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逆鳞18

2023-03-06红色警戒RTS心灵终结 来源:百合文库
老哼、老哈最后一次把情报送进分析室时,我的模样一定糟透了。当时,我并不记得在情报分析室里把自己锁了多长时间;事后,老哼、老哈告诉我,那已经是第三天了。
事实上,三天里我并没有连轴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等待新情报——无线电通讯瘫痪造成了太多恶果,其中之一便是,我只能等待来自中亚各地的情报,通过人力缓慢地送到“血舞”集群在巴基斯坦的驻地,最后再汇总到我的情报分析室来。
“老天哪,政委,你快被这些废纸给吃了。”衡山松咂着舌打量情报室,这里头遍地都是纸质的情报文件,甚至连办公桌和行军床都快被埋了,纸堆上,到处可见我累极躺倒时印下的人形。
“我总得……找点事儿干吧。”我用疲惫发红的双眼看向他俩,“如果那些叛军的供词是真的,芸茹真被那莫名其妙的‘心灵波打击’给杀死了的话,那我权当是干了三天无用功;可如果她还活着,那我们就一刻都不能停止对她的追踪。事实上,我取得了可观的成果,结论已经越来越趋向于证实,芸茹还在中亚大地上活蹦乱跳呢!”
“那么,那些成果是什么呢?”哈德门问道。
我扫视了一眼这方“废纸的坟场”,几乎每张纸上都胡乱画上了醒目的大记号,只有我自己能辨识出,哪些记号代表的是“有价值。”
“这是第一条有价值的情报。”我抽出了那张皱成咸菜干的纸,“瓜达尔港气象站报告,阿拉伯海近岸海域发生了不明原因的能量巨涌波动,我们姑且认定叛军关于‘心灵波打击’的证词是真的,那么,这次能量波动可以视作芸茹受到打击的证据。”
我翻过纸山来到墙边,那儿贴着整个房间里唯一一张平整的纸:一幅中亚地区的军用地图。我用铅笔在阿拉伯海上划下了标记。
“她死在这次心灵波打击里了吗?很显然并没有。”我机械地找出了第二份情报,“这是一份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的电报记录,报告称一支武装部队越过了巴-伊边境,攻击并夺占了原本被厄普西隆军队攻陷的阿巴斯港,而巴基斯坦边防部队已经证实,那是原本驻扎在卡拉奇的科研部队;但这支科研部队叛军仅仅作了短暂逗留,就放弃了这座艰难夺取的战略性港口,转而北上、继续向厄军控制区腹地攻击前进;
在昨天送来的一大堆情报中,我找到了想要的那一份:德黑兰首都防卫部队再次侦测到了那支科研部队的去向,他们从厄军手中夺取了里海海畔的沙阿港。”
老哼满脸是心痒难抓的费解,已经被那些地名绕晕了头;老哈则索性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他早已经放弃与那条复杂的路线较劲,单等着我解释了。
我于是用铅笔草草划了一条线,它从阿拉伯海的阿巴斯港起程,向北穿过伊朗境内的厄普西隆军队控制区,最终到达了沙阿港。
“那支科研部队攻占阿巴斯港,是为了接应芸茹。”我分析道,“芸茹乘坐的载具沿海岸线穿过了阿拉伯海,在阿巴斯登陆并与科研部队会合后,便放弃港口继续北上,之后又从沙阿港进入了里海,我就快抓住他们了,只差最后一块拼图……那是今天的战报吗?”
老哼连忙捧着那堆新情报上前来:“刚从土库曼斯坦等地送来。”
我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给我看!”
钻进新情报里纠缠了半天后,我的瞳孔在看到那几行字时放大了:
“里海中线附近水域,发现大片南北走向油迹带,指向哈萨克斯坦之舍甫琴科堡方向,疑为大型运输船发生燃油泄漏事故所致,请海岸部队严加防范——来自S-750号缉私船的消息。”
“是他们!他们搭乘的运输船漏油了!”我兴奋地攥紧那张情报,转身用大头针把它钉死在了地图上的“舍甫琴科堡”那一点上,“让同志们收拾行装,我们明早开拔!把近期关于舍甫琴科堡的情报给我找来!”
