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城4
“这……这真的是你作的？”维洛突然懵了，大脑立刻被刷成空白。她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女生，竟然能在一瞬间作出如此美妙的旋律，将她的世界观完全刷新。‘世界上竟还有如此厉害的人才……’
“刚作的。你帮忙起个名嘛。”卡莉佳也没有扭头笑一笑，只将眉头皱起来，把左手食指放进嘴里咬着。
“行了，你帮我把轮椅扶好，我们回去了。”
推着轮椅往教室走，气氛甚至比离开课室偷偷溜到音乐室时更加紧张，毕竟要是有巡查员在班级门口守株待兔，她俩就得在女厕所里待上一个中午，而且维洛还没法安安稳稳地睡个午觉。她只能靠着墙壁走，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炽热的阳光，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柱子遮挡住可能存在的巡查员的视线，掩护自己慢慢接近课室。
“你学钢琴多久了呀？好厉害啊。”一路上的沉默让维洛憋得难受，正好经过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她便试图打开话题，也好与大神拉近关系，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方便找到帮手。
“我啊，从六岁开始学的，八岁才接触作曲。也就作了快四年，一直都不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这种程度还叫不怎么样？那她的标准该是有多高？专业水准？莫非是……’
“是啊，你看看老柴，你看看那些大神。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天赋，我怎么就不能到达那些境界呢？”
卡莉佳只说了三两句话，便把维洛彻底镇住了。她仿佛感到一股寒气，一股具有巨大压力的寒气正从面前这个女孩的体内爆发出来，将空气都震裂，震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破成碎片。碎片融化成一滩血水，在胸腔里荡来荡去。
大概走到实验室旁的楼梯拐角时，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扶着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女生，从初二五班走了出来。
“莹莹坚持一下，我们去医务室。”
“拿好袋子。”
一个男同学从课室里慌忙追出来：“诶，我去找班主任，这是水壶。”
“好的，赶快去。”
这四人经过维洛身边时，她突然出现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如同消毒水的味道，却又比医院里的淡很多，在日光下慢慢蒸腾。少女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每当要染上一场大病——通常是感冒——之前，她的鼻腔中总会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股类似于医院某种药水的味道，却说不上名字。
“怎么了？”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五班后门溜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包纸巾。维洛看见了，连忙伸出手拦住了她。“茜尔奈，等一下，你们班怎么了？”
“诶呀，就是又一个同学发烧了，是流感，我们班已经有七八个回家了。诶对了，你的充电线还在我这。”
“哦，对啊，我差点忘了,充电线还在你那里。”
“待会儿，待会儿给你。”说罢，茜尔奈迈开大步，朝楼下的医务室冲了过去。
“她们班出什么事了？”
“流感，而且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也是呢，现在夏天过了，十月份，秋季是高发期。”卡莉佳又将左手食指塞进嘴里咬着，“可能搞不好还会传染到整间学校。”
“看你呢，还把手指放嘴里，肯定第一个传染你。”
十五分钟后，当维洛趴在桌上，看着卡莉佳把一沓沓乐谱从书包里抽出来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维洛在吗？”茜尔奈将头探进来，小声地对坐在门口的男生问道。
