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罪监狱（第三十二章）

安然的睡眠带来身心上的舒畅，我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令人怀念的我曾经的房间。贴满了海报的，伴我度过二十年的房间。尽管工作之后我自己在外独居，他们还是将这个房间保存了原样。真怀念啊。一下子从监狱的房间变到自己的卧室，不习惯充斥在每一个细胞里。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因为回家而欣喜若狂。我走出房间，发现母亲正在收拾狂欢后散乱的大厅。他们已经举行过欢迎会了？没有我的情况下。
“你起来了啊。昨天你睡的太沉了。我们就没忍心叫你起来。但是大家都很难得地聚集在一起，我们也就这样开了欢迎会。昨天有没有吵到你啊？”
“没有。完全没听到。”
“也是呢。你爸爸昨天装了隔音罩，就怕吵到你。我们也都尽量压低声音了。简直就是悄悄话茶会。”
“茶会不至于弄得这么乱吧。”
“那是在我们刚到家的时候弄得。后来发现你睡得沉，就没有再玩了。”
“爸爸和哥哥呢？”
“你哥去忙你的事了。你爸刚去工作了。”
我的事？省罪监狱不是已经没有了，所有的狱友都被放出来了？我收拾收拾自己，大吃了一顿，就去找哥哥了。母亲说哥哥在省罪监狱管理办公厅。曾经听过省罪的管理办公厅，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办公厅设置在政府单位的旁边，由此可知省罪当初的建立有多少支持率，不管是在民众支持上，还是官员支持率上。管理办公厅的一楼几乎没有工作人员，看得出省罪监狱已经在对机构人员进行遣散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还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问道了哥哥所在地方。哥哥似乎是反抗省罪监狱的组织发起人之一。整个矿大的省罪监狱管理办公厅只有五个房间还在使用。一个是哥哥和组织发起人与省罪高层谈判的会议室；还有三个是省罪高层的办公室；一个是信息管理室。我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走到谈判会议室的门口，从门口可以听见微弱的谈话声。会议室有两扇门，一扇门紧闭，一扇门只是虚掩着。
我将虚掩着的门稍稍再多推开一个小缝，小心窥探里面的情形。哥哥正在发表言论，他的旁边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对面是省罪的管理层，也是三个人。我看到了陈璐璐。
哥哥的言论似乎引起了省罪管理层的不满，我看到他们的表情由纠结转向愤怒。陈璐璐坐在三人的最左边，似乎对于这场谈判的参与度不高。他旁边那位，也就是坐在中间的省罪管理层突然站起来怒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桌上茶杯里的水都被他的用力一拍震了出来。哥哥镇静地回了话，但我听不清。我把门又往里推了推，没想到门竟然发出了嘎吱的一声。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朝我这里看过来，我赶紧往外跑。不一会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探了探脑袋，随后把门关死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我。我知道在走廊里闲逛，等待哥哥出来。之后又过了二十分钟，哥哥才从会议室里出来。两个组织人脸上表情沉重，哥哥拍拍他们两人的背，在安慰他们。陈璐璐和另外两个管理人员也是脸有怒色，看来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双赢谈判。我小跑着向哥哥而去，哥哥看到我有些惊讶，陈璐璐也看到了我，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异样。
“你不在家里休息，跑这里来干什么？”
“妈说你来忙我的事情，我来看看。”
在回去的路上，哥哥跟我详细说了他这一年来与省罪监狱管理层所做的斗争。
在我刚开始被抓进省罪的时候，哥哥和父亲母亲他们都不知道。一个月后，嫂子生日，哥哥通知我去参加派对，结果怎么也联系不到我。他们来到我租的房子找我，才听邻居说起我被抓进省罪的事情。哥哥对此很愤怒，我被抓入省罪，却没有任何人通知家人。哥哥找到省罪管理局，要求他们释放我。当然这一要求被拒绝了。之后，哥哥就在四处寻找可以解救我的方法。他查询了省罪监狱的整个系统结构，管理模式，还找到了部分被关进省罪监狱的人的家属。虽然有些人是被自己的家属举报，但他们很快就对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其他不是被家属举报的人，本身就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因而哥哥的工作得到了大部分狱友家属支持。然而这还是不够的。所有的狱友家属加起来也不过一千来人，跟外面的其他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哥哥想要解救我们的工作变得很难推进。哥哥找到了民有组织，好不容易说服他们支持自己的行动，而后又到法院状告省罪监狱，这才让省罪监狱结束了招收新的人员。
