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为我装作恩爱的样子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知道你们的爸妈有没有吵过架？有没有冷战过？有没有闹过离婚？
有些婚姻，明明已经名存实亡，却因为一句“为了孩子”，彼此苦苦支撑多年。
但，这对于孩子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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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薛勤皱着眉，面带愠色地低声呵斥薛冉冉。
阮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你这孩子，净在乱说，我跟你爸这么多年了还折腾什么。是不是最近准备婚礼太累了……”
薛冉冉眼帘低垂，握着手里的茶杯苦笑了一声。
“爸，妈，这么多年我都是看着你们过来的。从我8岁开始，你们就开始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到了我上初中，你们就像陌生人一样了。”
“如果不是这次我结婚的事情要父母一起出席，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们两个坐在一起说话。”
薛冉冉的话让父母二人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只有一臂的距离。这似乎已经是十几年来两人最近的距离了。
阮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跟薛冉冉说：“等你结婚后，过段时间吧！我们离婚了，你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会被卓阳他们家看不起的……”
“妈。”薛冉冉上前握住了妈妈的手，“卓阳跟他爸妈都不在乎这些的。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看着你们明明不爱却装作恩爱的样子，太难受了。”
“爱……？”阮秀眼神恍惚，目光无焦距地看向远处，似在回忆着这十几年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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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工作那么累，回来连饭都没得吃，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家干啥。早知道我不回来了！”薛勤一脸嫌弃地甩开阮秀的手，扯开衣领坐到了沙发上。
阮秀指着敞开的房门，扯着嘶哑的嗓音：“你以为我请假在家很闲吗？女儿发高烧几天了，你有没有管过她？”
薛勤瞥了一眼躺在房间里缩成一团的薛冉冉，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怎么还没好？”
“说好了昨晚你会早点回来照顾她，结果呢？睡得跟头猪一样！要不是我半夜醒了发现她烧得厉害，你以后都看不到你女儿了！”阮秀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一脸苍白。
“你反正请假了，多照顾下她怎么了？”薛勤皱着眉头，对阮秀的抱怨很不耐烦。
薛勤满不在乎的态度将阮秀积压了数天的疲惫和压力瞬间点燃成怒火，她“啪”的将薛冉冉的房门关上，然后声嘶力竭地对着薛勤大喊：
“怎么了？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每天回来除了会翘着二郎腿看电视，你还会做什么？”
阮秀的眼眶泛红，气得苍白的脸上清晰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嗓音里隐隐带着委屈的哭腔。
“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说会好好对我，会一起经营好这个家的。可你什么都没做，我病了、孩子病了你都不闻不问，每天回来只会问做好饭了没有……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阮秀忍不住扑过去扯着薛勤的衣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满是泪痕的脸上透出失望的神色。
薛勤猛地将阮秀一把推开，骂骂咧咧往大门走去，一边还说着：
“我心里没有这个家？我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还那么辛苦地工作，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真烦人！”
“砰！”他狠狠地摔门而去，留下阮秀跌坐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怔怔地望着门口，眼里微弱的光芒也消失了。
房门内，8岁的薛冉冉缩成一团，不自觉地皱着眉，不知是因为发烧身体不适，还是因为房门外早已司空见惯的争吵声。
费力地坐起身来，薛冉冉从书包里扯出一张上好了颜色的油画。画笔稚嫩，画面上的两个大人相拥而笑，中间还有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
画的右下角，有一小行不起眼的字：《我的一家》，二年三班薛冉冉画。
薛冉冉盯着油画许久，忽地将画撕成了两半，画中的小女孩刚好被撕开了。
“骗子！都是骗子！老师说的爸爸妈妈和孩子，跟我家根本就不一样！”她嘟着嘴一边说一边将油画撕成粉碎，扔到地上。
然后，从书包的另一层掏出了一张还未上色的油画。画中是两个正在争吵的大人，和一个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小女孩。
小女孩右手握着一只脏脏的小白兔玩偶，抱紧自己，眼神怯怯地看向吵架的两人。
……
上周，美术课上，老师要求每个人画出自己的家庭。薛冉冉的画准备上色时，老师却过来制止了她：
