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一）

收拾完昨夜的残局已经是七点钟了。槿骅从医疗箱中抽了一个创可贴，包在被割伤的手指上，慢慢踱下楼。
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多。槿骅把地铁卡随手塞进裤兜里，往旁边躲了躲。
看情况这一班车是挤不上去了，他想，既然这样就安静地等下一辆吧。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才发觉耳机没有带。
“该死。”他轻轻地嘟囔着。他可没有在这种场合公放的勇气，若是一个不慎跳到《威风堂堂》之类的歌，自己大概会被当成变态吧？
能拯救他的只有耳机，现在他唯一的救世主也抛弃了他，槿骅不禁想要高唱《国际歌》了。
“喂，喂，有没有好心人借一副耳机给我啊，不保证还哦。”槿骅在心里说。
风声慢慢大了起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槿骅的面前。原本稳如老狗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提着大小袋子的中年妇女们和一脸蛮横的老头老太太争着上车，看着他们在门口挤成一团，槿骅只能稍微庆幸我有些先见之明。
列车开走了，没有挤上车的人一脸平静。他曾经试图在这些人脸上找到别的神情，但是每次都铩羽而归。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到处都是战争，输家都必须露出难过或者是愤恨的表情，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错过了一趟车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太过于重大的损失。
你们就这样淡定么？
槿骅挠了挠头发。
“诶？水做的月亮？不可能的啦。”旁边的人忽然笑了起来，“怕你不是失了智。”
“真的，小说里有这样写的。”其中一个人声音有些急，“我觉得这样表白成功率要高得多。”
槿骅循声看过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你们想想看，晚上女生寝室楼下又没灯，我这样过去是不是很romantic？”
“得了吧你，还不如那一堆蜡烛摆个心来得实在，你举着一个什么水月亮站在女寝楼下，我觉得更像个电灯泡。”
“虽然前段时间宿管大妈一盆水把隔壁班大狗用来表白的蜡烛浇了个团灭，但是听兄弟一句话，”其中一个人把手搭在那个人肩膀上，“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烛光和玫瑰。”
“吹牛吧你，你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给泽泽提建议。”一群人哄笑起来。
“你们不懂哥的人生。”
“可是我觉得……这个真的很好……”那个叫泽泽的男生微微红了脸，低声说。
啊……青春么？真是美好啊。槿骅想着，又看了泽泽一眼。
“先生，要买耳机吗？十元一条，音质超好哦。”
“不买。”槿骅随手把搭话人头上的耳机拿过来，“哇哦，你居然会听这样的歌。”
“一大早的你不感谢哥哥我雪中送炭，还反过来吐槽我的品位，真有你的。”
“呃，虽然这首歌很古老吧，不过透着淳朴的气息，是一首好歌。咱熊哥听的歌三观正，表现了怼美好生活的向往……”槿骅闭着眼说。
“行了，不就是一首《好日子》么。今天你就是把这歌吹上天了也没用。”熊哥说，“你手咋回事？”
“杯子碎了，割破了手。”槿骅说，“熊哥，我昨晚做个噩梦，梦着我在山顶上被雨冲下悬崖。”
“死了？”熊哥问。
“掉到一半我醒了。”槿骅说，“老吓人了，喝杯水杯子都能掉了。”
“瞧你那点出息样。”熊哥说，“老子蹦极的时候啥事没有，你做个噩梦就吓成这样，怂货。”
熊哥，原名熊洛歆，外号大熊，是个富二代，长得人高马大，稍微有点痞气，不过人很好，算是槿骅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是是是，熊哥威武霸气。咱能换一首歌吗？”槿骅说。
“不行。”熊洛歆一瞪眼，“这是打的赌，愿赌就得服输。”
“那大佬您一个人沉浸在美好的生活中吧，我要去和小姐姐们相亲相爱。”槿骅说着伸手拔掉了耳机插头。
“你以为我不想换啊。”熊洛歆又把耳机插了回去，“现在我手机里就着一首歌，不信你看。”他掏出手机解开锁，槿骅凑过去一看，播放列表里果然只有一首《好日子》。
“明白了吧？”熊洛歆返回桌面，打算把手机收起来。
“等会，把你壁纸再给我看一眼。”槿骅说。
熊洛歆有些不解，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槿骅，“密码是晓璇生日。”熊洛歆说。
“多少啊？”槿骅问，“我怎么知道你女朋友的生日。”
熊洛歆楞了一下。是啊，她是你的公主殿下，是你最为珍视的人；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只是个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女孩，你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就像傻瓜一样。“1224。”他说。
“平安夜啊。”槿骅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他看到了那张壁纸——
银色的月亮悬在如墨的夜空，照亮了半边天空。另外半边天空乌云密布，幽蓝的电光从云的缝隙间透出来。地面上除了尖塔上的探照灯是黄色的，其他地方全覆上了一层银色，虽然颇有些惨淡的感觉，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如果没有那半边的闪电，这幅景象简直和他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
槿骅看了一会，把手机还给了熊洛歆，“这不是你的手机。”
熊洛歆白了槿骅一眼，“怎么不是？”
“我家大熊的手机壁纸全是晓璇，你这壁纸不大熊啊。”
熊洛歆一巴掌拍在槿骅后脑勺上，“怎么？你熊哥不配这张壁纸？这可是我昨天在P站找到的。”
“P站？”
“一会发给你。快走，再不上这趟车第一节课就要迟到了，你也不想被那老师点名罚站的吧？”熊洛歆抓住槿骅，钻了个空子，挤上了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