“舍-甫-琴-科-堡……”哈德门艰难地记忆着那串地名,“我想起来了,那篇著名战地报道上写过的舍甫琴科堡!”
“什么战地报道!?”我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关注新闻了。
哈德门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废纸堆,把档案柜从里头“挖”了出来,并找出一份剪报递给我,那则战地通讯的标题是:《从地狱中打捞舍甫琴科堡》。
 
“人们总是忘却,在战争阴霾下,自己会发生怎样的扭曲。曾经珍视的生命,会变成一钱不值的消耗品;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战争中,看淡性命、不畏生死,也成为了一种全新而悲壮的‘道德准则’。”
在笔记本上写下那则通讯的第一段话时,若丁·埃尔热——这位世界著名的比利时记者——正站在舍甫琴科堡的城防司令部里,见证着那种“战时道德准则”的上演。
两周前刚刚跨过里海、进入哈萨克斯坦时,埃尔热只是把这个国家当成一个短暂的歇脚地,他真正的愿望是到中国西藏去,去记录中国解放军与厄普西隆帝国的血战;甚或是借道华北前往上海,去报道苏维埃大家庭同室操戈的实况。
但他的行程,随着亚太地磁场大共振的爆发而彻底改变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片遥远高寒、战火纷飞的世界屋脊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所有通讯在一夜之间陷入瘫痪,在空间中混乱飘荡的地磁场、心灵波、自己的想法、他人的想法,乱哄哄地填塞了每一个人的脑子、吓坏了所有人。随之而来的,是厄普西隆军队那有如紫色蝗群般的大攻势,他们借着心灵波通讯带来的战略优势,横行于一片又一片陷入了“无线电荒漠”的土地上。各地沦陷的战报如雪片般铺满了大街小巷,随后铺下的很可能便是厄军的毒气云或炮弹雨。仅仅是凭借着背靠里海的地利,舍甫琴科堡才成为了本地区唯一一座暂未沦陷的城市,并成为周边各地残军的集结地。
埃尔热被困在城里了。这幅黄发蓝眸的面孔,在一片须目皆黑的本地脸庞中格外扎眼,但却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出现表示惊讶。毕竟,世界已经在战火中度过了两个年头,又还有谁不认得若丁·埃尔热这张脸呢?“若丁·埃尔热”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张万能的通行证,无论苏盟,任何一支部队都愿意为这个记者大开方便之门,因为他是世界舆论的眼睛。
在1982年战争爆发伊始,他便只身穿过欧陆上的苏盟交火线进行战地报道。他用笔记本叙写盟军为掩护大学和博物馆转移而进行的孤军断后,用画板绘下了苏军实行共产新政后劳苦大众脸上的笑容;他也曾高举一支录音笔,阻止盟军士兵向妇女和孩子开火取乐;亦曾仅扛着一台摄像机便挡在苏军惩戒营的坦克之前,阻止那些失去纪律约束的兵痞给平民带来掠夺和伤害。盟军将他赞为自由世界的先驱和英雄,甚至苏军也乐于通过他那副不偏不倚的喉舌,来向全世界展现苏维埃的面貌和理念。
但在这里,在舍甫琴科堡,若丁·埃尔热不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他和其他人一样,是一名观众,把自己的目光聚焦于那位真正的主角身上。站在“舞台”中央的这位老军人,名叫舍甫琴科——与这座城市共享着同一个名字。
率领着所剩无多的残部逃入这座城市时,舍甫琴科发现,原本有无数跟自己同级别的军官都聚在这座城里。但仅仅因为“与本城同名”这个荒诞不经的理由,关于他的传说如野火般烧遍了全城,越是无望,人们就越愿意寻求希望,他们愿意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天定,是上天要把这座城市的全部灵魂托附给这位同名者,让他一力担起保卫舍甫琴科堡的重任。舍甫琴科迅速被众口一词地推举为了城防总司令。而他本人,也似乎因为姓名与地名的巧合而获得了无穷勇气,打定决心要保卫这座原本素未谋面的城市。
