准了芄兰的奏请。
风亦萧萧水亦寒。
第二年的同一日,芄兰入秦。
肆
“遇见这样的女子,难怪荆轲气短,死亦无悔了。”雨风扑面,女子只觉眼角濡湿,便抬手去擦。
“巾帼何曾让须眉?”老妇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言,“英雄情更长。”
那后来呢?
再后来。。。。。
同一殿上,秦王接见芄兰。
芄兰手捧朱匣,敛眉低目,态度不卑不亢:“燕使姬兰觐见秦王,愿两国永修旧好。”
秦王着实没想到,燕国使者竟为一女子,心内诧异,便道:“燕国无男儿?”
“男儿何其多,皆国之栋梁,姬兰不才,使之入秦。”芄兰如是回答。
秦王虽痛恨燕国,但却极其爱才,听她这样说,竟有些赞许之色:“抬起头来。”
芄兰应了声喏便抬起了头。只见她明眸皓齿,黛眉入画,气质之高雅,清丽举无双。秦王看着她,怔怔然出神。
“代王。”侍从在一旁轻唤,秦王自觉失态,掩面咳嗽一声:“将朱匣呈上来。”
芄兰直起身子,踏阶而行,及至秦王身边,不待他打开朱匣,便从匣底摸出匕首刺向他,恨声道:“去死吧!”
剑划破衣服,却似触到硬物般再难前进半分。秦王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脸上阴冷狠绝:“你究竟是谁?”
“燕芄兰。”她看着他紧蹙的双眉,丝毫不惧:“我叫燕芄兰。”
“燕芄兰?芄兰。。。”秦王忽然忆起断簪上的小篆,脸上带着丝玩味,“有意思。。。来人,将她关进地牢,没寡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代王,此等贼人岂可留在世上?”殿下有臣直谏,“必除之而后快!”
秦王看着侍卫将芄兰押离大殿,方才答话:“说起来,她还算救了寡人一命,先留着她吧,寡人自有重用。”侍从早已拿来新的衣袍侍候他换上,他继续道:“夏匀献软甲有功,赏黄金百镒。另今日殿堂之事不可泄露半分,违者斩!”
“代王,伐燕是否可着手进行?”
“燕王一片赤诚,寡人怎可弗了他的意?待灭了楚国后再议。”秦王命侍从捡起地上的朱匣,打开一看,只见燕丹的头颅静静地躺在匣内。他复又忆起芄兰绝决的眸子,眼神越发深邃,心中不免感叹:“如此红颜!”
嬴政X芄兰
伍
桃花纷飞,烟雨亭内落红点点。
“秦王嫉恶如仇,怎么不一剑杀了她?”女子抚袖扫落石桌上的花瓣,问道。
“他的心思我又如何知晓。”老妇人看了她一眼,似觉得她不该问这样的话,语带嘲讽。
这芄兰倒也真傲骨铮铮。
自那日被关进牢后,屡次自杀未遂,便不再进食,待惊动秦王之时,已有五日。
秦王听闻她气若游丝时,竟拂了案上的竹简:“传夏御医,寡人没下令让她死,她必不能赴黄泉!”
此言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一日正得闲,秦王心血来潮,令侍从引他来了地牢。
地牢阴冷,何曾有达官贵人来此探视,以至于守牢之人听说是秦国君王来此,都扑簌籁地跪了一地,口中直呼:“代王万岁。”
秦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免礼,来到了牢前。只见芄兰秀发遮面,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一身纯白锦袍上尽是血迹,殷红斑斑。
不待他示意,早有狱卒上前来开了牢门,他蹙了蹙眉头,走了进去。
“近日燕王来书,询寡人退兵之期,寡人该如何作答?”秦王立在她身前,似在自言自语。
芄兰闻言倚着墙坐了起来,虽身子虚弱,但那双眼眸却越发地清冷起来:“拿腔作势!”
“寡人意在伐燕,但如此恐负了燕王诚心,燕丹头颅啊!”他摇头叹道,神情颇为惋惜。
字字锥心。
芄兰心头一痛,兄长自刎之景犹在眼前,父王殷勤盼望恍如昨日,而自己竟为了一已之私弃苍生于不顾,念及此,竟万念俱灰:“何不让我死?”
