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眼十五。罪与罚。

“姜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殷茗繁气急反笑，“我虽说也做过些你们觉的不耻的事，但也是读过正经书的，宋敏璟玩弄我，我哪怕就是希望他死了，妻离子散，但还不至于如此恶毒要了他孩子的性命。”
“如意结？”
“什么？”殷茗繁摸不着头脑。
姜笙润皱起眉头，“你可知道，送给宋家主母的匣子里，放的是已经成形的死胎，已经风干许久了。”
“什么！”殷茗繁惊讶的睁大眼睛，接着又有些不适似的，拿帕子捂住口鼻干呕。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姜笙润重新戴上了帽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今日还有急事先走了，最近无事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花园里依旧是阳光温柔妩媚的四月天。
姜笙平依旧斜躺在椅子上，鹅黄色衣裳似要融进阳光里。
她拿起叶子挡在眼前，眯起双眸看着眼前眼前的女人。
不施粉黛依旧不掩国色，羊脂玉一般的皮肤，琉璃石似的眼睛，头发只随意的盘起，夕阳的余韵在她周身晕开橘黄色的镶边，把眼睛也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就只是坐在那，也像一幅画似的。
宋敏徽曾是浙江第一美人，模样自是不必说，一等一的出挑，更重要的是通身的气质。
即便玩闹的如何亲密，姜笙平也从未觉得自己能走进这个女人的心里。
自己，曾把她当作过假象的敌人，可宋敏徽却处处忍让谦和，
后来姜笙平才知道，她不屑于此罢了。
或许在她心里，并没有配得上她的敌人，或者朋友。
她的冷漠和孤独可以让她随遇而安，甘愿隐于乱世。
她就像一把锋利匕首，却躲在缀满宝石的刀鞘里，平日里只挂在墙上观赏，
当初她成亲的时候，嫁到富甲天下的王家，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只要是为了母家，与谁结婚或者孤独终老，她根本也不在乎。
可是，
利剑，终究是为了杀人而制的。
姜笙平扬起红唇，笑道，
“我过会还要见客人，先去换个衣服，你们先聊着。”说罢便进来屋里。
“到底是怎样心肠狠毒的人，才会做这等恶毒的事。”殷茗君惋惜道。
“是呀，可怜我嫂子，本来身子就弱，收了这等惊吓孩子自然也就没保住。”
殷茗君只拿拿帕子拭泪，“你们家怕是树大招风，红眼的人实在太多了，保不准谁就在背后给你门一刀。”
“是呀，可惜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害我的嫂侄。”
殷茗君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你在说什么？”
宋敏徽一抬眼皮，“不是你吗？我看那成形的胎儿，鼻子眼睛长得和你真有几分像那。”
“你在胡说什么！”殷茗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颤抖的指着宋敏徽道，“你疯了！”
宋敏徽也站起来道，眼睛里溢满了雪亮的恨意，“那是我哥哥和你的孩子？真真是可怜，若不是当初殷家家道中落，想必那孩子也能生出来，不至于如今，是男是女也不知，就这么被我哥哥一把火烧了，魂魄也不安宁。”
“你嫂嫂疯了，连你也疯了不成，什么孩子，我和你哥哥是有过些过节不假，可我怎么会做如此恶心恶毒的事。”
“恶心？恶毒？你还知道。”宋敏徽走近她道，“那个孩子，被绣了金丝的如意结的半截蝉翼纱包着，蝉翼纱是南方所产，京城少有，我打听了京城数家店铺也无，只好叫人查了京城家眷有在南边待过的。索性并不多，又叫人跑去南京和浙江的铺子里问了，终归在南京的一家店里，一位老人说是多年前一位老妈子特地拿了图纸叫他镶的金线，说是家里的小姐吩咐的，因为少有人把如意结绣到帕子上，且当时金线如此珍贵，便记住了。如意结，是事事如意的美意。他说，那帕子的另一半上，还着三个名字，一个是宋敏璟，一个是殷茗君，另一个名字……”
“够了！”殷茗君急忙喝住，“别说了！”
“真可惜，那人说他忘了。”宋敏徽冷笑道，“也对，那孩子，本就不该被人记住的。”
“但他也是你们宋家的子嗣！”殷茗君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若不是那个女人，我就是你的嫂子！”
宋敏徽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的脸重重的甩到了一侧。
“就你的品格行端，也妄想成为宋家的主母。
当初是宋家对不起你，可也答应你妹妹嫁到宋家来，为何还要对我嫂侄下次毒手，他们何其无辜。”
