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莲•奈之若何(十二)

第十二章•奈之若何
       起初火莲一直都相信父亲，相信李龄他们是为了无间道的需要而离开的，可是后来慢慢的火莲发现，展灏骗了他。自从那次李龄他们去了河北道以后，五年来，只要是那个人跟自己关系稍好，走的稍微亲近一些，不久之后，这个人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调到其他分舵，慢慢的大家都开始疏远自己，他们之间都变成了少主与下属的关系，这时他才明白，爹不允许其他人跟自己关系好，不允许自己与他人亲近。起初他以为是爹怕自己有了朋友就会疏远他，所以才会如此，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他错了，因为展灏不让他和别人亲近，同时也不许自己与他亲近，他不与自己一起吃饭，不允许自己与他有近距离的接触，他不会对自己笑，他们唯一独处的时间也只是他教自己练武的时候。爹，他，展灏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孤独而已，只是如此而已！
        火莲心中有气，心中有怨，但是他没有说，因为展灏是他唯一还留在身边的亲人，他不想连他都失去。可是弓满易折，这气，这怨积攒了太多，太久，终于在火莲十四岁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火莲天赋超群，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其功夫实力在总堂除了展灏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他，所以有时他也会帮忙训练新人。这一天训练场上少了一个人，火莲刚要问，下属就来找他禀报道：“禀告少主，今天王青告假一天，宗主已经批准了。”
        “他因何告假？”火莲问道。
        “回少主，今天是王青十二岁的生辰，依当地风俗，十二岁为人生第一关口，生辰当日需有父母相陪，到寺庙祈福，以求平安度过。”属下说道。
       “我怎么没有听过有这样的风俗。”火莲说道。
        “回少主，因无间道中多是孤儿，所以很少有人会用到此俗，不过这王青父母双全，所以昨日宗主特意交代让其今日休息，与父母到庙中祈福。”属下解释道。
        爹从未给我过过生日，我十二岁时也未曾祈福，难道在爹的心中，我其实是一名孤儿吗？！火莲冷笑一声，下属见到火莲变脸，不知说错了什么，心中担忧，赶紧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我有些事情处理，你先领着他们练刀吧。”火莲对身旁的下属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展灏正在房中看各分舵传来的消息，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展灏抬头一看是火莲，淡淡的问了一句，“有事吗？”然后又将视线转回到了信件之上。
       展灏的冷淡彻底激怒了火莲，但愤怒到极点的火莲，却变的冷静起来，他看着展灏平静的问道：“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展灏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了，不对，这里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自己，他不可能知道。想到这里，展灏平静地放下信件，看着火莲说道：“你是余火莲，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是余火莲，但是我不是你的儿子！”火莲吼道。
        “谁告诉你的？”展灏心里一紧，难道自己算漏了什么？
        “还用别人说吗？！如果你是我爹，你怎么会忍心这样对我！你弄走了驼叔，调走了李龄他们，你让所有人和保持距离，你自己也不和我亲近，你让我孤独，你让我痛苦，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的父亲！”火莲控诉着，展灏皱着眉头，一时无话。
         “而且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母亲，提过我其他的亲人，就算我当初问驼叔，他也是躲躲闪闪，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人，我的父母早死了，而我就是你们捡来的，是你们培养的工具！”啪的一声，展灏拍桌而起，愤怒的盯着火莲，火莲也毫不退缩，直直的盯着展灏。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想知道你娘在哪儿？想知道你的亲人是谁？是吗？”展灏一字一顿地看着火莲说道。
         “是！”火莲坚定的说道。
        “好，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知道。”展灏一把抓起火莲的衣襟，翻身飞出屋内，几个纵身，二人离开总堂，展灏将火莲带到边城外的山洞，那个深藏着他痛苦的山洞。
        火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百个漆黑的棺材摆放在眼前，这样的场面太过震撼。
