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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

2023-03-05故事热血小说武侠剑三唐门脑洞 来源:百合文库
暗器
       我出身闻名遐迩的唐家,但我并不姓唐。但我还是在唐门身居高位,鬻宠擅权。原因其实很是简单,我上面有人。
虽然我不是唐氏血脉,但可是唐老太爷亲自捡来的。听说我在唐老太爷怀里,差点把他引以为豪,长至腹胸的一把美髥给生生拔下来。
子鼠见此状,大惊不已,急忙甩出追心箭,就要把我当场诛杀。老太爷大袖一拂,当场将子鼠震退数步,笑道,不过襁褓小儿,能有什么威胁之举。说罢,便开始在众目睽睽下逗弄我的小兄弟。
但襁褓小儿却狠狠的打了老爷子的脸。随着我的啼哭,尿柱如同利剑,直冲老爷子门面而去。老爷子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到底是将我一把扔出,还是生生受着。
纵然老爷子武功绝顶,还是被我尿了一脸。子鼠更是惊骇不已,差点就要用暴雨梨花针来取我性命。
还是老爷子处变不惊,拍了拍我的屁股,笑着说童子尿可是好东西,延年益寿的宝贝。我翻了个身,继续拉扯老爷子的美髥。
所以,待我长大后,我会如此憎恶子鼠,甚至喊他倒过本公子的夜香。毕竟,江湖人士谈之色变,畏之如虎的唐门暗器,我在一岁多那会就差点领教了。子鼠也无数次地想用暴雨梨花针给我扎成个筛子,但丑牛比他识大体得多,每次都劝住他。
就像我今天鲜衣怒马,在暗香楼好不快活时,子鼠又冒冒失失地闯入厢房。
我左手搂着含章,右手接过华清递来的酒,漫不经心地问他所来为何。他只回答一句,太上掌门请云公子回唐家堡,有时相询。
我叫子鼠麻溜地滚去跟老爷子报告,本公子待会就到。子鼠寸步不让,坚持说要护送我返回。
我骂了一句晦气,在两位美人的颊上各亲一口。我斜睨着子鼠,说耗子,给我打赏两位姑娘,记住要重赏。败我雅兴,钱从你腰包掏。
子鼠低眉顺眼称是。还未看见他如何动作,两锭银子便已出现在她们手上,分毫不差。我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手暗器功夫可真俊,,要是你换个亲民点的造型,说不定还真可以成为一代宗师。
他身子未动,却摆出请的姿势。
我冲两位姑娘作了飞吻,便随子鼠返回唐家堡。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有繁星,却无平野,有皓月,却无大江。蜀中这地方啊,真是荒芜。我坐在鞍上,使劲拉着拉着辔头,还不忘感叹一番。
云公子好文采。子鼠说道,但能不能请您稍稍放松一些,这匹马是寅虎性命所在。
日特么个仙人板板,少爷我还不是怕这畜生给我抖下去!这寅虎,暗器功夫不好好练,学下三流的养马技术,还说要成为什么小伯乐?真真不学无术。我趴在马背上,埋怨寅虎。
子鼠还是点头称是,说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寅虎。
下马时,我竭力保持一个帅气的姿势,结果差点消魂在了马蹄下。我扯着嗓子大喊,寅虎给少爷我滚出来。他问我何事。我哼着鼻子回答,这匹驽马对少爷大不敬,赶明儿给我宰了,做一碗马心莲子羹,叫,叫巳蛇端到我房里来。
寅虎眼神凶戾,说,云少爷,您别太过分了。我把额上刘海风骚地往后一撩,说,寅虎,怕你是养马养傻了吧。跟我吹胡子瞪眼地,少爷我眼睛比你这王八绿豆眼大多了。我过分了是吧?好,少爷我铁了心,今晚就要喝,你做是不做!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虽然我知道他现在想做一碗人心薏米汤。隔岸观火的唐门子弟瞧见我们剑拔弩张的场面,纷纷往后倒退几步。
我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撸起衣袖,撩上衣摆,我冲寅虎的小腹处狠狠地来了一脚。他的右手使使劲压住刀柄,额上青筋条条绽起。我眉毛斜挑,嘴里又问候了他姥姥一句,正待再赏他一脚。