“应该在吧？维洛！”
“诶，来了。”少女立马站起身，扭着腰走过组间的过道，“谢谢啊，我一直忘了问你拿。”
“不用客气。好了，我要回去了。”
“行。”
她右手攥着充电线，侧身在挂满装着饭盒的袋子的过道上前进，却被孟雨玲拦下了。
“诶你不是睡了吗？”
“喂，你刚来这就结识了隔壁班的人啦？那是谁啊？”
“哦，那是我的小学同学茜尔奈，当然认识。”维洛眨一眨眼，嘴角一勾，“而且我就认识那一个。”
“那你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好不？”
“额，不太方便吧？”
“你就介绍呗，有那么麻烦吗？”雨玲感到有些疑惑，将身体转过九十度，翘起二郎腿看着少女。
“孟雨玲！午休说话小声点！”
“关你啥事啊洛妍慧？”
“信不信我……”
昨晚吃晚饭时，母亲才提醒过自己，九、十月份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像极了热带的亚热带城市穗城，秋季会是传染病的高发期，许多病毒细菌都在这段时间大量繁殖，要注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和肮脏的地方去。现在看来，人多的地方，例如学校，那是一定要去的，避免不了。隔壁五班就已经病倒了七八个同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染到仅一墙之隔的自己班上来。今早经过楼梯旁的医务室，就已经看见了校医在搬一些装有艾条的箱子，准备放学前发放给各班班长，待同学都散去后熏一熏教室。
正趴在桌子上沉思，一声喷嚏便打破了教室的宁静。一秒钟前还静得能听到某个角落的同学轻轻翻书的声音，这一下声响，甚至把一些同学给吓醒了。他们抬起头四处环顾一下，便有继续睡下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但维洛正暗暗害怕起来，悄悄站了起来，出了教室往厕所走去。
走过三、二班的窗外，少女不经意地往里瞧了瞧，却发现了几个空位，还有几个攥着纸巾的同学。
‘流感已经传到这边了吗？’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小跑进厕所里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得干干净净，又顺便洗了脸。清凉的水冲走炎热，却依旧冲不走她心中的恐惧。她还有些东西没有完成，病倒了只会阻碍她的脚步。
从厕所里出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栏杆旁边，将一沓纸放在晒烫了的大理石上。及腰的棕色大马尾无力地垂在身后，仿佛也染上了流感，无精打采而脸色苍白。
“克洛丝学姐？”
“诶，妹妹好。”克洛丝停下手中的笔，扭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她，“午休还出来干什么？”
“额，我……我出来上厕所。”
“不知道午休不准出来吗？”
“啊！我……我现在就回去！”
意识到自己貌似犯了什么大忌，维洛赶紧撒开腿就要跑回去，却被她喝住了。
“跑什么跑？注意安全！”
“啊！好！”
“你还好吧？”
“什么？”往衣摆上擦干手，维洛顺手拽着衣摆回过头。
“最近很多人都得了流感，你注意点，别病了。”
“哦，好啊！”点一点头，少女还是识趣地跑进了教室，“你也是啊！”
“下次再给我抓到就扣分了。”
坐回座位上，旁边的卡莉佳还没睡。她或许是不睡午觉的，利用整个中午的时间来做自己的兴趣。她只用了十五分钟便将上午课程的作业完成了，然后拿出一本三指厚的乐理书，就着窗外射进的薄如蝉翼的光开始钻研。她也不将时间耽搁在前面的基础章节，一翻开便是复杂的三和弦七和弦，并从书包里拿出两张空白的五线谱开始写写画画。维洛也不睡午觉了。她并非是有什么事情做，也并不是没有午休的习惯。只是她的目光已经被卡莉佳吸引了，视线停留在不断移动的笔尖，甚至连手脚都没有动一下。
在维洛看来，这样的兴趣是再好不过的了。既不需要过多的设备器材，也不需要大面积的场地，更不会打扰别人，还可以被巡查的老师误认为在做作业。说是喜欢并希望有这种爱好，其实她并非从未尝试过。四年级的暑假，她就从镇中心的书店里找来了一本乐理书，还极不专业地附带了一些教授作曲的技能的章节。不到一年时间，少女就能熟悉并灵巧地运用简单的和弦了，甚至还懂得把和弦分解出来谱写一些小调子。可惜后来小学毕业前一个学期，老师告诉她家人，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从此，她不得不放弃了爱好，被迫一头钻进书本里，直到考上了当地排名前五的一所好中学。
