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山门录·彭氏少主（五）
“哦，老白脸......”
过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兑刃就到了夕山州，看到了已经在渡口边上等待他的李皓然了。小船渐渐靠近岸边，李皓然也看到了兑刃那副无面人一般的脸。
“叫师父，没大没小。”
李皓然此时正坐在马上，脸上仍然是那副眯着眼睛浅笑的表情，初见李皓然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格，稍微多见过几面的人，会开始讨厌这个人笑起来，但是到了兑刃和彭勿僭的这样的熟悉，就能分辨他什么是否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了。
“坐船来的？我记得昙雪湖是没有外渡的吧，这船你们是在郭外找的？还是......”
李皓然在马背上探身看到了兑刃身后背着的画卷似乎了解到了什么。
“算了，瞒不过老白脸......轩哥？轩哥？”
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船上也没了人影。
“轩哥？我家小徒弟居然交到朋友了，感动......”
“所以，他人呢？轩哥？”
“老白脸，先去你的住处吧，我会把事情都说出来的，但相对的，你得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行行行，小徒弟要问师父问题，师父知无不言，哈哈哈。”
“好了，上马吧，租的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远。”
在回彭氏祖宅的路上，兑刃想起自己都没有好好看过昙雪城，忽然对夕山城产生了一些兴趣，不知道在里的生活和昙雪城又没有什么差别呢？同样的属于这个节日的颜色，同样属于这个节日的笑声，似乎九州就这样一直下去，也能够让人们感受到幸福安稳，这样就好啊，大概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氛围吧，真好啊。
天下在谁手中，大概和我们这种人并没有关系吧，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剩下的交给当政者，像这样推行革政，虽然朝堂上是炸了锅了。
还是希望北方......希望师兄能够好好守住这份安稳吧。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里和昙雪城的氛围差不多？”
“啊嗯，毕竟这两个地方相去也不远。”
“怎么，对这样的九州有所失望么？”
“老白脸，我这才出来多久？平时连山门都出的少。”
“哈哈，小徒弟不必担心，师父陪着呢。”
“并不打算出山门太久，我问完问题就会回去的。”
“问完问题？怕是你就回不去了。”
“什么？”
“啊，没什么。”
这老白脸在说什么啊，轩哥从刚刚开始也不见了，这俩不是在算计我吧？
“啊，到啦，小徒弟，这就是夕山最大的宗族彭氏的祖宅啦。”
“怎么样，精致吧？”
“师父我没在山门的这几年都会来这里过除夕哦，嘿嘿，没了师父小徒弟在山门上清净了不少吧？”
“真亏你能放心把山门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那有什么，山门上除了你师兄，山门上能力比你强的资历比你长的，还有几个？再说了，你不还能用火萤么。见火萤如见门主，这可是门规。”
“是，托您老人家的福，山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总之，我会尽早回山门的，老白脸你接着在外面完成你的任务吧。”
“啊......啊？”
兑刃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了李皓然的前面，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了。
“小徒弟，走那么快，你知道怎么走嘛？”
“真是和刚来山门的时候一样啊。”
李皓然撇嘴，但还是就这么跟在了兑刃的后面。
“终于来了，兑刃小兄弟？”
“请问您是？”
“来来来小徒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彭氏的大少爷，彭勿僭。”
“兑刃老弟，初次见面，算起来我比你家师父还要年长两岁，就叫一声大哥吧。”
“啊，让你占个小便宜好了，小徒弟，要懂礼貌哦。”
“嗯，勿僭大哥。”
“诶，这位是我弟弟，彭韬武，算是你们算是同辈了。”
“你好。”
“啊，丧家犬又多了一条啊......”