子鼠将寅虎的刀按回刀鞘,右手一扬,寒光乍起,刚才还在嘶鸣的骏马,此刻已到底而亡。周围人吓得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生怕不明不白地倒毙在回家的路上。
子鼠说道,叫巳蛇来,炖一碗马心莲子羹。我厌恶地冲他们摆摆手,说,子鼠你邀什么功啊,好好的一匹马,被你的追心箭一刺,那还能吃吗?浪费食材,暴殄天物,败了少爷我的雅兴。算了,你们把死马收拾一下,我去见老爷子了。
寅虎,住手!子鼠一声大喝,差点吓得我从门阶上滚下来。我指着刀已出鞘的寅虎,怒极反笑,好好好,寅虎你有种,我现在就去报告老爷子。
我在周围的一阵嬉笑声中,连滚带爬地进了内厅。
我抱着老爷子的大腿,哇哇大哭,老爷子,你可以给我做主啊。寅虎这王八羔子,为了一匹驽马就要杀我。刚刚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可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老爷子先是安慰我一番,随后勃然大怒,叫寅虎滚来见他。
于是寅虎从门口一直滚到了内厅中央。老爷子怒不可遏,让丑牛和卯兔将寅虎押到执事堂,严惩不贷。
 
02
       十二影卫是只属于唐家门主的兵刃,与门主,太上掌门才有纵向关系,与唐门其他部门都是横向关系。而现在的十二影卫,那就是职业替我擦屁股的。
现在的唐家没有门主,据说是被中原的嵩山剑派掌门人下毒给毒死了。想想也是讽刺,善游者溺于水,精通机关,暗器,毒术的唐家人,居然会被一个使剑的外人给毒死。这就好像有一天华山派剑宗那群疯子不练剑了,改向五毒教学习制蛊之法。
还好有唐老爷子在,唐家还不至于落个群龙无首的局面。但四大长老俱已白发苍苍,一个个看起来行将就木,半截入土。老爷子看起来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与那四个常与我作对的老货是大大的不同。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唐门的人除了老爷子,也都不知道。但可知的是,我不姓唐,我姓云,而且我还活得很滋润。在唐门的人看来,我的任务就是遛狗斗鸡,惹是生非,欺男霸女,一个百年不遇的膏粱子弟。我不需要学武,唐家的功夫也从不传外人。
我今天就要做一件大事,有多大呢,大到会颠覆武林的格局。
于密房内,我一刀割下了老爷子的首级。销尸粉一撒,他的尸体就消失在了空气中,连血渍都没留下。
杀人就是这么简单,手起刀落之间,一条生命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将门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我一拍守卫密房的唐挥,叫他赶紧给我备一匹好马,少爷我现在要替老爷子处理一件大事。唐挥刚想问我是何大事,我便用脚封住了他的嘴。
子鼠却在前门处拦住我,说时候已晚,云少爷是要去哪。我用马鞭劈头盖脑地向他抽去,说少爷我要去与佳人相会,干你这耗子何事。子鼠告罪一声,便退下。
我并没有策马狂奔,因为我压根就不担心一时半会他们会发现老爷子的尸首,哦,没有首。若无老爷子的命令,唐家没人敢打扰密房里的老爷子。
03
       出了成都府,我才意识到身上身无分文。目的地还很远,我在花光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时,不得不考虑晚饭的问题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汗,我不是什么狗屁英雄,我可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钱于我,委实不是什么问题。
很快,我就被打脸了。第二天,少爷我昏倒在青楼门口。
当了二十年纨绔,销金的本事是有。精舍,美婢,美食,华灯,那样是寻常人家挥霍得起?但,少爷我怎么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一碗小米粥?
