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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阴界

2023-03-05恐怖 来源:百合文库
               
        我从小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我一度认为是自己自命不凡,把任何人看的一文不值。这种焦虑一直困扰着我,使我痛苦不已,我不愿变成一个自大狂。一个正常儿童应该有着常人眼中的天真和幼稚,因此我渐渐压抑自己的想法,表现着对他人过分的顺从和卑微,试着融入正常孩子的群体之中。我渐渐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班上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在家我也得不到父母应有的照顾和关心,有时我甚至故意犯错,期待他们对我的一顿教训以表示他们依然在乎我,然而换来只是过分的漠视和冷淡。看来我开始厌恶做一个普通人,我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恶心,像讨厌一切虚伪丑恶的东西包括我自己。这时的我遇到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就是高考。
        大学我可以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塑造新的形象,我可以远离普通的人群,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摆脱长久以来的孤独。也许是因为对大学寄托了过大的希望,我带着过分的敏感踏入大学的门那一刹那便感到某种异样:导员脸上的笑容有着几分虐待狂脸上的恶毒,高大的杨树被风吹过在我耳中像是得知丧夫噩耗的寡妇的嚎啕大哭,就连路上的黑猫的眼睛都投着诡异的凶光。整个校园恰似阴曹地府。
         大学的同学依旧让我失望不已,在我眼里均是毫无见识的凡夫俗子,老师也俗不可耐,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当然我从未鄙视名利,相反我比任何人更热衷于它们,只是老师们的争名夺利像是饿了几天的猪在一堆发馊的食物前争抢,而这争抢的过程散发着恶臭,处处透露着无能者的卑劣和低端。我决定在大学不再融入任何群体当中,一个人埋头图书馆,昼伏夜出,寻找自己在这里的意义。
        我不愿和旁人一样听着无聊的课程,奔波于自我消耗的学生组织。我尝试着不同的生活方式,打短工,做长途旅行,参加社团,可没有一样可以让我感到内心平静。我内心常常怀着不安和惶恐,做事兢兢战战,因此没有一样事能够做好。我想搞清楚这份不安来自何处,每当睡觉前思前想后,答案没有结果,换来只是长期的失眠。
        一次像往常那样坐在广场上的长椅发呆,一个消瘦的苍白女孩引起我的注意。女孩漫不经心的撕开一张创可贴,贴在脚上,望着望天空,不一会,又缓缓撕开一张创可贴贴在脚上...我观察她足足半个小时,她不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这使我心中疑惑,便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她并不看我,一言不发。我看到她的脚面规整的贴满了创可贴,但依旧感觉她的脚形状很美,但毫无血色。
        她开口道:“你不说话吗?”
        我有点发窘,问她:“你脚上有伤吗?”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我感觉我有些唐突。她说:“没有。”她的语气淡的像水,没有语气,没有表情,说不上得体,也不能说冷漠,只是如此密不透风,让我无法猜测她的情绪和想法,“你是哪个专业的?”我问。
        “我不属于这所大学。”脸渐渐转过去,背影显得格外柔弱,我感觉她的存在实属不易,一阵风都可能伤害到她。也许她不愿和我聊下去,我便知趣的说:“晚上有课,改天聊吧。”说完便向教学楼走去,我总想转身看她一眼,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够这样做,一直到教学楼,我从走廊的窗户望向她的位子,座位空无一人。
         我开始每天的这个时候留意这个位子,女孩的一切让我好奇,她无疑和常人不同,她身后又有怎样的故事呢,我在脑海中做了几百中假设,可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让我再次陷入了失望。
         在这一段时间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永远超越常人的才能,是自己的不凡经过长期的埋没逐渐一蹶不振,还是最初的感觉即是错误的。要想证明最初的优越感事是错误的,总需要找到优越感最初的来源,可这就要追溯到小时候的我,那时的记忆真是苦不堪言,我不愿揭开伤疤,可这股困惑又是一种新的疼痛,我明白早晚要做出抉择,我选择一层一层撕破这层伤疤。 
        在我变得普通之前的记忆长期以来是一片空白,这股记忆没想到在大学里又要重新被寻找,以作为重新认识自己的重要一步。那时的我好像比现在活泼,不断在寻找同伴,却总是被排斥的那个,大人们讨厌我身上的某种气质,究竟是什么呢?我肯定是他们所没有的害怕的东西,因为我的记忆片段中总有一双眼睛,厌恶深处有着对某种事物的恐惧,这恐惧是由现在的我引起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是过去的我呢?也许是一种态度,一种对事物更加本质的理解,唯有这种接近深处的东西才能引发灵魂深处的战栗。
         带着疑问我不断问自己,这样的一种态度让我吃尽了苦头,我才做出了改变,虽然改变依旧没能让我生活的更加顺畅,但从一定程度降低了我对自己的同情,这股同情让那时的我内心是如此的酸楚,这种酸楚不能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这是一种不属于他的情绪,他没有理由去承担这些,他本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在游乐园嬉戏,受父母宠爱,在学校健康的成长,将来拥有幸福的家庭和体面的工作,度过完满的一生。这对他并不公平,他愿意当一个普通人,愿意变成芸芸众生的一份子,于是他抛弃了他所拥有的一切,选择了妥协,走向了人群之中。
        一次上课,我手捧着课外书,可老师的讲课使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可老实就是迟迟不点名,我觉得老师用这种方式折磨人确实很没意思,便走出教室去操场溜达,上课时间校园显得空荡荡的,我喜欢这种感觉。操场上一个女生也在背着手低着头散步,走了几圈我没留意,直到一次我们擦肩而过,我认出她是上次贴创可贴的女生。
        我走过去说:“还记得我吗?”