“你给我闭嘴！怎么说话的？！你真以为没人治你了？！回去给我抄族规三十遍！”
“凭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为什么我们家每年过年都要来几个外人？”
“彭韬武。”
彭韬武身后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彭氏兄弟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知道了是谁，马上撤出一条道出来。
“爷爷。”
“爷爷。”
“彭韬武，你说话也太随意了，这可是客人，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对第一次来的客人这样说话吧！”
“是，爷爷。”
“真的非常抱歉，让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就碰到我这没出息的孙儿，快请进吧，重皓也是。”
重皓？
兑刃回头，看着表情灿烂的李皓然。
原来老白脸出山没有用真名么，也是，“月中仙”的名字，大概不适合在九州走动吧。
“嗯，是叫兑刃是吧？不是本名吧，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名字么？”
“对。”
“过得不容易吧，重皓他也没怎么照顾过你吧。”
“啊。”
诶，这位老爷子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行了，来到这里了就当回家了吧，先好好休息吧，重皓啊。”
“好的老爷子，走吧小徒弟？”
回到了客房中，兑刃这才对彭韬武发表了评价。
“那个人，是个自大狂么？”
“哦，小徒弟也这么认为么。”
“也？看样子你也不喜欢他。”
“哼，跳梁小丑。”
“怎么，你们在讨论我弟弟么？”
“啊，勿僭大哥。”
“舍弟说了不好听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爸惯坏了，啊，也不能说是惯坏了，我比他要年长不少，所以族里对这个小家伙一直都是关爱有加，当时我和没在乎这东西，毕竟那时候我基本上已经算是在族里独当一面了，家里的资源也就都拿来培养这个小家伙了。”
“以前那个小家伙还挺可爱的，但是越长越大，越来越墨守成规了，族规也好，经书也好，而且好像也越来越讨厌我这种接触外来文化的人了。”
“倒不是我说啊，只是我觉得，现在如果不去接受点外来的知识，可能会因为世间变化太快，自己却跟不上而被淘汰啊。”
“毕竟，现在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独善其身’就能撑过去的时代了。”
“‘独善其身’么？”
“兑刃老弟。有什么问题么？”
“小徒弟也是以这四个字为人生信条而活着的吧？哈哈，彭大少爷还真是说了一番了不起的话啊。”
“嗯......”
“怎么样，兑刃老弟，要不要说说你的想法？”
“我......不过是山间野人而已，这种程度的思想，我也不好说，大概山间也不会遇到这种跟不上时代的情况吧。”
“兑刃老弟，可不能这么想啊，哈哈。”
“嗯，行吧。”
三人又在房间里聊了会天，直到彭韬武来敲门。
“大哥，可以吃饭了。”
“哦！也差不多是日薄西山了呢。”
“走吧，今天也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啊老白。”
“走小徒弟，看看书香门第的晚宴是什么样的。”
走回天井，兑刃看到的大大小小几张大圆桌，正堂中也摆上了一张经过精心雕琢的圆木桌，环绕在圆木桌周围的椅子也是同样的雕龙纹凤，大气不凡。果然是大户人家啊，记得自家小时候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桌子吧，自家对待这种这种非观赏性的东西向来是实用至上的，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坐在了堂下的座位上。
“嗯，兑刃老弟，我们家对待客人都是坐上席的。”
“啊啊，这样啊。”
“小徒弟，这可是书香门第，和你们那种经商的家族可不一样啊。”
“我们家族大概也是在灵朝才开始经商的......”
李皓然已经在那张最大的圆桌旁坐好了，然后拍了拍左边的椅子，让兑刃坐过来。彭氏排座位是按照长幼尊卑来排的。正对堂门口的座位是彭老爷子的，右座是仕元叔，彭韬武坐在彭老爷子的左边，彭大少爷则是坐在仕元叔的右边，虽然这么看起来好像是彭勿僭在家中是确确实实的继承人，但家中的确更宠彭韬武一些，不过坐在彭韬武旁边的就是李皓然和兑刃，虽然兑刃是有点莫名其妙，但李皓然却笑嘻嘻地坐在了彭韬武的旁边，好像也一点也不在意旁边的人在正全力忍住自己朝他相反的方向挪动座位的欲望。
不过毕竟是家族聚会，这种个人上的小摩擦并不能把大氛围都带向微妙的方向。兑刃斜瞟了一眼李皓然，然后越过李皓然一如既往的笑容（不，应该说宴会上反而更加谈笑风生了），把目光投向了彭韬武，这人似乎并没有乐在其中，反而是在观察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难怪说这个人是家族内部的主事人，彭大哥这话不假啊。
说起来，帝剑在的话大概可以让他看看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兑刃还是挺好奇的。
“嗯，我不想喝这个汤嘛，这个什么猪肚，好腻啊......”