小米粥也不是白喝的,是李妈妈将我从头到尾猥亵一遍的赏赐。为了挣路费,我一边受着李妈妈隔三差五的骚扰,一边当起了龟公。
龟公的日子虽然难熬,但在万花丛中,还是颇为悦目的。在我离开那一天,李妈妈与其他小姐姐们一齐送我出门,当真像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李妈妈说,小云啊,你别走啊,妈妈给你涨钱啊!
在他们幽怨的目光下,我终究还是离去了。
中岳还真不赖,比之蜀中那秀丽的风景,简直一个是小白脸,一个是金刚罗汉。守卫弟子想动手将我赶走。
我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直接甩到他们脸上。我说,把这封信送去给你们掌门,至于你们信不信,那就不干本少爷的事了。
说罢,我便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啃起了馒头。他们不去送,我也没有办法,换作是我,一定乱棍打死这衣衫褴褛,精神萎靡,一看就像是丐帮奸细的家伙。
他们嘀咕几声,还是去送信了。不一会,一个板着死人脸的老货下来了。他一言不发,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拎到左寒蝉面前。
我解下腰间的囊袋,一把扔向左寒蝉。死人脸大呼师兄不可,唐门小贼会施毒。我啐了他一口,说,那你刚刚还敢提拎少爷我的衣领,你也不怕中毒?
他一看手指,说,师兄,小贼使毒。我又啐他一口,毒你全家,没见会掉色的衣服啊。
左寒蝉说,师弟勿要惊慌,云少爷是自己人,不信你看。他打开包裹,死人脸发出一句惊呼。我伸手想要拿回,一股灼心的内力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像条死狗趴在地上,冷冷地问,左寒蝉,你就是这么对盟友的?
左寒蝉笑呵呵地回答,云少爷虽然温文尔雅,但左某还是怕自己落到唐老门主的下场。看来云少爷委实是不会武功啊,我这烈焰真气,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你练过武。
我挣扎着坐起来,少跟我整七整八的,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老爷子一死,剩下的都是一群废物,你也离制霸武林不远了。把老爷子的头颅还给我,从今往后,我也不是那个被老爷子屠村后的幸运儿,也不是你们嵩山派的奸细,我只是一个山野村夫,一个教书先生。
左寒蝉还是笑呵呵的模样,云少爷,要不是我把唐老门主杀你父母的证据给你,你怕现在还在认贼作父。况且,我还不知道你这消息是否属实,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他的首级?
我在昏倒前,似乎问候了左寒蝉的母亲。
 
04
       梦里,残肢断骸遍地,烈焰熊熊燃烧,我似乎听见金铁交鸣之声,但转瞬又成了痛苦的哀嚎。我猛地坐起,扯开盖在身上的锦被。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我甩甩脑袋,看清了面前的女子。她一身黑色紧身衣打扮,勾勒出完美无瑕的曲线,一颦一笑间,魅惑天成。她就像是隐匿于草丛间一击必杀的杀手,又像是东京酒肆里翩翩起舞的美人蛇。
我,我当然是回家。美人蛇眼波一斜,语气酥软入骨。我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说,那你们家的瓷枕也太硬了,改天给少爷我——算了,少爷我也该走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吗?她的手在我肩头轻轻一搭,一股巨力袭来,我只得又跌坐回床头。我抄起床头的紫砂壶便向她掷去,问你有个屁用啊,我前边儿不是问了嘛。连我都能叛变,巳蛇你出现在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盯着她幽深的眸子,我是为了我生身父母和整个村子,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身为影卫,你权高力大,一呼百应;你又掌握着唐家对于销售小宗大宗的贸易,银钱对于巳蛇来说,无异于粪土,再多也只是个数字。老爷子又对十二影卫关怀备至,于情于理,你都没有背叛的理由。除非——
巳蛇一把扑了上来,我猝不及防,眼前是她魅惑众生的脸,鼻腔里全是温柔的女子馨香。我将头拧过去,不看她的脸,除非你一早就是蛰伏在唐家的叛徒。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在我脸上拧了一把,说,云少爷猜得对,这彩头就是妾身,你敢接下吗。
我一把推开她,幽幽说道,我还真是无福消受。我倒觉得,含章与华清才是本公子的挚爱。
她跨坐在我腰上,呈一种极暧昧的姿势,唐门现在就是暴风雨来领前的海,底下暗流汹涌如煮开的沸水,表面却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逆斩堂的杀手已经来了几拨,十二影卫也在这折戟四位。
我昏迷几日?