指挥部里的参谋、卫兵,甚至还有那名比利时记者,都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这让舍甫琴科感到紧张。而他排解紧张的唯一办法,便是把自己的全部目光聚焦到城防地图上。众多红点刚刚被标注在了地图上,紧贴着环城防线绕成一个大圈,大家都明白它们代表着什么——那是无数油桶,埋设在外围阵地的地底下,双方的交火无法触及它们,只有预设的引爆装置,才能“唤醒”这些富集着危险与威力的爆炸物。
这是舍甫琴科所作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如果外围防线失守,他将命令守军引爆这些藏在地下的油桶、阻遏敌军的进攻路线,全体城防士兵则退入城中、准备在毫无出路的情况下进行巷战;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更可怕的情况——受到大范围的心灵控制,那巷战也成为不可能了,油桶将用来葬送所有被心控的城防士兵,以避免沦为厄普西隆的傀儡和帮凶,而城防司令部,正坐落在这道“油桶环带”上。
传令兵敲开了司令部的大门,同时也敲开了持续已久的“冷场”:“舍甫琴科司令官,城内的乡亲们有话想跟您说,他们要求使用‘战时讯道’跟您通话。”
司令部里的人们都显出了一丝苦恼,大家心知肚明,所谓“战时讯道”不过是对高音喇叭的讳称,在通讯失灵的情况下,那是唯一有效的通讯手段,而高分贝的音量却让自己人也头痛不已,如果能够避免的话,大家还是希望不要用那玩意儿为好。
但现在拒绝已经来不及了,高音喇叭那响亮的声波,已经从城中心传来了:“舍甫琴科先生,我代表着城中心安全区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我们希望同您讲讲话。”
大家对这个精神充沛的女性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她是城内野战医院的萨卡罗夫娜院长。
舍甫琴科无奈地走到通讯台前,执起了那支连接着司令部喇叭的话筒:“萨卡罗夫娜大姐,我在听,您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占用‘战时讯道’来告诉我呢?”他知道,自己的措词必须得体,因为全城人都在听着这次毫无秘密可言的对话。
“唉,您哪……我们再次要求您作出许可,准许一切拥有正常行动力的人——我是说,包括老人、妇女和孩子——进入一线阵地,为小伙子们提供援助。这是城内的乡亲们,到野战医院来联名要求我提出的意见。”
舍甫琴科额头上的青筋抽动了一下,他早就下令,禁止一切非战斗人员靠近危险的一线阵地,他怎能允许那些老幼妇孺踩到地狱的门槛上来?
“萨卡罗夫娜大姐,您这是在为难我。您不知道吗?环城阵地已经埋好了油桶,这儿是非常、非常危险的!”
“舍甫琴科先生,这不公平。您从外地来,做了我们舍甫琴科堡的救主,然后把全城的小伙子都集结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就在您的那些油桶上,站着的是我们的丈夫、儿子和父亲们,您怎么能葬送掉所有家庭的顶梁柱、却让我们这些老弱躲在城里干瞪眼呢?我们可以做的事,远比您想像得多,运送弹药和粮食、救护伤员,样样都行。”
“大姐,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您这是胡闹!”舍甫琴科耐心劝导道,“小伙子们以必死的决心守在阵地上,不就是希望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吗?即使我们全部战死了,至少我们的亲人还可以活下去。”
而院长的回答却让他再难平静:“舍甫琴科先生,我以为您是聪明人——如果我们不来支援一份力量,如果城防沦陷,您认为城外那些紫色的‘光头党’会放过满城老幼吗?而到时候,你们已经阵亡了,又还有谁能保护我们呢?”