余光瞥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五线谱的维洛，卡莉佳舒了一口气，停下笔稍作休息。
“你也想学作曲？”
“啊，不是。我以前也试过作曲，而且学过乐理。只不过六年级时由于成绩不好，被家里人和老师给逼着丢了。现在隔了一年，我可能还会一点点吧……起码哼首歌还是……应该还是可以的。”
‘哼首歌……我真的还可以？’
“那就足够了。”卡莉佳笑了笑，将一张五线谱放到维洛面前，“来试试吧，找回你的感觉。”
“不了不了，我不是这方面的料子，也……也没有这个能力。我看看就好。”
“每次校园作曲大赛，最高奖金五百，获得期末成绩加十分，还上校报，你去吗？”
“额……”
“每次大赛参赛人数顶多一百多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上去玩一玩，想要进前十易如反掌，你去吗？”
“那我……”
“每次……”
“好吧好吧，我来试试。”经不住卡莉佳的语言诱惑，维洛还是边犹豫边拿起了笔。‘我真的应该去参加这个比赛吗？这个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容易？嗯……现在我写点什么？’
突然，一道闪电从缓缓打开的石门中间劈出来，将插着一把剑的石头狠狠劈碎。一团白色的雾气便从地上炸出的坑里涌出，顷刻覆盖了整座石台，化作一座瀑布从云端降下，激起水潭上百尺巨浪。‘有了！’
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的枝条，正要下笔写一串C大调的和弦，班主任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练习册，也像维洛一样侧身挤过挂满袋子的过道，走到孟雨玲身边，然后轻轻碰一下她的肩膀，把册子放在她桌面并俯身说了几句话。雨玲点了几下头便又趴下睡了，班主任却迟迟不走，站在原地扫视整个课室。
“那边两个，刚才还在玩手机的出来。”
两个距离门口比较远的男生被发现了，维洛只好赶忙将纸笔塞进抽屉，打了个哈欠，然后从书包里拽出一张纸，擤一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就趴下了。旁边的卡莉佳也挺配合，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那沓快要垒到天花板的书堆抽出一本辅导册开始翻阅——但也仅仅是翻阅。
闭上眼后，维洛看到了一大片的海洋，犹如液体镜子的全是水银的海洋。白光在水面上闪烁，看得她眼睛有些酸疼。不久后，天上的白云开始以自己头顶为圆心缓慢旋转起来，就像要形成一个巨大的热带低压一般。而脚下的沙滩也开始载着自己转起圈子，围绕已经扭曲变形的海滩，围绕被当做图腾柱的激起的浪花绕起圈来。
她感觉越来越晕，犹如站在大转盘上，方向与平衡已经消失，头重脚轻的。终于，梦里的自己一个踉跄，将她吓醒了。
“哇哈！”
“你没事吧？”旁边的卡莉佳正要把五线谱从抽屉里拿出来，却着实被维洛的突然弹起吓了一跳。
“我……嗯……”奇怪的是，清醒后的维洛并未感到有一丝改善，头脑依然昏昏沉沉的，仿佛屁股下的椅子也开始动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趴在桌上，面对越来越热的额头束手无策。两行鼻涕从粉嫩的鼻中冲出，像是要把脏东西都从里面冲出来，却并没有换来一丝舒适感。少女只好将右手往后伸进书包，艰难地掏出纸巾。
“我看你都流鼻涕了，是感冒了吧？”
“嗯……可能是吧……可能。讨厌的病菌……才刚过了没多久，我就惹上了。该死，该死。”
她一边使劲地将鼻涕擤出来，一边小声地嘀咕。但这全被卡莉佳听见了，午休时的教室特别安静。
“要不要让雨玲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卡莉佳将手放在维洛的额头，一股暖意立马传进手背。“不得了，已经开始烧起来了。雨玲！雨玲！”
少女也没法坐直，让已经失去知觉的腰背挺起，便只好使劲伸长脖子，尽量压低嗓子呼唤前面的班长助理。
“诶，卡神叫你。”坐在孟雨玲背后的一个女生听见了呼叫，伸手拍一拍雨玲的肩膀。
“什么？”
“雨玲！维洛发烧啦！”
“什么！”
雨玲马上跑来，将手背放在维洛的额头。
“维洛，赶紧去医务室看看，不能拖。”
“我……让我睡一会儿再看看吧……”
“你看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赶紧去医务室啦。”