        女生瞧着我,眼睛像海深不见底,让人一旦坠入其中便无力反抗。“记得”,她说。
        我问:“常常来这里散步?”她说是的。
        她问我:“没课吗?”我说:“有,听不进去,出来转转”,我本想骗她说没有的,以不至于留下一个坏印象,可到了嘴边就说了真话。她问:“心情不好吗?”我想了想说:“谈不上不好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不想上课的感觉对吗?”我笑了笑说:“对”,“上课挺无聊的,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我感觉最后一句显的自己有些狂妄,便匆匆补上一句“我认为”。“那你一天都做些什么?”我想了想,“吃饭睡觉发呆,还有就是在周围乱转,还有就是看书吧,大致上”,她问:“总是一个人?”我说“嗯,周围没什么朋友,和别人相处不来,开始一个人有些不习惯,现在好多了”。
        我问:“你总是在周围散步?”她点了点头,我说:“不用上课?”她说:“嗯,休学了,今年在休整”,我想她多半是生病了,看着她的身影单薄,在秋天的落叶下真是美极了。想起一句可惜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感觉这种美好真是残忍,偏偏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就这样,我知道了女生叫蓝菲琳,我和她渐渐见面次数多了起来,我们常常一起聊天散步,她从来都是回避人群,这和我很相似,我们常常分享一些周边可以静静坐着的地方,即使两人沉默可依旧感觉到舒畅,就是这么神奇,我也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与人相处的快乐。我们愿意把情绪说给对方听,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我从未想过找人倾诉这些,她也常常带我浏览她的内心世界,我看到她的内心是如此丰富,她的一切都能激发我的兴趣。我们把对方当成了独一无二的朋友,生活对我来说有了难得的吸引力,可以说她改变了我的生活。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休学吗?”她终于提起这件事来,我说:“好奇,我想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她说“我心理有些和常人不同,总之不能像别人那样正常生活,心理医生建议我休息一年”,我有些震惊,没想到她有心理疾病,我问:“你有什么感觉?”她说:“说不清”,我只说:“别想太多”,但心里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说这句话,她点点头,说:“现在感觉还好多了”,像在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我,嘴角挂着一丝难得的微笑,使我内心一阵温暖。
        我渐渐理解小时候的自己,那时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那时的自己没有生活中的虚妄使自己迷惘,是那么简单,简单到直接通向生命本身。我觉得我和蓝菲琳明明是那么不同却总能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我们越相互了解,就越了解自己。
         一年到了,蓝菲琳要回到大学了,临别时我说:“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说“也许很快,也许永远”。我听着心下更加伤感,安慰她说:“一个人,别多想”,她点了点头,把背影留给我,我想以后又恢复身边没朋友的生活了,我会习惯的,她呢?泪水模糊了眼眶,蓝菲琳的背影支离破碎。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蓝菲琳,我勉强完成了学业,拿到了毕业证书,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我一直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有一条新闻映入眼中,女大学生自杀,点开来看到名字是蓝菲琳,我一个寒战,感觉几万斤重量压在我身上,喘不上气来,我坐了好一会,调整均匀呼吸,看到“年少时遭到老师强暴,患有重度抑郁症”我的大脑渐渐变空,什么都没有,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无力的转动眼珠,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浓浓的消毒水味,一个护士领着一个医生进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不想说一句话,把头扭开,蓝菲琳美丽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她的痛苦和孤独此刻在我眼中一览无遗,灵魂渐渐被掏空,只剩下一副躯壳,像一副行尸走肉苟活于世,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把这样的自己支撑到现在,我和她都没法容忍他人对我们的摧残,周围的每一个人尽是如此,你们的话语,你们的行为,甚至你们的呼吸都是那么肮脏,我要逃离这里!
        我拉开背子撒腿跑出门去,走廊上狂奔,几个医生护士追赶着我,我想一旦被他们抓住,又得重返人世,这样的世界充满罪恶和痛苦,正与地狱别无二致,无数人在阴界里受虐,有些人选择大声喊出来以发泄痛苦,并希冀施虐者的同情,没想到这更刺激施虐者的快感,受到更猛烈的虐待;沉默者靠出卖自己的底线,来换取苟活的权利。
        我逃到顶楼,锁上门,一个人站在天台中央感到一阵莫名的无助,地上一滩积水映出我的身影,我低下头去,映出的一张脸如此扭曲,只有见到灵魂缝隙中的污垢才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我两腿发软,跪倒在地上,此时水面映出的是小时候的我,我呼呼喘着粗气,水面一层涟漪,唯有眼睛依旧清晰可见,我终于从自己眼神中读出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从生命深处对自己的厌恶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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