士兵在阵地上拄着枪,小店主坐在自己的糖果柜台后面,放映员和指挥家站在失去了观众的电影院和音乐厅里……全城人都如雕塑般冻结了自己的活动,他们在等待着舍甫琴科的回答。
但等来的却是长久沉默,舍甫琴科痛苦地僵立在话筒前难以作声,他当然知道院长假设的后果是什么,以厄普西隆军队的惯常做法,他们会不分老幼地,把没有战斗能力的平民全部送进“部队回收厂”碾碎成燃料!
这位被匆匆推上神坛的司令官,在此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他茫然地往地图更远处看去,想要在虚幻中揪住一根救命稻草。
谁能派出援军?谁来救救舍甫琴科堡!?
但他看到的,只是紫色和黑色:周边一片紫色,是已经确定被厄普西隆军队攻陷的地区;而更外围的广大地域,则被标识为了黑色,因为在通讯阻断的情况下,人们无从得知这些地区是否已经沦陷。
周边的几个邻国,全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厄军入侵,已是自顾不暇;北方的苏俄,曾经在独联体的框架下,给予哈萨克斯坦大批军援,但如今,那头巨熊也已经被尤里摘去了心脏,再不可能提供任何援助了。
那么,中国呢?
这个念头仅仅闪了一下,很快便被掐灭了。舍甫琴科很清楚,苏俄为了弥补兵力短缺,而威胁带利诱地“借调”了哈萨克斯坦最精良的一支苏械部队,一同前去参与进攻上海的战役。且不说中国人能否从大西部和上海的两线恶战中脱身,就算他们能够取得本土保卫战的胜利,又怎么可能放下上海的旧怨、前来伸出援手呢?
万念俱灰之下,舍甫琴科回头看了看幕僚们,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那张特殊的欧洲面孔上。
埃尔热很见机地靠近了几步,舍甫琴科把话筒暂时关掉,低声向这位记者问道:“埃尔热先生,你们西方人遇到这种问题时,会怎么办呢?”
埃尔热只能无奈地摇头:“请原谅我不能提供合适的回答。我已经越来越意识到,用西方人的思维观念,来解释这片东方土地上发生的事情,是行不通的。”
他没有求得救命稻草,反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舍甫琴科堡完了……
“信标!!!”阵地上传来一阵可怕的惊呼,随后,成百成千的声音加入进来,交响成那片毁灭前奏般的预警,“信标!”“一座心灵信标!”“它已经建起来了!”
舍甫琴科执起望远镜、向城外那紫色的“海洋”望去,在厄普西隆军队的阵地上,一座心灵信标已经建立起来了,这意味着,大范围的心灵控制即将降临!厄普西隆军队,连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留给他们,想像中的末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没有时间去计较太多了,舍甫琴科再次回到了话筒前:“做好引爆油桶的准备,一旦心灵控制现象开始在阵地上蔓延,马上起爆!萨卡罗夫娜大姐,你们不用到前线阵地来了,我们的抵抗很快就要崩溃了,请原谅我的无能,在油桶被引爆后,尽您所能去保护更多的生命吧。”
明知再无挣扎的机会,舍甫琴科反而释然了,他坐到了自己的大木椅上,等待着宿命的到来。阵地上杂乱的呼声,如潮水般涌入司令部、将他淹没。
在一片杂声之中,舍甫琴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头,那些偶尔能够听清的只言片语,不再仅仅是“信标”之类的词汇了,另一个词,以越来越高的频率传入了耳中……
他们喊的是“基洛夫”!