“冉冉，你这幅画不对哦！要重新画。”
老师的话令薛冉冉感到很奇怪，她眨着大眼睛，疑惑地说：“老师，不是画自己家吗？我家就是这样的呀！”
老师拿过旁边小朋友的画指给薛冉冉看：“你看，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哦！爸爸妈妈坐在一起笑，或者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你再回忆一下，参考其他小朋友的画重新画一幅吧。”
“爸爸妈妈是不会在小朋友面前吵架的，他们会相亲相爱，给小朋友做个好榜样的。”离开前，老师这么说了一句，让薛冉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相亲相爱？薛冉冉歪着头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什么回忆。她的印象里，爸妈不是在争吵，就是相对无言。
默默拿起画笔，照着邻桌的小男孩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油画，但悄悄把那张未上色的画塞进了书包里。
那，才是薛冉冉记忆中的家。一个充斥着争吵、冲突、抱怨和泪水的家。
-3-
“这个月的生活费打你卡里了。”薛勤对着薛冉冉说完这句话，就披上外套出门了。
他在家吃饭的这30分钟，只在饭桌上说了这么一句话。而阮秀从头到尾低着头默默吃饭，一言不吭，两人毫无交流，就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嗯。”薛冉冉点点头，看着薛勤略微佝偻的背影远去，内心波澜不惊，这十三年来早就习惯了父母这样淡漠的相处方式。
相比起从前两人的大吵大闹，这样平静压抑的氛围虽然并没有轻松多少，但至少不会引来邻居的投诉。
“我回学校了。”薛冉冉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却被阮秀拉住了。
“冉冉，这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买……”阮秀把一叠钱塞进薛冉冉的手里。
薛冉冉握住了她满是皱纹的双手，抬起头，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和勉强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她心底的不快乐。
才45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本就体弱的阮秀历经了家庭中的无休争吵和丈夫的冷漠相对，脸上尽是憔悴。
岁月在父母的身上只留下了沧桑。她多少年没见过他们双手紧握了，多少年没见过他们相视而笑了。
这就是婚姻的真实模样吗？
眼眸低垂，她压抑下心底的异样，把钱推了回去：“爸打的钱够我花了，我还有奖学金，你留着自己用吧。”
……
跑到了学校，薛冉冉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却发现脚下躺着一张准考证：卓阳，化学系三年五班，考试时间：3月28日15：00.
准考证上的照片是一个秀气的男孩，一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眉眼中全是笑容，咧开的嘴一看就是个乐天派，好像有点眼熟。
“证件照都这么好看，肯定是个大帅哥啊……”薛冉冉看了一下考试时间，“呀，明天就考试了，这人还把准考证丢了，肯定很着急吧。”
于是她拿起准考证就往失物招领处跑，却在转过身时被一对夫妻吸引住了目光，再也移不开眼。
夫妻二人的年龄看起来都四十多了，却没有一点白头发，脸上洋溢的微笑昭告着他们内心的快乐平和。
柔和的夕阳下，穿着灰色夹克外套的男人握住妻子的手一起在校道上散步。不知道妻子说了一句什么，他偏过头来对着她微笑，然后轻轻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他的妻子伸出双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面带笑意地挽住了他的肩膀。两人接着一边聊天一边往前漫步。
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不知道两人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多少次。
薛冉冉看呆了。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多类似的画面，那是同学的父母、路人夫妇、咖啡厅的顾客……很多很多，唯独没有自己的爸妈。
每当她离开家里，总能看到这样温馨的画面，似乎一直在提醒着她：这才是婚姻的样子，你要相信爱情，相信婚姻。
但当她踏入家门，无数次重复地感受着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氛围，看着面无表情毫无交流的父母时，她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如果说其他人的幸福婚姻让薛冉冉看到了爱情、甜蜜、温馨，那么父母的婚姻就让她一直活在了痛苦和压抑中，令她怀疑感情，怀疑别人的友好，让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独自生活，不敢轻易与人深交。
“你好，你手上拿着的……”旁边一个温润的男声让薛冉冉反应过来，“那……好像是我的准考证？”
薛冉冉扭头看了一眼男生，白衬衫、直筒牛仔裤，高高瘦瘦，微红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那是很容易就让人铭记的快乐笑容，就是准考证上的那个快乐男孩。
“哦，我刚捡到的，准备拿取失物招领处呢！”薛冉冉将准考证递过去。他接过去后，突然惊喜地说：“薛冉冉！？”
“你认识我？”
卓阳拍了拍薛冉冉的肩膀：“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卓阳啊！我们一起参加过数学竞赛啊！高中的时候啊，我是你隔壁班的！没想到这么有缘，大学也在一个学校！”
“哦！原来是你！我只记得有个姓卓的跟我一起参加过比赛……”怪不得薛冉冉总觉得他眼熟，原来是故人呀！