“无辜……。难道我是第一天认识她不成。城府之深，猜疑之重，真是用情至深，即便是她明知道我和你哥哥…，还要逼我嫁到天津，远离了南京，叫我一辈子不能回去。可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为娘没法陪你吗，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你走的可孤单……”殷茗繁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似的跪倒了地上，咬牙道，“从此我就恨，可就只要夜深人静的时候恨，我知道我除了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恨那个女人，我觉得你哥哥是迫不得已娶的她，每次听到他们恩爱生子的消息我都心如刀绞。
直到我听到我妹妹和他的流言，我妹妹拼死要嫁到宋家，我才反应过来，我不过就是他千千万万女人中的一个，还是最不想提及触碰的一个，我为他掉了一个孩子，也没人知道……
我的生死我不在乎，可我的妹妹何其无辜！她今年才十七岁！就像当年我一样！
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你哥哥绝不会叫你四弟娶她，既然我妹妹有心相当宋家的主母，那我就成全她。你也别怪我，就怪你嫂嫂，疑心太重，心思太多，害人害己……”
“你在这巧言令色给谁看，自己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把我嫂子想的和你一般脏。我也可以告诉你，当初就是我，不同意你进我宋家大门的。”
“你！”
“你当初为何接近我，和我的哥哥，你自己心知肚明。殷家没落，你想要奉子成婚，难道当宋家的人是傻子不成。
你母亲当初求宋家为你寻得夫婿，我嫂嫂为你悄悄说了多少好话，不然，你以为你能当上行长太太么。”
“呵，是呀，谁叫我一无是处，家道中落，长相也不及你美丽，性子和才学也平平，家世更是和你嫂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是贵族之后，世代忠良，我不过是商贾之女……”
“商贾之女，咱们几个谁不是经商起家，可你心术不正，留恋富贵，连自己孩子也不放过。”
“那孩子不是我的……只是我叫人去抱了一个早产孩子的尸首来……那个孩子，他，我甚至害怕的没敢看一眼……”
殷茗繁抱住二小姐的腿，眼泪潺潺道，“敏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求你，哪怕是杀了我替你嫂嫂报仇，我妹妹，她，她还小，什么也不知道，求你，取消了他们婚约吧……”
“取消……那怎么行，”二小姐掰开她的手，笑道，“我弟弟不但会娶你妹妹，还要和她恩爱百年，为我宋家繁衍子嗣。且说你嘛，堂堂李家的主母，我当然不会杀了你，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李家，就会和当初的殷家一样，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姜笙平换了衣服出来，宋敏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背对着自己，残阳下单薄的背影即便在春日里，也显得如此孤单，冰冷。
遗世独立。
宋敏徽，连一个背影，也能美的如此惊心动魄。
“她走了，你还不走？”姜笙平笑道，“怎么，难道还有话跟我说？”
“如意。”
“什么？”
“那孩子，名字叫如意。”
姜笙平叹了口气，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到底是宋家的子嗣，我知道你伤心。”
宋敏徽握住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里面，有没有你一份？”
姜笙平眉毛一挑，“我说我一无所知，你信吗？”
“我只是提醒你，唇亡齿寒。最简单的道理别忘了。”
“先担心你自己吧，你今日痛快了，倒是不怕这个女人报复你。”
“怕什么，”宋敏徽眯起眼睛，望向风中三三两两飘散的柳絮，“随她回去怎么折腾，只怕也活不过这半月了。”
秦禹看着报纸上的人，摸着下巴道，“你看，还真的像我，你看看着眼睛眉毛，简直和我一模一样，你看着鼻子下巴，也有几分像我哥哥。”
李笙巽大口吞着面条，嘴里鼓鼓囊囊道，“你怎么也是皇家子弟的，有几个隐姓埋名的兄弟姐妹不是也正常么，只是为什么用你的名字。”
“当初我跟着哥哥四处逃难，认得我的人也是有的，说是我的名字自然信的人多些。”秦禹合上报纸，“先不说这些，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笙巽伸出三个手指头，“那时候我去南京出公差，正好带上你，你就假扮我助手，我叫人办了一张假证件给你。”