于是，班长助理立马叫醒了旁边两个男生，自己拿上维洛的水壶与纸巾，像半小时前茜尔奈与同学们护送病人一样护送维洛到了医务室。室外的太阳意外地被云层遮蔽了，走廊上凉爽了一些。
四个人在路上折腾了一会儿，还未到达楼梯口，起床铃便响起了。在铃声从挂满校园每一个角落的音箱里冲出，蔓延至整个校园的上空时，维洛顿感双腿发软，就连走下楼梯就到达的医务室，也好像变成了非常遥远的地方一样。刚将左脚伸到下一个阶梯，少女便不停嘀咕起来。
“啊……真是晕，我真是受不了了。让我歇会儿，不走了，让我歇会儿。”
“维洛，赶紧下去医务室再躺着吧。很晕吗？”
“当然。我的大腿……没力气了。”
但雨玲并没有听从她的要求，硬是让两个男生坚持着，将她扶到了医务室。宽大的医务室里有两张病号床，却依然供不应求。几名同学搀扶着患病的学生站在门外，或者靠着墙坐下来。茜尔奈和她的同学也在墙边，正给那不停打喷嚏的同学递纸巾。
“欸？维洛你也……”看见老朋友也被搀扶着走下楼梯，茜尔奈赶忙跑了过去。“怎么你也染上了？”
“没……没办法吧？这玩意儿传染……挺强的。”
“来来来，先过来坐着。今天许多人都病了，校医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糖水。”
“不用了，你去照顾你们班的吧，我们自己来就行。”雨玲上前拍一拍茜尔奈的肩，让她稍作休息，自己挤进了人满为患的医务室中。
‘真倒霉……怎么才刚说卡莉佳要染病，结果自己就先病起来了……’
躺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维洛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如同接触不良的天线电视屏幕一般满是雪花的脑海中还在不断浮现那几串今天中午写出的小调。她望着略显杂乱的书桌，微微叹了口气。床边的纸篓里已经堆满一个个纸团，像一桶包裹着生化武器的白色物质，正在散发令人四肢无力头昏脑涨的气息。
“洛，这几天都要请假了。传染性的感冒是不能上学的，还要隔离几天。”母亲从客厅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好。”
“而且这几天，你也不能练弹琴了。要不要听点音乐？”
“也好。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说吧。”
“我想……去作曲比赛。”
“刚作的。你帮忙起个名嘛。”卡莉佳也没有扭头笑一笑，只将眉头皱起来，把左手食指放进嘴里咬着。
“行了，你帮我把轮椅扶好，我们回去了。”
推着轮椅往教室走，气氛甚至比离开课室偷偷溜到音乐室时更加紧张，毕竟要是有巡查员在班级门口守株待兔，她俩就得在女厕所里待上一个中午，而且维洛还没法安安稳稳地睡个午觉。她只能靠着墙壁走，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炽热的阳光，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柱子遮挡住可能存在的巡查员的视线，掩护自己慢慢接近课室。
“你学钢琴多久了呀？好厉害啊。”一路上的沉默让维洛憋得难受，正好经过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她便试图打开话题，也好与大神拉近关系，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方便找到帮手。
“我啊，从六岁开始学的，八岁才接触作曲。也就作了快四年，一直都不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这种程度还叫不怎么样？那她的标准该是有多高？专业水准？莫非是……’
“是啊，你看看老柴，你看看那些大神。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天赋，我怎么就不能到达那些境界呢？”
卡莉佳只说了三两句话，便把维洛彻底镇住了。她仿佛感到一股寒气，一股具有巨大压力的寒气正从面前这个女孩的体内爆发出来，将空气都震裂，震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破成碎片。碎片融化成一滩血水，在胸腔里荡来荡去。
大概走到实验室旁的楼梯拐角时，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扶着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女生，从初二五班走了出来。