“走！我爸妈来看我了，要跟我一起吃大餐，你跟我一起去吧，就当谢谢你帮我找回准考证咯！”卓阳热情地拉着薛冉冉就往餐厅走。
-4-
薛冉冉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对夫妻。
男人拉开椅子，扶着妻子坐下去，才把手上拿着的几个女装衣服的袋子放到地上。妻子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这不是，刚刚在校道上看到的两夫妻吗？这是卓阳的爸妈？
“谢谢你帮我们家卓阳找回了准考证，慢慢吃尽情吃，不用拘束，就像在家一样就可以了。”卓妈妈温和地说。
“是是是，尽情吃，别害羞哈！”卓爸爸爽朗地笑了一下，也附和着卓妈妈的话。
他们旁若无人地互相夹菜，卓妈妈不喜欢吃洋葱，于是卓爸爸很有耐心地把洋葱都挑出来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卓爸爸想拿起酒杯，却被卓妈妈按住了右手：“你不能喝酒哦！发烧昨天才好的呢。”
“不要紧的啦，反正都好了，就一口，一口好吗？”卓爸爸竟然对着卓妈妈撒起娇来。
卓妈妈摇摇头，却像是纵容孩子一样失笑：“唉，服了你了，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还讨价还价了。好吧就喝一口，剩下的都是我的。”
于是卓爸爸开心地咧开嘴笑了，喝了一大口红酒就把酒杯递给了卓妈妈。
薛冉冉看得出了神，连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冉冉？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卓阳用手在薛冉冉眼前挥了挥。
“哦，没事。你爸妈走了？”薛冉冉环顾四周，发现只剩自己跟卓阳了。
“走了好久了，我以为你没吃饱呢。你没事吧？”
“你爸妈……一直都这么相处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吵架吗？”薛冉冉想起刚刚他们夫妻恩爱的样子，又回忆起小时候老师让他们画的那副画。
她觉得老师说的，父母相亲相爱，相视而笑，一起牵着孩子的手，说的就是卓阳的父母吧。
“嗯……还好吧，没事吵什么架啊？我爸说他年轻时候追了我妈好久，我妈才答应，他珍惜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跟我妈吵架。”卓阳漫不经心地说着，没注意到薛冉冉的眼眶红了。
她听爷爷奶奶说，爸爸跟妈妈恋爱的时候走在街上都会牵着手；节日、恋爱纪念日，爸妈会互相送礼物；吃饭的时候，爸爸会细心到把鱼里的刺都挑出来才夹给妈妈……
可为什么，当他们结婚了，就渐渐成了陌路人？
“不过我听说，好多人结婚了就变了。他们觉得生活太累了，对方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也不去关心对方。所以就老是吵架，或者不理对方。我爸说，这样的婚姻，还不如不要呢。”
“是吗……我爸妈就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婚姻就是这样了……”卓阳听到薛冉冉带着哭腔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她哭成泪人。
“你……你别哭啊。我不会安慰人啊……”卓阳看着红了眼眶隐忍落泪的薛冉冉，觉得她好可怜，又不知所措，一冲动就把她拥入怀里。
“你别看你爸妈嘛，他们吵架也不是你的错啊……看看我爸妈，你就对爱情有信心了嘛……”卓阳抚着薛冉冉的发梢，看着怀里哭得微微抖动的女孩，心里突然满是怜惜。
“呜呜呜……”薛冉冉压抑了多年的痛苦被触动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爸妈可以相亲相爱，而自己的爸妈不是争吵就是冷战。
渐渐的，她学会了封闭自己，很少跟人交流感情的事，怕被人取笑她父母不和、家庭不睦。
“我爸妈说，如果他们离婚了，我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不管是上学还是找男朋友都会被人歧视，所以才……”薛冉冉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傻瓜，以孩子为借口，明明没有感情却硬要充面子的婚姻才是不负责任的。我们都长大了，父母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卓阳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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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三年前卓阳就跟我说，与其为了孩子维持着婚姻表面的和谐，而让我们一家人都痛苦，还不如各自放手。这么多年了，我觉得你们分开，可能会更快乐。”
薛冉冉说完这番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如释重负。
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父母，她打开了家门，看见那个沐浴在夕阳下的人。
卓阳向她伸出手：“走吧，我们去试婚纱。”身后是坐在车里的卓家夫妇，正摇下车窗对着他们微笑。
“我爸说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蹭一下我的车去商场。偷偷告诉你哦，我爸还藏了份礼物在家里呢。”卓阳贴近薛冉冉，在她的耳边悄悄说。
握住卓阳的手，薛冉冉不禁朝着卓家夫妇笑了。
原来婚姻也可以有另一种模样。爸爸跟妈妈真的可以相亲相爱，真的可以彼此紧握双手到白头。
如果已经不爱了，倒不如彼此放手，保留最初的那份美好回忆，总好过让孩子看到婚姻中的冷漠和争吵。
“我也给你藏了份礼物哦。”薛冉冉凑到卓阳的耳边轻轻说，右手贴在肚子上，感受着新的希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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