秦禹点点头，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笑道，“最近你们那可有什么新鲜事？”
“教育部能有什么新鲜事，不过我听说国院里要来新人了，听说是姜大小姐最小的弟弟，从俄国留学回来的。有背景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以前倒是见过那个公子，小小年纪倒是很有风骨，比姜笙润像姜家人。”
“是么，听说他今日就回来了，想来姜家又要开个宴会什么的。”
秦禹点点头，笑道，“你怎么吃这么快，才几句话的功夫，两碗面都没了。”
“饿死了，秦禹，再煮给我一碗吧。”
“……”
姜府。
姜笙歌一身西装正襟危坐，姜笙润穿着家居服翘着脚坐在他对面。
姜笙平皱这眉看着自己两个弟弟，
“你们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装老成，一个都是成亲的年纪了还跟个皮猴子一样。”
姜笙歌温和的笑笑，“我读书时间长，一时改不过来，我哥哥随意惯了，姐姐随他去吧。”
“还没你弟弟懂事。”
“那是， 也不看看谁调教的。三儿，有什么想买的想玩的尽管告诉哥哥。”
“别跟你哥哥瞎学，姜家一个败家子就够了。”
“我倒是也没什么想要的，想尽快进去工作，给姐夫哥哥分担些。”
姜笙平眼里全是宠溺，“你的职位这两天就下来了，你才回来，好好玩几天，过两日给你举办个宴会，也介绍京城的人给你认识认识。”
姜笙歌温顺的笑道，“一切听姐姐的安排。”
殷茗繁正在宋家的小客厅里读书，见二小姐一脸喜色的进来，笑道，“小姐今日高兴。”
“可不是，我嫂嫂近日身子也渐渐好了，也是我哥哥悉心照顾的功劳。”
殷茗繁强笑道，“是么，那真是恭喜。”
“也有你的功劳，你和四儿定婚，也了了她一桩心事。”
殷茗繁笑笑，二小姐接着说道，“我嫂子身子不好，我哥哥要搬去广州陪我嫂嫂养病那。”
见殷茗繁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二小姐笑道，“这一去就是十年八载回不来了，不知道能参加你们婚礼不能。对了，今日司机请假回去，我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今儿先住这里吧。”
殷茗繁神情复杂的回到了屋里，坐在桌前沉思良久。
以前倒是没注意过这个桌子，上好的梨木，精雕细刻的团绒牡丹，每一片花瓣都娇媚的延伸开放，殷茗繁拿着手指缓缓划过复杂的纹路，最后紧紧的握成拳头。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捂住嘴巴拼命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时敲门声响了，殷茗繁赶紧擦了眼泪去开门。
门外是宋敏皓，推门就要进来。
“你干什么，我们虽说是定了婚，但成亲之前，你最好别进我的屋子。”
殷茗繁把他堵在门口。
“是么，”宋敏皓抚上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开，宋敏皓笑道，“真是淘气，怪不得我哥哥这么喜欢你，我看着也怪招人疼的。”
殷茗繁红着脸想要推他出去，宋敏皓却摸上她的腰，不顾怀里人的挣扎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我可早就看上你了，你是想做我嫂子，还是做我的人。”
宋敏皓划开殷茗繁的衣裳，极尽挑逗，疯狂享受的性欲。
“弟弟，姐姐交代你一件差事，叫那位殷家的小姐，死心塌地爱上你，比你哥哥更甚。”
你知道女人爱上男人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他把女人抱在怀里，就像亲吻曾经那人一样，亲吻她的额头。
如今可以如此轻易的说出，
“我喜欢你。”
女人的眼睛里有沉醉，也有三分提防。
“你跟你哥哥真像。”
宋敏皓闭上眼睛，吻上她的唇。
笠日，李笙巽迷迷瞪瞪的从床上爬起来，见一旁的秦禹睡的香甜也就没喊他，到小客厅来倒杯水，就见一个信封平躺在门口。
李笙巽走过去捡起了，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禹亲启”
李笙巽对秦禹有些怨气，
半月前大半夜，肩膀上淌着血的秦禹敲了自己家的门，一句话没说就昏了过去。
好不容易醒了，对受伤的事只字不提，一心求自己把他带到南京去。
这事正让他迷迷糊糊的，一个长得和秦禹一模一样的人又出现在了报纸上，还和秦禹一个名字，秦禹竟然一笑而过。
他以为他们两个人是最亲近的朋友，现在秦禹有太多的秘密瞒着自己。
李笙巽憋着一口气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要寥寥几个字，
刺杀宋敏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