四日。
起来,少爷我现在要穿衣洗漱。左寒蝉派你来不是为了色诱我吧,他现在已整备好了,需要的只是我。唐门已经千疮百孔,每一个角落都浸透了火油,只待一支火柴便可将其烧为废墟,寸草不生。
我张开双手,巳蛇将罩衫披在我身上。
我就是支划破天际的,可以燎原的火柴。
 
05
这些武林草莽开拔起来,居然有些军队的气势。我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左寒蝉如一潭古泉,悄怆幽邃。这厮不会对制霸武林欲求不满,妄想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他家吧。
我哼着小曲看着死人脸将一位好汉生生拖死在遍布沙砾的古道上。我转头问道,喂,昔日的同僚被虐杀在自己面前,你做何感想?
巳蛇隐在马车的幽暗处,脸上无喜无悲。
我懒得再问这个冷血的女人了,转而对死人脸破口大骂,本少爷好端端地做着梦,就被你这老不死的给吵醒,麻利点弄死他是不是会伤到你的颈椎啊!
死人脸还待与我对骂,左寒蝉一拉辔头,像西瓜爆裂一般,寅虎的头颅被踏得四分五裂。他像碾死一只蚂蚁般风轻云淡。
寅虎是来刺杀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向唐门汇报了嵩山的动作。以他的智商,估计满腔孤勇全用在了刺杀我为老爷子报仇上。也无怪,他虽是影卫,却善使剑,好养马。子鼠常说他是技能点点歪了。
善游者溺于水,好驭者殁于马。
也不必担心他向唐门打了报告,没有老爷子的唐门就是一群游兵散勇,就是没了蚁后了蚁巢,虽然工蚁,兵蚁看似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实质上已经失去了为止搏命的一切。
兵临城下。
外堡已经进入全面警戒状态,一圈火墙阻挡了嵩山派的挺入,城墙上的弩箭蓄势待发,我甚至能看清箭上闪烁的点点寒光。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左寒蝉。他名字里带个寒字,练的却是至阳至刚的武功。他总不能来个以暴制暴吧。
左寒蝉没有动,死人脸上前数步,一掌之下,硬生生将火墙劈开一道缝隙。收功之余,不忘傲然地向我瞥上一眼。
他的潜台词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是,老夫不屑与你这黄口小儿计较,否则一掌之下,你小子焉有命在。本少爷岂能受制于人,大怒之下,我冲这老匹夫竖了个潇洒的中指。
城墙上开始了一轮弩箭齐射,天空好似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箭雨,我眯着眼睛,也不管巳蛇怎么想,扶着她的腰肢,躲到她背后。
这妞腰身可真细,妥妥的水蛇腰,也不负她巳蛇之名。就是这紧身衣太煞风景。她嘲弄般地看了我一眼,也没挣开。我大手一挥,就在她翘臀上拍了一记。我能感受到她在按捺着怒气,追心箭都甩出一半了,能不气吗。
嵩山派弟子不慌不忙地从背后摸出一个个椭圆形的盾,竖在自己面前。这固然是箭不及身了,我却感觉这是群龟卸甲。还好巳蛇没有那龟壳似的玩意,她光凭一柄短剑就击落了近身的箭矢。
随着左寒蝉一挥手,一队嵩山弟子如猿猴攀援一般,灵巧地爬上了城楼。他们都披着似甲似铠的一身,唐门弟子射出的箭矢擦出一簇火花后便悄然坠地。
外堡的大门轰然打开,嵩山弟子一个个如狼似虎,似乎生怕被抢了头功。
左寒蝉微笑着向我走来,云公子,该您出手了。我大咧咧地打了个呵欠,扔出一份草图,这是内堡的地图,重要之处我用朱砂标着,按图索骥总会吧。
左寒蝉说,此事似有不妥,此前不是已说好。我从巳蛇背后站起,说道,人家千金之子还坐不垂堂,我云少爷为什么要以身犯险?覆灭唐家就交给你们嵩山了,我在外恭祝左掌门旗开得胜。
是吗,左寒蝉捋了捋他的长须,毫无预兆地一掌拍在我胸口。事出突然,我眼前一黑,觉得自己掉进了漆黑的深渊。
您不担心这小子给的是假的地图吗?掌门。死人脸问道。
毋须担心,云少爷比谁都想覆灭唐家。左寒蝉将地图一收,师弟,走吧。
 
 
06
       咳咳,我被一声爆炸惊起。
你怎么还活着?!巳蛇差点把我扔开。
多枕会儿会死啊。我不满地冲巳蛇吼道,本少爷没被那老杂毛一掌震死,可别给你这蠢女人把脖子拧断。
说着,我从胸口摸出一块玉牌,咳咳,老爷子留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嘛,说是给留个念想,非要我揣着。还好少爷我是个念旧的人。话说老爷子莫非是陆地神仙,能料敌先知?