舍甫琴科像跳出一只玩偶匣那样,从自己的木椅中跳了起来,这回他不必借助望远镜,也能够看到远方的那一幕了。
“一群基洛夫空艇!”这句话蹦进脑海时,他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想一种武器,而是在想一群迁徙的巨鱼。那些既修长又肥硕的重型空艇,正按着特定的航向、从天际线处沉沉压来,用它们那些涂绘在艇艏的鲨鱼眼和鲨鱼牙,冷冷俯瞰着无边的厄普西隆军队阵地。盖特防空炮疯狂射击的火光,即使隔着两军阵地也仍能清晰地传到司令部窗口来,“炼狱”防空车像放风筝一样放飞了无人机,去交织着打乱空艇的队形。
艇身在凶猛的防空火力下破出千疮、哧哧喷着氦气,但那些“巨鱼”不知回头,它们仍然愚钝地循着航线前进,直到飞临了信标上空。
舍甫琴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重磅航弹,它们成串地从空艇腹部坠出,每一颗航弹落地,都会导致信标在强力爆炸之下变幻出一种更加扭曲的形态,几轮轰炸过后,信标已经坍塌成了废铁。
舍甫琴科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救星,声浪的主题词再次发生了变化,更多人喊的是:“他们来了!”
放低视线,舍甫琴科看到,就在基洛夫空艇群的下方,厄普西隆阵地有如破开了两片大潮,一支规模不大、但兵锋神速的部队正向这边冲来。空艇投下弹雨,在厄军阵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使那支部队得以快速穿阵、离舍甫琴科堡越来越近。
在一片惊呼中,那支在死亡进军后只剩下五人的小部队冲出了厄军火力范围,单薄而坚定地挪动到了城防阵地外围。
 
亲自来到前线阵地一探究竟时,舍甫琴科惊讶地看到了五张东亚面孔,这五名九死一生突入城中的援军士兵,满身都是伤痕和污垢,在这些脏迹间偶尔露出的一片土棕色迷彩和红色五角星,标示着他们来自中国——那个舍甫琴科坚信着不可能伸出援手的国家。
五名士兵全都临近虚脱,五双眼睛红得如野兽一般。城防士兵们及时送来了食物,好让他们简单补充告罄的体力。
为首的那个中国人,在咬下半个面包时突然睁大了双眼,作出一副要吐的表情,舍甫琴科知道,那是初食羊油面包的人、对羊油浓烈的气味产生了反胃,但那个中国人很快抑制住了呕吐的冲动,硬生生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吃下第二口面包时,他的表情已经舒畅多了。随后他仰脖灌下了一壶羊奶,奶渍在唇边留下了一圈白胡茬似的痕迹,他也浑然没意识到要擦一下。
“抱歉让您见笑了。”这名中国士兵勉强恢复了体力,用哈萨克语向军官模样的舍甫琴科说道,“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前来支援中亚朋友们、一同反抗厄普西隆帝国。请问您有广播吗?我请求向全城作一次讲话。”
 
十多分钟后,生硬的哈萨克语广播响彻了全城:
“舍甫琴科堡的勇士们,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曹中亭班长,我代表中国人民,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为的是你们在厄普西隆帝国面前死守到底的决心。我军主力部队已经逼近舍甫琴科堡,即将投入到针对本地厄军部队的总攻之中去。
中国人民和哈萨克斯坦人民,因为大国沙文主义争权夺利的野心,曾经发生了很大的不愉快,我们两国的子弟兵在上海血战,给双方都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痛。但是,中国人民信奉‘冤冤相报何时了’,北美沦陷、苏俄沦陷、全世界面临沦陷!请哈萨克斯坦人民与我们一同放下仇恨,精诚一心对抗厄普西隆帝国这个共同的敌人!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舍甫琴科堡的军民,在沉默中回味中国人的宣言,他们的第一感受是,那些油桶好像要派不上用场了。
直到中国志愿部队发动的总攻震动了全城内外,他们对中国人的意图才有了直观感受,因为在猛烈冲击厄军阵地的援军之中,有一面非常醒目的太阳雄鹰旗,是前往上海作战的那支哈萨克斯坦部队的旗帜!