“阿梨！”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彭韬武这一出声，好像就增加了事情的严重性。
啊，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了。想到这里，兑刃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李皓然，而李浩然此时也正好看向了他，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丝戏谑。
原来如此，好戏开场了。
“阿梨啊，这可是大母亲手做的，这么拒绝，不太好吧？”
妹妹？挺可爱的嘛。
“可是......可是，二哥，这个......连着吃了几天了......太腻了......”
声音越来越小了。
“你看嘛，大母也是为了你好，这东西很有营养的。”
“而且你不吃的话，大母会伤心的呢，你想让大母伤心么？”
“大母伤心的话，大翁也不会高兴的吧？这可和二十四孝里的故事不一样哦？”
“儒家经典中都有说过孝者敬也，家中野带你读过各种书了吧，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
“再说吧，这剩了不吃，多浪费啊，毕竟又没有人会吃你剩下的东西。”
“彭韬武，有点过了。”
勿僭大哥发声了。
“阿梨小妹妹？”
诶，老白脸？
“你如果不想喝了的话？能让给我嘛，在外面跑了一年了，大概能帮阿梨小妹妹解决掉一点营养哦？”
“呜呜呜......重皓......”
诶，不用加称谓的么？
“呀，总会想到我离家游历之前家里的小妹呢，虽然每年也有回家呢，但这四年总是远远地看着，真是怀念啊，啊哈哈哈。”
诶，原来老白脸也有妹妹的？
“阿梨，不想喝了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彭老爷子也发话了，这家人还真是奇怪啊，好歹勿僭大哥也算是家中长子，就算是主外，也不用在家里这样没有话语权吧？一定要老爷子发话才有用么？
“不行，这样做了，哪里还有家族规矩。还有，朱重皓，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在我们家混吃混喝的东西，天天脸上一副老好人的笑脸你摆给谁看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呀，说什么混吃混喝......这个......”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鼠辈，来说我的师父？”
“鼠辈”这两个字特别停顿了一下，整个桌子的目光全被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子给吸引了过去。兑刃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随便叼着那双看起来很值钱的金丝木筷，拨弄着放在他面前的花生米，缓慢但准确地将花生米一颗一颗送进自己的嘴里。整个宴会的气氛随着之前彭韬武的话直接降到了冰点，此时的彭氏祖宅，简直可以用寂静来形容了，连兑刃嚼花生米的声音都隐约能听见。
“对一个小女孩话说这么过分，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有女孩喜欢你？”
“这样想来确实很难和你勿僭大哥比。”
“来了来了，师父我最讨厌的语气，再说下去师父我可要生气咯。”
“各位，我们师徒二人今天做了多余的事，向各位道歉了，我吃得也差不多，就先回去休息了，可能之后还要多打扰几天，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了。”
“走，小徒弟。”
“知道了，师父。”
两人就这样在各位的目光中离场了，留下了身后一群读书人不知所措。
“勿僭，快去，快去......”