“死何其容易?寡人偏要让你活着,让你瞧见寡人是如何夺了这天下!”一言即出,豪情之志毕现。惊得芄兰抬头仔细打量他,只见他面孔黝黑,剑眉入鬓,眼神利如炬,气势吞山河。芄兰瞧着瞧着,竟隐隐生出似曾相识之感来。
“我不过一弱女子,瞧见何用?”她微微闭了眼,叹道。
“刺秦第一人,荆轲是也,他看上的女子,岂是俗人?”秦王低下身,捏紧芄兰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看着他,“寡人要让他死时不能瞑目,做鬼也休想安生!”
“你。。。。。”芄兰气结,声音犹自打颤。
“倘若你死,寡人定血洗辽东,你的父王也休想留得全尸!”只此一句,便断了芄兰寻死的念头。
陆
“你道是秦王舍不得她?其实不然,只不过是他于一夜梦见奈何桥上,三生石边,荆轲与一女子相携而行,而那女子的鬓边,赫然插着那支玉簪。他恨荆轲如斯,怎会顺了他的意?于是让他们生不能相守,死亦不能同随!”老妇人笑了起来,声音里竟带着丝悲凉。
“何至于此。。。”女子忽觉胸口有些发闷,遂站起身来立在亭柱边,只见亭外落花缤纷,零落一地。
可不是,何至于此。
双眉凝锁为谁愁。
自那日后,芄兰便被幽禁在了芷兰殿内,而秦王果真言出必行,每日必来此谈论秦军动向,只怕芄兰所知比之殿上那些大臣来,只多不少。
似水流年如梭过,一晃已是三年。
这日,芄兰正坐在庭院里赏花,春风和暖,她竟已睡着,待醒来时,便见秦王立在桃花树下,落花满身,似已来了多时。
“日子倒也清闲!”秦王见她醒来,拂掉身上的花瓣,走上前径直在她身侧坐下。
芄兰不语,这些年来对他的嘲讽已经习以为常,在芷兰殿呆得太久,性子也越发淡漠了。
“王翦屯兵不出已近一年,近日上书以求粮草供应,寡人很是头疼。秦国大军尽出,竟攻楚不下,莫不是寡人小觑了楚国?”随行而来的侍从端了茶上来搁在案上,秦王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侍从微欠了下身,退了出去。
“群臣主张出击,寡人也正有此意。”他似已习惯她的沉默,犹自说了下去,“明日下令,秦军立时攻楚,不得延误。”
芄兰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眉紧锁,神色疲惫,她微微凝眉,嘴唇动了动,却只轻轻叹了口气。
秦王顿时不再言语,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芄兰看见侍从在庭外来回踱步,焦急之色尽显,不待她提醒,秦王已离了坐椅,向庭外走去。
“强如秦国粮草犹自不足,更惶论楚国。只怕不久便会东归,王翦以逸待劳,当真好计谋!”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秦王回过了头,在看见她发丝飘飞,鹅黄色纱裙随风散开,茕茕孑立的样子时,眼眸突然深沉起来,浓如漆墨。
芄兰心下大骇,顿时转身向殿内走去,怎知脚下一急,竟打翻了案上茶杯,茶渍洒了一身。
秦王一见,不觉莞尔。吩咐侍从送几套衣衫过来后,便出了芷兰殿。
柒
秦王允了王翦的奏请,果如芄兰所言,几月之后楚军东归,秦军精锐尽出,破了楚国边境,大军长驱直入,斩杀楚国大将项燕于阵前。
捷报传来,咸阳殿上一片呼声:“代王英明!”
是夜,秦王宴请群臣,与民同乐。
那厢欢声笑语,这厢静寂无声。
夜渐深,芄兰准备就寝,脱衣时忽闻殿外一声闷响,便提了灯笼上前来看,见地上躺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她欲转身,却被秦王拉住衣角:“芄兰。”
她听得心头一痛。
秦王从不曾唤过她名字,若今夜不听他唤起,只怕连她自己都忘了。
“芄兰。。”秦王又唤了一声,摇晃着站起身来。
“秦王来此何事?”她按下心内的波涛汹涌,声音平淡毫无起伏。
“出来散步,不知怎地走到这里来了。寡人有些醉了,可否能进去坐坐?”