话说,你是在犹豫我该不该杀?我笑吟吟地看着巳蛇手中的短剑,鱼肠啊,人家专诸拿来刺杀吴王僚的,我云某人何德何能有幸死在它之下。
巳蛇脸色铁青,像块万载不化的玄冰,我——要——真——相。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真遗憾,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舍不得对情郎下手。
我要知道唐老爷子死的真相。她在嘶吼。
相,相个屁啊,他杀我父母,屠我村子,仇深似海,焉能不报?我懒得理这个演技拙劣的双面间谍。
草,我一声哀嚎,小腿被扎出一个窟窿,你这疯婆娘是不是个傻子。转过头去,巳蛇双唇紧抿,发丝散乱,以无情而冷酷的妖娆杀手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连握着绝世兵器鱼肠的双手都在颤抖。
我一屁股蹲坐在地,撕开绸衣,包裹住伤口。我忽然有些可怜她,可怜她到最后却像个傀儡,像个提线木偶,一生操纵在老爷子手里,任人摆布。
搏命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为什么而搏命。
我褪下下一只靴子,倒出一封书信,一个小而秀气的锦囊,一叠银票。呕,我干呕一阵,真臭。
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玉牌还是能指挥得动你。你要的真相就在书信里。锦囊葬在老爷子墓前。哦,老爷子的头颅还在左寒蝉的居室中,老爷子的遗愿是葬在峨眉山下。别问我为什么,书信里都有。嵩山派忙着攻打唐门,你现在去嵩山还有一线机会。银票足够你半生衣食无忧。把所有在唐门学得东西忘了吧,找个老实人嫁了。我语速飞快,几乎赶得上勾栏瓦舍里说评书的茶博士们了。
她惊疑不定,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忽然感到很烦躁,心头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我横跨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双唇相交,天旋地转。天旋地转是因为一个大嘴巴子。
我恶狠狠地看着她,找不到人是吧,少爷我娶了,怎么样,是不是大赚特赚?我们都是老爷子的棋子,你的使命完成,我的却还没有。去,赶紧去拿回老爷子的头。峨眉山下等我。
不待她反应,我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她怀里,使劲把她推开。
巳蛇在马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替少爷我看好华清和含章!
真是个惫懒的人。巳蛇青丝被大风吹起,美得不可方物。
 
07
       唐门的一草一木,犄角旮旯,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闭着眼睛,我都能知道左寒蝉是在哪儿。唐门虽以暗器闻名于江湖,但论及机巧之术,也是丝毫不逊于在江湖上素有盛名的公输家。
我现在拖着一条半残不废的腿,一瘸一拐地在甬道内穿行。甬道一片漆黑,我像是在史前巨兽的肠胃里行走,目不能视物。
但这不算什么,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几千遍,哪处高,哪处低,哪处松软泥泞,哪处
坚硬如铁,我全都熟稔于心。
所有人都想不通,家族式的以血缘为纽带的唐家,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且这个家伙居然不姓唐。托老爷子的福,我成了方圆几十里最为臭名昭彰的恶霸。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想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如此宠溺与我。
我在问老爷子之前,我还偷偷幻想过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是流落在外,龙游浅滩的皇亲国戚。老爷子说得很实诚,不是的,你就是我在外捡的一个弃婴。
那我这个弃婴有何用处?