“是，老爷子。”
而这师徒二人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跑到了这间房子的屋顶上。
“夕山的月亮，和咱青莲山上，没什么区别吧？”
“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老白脸，你觉得呢？”
“月亮啊，对于我来说哪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哪的月亮又都是不一样的，哈哈。”
“一样是因为都是同一个月亮，不一样是因为每次看月亮的时间地点场合心情都不一样，这样吧。”
“嗯嗯，小徒弟真是贴心啊，有时候就想着，要是能够把整个九州，不，整个世界的月亮都记录下来就好了，师父要是以后老了就要跑遍整个世界，就像彭大少爷说的那样，我们有必要改变自己的思想了。”
“我说什么了？亏你们能跑到屋顶上啊，你们修行之人都会这样么，练功？”
“不不不勿僭兄，只是在聊天而已，我们师徒二人好久没聊聊天了。”
“真是好地方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我这种人可上不来......”
“你在说什么啊勿僭兄，没看到旁边的梯子么？”
“诶，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梯子？”
“一直都放在那里的啊，来，上来吧。”
“哦，嗯。”
“聚会还好吧？”
“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小妮子最后喝了那碗汤么？”
“我走之前最后瞟了一眼，应该是喝了......”
“这样啊。”
“你似乎并不惊讶，是因为猜到了么？”
“嗯，在我说给我喝之后看得出来她没有任何递给我的想法啊。”
“‘月中仙’啊‘月中仙’，这又是何苦呢。”
“勿僭大哥你知道老白脸？”
“哈哈哈，我和你师父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不知道么？”
“老白脸基本不跟我和师兄说他自己的事。”
“原来如此，这样可不好啊，老白。”
“知道了，以后会多说说的。”
“你师父这性格真是，熟络的人说什么都听......”
“不是熟络的人是认可的人......”
李皓然小声嘟囔。
“什么事也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凡事也都是以德报怨。”
“勿僭大哥觉得以德报怨不好么？”
“我不觉得以德报怨有什么不好，但以德报怨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至少我认为我难以做到。虽然孔夫子所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话虽如此，但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没有人说但你以德报怨之后就不能以德报德了，而其实往往那些能够‘予德’之人可能并不在意你能否以德报德，只要你不以怨报德，他们就不会太过于执着你的‘报’，故实际上应该是不存在‘予德’之人会比较其与‘施怨’之人得到的回报究竟有多大差别，他们并不会认为你给‘予德’之人的回报少，那你的回报就不是以德报德，同样，他们也不会认为，你向曾经对你恶意相向的人略施宽容就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这是其一；其二，‘以直报怨’这句话其实很微妙，孔老夫子并没有说明究竟什么样的回报才‘值得’你给这些人呢？其实从在下读过的这点小书看来，人们的善意是在不断增长的，而恶意是在不断消退的，从等价的‘杀人偿命’，到如有特殊情况可以网开一面，或者依照情节从轻，这些在灵朝律法中都并非没有先例，这样从轻判罚，算不算是‘予德’呢？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以直报怨’？看起来差别并不大；其三，在下大可认为，第二点就是‘以直报怨’，但那样同样只对仍然残留有德之心的人来说才有作用，原谅也好，惩戒也好，针对失心之人，在下还是认为原谅可能要比惩戒来得让自己安心。不过，这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罢了。”
“总之，勿僭大哥说的意思就是对人不对事？”
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嗯，可能是这个意思吧，你看你师父，刚刚就并没有和我二弟再起争执了吧？”
“哈哈，虽然我确实喜欢以德报怨，但我并非是像勿僭兄想的那样哦？”
“嗯？”
“我喜欢以德报怨只是单纯想知道，当这种人真的有后悔的那天的时候，想起那些被人原谅的事情时，究竟会是怎样的痛哭流涕罢了。也许，没有什么报复，比铭记来的更刻骨铭心了吧？”
“这点我倒是和老白脸想的一样。”
“所以我才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嘛......”