“哪里不是秦王天下?何必问我?”她冷冷道,言毕提着灯笼进了殿内。
秦王跟在她身后,亦走了进去。
长夜漫漫衾枕寒。
“楚国已灭。”秦王刚坐在椅上,便对正在倒茶的芄兰道。
芄兰手一抖,茶水溢了出来。燕国乃齐国的天然屏障,若秦王想尽快一统天下,伐燕将是誓在必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静下心神,将茶水放在案边,挨着椅子坐了下来。
“寡人想休兵重整,来年攻齐。”秦王端过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舍近而求远,到时秦军疲乏,腹背受敌,恐怕不妙。”芄兰捋了一下头发,答道。
“燕王传书,问你归期。”灯火摇曳,秦王看着墙上两人的投影重叠分开,分开重叠,心中顿感烦闷。
“与燕国共存亡。”她抬眼瞧着烛火,看着红色烛泪流了一案,沉默了半晌,方才答话。
“芄兰,寡人想。。。”
“秦王忘了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大愿了吗?”不待秦王说完,芄兰便接了口,声音淡淡。
“须臾不敢忘。”秦王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答道。
“那么,敢问秦王想如何呢?”芄兰看着秦王,凄凄一笑。
秦王哑口无言。
能若何呢?纵如秦王,也有无奈之时。
芄兰心内一叹,这几年来的幽闭生活,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已让她渐渐明了他的壮志雄心。七国争霸,战争连连,百姓苦不堪言。这更让天下归一显得犹为迫切。现如今,六国已灭其四,秦王一统,早已不可转圜。
只是。。她终是燕国公主,总要为燕国臣民做榜样的。
因此。。唯以死明志。
秦王出了殿门,芄兰那凄婉一笑仍挥之不去,侍从上前来禀报:“李大人已久候多时。”他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芷兰殿,吩咐道:“回李大人,令秦军伐燕,另回燕王书:芄兰病逝。”
嬴政X芄兰
捌
“人心真如此善变?”女子只觉心一紧,遂用手按住胸口,眉头一皱。
“铁杵也能成针,水滴尚且石穿,何况人心?”老妇冷冷一笑,又道,“唯时间长短而已。三年,时日可不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燕国本是强弩之末,怎敌秦军百万?不消一年,已自灭亡,秦军生擒燕王喜,在押回咸阳路上,箭疮病发,死于路途。
芄兰是从伺候她的奴婢梅香那里得知此事的,此事在宫内早已传开,只不过是因她幽居芷兰殿,消息不通罢了。
自那晚畅谈之后,秦王便派了以往伺候他的梅香来替她打理起居,这梅香也真尽心,半步不离她左右,这三年芄兰独处惯了,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时日长了,也就由得她了。
“公主这头青丝乌黑发亮,倘若绾起来,再配上首饰,只怕光彩照人,美若天仙呢。”梅香搁下木梳,用红线将青丝缚了,“可惜奴婢从不曾见你绾发。”
“梅香,你觉得我美吗?”芄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美了。”梅香毫不迟疑地答道。
“倘若刺了字,还美么?”芄兰抚上左边脸颊,又问道。
“好好的,刺什么字?”梅香一听,吓得慌了,“公主可别吓我!”
“没事,我说说罢了。”她侧过身拉着梅香的手,笑了,“我忽有一事要见秦王,梅香,可否帮我通传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梅香敛身一拜,出门而去。
秦王听得芄兰要见他,便理了手中政事,戌时朝芷兰殿而来。
秦王推门而进,只见房内一灯如豆,美酒佳肴摆了一案,而芄兰已坐在案边等候多时。
“政事繁忙,来得晚了。”秦王坐在她对面,有些歉意地道。
“不碍事。”芄兰笑道,替他倒了一杯酒,“安抚辽东万民,自然很忙。”
“你怎么知道?”秦王眼睛微眯,他已经很久不曾告诉她秦军动向了,“梅香告诉你的?”
“别怪她。”芄兰端起酒杯,笑笑,“请。”
酒杯一碰,秦王仰头饮尽。
“芄兰,寡人实没想到。。”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芄兰摇头叹道,又自斟了满杯,“今夜但求一醉。”
让我们忘掉燕国公主的名头,忘掉秦国君王的称谓,忘掉敌对的身份,共饮一场醉。
一醉解千愁。
不知是谁吻住了谁的嘴唇,谁缠上了谁的后背,谁在喘息,谁又在低吟。
“我愿许你为后,延续燕国血脉。”他揽住她光滑的脊背,直直挺入。
她止住痛,任眼泪满脸。
夜已深,芙蓉帐内春光好。
“明日搬离芷兰殿可好?”秦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问道。
她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这里清静,她已经习惯了。
“替你绾发?”
芄兰身子一僵,半晌答道:“玉簪可还在你手里?”