“莹莹坚持一下，我们去医务室。”
“拿好袋子。”
一个男同学从课室里慌忙追出来：“诶，我去找班主任，这是水壶。”
“好的，赶快去。”
这四人经过维洛身边时，她突然出现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如同消毒水的味道，却又比医院里的淡很多，在日光下慢慢蒸腾。少女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每当要染上一场大病——通常是感冒——之前，她的鼻腔中总会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股类似于医院某种药水的味道，却说不上名字。
“怎么了？”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五班后门溜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包纸巾。维洛看见了，连忙伸出手拦住了她。“茜尔奈，等一下，你们班怎么了？”
“诶呀，就是又一个同学发烧了，是流感，我们班已经有七八个回家了。诶对了，你的充电线还在我这。”
“哦，对啊，我差点忘了,充电线还在你那里。”
“待会儿，待会儿给你。”说罢，茜尔奈迈开大步，朝楼下的医务室冲了过去。
“她们班出什么事了？”
“流感，而且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也是呢，现在夏天过了，十月份，秋季是高发期。”卡莉佳又将左手食指塞进嘴里咬着，“可能搞不好还会传染到整间学校。”
“看你呢，还把手指放嘴里，肯定第一个传染你。”
十五分钟后，当维洛趴在桌上，看着卡莉佳把一沓沓乐谱从书包里抽出来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维洛在吗？”茜尔奈将头探进来，小声地对坐在门口的男生问道。
“应该在吧？维洛！”
“诶，来了。”少女立马站起身，扭着腰走过组间的过道，“谢谢啊，我一直忘了问你拿。”
“不用客气。好了，我要回去了。”
“行。”
她右手攥着充电线，侧身在挂满装着饭盒的袋子的过道上前进，却被孟雨玲拦下了。
“诶你不是睡了吗？”
“喂，你刚来这就结识了隔壁班的人啦？那是谁啊？”
“哦，那是我的小学同学茜尔奈，当然认识。”维洛眨一眨眼，嘴角一勾，“而且我就认识那一个。”
“那你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好不？”
“额，不太方便吧？”
“你就介绍呗，有那么麻烦吗？”雨玲感到有些疑惑，将身体转过九十度，翘起二郎腿看着少女。
“孟雨玲！午休说话小声点！”
“关你啥事啊洛妍慧？”
“信不信我……”
昨晚吃晚饭时，母亲才提醒过自己，九、十月份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像极了热带的亚热带城市穗城，秋季会是传染病的高发期，许多病毒细菌都在这段时间大量繁殖，要注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和肮脏的地方去。现在看来，人多的地方，例如学校，那是一定要去的，避免不了。隔壁五班就已经病倒了七八个同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染到仅一墙之隔的自己班上来。今早经过楼梯旁的医务室，就已经看见了校医在搬一些装有艾条的箱子，准备放学前发放给各班班长，待同学都散去后熏一熏教室。
正趴在桌子上沉思，一声喷嚏便打破了教室的宁静。一秒钟前还静得能听到某个角落的同学轻轻翻书的声音，这一下声响，甚至把一些同学给吓醒了。他们抬起头四处环顾一下，便有继续睡下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但维洛正暗暗害怕起来，悄悄站了起来，出了教室往厕所走去。
走过三、二班的窗外，少女不经意地往里瞧了瞧，却发现了几个空位，还有几个攥着纸巾的同学。
‘流感已经传到这边了吗？’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小跑进厕所里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得干干净净，又顺便洗了脸。清凉的水冲走炎热，却依旧冲不走她心中的恐惧。她还有些东西没有完成，病倒了只会阻碍她的脚步。