“话说刚刚小徒弟喊我‘师父’啦，真是顺耳啊，快来再多喊几声……”
“我拒绝，老白脸。”
…………
沉默之间，三人在屋顶同时看向远方的星空，明灭之间，兑刃也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
就连星火的闪耀也不过一瞬的事情，人，又要去操什么心呢？果然还是‘独善其身’好了，他人之错，且让他人悔过吧。
过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兑刃就到了夕山州，看到了已经在渡口边上等待他的李皓然了。小船渐渐靠近岸边，李皓然也看到了兑刃那副无面人一般的脸。
“叫师父，没大没小。”
李皓然此时正坐在马上，脸上仍然是那副眯着眼睛浅笑的表情，初见李皓然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格，稍微多见过几面的人，会开始讨厌这个人笑起来，但是到了兑刃和彭勿僭的这样的熟悉，就能分辨他什么是否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了。
“坐船来的？我记得昙雪湖是没有外渡的吧，这船你们是在郭外找的？还是......”
李皓然在马背上探身看到了兑刃身后背着的画卷似乎了解到了什么。
“算了，瞒不过老白脸......轩哥？轩哥？”
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船上也没了人影。
“轩哥？我家小徒弟居然交到朋友了，感动......”
“所以，他人呢？轩哥？”
“老白脸，先去你的住处吧，我会把事情都说出来的，但相对的，你得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行行行，小徒弟要问师父问题，师父知无不言，哈哈哈。”
“好了，上马吧，租的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远。”
在回彭氏祖宅的路上，兑刃想起自己都没有好好看过昙雪城，忽然对夕山城产生了一些兴趣，不知道在里的生活和昙雪城又没有什么差别呢？同样的属于这个节日的颜色，同样属于这个节日的笑声，似乎九州就这样一直下去，也能够让人们感受到幸福安稳，这样就好啊，大概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氛围吧，真好啊。
天下在谁手中，大概和我们这种人并没有关系吧，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剩下的交给当政者，像这样推行革政，虽然朝堂上是炸了锅了。
还是希望北方......希望师兄能够好好守住这份安稳吧。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里和昙雪城的氛围差不多？”
“啊嗯，毕竟这两个地方相去也不远。”
“怎么，对这样的九州有所失望么？”
“老白脸，我这才出来多久？平时连山门都出的少。”
“哈哈，小徒弟不必担心，师父陪着呢。”
“并不打算出山门太久，我问完问题就会回去的。”
“问完问题？怕是你就回不去了。”
“什么？”
“啊，没什么。”
这老白脸在说什么啊，轩哥从刚刚开始也不见了，这俩不是在算计我吧？
“啊，到啦，小徒弟，这就是夕山最大的宗族彭氏的祖宅啦。”
“怎么样，精致吧？”
“师父我没在山门的这几年都会来这里过除夕哦，嘿嘿，没了师父小徒弟在山门上清净了不少吧？”
“真亏你能放心把山门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那有什么，山门上除了你师兄，山门上能力比你强的资历比你长的，还有几个？再说了，你不还能用火萤么。见火萤如见门主，这可是门规。”
“是，托您老人家的福，山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总之，我会尽早回山门的，老白脸你接着在外面完成你的任务吧。”
“啊......啊？”
兑刃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了李皓然的前面，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了。
“小徒弟，走那么快，你知道怎么走嘛？”
“真是和刚来山门的时候一样啊。”
李皓然撇嘴，但还是就这么跟在了兑刃的后面。
“终于来了，兑刃小兄弟？”
“请问您是？”
“来来来小徒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彭氏的大少爷，彭勿僭。”
“兑刃老弟，初次见面，算起来我比你家师父还要年长两岁，就叫一声大哥吧。”
“啊，让你占个小便宜好了，小徒弟，要懂礼貌哦。”
“嗯，勿僭大哥。”
“诶，这位是我弟弟，彭韬武，算是你们算是同辈了。”
“你好。”
“啊，丧家犬又多了一条啊......”