秦王手一顿,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用它吧。”芄兰笑了笑,答道。
秦王脸色和暖,立即道:“我差梅香去取。”
酒醒愁更忧。
不待梅香取回玉簪,侍从已慌张而来:“代王,郑妃晕过去了。”
“什么?”秦王一惊,召唤侍从,“替寡人更衣!”
芄兰看着他穿衣匆匆而去,便翻了个身,手一抬,摸到一个冰冷的物事。她拿起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冷冷地泛着寒光。
她掩被坐起身来,大笑数声。
他到底是信不过她。
梅香取簪而回,见芄兰坐在床前,眼睛直盯着手中的匕首,心中慌了:“公主。”
芄兰抬头,微微一笑:“替我打水,我要沐浴。”
“可。。。。”
“去吧,没事。”芄兰拿过玉簪,虽请玉匠修复过了,但中间裂痕仍清晰可见。
她脸上带泪,犹自笑得开怀。
玉簪若此,人何能例外?
玖
夜深花有露,人静月当楼。
芄兰沐浴完毕,只听见殿外传来阵阵歌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侧耳细听,竟是郑妃最爱的曲子,她低头喃喃:“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公主,子时了。”梅香立于一旁,轻轻提醒道。
“噢?”芄兰恍然回神,“已经这么晚了?”
梅香点点头。
“歇着吧。”她看着梅香疲倦的面容,“我也累了。”
梅香伺侯她上床后便熄了灯,躬身而退。
待遣走了梅香,芄兰起身坐在铜镜前,松了红线,青丝如绢披散在肩头,她随意地绾了一个双垂髻。很久不绾发,手艺生疏了不少。她笑了笑,拿出玉簪插在头上。
想当年自言终身不复绾发,现今回想起来,真恍如隔世。
她打量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只见她头梳双垂髻,上着浅黄藂罗衫,下穿五色花罗裙,脚踏泥金鞋。真是身动杨柳拂,翩跹美若仙。
幽居日子以来,她从不照镜,自梅香来后,才勉强看了几次,她仔细瞧了半晌,伸手拿过案上的匕首,用力在左脸上一划,顿时鲜血淋漓。
而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身痛怎及于心?
哀莫大于心死。
秦王是次日清晨被梅香惊醒的,听闻芄兰的死讯,惊得连外袍都不曾披,鞋也未穿,匆匆往芷兰殿而来。
门开着,他进得屋来,一眼便看见芄兰面容含笑地躺在榻上,没有一丝离别的悲哀。
左脸那一刀伤痕因血已流尽而更显得触目惊心,白晰的皓腕上有一条细长的血痕,血迹早已干涸。枕边的匕首也隐隐泛着白光,显是之前她已经仔细擦拭过了。
昨夜度春宵,今昔死别离。
他走过去,想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早已冰冷僵硬。他跪坐在榻边,低声轻唤,一遍又一遍:“芄兰,芄兰。。”
无人能应。
噗的一声,他只觉得喉头一甜,血吐了芄兰满脸。
“对不起。。”他不顾自己唇边的血迹,连忙抬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我马上替你擦干净。。。”
而他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痛彻心扉泪满襟。
芄兰死后不到一年,秦王便一统天下,位尊九鼎,史称秦始皇。
不知是遵守昔日对芄兰的诺言还是其它,秦王终其一生,不曾立后。
更不知是不是那时留下的病根,天一寒便咳血不止,并最终夺了他的性命,终年49岁。
更听闻他死之时,见一着浅黄藂罗衫的女子来迎他,他连唤芄兰数声,笑着闭了眼。
嬴政X芄兰
拾
“为何要划花了脸呢?”女子瞧着满湖碧荷,眼神空洞,似在出神。
“只怕是无脸面见父兄及荆轲吧。”老妇叹道。
“真有来生么?”女子低声喃喃。
“来生?”老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笑了,“只要期盼,总是有的。”
只要期盼,总是有的。
阎王感慨荆轲奈何桥边等待芄兰之深情,亦感叹芄兰舍生取义之大节,大殿之上,亲口向他们三人承诺来世。
三人谢过阎王后,跟在牛头马面身后,转世投胎。
“第二世他们又是谁?”女子连忙问道。
“第二世?”老妇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来世芄兰是宋阀小姐宋玉致,秦王赢政却成了无父无母小混混,而荆轲。。叹造化弄人,却成了另一个秦王——唐太宗李世民。”
然后呢?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