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竹马【古风耽美长篇】【一】

虞清辰又挨打了。
被扒了衣服的后背上一道道拇指般粗的鞭痕，苍白的肌肤渗着血丝，加上旧伤淡粉的疤痕交错，狰狞不堪。
他沉默着除了偶尔的皱眉，连声哼哼都没有，已经完全麻木。
父亲虞文下手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轻重，只是一味地发泄怒气。说是怒气，大概还夹杂着某种痛楚。
不过这痛楚和虞清辰无关。
虞文当年刚中状元，居官不高，加上宁耀侯的嫡二女陈慧对他一见钟情，不顾及女子的矜持和家里人的任何意见，哪怕是父亲宁耀侯郑重其事地说了些年长人对于虞文为人的想法，她也压根听不进，一意孤行是要嫁他。而虞文一下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取了这么一个待他死心塌地的正妻，也自此平步青云，凭自己奋斗，加之老丈人的身份作为后盾，最终位居宰相。
陈慧不知道虞文爱不爱她，但至少对她相敬如宾，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自己的丈夫有才华，身为宰相，又俊美，曾名动一时，即便没有太多交流，但至少这个男人属于自己，如此便足够。因为是自己强行要嫁，也不强求太多。
直到侧室杨玲的出现。
陈慧第一次知道，原来看似寡欲清冷的虞文也有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原来他也会和正常男人一般，用各种精美的礼物去讨一个女人的欢心，说一堆肉麻的话惹一个女人开心。
虞文对杨玲的疼爱从来不避讳。宰相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极其疼爱只是商人之女的侧夫人杨氏，从来不敢怠慢，甚至比对正夫人陈氏还要上心。但他们也不敢轻视家庭背景强大的夫人陈氏，深怕不小心惹了陈氏，宁耀侯就会来找他们算账。
虞锦出生的时候，虞清馨和虞清辰已经两岁。
陈氏怀这一对龙凤胎的时候，虞文除了偶尔询问两句，并没有表现的很期待。直到产婆抱出了鲜少有的龙凤胎的时候，虞文才象征性地高兴了片刻，赏了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每人五两银子，但并没有和自己的嫡子嫡女亲近，甚至都没去陈氏所在的院落来看望自己的孩子。
陈氏看自己的丈夫对孩子的不喜，下意识的便也就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有些冷淡。
而杨氏怀虞锦的时候，才被查出喜脉，虞文就兴奋地赏了全府每人五两银子。连名字都早就想好，名虞锦，无论男孩女孩都取这个名字。
只可惜杨氏难产生下虞锦后，自己最终没有迈出鬼门关。虞文悲恸地大哭一夜，向皇上请假休息了一天，又浑浑噩噩地经过一个多月后，才缓和情绪，恢复正常。
自此虞文没再娶妾，而且将虞锦宠的抱在怀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因为担心嫡母陈氏会苛责她，所以没有把虞锦养在陈氏膝下，而是请了京城最好的奶娘，在自己无暇顾及的时候照看，不然就是自己亲自带孩子。他丝毫不在乎同僚的异样眼神，哪怕是被参的时候，也是义正言辞的说自家事旁人无权过问。因为虞文的确有政治才华，又没犯过什么别的错，除了对待妻妾有些不公平，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也不好评说，皇上便平息了这些诽谤谣言。
虞清辰和虞清馨自出生起就没被父亲抱过，而虞锦从小就是在父亲怀里长大的。母亲陈氏一直被神经兮兮的丈夫怀疑对杨氏下了药，即便自己清白，可猜忌难消，后来一直都郁郁寡欢，最终抛弃孩子，削发为尼，不再问世事。本来对自己一心要嫁虞文的女儿颇失望的宁耀侯，再看到女儿如今这般，更是痛心气愤不已，觉得脸面全无，一心不再管这个女儿所有的事。
五岁的虞清辰和虞清馨在这偌大的宰相府，只能算是活的普通。普通的待遇，又无人问津，准确来说是因为虞文的态度，所以没人敢对这一对兄妹太好，身为哥哥的虞清辰撑起了所有的事情，很黏他的虞清馨完全依赖着这个哥哥。
即便还小，本不喜言语、内向沉默的他却慢慢摸索出如何讨巧从掌厨的张大叔那里拿到好吃的分给妹妹，如何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优异为由讨到妹妹想要的那一支朱钗，如何在妹妹觉得被冷落被轻视的伤心时刻柔声安慰她。
出生的时候听别人说因为他抢了妹妹的营养，出生时比妹妹看着健康很多，无论何时他对妹妹都有种愧疚，打自娘胎里生出的愧疚。从母亲弃他们而去那日起，虞清辰被迫长大懂事，父亲不管，母亲不爱，所以妹妹是他的全部责任，除了照顾好她，他没有别的想法。
虞锦还没长大的时候，日子还好过些。虞文看虞锦看的紧，不允许虞清辰虞清馨靠近虞锦半步，除非逢年过节所有人都在大堂吃饭，他们兄妹俩都是呆在自己的院落，连府中的花园都去的少，不会遇见虞锦。