“你给我闭嘴！怎么说话的？！你真以为没人治你了？！回去给我抄族规三十遍！”
“凭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为什么我们家每年过年都要来几个外人？”
“彭韬武。”
彭韬武身后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彭氏兄弟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知道了是谁，马上撤出一条道出来。
“爷爷。”
“爷爷。”
“彭韬武，你说话也太随意了，这可是客人，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对第一次来的客人这样说话吧！”
“是，爷爷。”
“真的非常抱歉，让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就碰到我这没出息的孙儿，快请进吧，重皓也是。”
重皓？
兑刃回头，看着表情灿烂的李皓然。
原来老白脸出山没有用真名么，也是，“月中仙”的名字，大概不适合在九州走动吧。
“嗯，是叫兑刃是吧？不是本名吧，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名字么？”
“对。”
“过得不容易吧，重皓他也没怎么照顾过你吧。”
“啊。”
诶，这位老爷子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行了，来到这里了就当回家了吧，先好好休息吧，重皓啊。”
“好的老爷子，走吧小徒弟？”
回到了客房中，兑刃这才对彭韬武发表了评价。
“那个人，是个自大狂么？”
“哦，小徒弟也这么认为么。”
“也？看样子你也不喜欢他。”
“哼，跳梁小丑。”
“怎么，你们在讨论我弟弟么？”
“啊，勿僭大哥。”
“舍弟说了不好听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爸惯坏了，啊，也不能说是惯坏了，我比他要年长不少，所以族里对这个小家伙一直都是关爱有加，当时我和没在乎这东西，毕竟那时候我基本上已经算是在族里独当一面了，家里的资源也就都拿来培养这个小家伙了。”
“以前那个小家伙还挺可爱的，但是越长越大，越来越墨守成规了，族规也好，经书也好，而且好像也越来越讨厌我这种接触外来文化的人了。”
“倒不是我说啊，只是我觉得，现在如果不去接受点外来的知识，可能会因为世间变化太快，自己却跟不上而被淘汰啊。”
“毕竟，现在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独善其身’就能撑过去的时代了。”
“‘独善其身’么？”
“兑刃老弟。有什么问题么？”
“小徒弟也是以这四个字为人生信条而活着的吧？哈哈，彭大少爷还真是说了一番了不起的话啊。”
“嗯......”
“怎么样，兑刃老弟，要不要说说你的想法？”
“我......不过是山间野人而已，这种程度的思想，我也不好说，大概山间也不会遇到这种跟不上时代的情况吧。”
“兑刃老弟，可不能这么想啊，哈哈。”
“嗯，行吧。”
三人又在房间里聊了会天，直到彭韬武来敲门。
“大哥，可以吃饭了。”
“哦！也差不多是日薄西山了呢。”
“走吧，今天也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啊老白。”
“走小徒弟，看看书香门第的晚宴是什么样的。”
走回天井，兑刃看到的大大小小几张大圆桌，正堂中也摆上了一张经过精心雕琢的圆木桌，环绕在圆木桌周围的椅子也是同样的雕龙纹凤，大气不凡。果然是大户人家啊，记得自家小时候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桌子吧，自家对待这种这种非观赏性的东西向来是实用至上的，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坐在了堂下的座位上。
“嗯，兑刃老弟，我们家对待客人都是坐上席的。”
“啊啊，这样啊。”
“小徒弟，这可是书香门第，和你们那种经商的家族可不一样啊。”
“我们家族大概也是在灵朝才开始经商的......”
李皓然已经在那张最大的圆桌旁坐好了，然后拍了拍左边的椅子，让兑刃坐过来。彭氏排座位是按照长幼尊卑来排的。正对堂门口的座位是彭老爷子的，右座是仕元叔，彭韬武坐在彭老爷子的左边，彭大少爷则是坐在仕元叔的右边，虽然这么看起来好像是彭勿僭在家中是确确实实的继承人，但家中的确更宠彭韬武一些，不过坐在彭韬武旁边的就是李皓然和兑刃，虽然兑刃是有点莫名其妙，但李皓然却笑嘻嘻地坐在了彭韬武的旁边，好像也一点也不在意旁边的人在正全力忍住自己朝他相反的方向挪动座位的欲望。
不过毕竟是家族聚会，这种个人上的小摩擦并不能把大氛围都带向微妙的方向。兑刃斜瞟了一眼李皓然，然后越过李皓然一如既往的笑容（不，应该说宴会上反而更加谈笑风生了），把目光投向了彭韬武，这人似乎并没有乐在其中，反而是在观察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难怪说这个人是家族内部的主事人，彭大哥这话不假啊。
说起来，帝剑在的话大概可以让他看看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兑刃还是挺好奇的。
“嗯，我不想喝这个汤嘛，这个什么猪肚，好腻啊......”