棋子。
我该如何当好一枚棋子。
继续当你的纨绔,越骚越好,越浪越好。
……
我在倚红偎翠之时,一位儒生打扮,笑得春风拂面的中年人告诉我,云公子,唐瀚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斟了一杯柳叶青给他,问,何以见得。
十九年前,峨眉山脚下,云隐村有一对年轻夫妇。主人姓云,有一个面目姣好的妻子。唐瀚之子唐羽路过,见色起意,欲对云家媳妇行那不轨之事。云家媳妇曲意逢迎间,以柔弱之躯,重伤唐羽。唐羽临死之际,暴起屠杀了云隐村。之后唐瀚在灶台里抱出了一个婴儿,而唐门也从唐羽处断开,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局地。
我再斟一杯酒,一饮而尽,你可有证据。
他从怀里拿出半块玉佩,云公子可是觉得眼熟?
我一愣神,接过玉佩,恰好对上了我腰间那半块。中年人抚掌,云公子可信?
我随手在左边的姑娘脸上摸了一把,说,就这点证据?你把少爷当傻子糊弄呢!来人,把这穷要饭死蹭酒的乱棍打出去!
中年人还是笑得那么灿烂,他将一颗红丸塞进我嘴里,唰唰给了我两个大嘴巴子。将大脸凑到我面前,说,红丸乃嵩山奇毒,除我之外,无人可解。云少爷,乖乖合作,不止为你父母复仇,我还答应送你一份大礼,那就是权力,无与伦比的权力,俯瞰众生的唐门门主之位。
说罢,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帘外,我身旁的姑娘也都不再呼吸。胸口一阵剧痛下,我扯开衣裳,只见从心脏处蔓延出无数条狰狞的血丝,每条血丝像极了赤练蛇,似乎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我给了老鸨一锭银子,嘱咐她好好将两位姑娘安葬。
 
你就不想知道你父母之死吗老爷子问。
左寒蝉把故事说反了。我把玩着玉佩。
你觉得左寒蝉的目的是什么?老爷子问我。
我大马金刀地喝着老爷子的庐山云雾,漫不经心,分而化之,以父母之仇为伦理,以掌控权力为诱饵,目的就是从内部瓦解唐家。
喝个茶怎么还鲸吞牛饮的,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老爷子心疼地直咧嘴。我倒是满不在乎,您是快死的人了,命且不足惜,几两茶叶又算得了什么。
老爷子一愣,大笑称是,左寒蝉固然见我唐家式微,才起得贼心。但我唐家青黄不接,内部被腐蚀的四分五裂,这也是一大原因。他以为我是秋蝉,错了,我唐瀚可是黄雀。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屁勒,我才是黄雀。
老爷子不理我,继续说,他想覆灭我唐家,我还想借他的手揪出潜藏的蛀虫。再者,他觊觎唐家的第一暗器——佛怒唐莲已久。
我皱眉,佛怒唐莲?不是说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还会存在?
老爷子喃喃,不,还存在着,起码左寒蝉认为还在。他想夺至尊之位,就必定要以唐莲暗杀武当掌门。
但佛怒唐莲从来都不是最强的暗器。人心才是暗器之首。
是吗,我不置可否,您都布置妥当了?
老爷子点头。
我喊住了老爷子,巳蛇一定要死吗?