而虞锦渐渐长大后，因着被宠的厉害，颇是顽皮任性，到处乱跑，不可避免地会碰见虞清馨。而虞清辰自从满了六岁便去了学堂，每日下午才回来。
虞清馨心中即使嫉妒这个死了娘的庶妹，但从没做过出格的事，因为虞锦被一群人保护的很好，基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看着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众人追捧的庶妹得意洋洋的样子，虞清馨气的牙痒痒却不能做什么。
父亲护虞锦，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讲道理。
不知是谁在虞锦面前嚼舌根，说自己娘亲的去世就是虞清馨虞清辰母亲害的，脾气颇大的虞锦趁着父亲不在府中，冲到虞清馨他们住的宰相府最偏的那个小院落，上去就给了正蹲在门口采野花的虞清馨一巴掌，即便年纪小，但因为用了所有的劲儿，所以虞清馨娇嫩的脸蛋上瞬间一个深红还渐渐泛紫的巴掌印。
孩子的怨气太容易被挑起，虞清馨不甘示弱，也气冲冲地打向虞锦。因为有下人及时保护，虞锦只是手背被划了一个浅浅的痕迹，她却觉得委屈异常，告状到了刚下朝回家的虞文那里。指着自己手背那快要消失的痕迹，说虞清馨欺负自己，边说还边挤出了几滴眼泪。
虞文根本不问事实，也无视虞清馨脸上的印记，气势汹汹地叫来她以及刚从书院下学的虞清辰就是一阵教训，说虞清馨身为嫡女不知礼节没有教养，说虞清辰身为兄长不知教导妹妹。
倔强的虞清馨说什么都不低头认错，铁了心不肯向一旁偷笑的虞锦道歉，虞清辰主动跪下来求父亲原谅妹妹的任性，还鞠躬向虞锦道歉。
“你干嘛向这个贱人道歉！分明就是她主动欺负到我头上的！”虞清馨即便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但至少之前下人对她还算客气，兄长对她甚是疼惜，这是第一次被人挑衅羞辱，看着自己兄长卑微的模样，心中的愤懑更是加深，口不择言，根本忘了这个庶妹是父亲心尖上的宝物。
虞文看着虞清馨肖似陈慧的脸，又看着身边委屈低着头哽咽的酷似杨玲的虞锦，瞬间失了理智，抄起手边的茶杯砸向虞清馨。
虞清馨怔愣间，只知道自己被哥哥抱住，然后听到哥哥一声闷哼。
滚烫的茶水渗在虞清辰细嫩的脖子上，碎裂的茶杯割破了臂膀的衣服和皮肤，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被父亲赶回两人的院落，虽然心里也难过，但虞清馨并不知道怎么给哥哥包扎伤口，只能默默地看着侍女小文敷衍的做着处理，心里有点疼惜。但想起哥哥主动跪下来认错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气，便无言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没留下一句问候和歉意。
没一会儿虞清辰倒是走到虞清馨面前，心疼地看着妹妹本精美的脸庞上多出的红印，柔声问她疼不疼，递来一瓶他之前备着的涂抹伤口的药，自己舍不得用，就是为了给虞清馨留着，以防万一。
而刁蛮的虞锦就好像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一般，终于不再折腾身边的侍从侍女，而是适时的找到机会挑衅虞清馨一番。
起初脾气也算暴躁的虞清馨知道要忍住，不能再让自己和哥哥受到伤害，但实在是太频繁和惹人厌，便恶狠狠地主动打上去。
每次虞清馨得逞打到了虞锦之后，虞文都会发火怒骂自己和哥哥，而自己的哥哥便会护着自己不被打。
“哥……”
“我知道馨儿没有错。父亲发火也是疼爱阿锦，毕竟母亲做了错事，阿锦有怨也是正常，父亲总该是生气的。”虞清辰在妹妹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疼痛感，强忍住露出温和的表情，劝慰着自己的亲妹妹。
“馨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阿锦若是打你一定要躲，女孩子家身上落下伤疤总是不好的。”
“凭什么！母亲不可能害人的！母亲肯定是被冤枉的……虞锦那个贱人抢了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父亲的爱也没了，母亲也没了，那些下人都敢给我们脸色看！”虞清馨边说边哭，越说心中越是积怨，嚎啕着嗓子都叫哑了。
虞清辰轻哄着妹妹，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没事的，还有我在，我在馨儿就能过上好日子的。”
“哪有……我们吃的穿的都不如那个贱人，父亲还打骂我们……”
虞清辰只是安慰着抽泣的虞清馨，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的衣食已经在他的祈求下，算很好了。他的馨儿不需要知道那些苦痛，那些坏的糟的由他承担，他只要尽自己全力给她好的，她享受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