“阿梨！”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彭韬武这一出声，好像就增加了事情的严重性。
啊，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了。想到这里，兑刃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李皓然，而李浩然此时也正好看向了他，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丝戏谑。
原来如此，好戏开场了。
“阿梨啊，这可是大母亲手做的，这么拒绝，不太好吧？”
妹妹？挺可爱的嘛。
“可是......可是，二哥，这个......连着吃了几天了......太腻了......”
声音越来越小了。
“你看嘛，大母也是为了你好，这东西很有营养的。”
“而且你不吃的话，大母会伤心的呢，你想让大母伤心么？”
“大母伤心的话，大翁也不会高兴的吧？这可和二十四孝里的故事不一样哦？”
“儒家经典中都有说过孝者敬也，家中野带你读过各种书了吧，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
“再说吧，这剩了不吃，多浪费啊，毕竟又没有人会吃你剩下的东西。”
“彭韬武，有点过了。”
勿僭大哥发声了。
“阿梨小妹妹？”
诶，老白脸？
“你如果不想喝了的话？能让给我嘛，在外面跑了一年了，大概能帮阿梨小妹妹解决掉一点营养哦？”
“呜呜呜......重皓......”
诶，不用加称谓的么？
“呀，总会想到我离家游历之前家里的小妹呢，虽然每年也有回家呢，但这四年总是远远地看着，真是怀念啊，啊哈哈哈。”
诶，原来老白脸也有妹妹的？
“阿梨，不想喝了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彭老爷子也发话了，这家人还真是奇怪啊，好歹勿僭大哥也算是家中长子，就算是主外，也不用在家里这样没有话语权吧？一定要老爷子发话才有用么？
“不行，这样做了，哪里还有家族规矩。还有，朱重皓，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在我们家混吃混喝的东西，天天脸上一副老好人的笑脸你摆给谁看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呀，说什么混吃混喝......这个......”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鼠辈，来说我的师父？”
“鼠辈”这两个字特别停顿了一下，整个桌子的目光全被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子给吸引了过去。兑刃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随便叼着那双看起来很值钱的金丝木筷，拨弄着放在他面前的花生米，缓慢但准确地将花生米一颗一颗送进自己的嘴里。整个宴会的气氛随着之前彭韬武的话直接降到了冰点，此时的彭氏祖宅，简直可以用寂静来形容了，连兑刃嚼花生米的声音都隐约能听见。
“对一个小女孩话说这么过分，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有女孩喜欢你？”
“这样想来确实很难和你勿僭大哥比。”
“来了来了，师父我最讨厌的语气，再说下去师父我可要生气咯。”
“各位，我们师徒二人今天做了多余的事，向各位道歉了，我吃得也差不多，就先回去休息了，可能之后还要多打扰几天，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了。”
“走，小徒弟。”
“知道了，师父。”
两人就这样在各位的目光中离场了，留下了身后一群读书人不知所措。
“勿僭，快去，快去......”