从厕所里出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栏杆旁边，将一沓纸放在晒烫了的大理石上。及腰的棕色大马尾无力地垂在身后，仿佛也染上了流感，无精打采而脸色苍白。
“克洛丝学姐？”
“诶，妹妹好。”克洛丝停下手中的笔，扭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她，“午休还出来干什么？”
“额，我……我出来上厕所。”
“不知道午休不准出来吗？”
“啊！我……我现在就回去！”
意识到自己貌似犯了什么大忌，维洛赶紧撒开腿就要跑回去，却被她喝住了。
“跑什么跑？注意安全！”
“啊！好！”
“你还好吧？”
“什么？”往衣摆上擦干手，维洛顺手拽着衣摆回过头。
“最近很多人都得了流感，你注意点，别病了。”
“哦，好啊！”点一点头，少女还是识趣地跑进了教室，“你也是啊！”
“下次再给我抓到就扣分了。”
坐回座位上，旁边的卡莉佳还没睡。她或许是不睡午觉的，利用整个中午的时间来做自己的兴趣。她只用了十五分钟便将上午课程的作业完成了，然后拿出一本三指厚的乐理书，就着窗外射进的薄如蝉翼的光开始钻研。她也不将时间耽搁在前面的基础章节，一翻开便是复杂的三和弦七和弦，并从书包里拿出两张空白的五线谱开始写写画画。维洛也不睡午觉了。她并非是有什么事情做，也并不是没有午休的习惯。只是她的目光已经被卡莉佳吸引了，视线停留在不断移动的笔尖，甚至连手脚都没有动一下。
在维洛看来，这样的兴趣是再好不过的了。既不需要过多的设备器材，也不需要大面积的场地，更不会打扰别人，还可以被巡查的老师误认为在做作业。说是喜欢并希望有这种爱好，其实她并非从未尝试过。四年级的暑假，她就从镇中心的书店里找来了一本乐理书，还极不专业地附带了一些教授作曲的技能的章节。不到一年时间，少女就能熟悉并灵巧地运用简单的和弦了，甚至还懂得把和弦分解出来谱写一些小调子。可惜后来小学毕业前一个学期，老师告诉她家人，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从此，她不得不放弃了爱好，被迫一头钻进书本里，直到考上了当地排名前五的一所好中学。
余光瞥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五线谱的维洛，卡莉佳舒了一口气，停下笔稍作休息。
“你也想学作曲？”
“啊，不是。我以前也试过作曲，而且学过乐理。只不过六年级时由于成绩不好，被家里人和老师给逼着丢了。现在隔了一年，我可能还会一点点吧……起码哼首歌还是……应该还是可以的。”
‘哼首歌……我真的还可以？’
“那就足够了。”卡莉佳笑了笑，将一张五线谱放到维洛面前，“来试试吧，找回你的感觉。”
“不了不了，我不是这方面的料子，也……也没有这个能力。我看看就好。”
“每次校园作曲大赛，最高奖金五百，获得期末成绩加十分，还上校报，你去吗？”
“额……”
“每次大赛参赛人数顶多一百多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上去玩一玩，想要进前十易如反掌，你去吗？”
“那我……”
“每次……”
“好吧好吧，我来试试。”经不住卡莉佳的语言诱惑，维洛还是边犹豫边拿起了笔。‘我真的应该去参加这个比赛吗？这个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容易？嗯……现在我写点什么？’
突然，一道闪电从缓缓打开的石门中间劈出来，将插着一把剑的石头狠狠劈碎。一团白色的雾气便从地上炸出的坑里涌出，顷刻覆盖了整座石台，化作一座瀑布从云端降下，激起水潭上百尺巨浪。‘有了！’
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的枝条，正要下笔写一串C大调的和弦，班主任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练习册，也像维洛一样侧身挤过挂满袋子的过道，走到孟雨玲身边，然后轻轻碰一下她的肩膀，把册子放在她桌面并俯身说了几句话。雨玲点了几下头便又趴下睡了，班主任却迟迟不走，站在原地扫视整个课室。
“那边两个，刚才还在玩手机的出来。”
两个距离门口比较远的男生被发现了，维洛只好赶忙将纸笔塞进抽屉，打了个哈欠，然后从书包里拽出一张纸，擤一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就趴下了。旁边的卡莉佳也挺配合，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那沓快要垒到天花板的书堆抽出一本辅导册开始翻阅——但也仅仅是翻阅。