         “你不是想见亲人吗？”展灏拉着火莲来到一个棺木前，说道，“这个是你的祖父！”紧接着又拉到另个棺木前，说道：“这个是你的祖母！”“这个是你的二叔！”“这个是你的姑姑！”……“这个，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娘！你的母亲！”展灏一把将火莲扔在秋娘的棺木前。四百四十九口棺材，火莲不敢相信，他想过自己是个孤儿，但想不到他的亲人竟然以如此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本想等你再大一些再告诉你，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展灏没有看火莲，而是看着秋娘的棺木，眼含热泪。
         “你不姓余，我也不是余影，我的真实身份是十四年前的河北经略使展灏，十四年前，朝廷发现边境的赵家村有一个铁矿山，那里的人依靠发掘铁矿养家糊口，但是皇帝他看上了这座铁矿，让赵家村的村民将铁矿出让给朝廷，这铁矿是赵家村村民的命根子，他们当然不同意。于是朝廷下令，让当时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展灏，也就是我，去屠杀赵家村的村民。”说道这里，展灏似乎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眼中满是痛苦。火莲听到这里也是心中一沉。
        “我是一个军人，哟镇守边关就是为了关内的百姓不受屠刀之祸，而如今却要我将屠刀砍向自己的百姓，我做不到所以我拒绝了。可是朝廷连下了三道密令，让我屠村，君命难违，最终我去了。”展灏闭上双眼，泪水划过脸颊，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这个问题，展灏问了自己无数次。
       “爹。”火莲起身，想要帮展灏拂去泪水，但是展灏将他一把推开。“不要碰我！”展灏大声说道。
        “你知道吗？！那天长刀砍向赵家村村民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可是我曾想过，等边关稳定后，自己也许会自尽以谢此罪。可是我没有料到，秋娘，怀胎十月即将分娩的秋娘，看到了那一张圣旨，急匆匆的赶来制止我，却被士兵误认为赵家村的村民……”展灏泣不成声。他没有说完话，火莲也已经猜到，泪水流淌下来，爹因为朝廷密令误杀了母亲，他心中的痛和悔，该有多深，火莲难以想象。
        “我赶到她身边时，她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的旁边是不停哭泣的你。”展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可是灾难远没有结束。身为县令的方子庵见到赵家村满村被屠杀的惨案，凭着一腔热血到京城告御状，一时间朝野震动，皇帝为了推卸责任，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判展家满门抄斩！”展灏咬牙道。
        “满门抄斩！”火莲脚下一晃，皇帝竟是如此卑鄙龌龊之人。
        “那天我在天牢里，听着外面的鼓声，一声鼓响，就有一个亲人被斩首，四百七十九声鼓，四百七十九条人命！”展灏双目赤红道，“当时的我只感到比干剖心，鬼神同泣！我本想随他们一同死去，可是上天不让我死，展家莫大的冤屈需要我去申辩，去平反！我的好兄弟李奭，他带领一众兄弟杀入天牢，将我救出，从那一刻起，我和你活在世上就只有一个目的，为展家，为赵家村村民，为兄弟们平冤昭雪。所以我才创建了无间道，因为自那日起，世间于我只剩地狱。你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变的孤独，因为在你和朋友嬉戏的时候，展氏一族的人孤独的躺在这阴暗的地下，你的娘亲孤独的躺在这里！当你笑的时候，你的亲人在哭泣！余火莲，自你出生之日起，你就注定要孤独一生，注定要成为一朵火中的莲花，受这人间地狱烈火的煎熬！
”
        火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相太过惨烈，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已经告诉了你你想知道的，现在你在这里面对你娘，面对展家一门，好好想一想，我对你做的是对，是错！”展灏说完转身离开了山洞。
       火莲呆坐在地上许久，然后起身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眼前的棺椁，原来爹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他背负着展家的冤屈，赵家村村民死亡的真相还有自己的误解，爹活得那么痛苦，难怪他这样对自己，难怪他不对自己笑，难怪他不与自己亲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昏庸和朝廷的腐败，原来无间道不仅是为了救人更为了复仇……火莲就这样在山洞里呆了一天，回到总堂时，天已黑透。展灏一人在院中的凉亭中喝酒，看酒坛的数量，他应该是自己喝了一天。
       “爹。”火莲走过去，握住展灏举着酒坛的手说道：“别喝了，你喝的太多了。”
       “你不要管我！”展灏一把甩开火莲的手。
       “爹……”火莲再次拉住展灏的手，看着他。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火莲，我该怎么办？”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展灏唯一一次在火莲的面前展现出他的脆弱，他知道告知了火莲展家一门的冤屈，事情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爹，我错了，我以后会听话的，你想让我怎么都好，我不会再交朋友，不会再求你与我亲近，我会努力练功，我会为娘她们报仇，爹，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火莲将展灏拥入怀中，温柔的说道，这一天，火莲迅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