这就是张戈当初出狱得知省罪不再接受举报的原因。而之后省罪短暂关闭，也与这次的状告有关。哥哥好不容易举行的集体状告省罪监狱仅仅只得了一个不继续招收罪犯的结果，这自然不令人满意的。哥哥又组织了第二次社会行动。他们联合社会上的商贩，拒绝给省罪相关人员提供货物，也试图阻断他们的资金流动。银行本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但是组织里有一个狱友的家属是银行里的中高层。他擅自应用自己的职权，短时间内阻断了给省罪监狱的资金贷款。当然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那位银行职员也被起诉逮捕。为了把这位银行职员保出来，哥哥和省罪高层领导进行了交易。省罪监狱领导答应释放银行职员，哥哥保证在接下来的时间不干预省罪的活动。这才有了陈璐璐来到省罪重新管理，我们的生活质量恢复。哥哥一直在为这样的局面困境寻找办法，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不牺牲外部人员的方法。
后来张戈、画师、王威的作品引起了舆论风波。激进派的人开始袭击我们。这次的袭击成了哥哥重新组织抗议的契机。以保护我们，压制激进分子为由，哥哥迅速聚集了正义之团。他们先是击败激进分子，而后又进一步提出要摧毁省罪监狱。我们真诚的信也成了这场斗争中至关重要的力量。人们意识到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应该享有所有人都有的权利。而后就是我们被释放。
哥哥简短地讲述了他这一年来的努力，我却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想象出他劳累奔波，彻夜不眠，失望沮丧的神情。我为哥哥的辛劳感到抱歉。这都是由我而起。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我们的命？”
“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要要你的命呢？”
“我们一直从陈璐璐手里得到的信息都是你们要铲除我们。我们都吓坏了。”
“真是符合他的风格呢。难怪我们闯进省罪的时候，你们哭的那么凄惨。”
“你是说陈璐璐是故意给我们错误的信息？”
“一定程度上的信息扭曲吧。我们当初看到你们的信，就对你们要与省罪监狱相依相存的情况感到不可思议。陈璐璐怕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放弃铲除省罪监狱的打算。有些人看到你们的信确实抱着以你们为中心的想法，想要保留省罪监狱。可是我不能接受你一辈子都在省罪监狱里。”
“哥。你真好。”
虽然我对陈璐璐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也没想到他竟然利用我们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问哥哥为什么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了，还要和他们继续谈判。哥哥给出的答案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一开始我也以为只要把你们就出来就好了。但是在我们深入调查过程中发现，他们有给你们吃药，暗中改造你们。这是不可饶恕的。我要让他们交出解药，并当众谢罪。”
“诶？！吃药？我们好像没有吃？不对，难道他们把饭菜做的很好吃就是在里面添加了药？”
“果然，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给你们吃药的。”
“说起来，省罪里是有过一次体检。我还长高了一点。那这些药吃进去会怎么样？我们会疯掉？器官坏死？还是怎样？”
“你别紧张，目前我们得知他们给你们吃的只是些强化药，可能还有精神控制药。我问了一个药物研究的朋友，他说只要断药后，经过一段时间会恢复正常。只是有些人恢复快，有些人恢复慢。慢的可能达到数年。所以我才在跟他们谈判要药。”
“哥，你觉得我有什么异常吗？跟以前比。”
“长高了。”
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在省罪里是改变很多。曾经不怎么关心周围的我，现在会不自觉地考虑他人的心理。尤其是现在，我挺关心俞涯、后桥他们的情况。不知道他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真相之后是怎样的反应。
我告诉哥哥，我也要加入这场战斗中。我负责联络省罪里的其他狱友。每一个在省罪生活过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些年我们被怎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