闭上眼后，维洛看到了一大片的海洋，犹如液体镜子的全是水银的海洋。白光在水面上闪烁，看得她眼睛有些酸疼。不久后，天上的白云开始以自己头顶为圆心缓慢旋转起来，就像要形成一个巨大的热带低压一般。而脚下的沙滩也开始载着自己转起圈子，围绕已经扭曲变形的海滩，围绕被当做图腾柱的激起的浪花绕起圈来。
她感觉越来越晕，犹如站在大转盘上，方向与平衡已经消失，头重脚轻的。终于，梦里的自己一个踉跄，将她吓醒了。
“哇哈！”
“你没事吧？”旁边的卡莉佳正要把五线谱从抽屉里拿出来，却着实被维洛的突然弹起吓了一跳。
“我……嗯……”奇怪的是，清醒后的维洛并未感到有一丝改善，头脑依然昏昏沉沉的，仿佛屁股下的椅子也开始动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趴在桌上，面对越来越热的额头束手无策。两行鼻涕从粉嫩的鼻中冲出，像是要把脏东西都从里面冲出来，却并没有换来一丝舒适感。少女只好将右手往后伸进书包，艰难地掏出纸巾。
“我看你都流鼻涕了，是感冒了吧？”
“嗯……可能是吧……可能。讨厌的病菌……才刚过了没多久，我就惹上了。该死，该死。”
她一边使劲地将鼻涕擤出来，一边小声地嘀咕。但这全被卡莉佳听见了，午休时的教室特别安静。
“要不要让雨玲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卡莉佳将手放在维洛的额头，一股暖意立马传进手背。“不得了，已经开始烧起来了。雨玲！雨玲！”
少女也没法坐直，让已经失去知觉的腰背挺起，便只好使劲伸长脖子，尽量压低嗓子呼唤前面的班长助理。
“诶，卡神叫你。”坐在孟雨玲背后的一个女生听见了呼叫，伸手拍一拍雨玲的肩膀。
“什么？”
“雨玲！维洛发烧啦！”
“什么！”
雨玲马上跑来，将手背放在维洛的额头。
“维洛，赶紧去医务室看看，不能拖。”
“我……让我睡一会儿再看看吧……”
“你看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赶紧去医务室啦。”
于是，班长助理立马叫醒了旁边两个男生，自己拿上维洛的水壶与纸巾，像半小时前茜尔奈与同学们护送病人一样护送维洛到了医务室。室外的太阳意外地被云层遮蔽了，走廊上凉爽了一些。
四个人在路上折腾了一会儿，还未到达楼梯口，起床铃便响起了。在铃声从挂满校园每一个角落的音箱里冲出，蔓延至整个校园的上空时，维洛顿感双腿发软，就连走下楼梯就到达的医务室，也好像变成了非常遥远的地方一样。刚将左脚伸到下一个阶梯，少女便不停嘀咕起来。
“啊……真是晕，我真是受不了了。让我歇会儿，不走了，让我歇会儿。”
“维洛，赶紧下去医务室再躺着吧。很晕吗？”
“当然。我的大腿……没力气了。”
但雨玲并没有听从她的要求，硬是让两个男生坚持着，将她扶到了医务室。宽大的医务室里有两张病号床，却依然供不应求。几名同学搀扶着患病的学生站在门外，或者靠着墙坐下来。茜尔奈和她的同学也在墙边，正给那不停打喷嚏的同学递纸巾。
“欸？维洛你也……”看见老朋友也被搀扶着走下楼梯，茜尔奈赶忙跑了过去。“怎么你也染上了？”
“没……没办法吧？这玩意儿传染……挺强的。”
“来来来，先过来坐着。今天许多人都病了，校医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糖水。”
“不用了，你去照顾你们班的吧，我们自己来就行。”雨玲上前拍一拍茜尔奈的肩，让她稍作休息，自己挤进了人满为患的医务室中。
‘真倒霉……怎么才刚说卡莉佳要染病，结果自己就先病起来了……’
躺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维洛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如同接触不良的天线电视屏幕一般满是雪花的脑海中还在不断浮现那几串今天中午写出的小调。她望着略显杂乱的书桌，微微叹了口气。床边的纸篓里已经堆满一个个纸团，像一桶包裹着生化武器的白色物质，正在散发令人四肢无力头昏脑涨的气息。
“洛，这几天都要请假了。传染性的感冒是不能上学的，还要隔离几天。”母亲从客厅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好。”
“而且这几天，你也不能练弹琴了。要不要听点音乐？”
“也好。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说吧。”
“我想……去作曲比赛。”
4人×哭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