“是，老爷子。”
而这师徒二人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跑到了这间房子的屋顶上。
“夕山的月亮，和咱青莲山上，没什么区别吧？”
“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老白脸，你觉得呢？”
“月亮啊，对于我来说哪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哪的月亮又都是不一样的，哈哈。”
“一样是因为都是同一个月亮，不一样是因为每次看月亮的时间地点场合心情都不一样，这样吧。”
“嗯嗯，小徒弟真是贴心啊，有时候就想着，要是能够把整个九州，不，整个世界的月亮都记录下来就好了，师父要是以后老了就要跑遍整个世界，就像彭大少爷说的那样，我们有必要改变自己的思想了。”
“我说什么了？亏你们能跑到屋顶上啊，你们修行之人都会这样么，练功？”
“不不不勿僭兄，只是在聊天而已，我们师徒二人好久没聊聊天了。”
“真是好地方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我这种人可上不来......”
“你在说什么啊勿僭兄，没看到旁边的梯子么？”
“诶，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梯子？”
“一直都放在那里的啊，来，上来吧。”
“哦，嗯。”
“聚会还好吧？”
“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小妮子最后喝了那碗汤么？”
“我走之前最后瞟了一眼，应该是喝了......”
“这样啊。”
“你似乎并不惊讶，是因为猜到了么？”
“嗯，在我说给我喝之后看得出来她没有任何递给我的想法啊。”
“‘月中仙’啊‘月中仙’，这又是何苦呢。”
“勿僭大哥你知道老白脸？”
“哈哈哈，我和你师父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不知道么？”
“老白脸基本不跟我和师兄说他自己的事。”
“原来如此，这样可不好啊，老白。”
“知道了，以后会多说说的。”
“你师父这性格真是，熟络的人说什么都听......”
“不是熟络的人是认可的人......”
李皓然小声嘟囔。
“什么事也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凡事也都是以德报怨。”
“勿僭大哥觉得以德报怨不好么？”
“我不觉得以德报怨有什么不好，但以德报怨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至少我认为我难以做到。虽然孔夫子所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话虽如此，但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没有人说但你以德报怨之后就不能以德报德了，而其实往往那些能够‘予德’之人可能并不在意你能否以德报德，只要你不以怨报德，他们就不会太过于执着你的‘报’，故实际上应该是不存在‘予德’之人会比较其与‘施怨’之人得到的回报究竟有多大差别，他们并不会认为你给‘予德’之人的回报少，那你的回报就不是以德报德，同样，他们也不会认为，你向曾经对你恶意相向的人略施宽容就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这是其一；其二，‘以直报怨’这句话其实很微妙，孔老夫子并没有说明究竟什么样的回报才‘值得’你给这些人呢？其实从在下读过的这点小书看来，人们的善意是在不断增长的，而恶意是在不断消退的，从等价的‘杀人偿命’，到如有特殊情况可以网开一面，或者依照情节从轻，这些在灵朝律法中都并非没有先例，这样从轻判罚，算不算是‘予德’呢？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以直报怨’？看起来差别并不大；其三，在下大可认为，第二点就是‘以直报怨’，但那样同样只对仍然残留有德之心的人来说才有作用，原谅也好，惩戒也好，针对失心之人，在下还是认为原谅可能要比惩戒来得让自己安心。不过，这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罢了。”
“总之，勿僭大哥说的意思就是对人不对事？”
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嗯，可能是这个意思吧，你看你师父，刚刚就并没有和我二弟再起争执了吧？”
“哈哈，虽然我确实喜欢以德报怨，但我并非是像勿僭兄想的那样哦？”
“嗯？”
“我喜欢以德报怨只是单纯想知道，当这种人真的有后悔的那天的时候，想起那些被人原谅的事情时，究竟会是怎样的痛哭流涕罢了。也许，没有什么报复，比铭记来的更刻骨铭心了吧？”
“这点我倒是和老白脸想的一样。”
“所以我才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嘛......”
“话说刚刚小徒弟喊我‘师父’啦，真是顺耳啊，快来再多喊几声……”
“我拒绝，老白脸。”
…………
沉默之间，三人在屋顶同时看向远方的星空，明灭之间，兑刃也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
就连星火的闪耀也不过一瞬的事情，人，又要去操什么心呢？果然还是‘独善其身’好了，他人之错，且让他人悔过吧。
男少主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