是的。
 
 
08
       到了甬道尽头,往上掀开挡板,便是老爷子的居室。我将挡板顶开一道缝,借着昏暗的光,我看清了左寒蝉和死人脸。
他们将屋子弄得一片狼藉,翻箱倒柜间,他们在寻找些什么。
佛怒唐莲。
师兄,是不是姓云那小儿故意给的错误地图。死人脸踹翻老爷子的衣柜。
不可能,左寒蝉断言,没有人能在红丸发作下随手乱画,况且我还许他门主之位。一个纨绔,没有可能耍什么花招。
这给我气得三尸神暴跳,恨不得揪住这孙子,唰唰给他几个大耳光。纨绔怎么了,纨绔就一无是处了,纨绔就一定是个软骨头?感情嵩山派还流行阶级斗争?
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死死压住心脏。它跳的太快,像水泵一般,抽出我周身血液。我觉得手足冰凉,几乎不能挪动。
头晕脑胀,我的眼前出现了延绵不绝的虚影,忽地又成了重影。左寒蝉这王八蛋,也不知研究出的是什么鬼东西,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粒,竟在我体内侵蚀了原装的心脏,堂而皇之地榨取我的生命。
我扒开一块不起眼的砖头,一根引线赫然出现。屋子下埋着足以夷平此地的火药。
引线很短,似乎设计者没有考虑到点燃的人是否可以脱身。
但它就是为了将这一屋子人和刽子手一起送进地狱而设计的。换而言之,点燃引线的人也会被炸得渣都不剩。
——佛怒唐莲算什么,本少爷才是不出世的一把绝世暗器。
——老爷子,没了那些蛀虫和叛徒,唐家终将成为武林的擎天玉柱吧。
——当然了,我这个外姓人和纨绔子弟也会被钉在武林的耻辱柱上吧,说不定还要被义愤填膺的唐家子弟给挖出来鞭尸。
——如果他们能在废墟里刨出几根肋骨的话——说不定也是左寒蝉和死人脸的。
——对不起啊,老爷子,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巳蛇去死。辜负您的精心计划了。
——疯婆娘,别在峨眉山下等本少爷了,还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09
       喂,听说了吗,嵩山派掌门人死了!
切,早几天我就知道了。不止掌门人,连他师弟也死了。那天一声巨响,平地一声惊雷,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啊!掌门人和副掌门都被炸得渣都不剩,嵩山派怕是一蹶不振喽,倒是唐门,除了被叛徒暗杀的老门主,居然没伤着什么元气。
叛徒?什么叛徒?还有此等隐情!
这你都不知道,还号称什么江湖包打听。叛徒就是唐家天字第一号大纨绔,姓云,最好称自己为云公子。听说唐家子弟群情愤慨,说要把这姓云的大卸八块。
好啊,为民除害,这种人渣就该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不为过。但这姓云的据说长得清秀白净,卖到勾栏里整日受人蹂躏,岂不是更令人拍手称快。
两人发出促狭的笑声。
 
 
两位爷豪气干云,气势不凡,一看就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妾身敬二位一杯。两位的花销,妾身全包了。一名全身着素白衣裳的女子娉娉袅袅起身,举手投足间,眼波流转,魅惑天成。
她施施然举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一路淌下,一身素白也掩不住她美好的身段。
两名大汉眼睛都看直了,手足无措间也喝下杯中的酒。正欲搭讪时,他们像被从头浇了一瓢铁水,身子居然开始融化。连惨叫声也没发出,地上便出现了两滩血水。
酒馆里的客人惨叫着夺门而逃,女子素手一样,将自己的酒钱结了。
 
峨眉山山麓。
白裳女子跪坐在一座坟冢前,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在酒馆里谈笑间毒杀两名江湖客的蛇蝎女子,此刻却是低眉顺眼,眼神凄迷,抱着石碑,她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谁说我找不着人嫁的?姑奶奶我倾国倾城,想娶我的人能从东京排到渝州。
我有那么浪荡吗,还说什么找个老实人嫁了。
混蛋,姓云的,你自己说的要回来娶我,你背信弃义!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去死?
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你逞什么英雄!我的武功比你高千倍万倍。
你回来啊,我护你一辈子好吗?你吃喝嫖赌我通通不管。
只要你能回来——
她伏在碑上,嘤嘤抽泣。
 
 
“念云,念云。”她在梦中似乎听见了他的轻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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