“去进攻上海的苏械军,他们回来了?”舍甫琴科讶异地问。
曹中亭解释道:“我们保卫住了自己的东方明珠,受到苏俄人蒙骗的哈萨克斯坦部队,在战败后被关进了崇明岛战俘营。我们为这些士兵提供了最好的战俘待遇,并希望他们能够与中国军队合作,回到自己的祖国,来解救被厄军威胁的同胞。”
“那你们要求什么报酬?要多少报偿金?抑或是想趁机夺占我们的油田和拜科努尔宇航基地?”舍甫琴科仍然心存芥蒂。
“钞票、石油和火箭发射台值个什么?”曹中亭反问道,“我们要的,是哈萨克斯坦的合作意愿,希望你们能提供优秀士兵、来操纵中国支援的沉重武器;希望你们提供场地,来进行新武器的科研。我们不是霸道的苏俄人,中亚各国的平等合作,是对我们最大的报偿。”
这时,五名中国士兵中的一人走上前来,舍甫琴科注意到,他的军装与另外四人略有不同,相貌也不太像个军人。
“曹桑,这块地方很合适。”他对曹中亭说,当然,舍甫琴科听不出其中的日语口音。此人并不是中国军人,他是一名随军行动的金川工业技术员。
曹中亭顺着日本人的指示向窗外看去,一座大型军用机场坐落在远方。
“看起来是不错,我会把你的建议转呈给上级,请求与舍甫琴科堡守军合作使用那座机场。”曹中亭点点头,“也许现在就该动手,你还能画出那玩意的图纸吗?”
日本人显出“小儿科”的眼神来,他立即在桌上铺开白纸、开始进行尺规作画。
等到总攻接近尾声、舍甫琴科堡终于解围之际,日本技术员已经绘出了厚厚的一摞蓝图。得到许可后,曹中亭帮忙把这些图纸拼贴在了墙上,一架外形修长的飞机结构图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我们各自的上峰,很快会就租用舍甫琴科堡机场一事展开协商,”曹中亭对舍甫琴科说,“‘铁翼’喷气机,金川工业最顶尖的设计成果,只差一处合适的地域进行试飞了,本地背靠里海,气流天文条件无可挑剔。如果合作与研究都能够成功,‘铁翼’喷气机技术将成为我们共同的利器。”
舍甫琴科盯着那架喷气机的蓝图,对埃尔热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而埃尔热则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把原来那则“舍甫琴科堡围城纪实”的通讯标题划掉,改为了“从地狱中打捞舍甫琴科堡”。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老哈讲完了在舍甫琴科堡发生过的故事,“这些还是您去非洲寻找盟军时发生的事情。现在局势早已经稳定了下来,虽然仍然没有恢复通讯,但我们已经依靠强大的兵力优势,把厄普西隆军队从中亚地区挤了出去,与中亚各国形成了紧密的同盟关系。舍甫琴科堡的科研项目被列为了绝密,谁也不知道‘铁翼喷气机’项目有没有继续开展下去。”
而我却从中找到了新的线索:“干得好,这些信息坚定了我的猜测,我猜‘铁翼’项目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而芸茹的叛军正要去夺取它。马上向哈萨克斯坦境内的驻军发出警告,我们开拔的时间提前到子夜!”
 
由于舍甫琴科堡城内已经有中、哈两国部队联合驻防,为了避免引发调度混乱,我受命将“血舞”集群的主力驻扎在城外远郊,仅带着老哼、老哈等少数几人进了城。
在接到警报后,城防部队在周边地区展开过几轮搜索,但并没有发现芸茹叛军的踪迹,连我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入城后的第三天,我被要求前往航站楼等待国内特派人员,协助他们开展一项测试活动。
令我没想到的是,特派人员还没有来,我却在航站楼会客室里,见到了那位著名的若丁·埃尔热。
“您的表情实在是太有特点了!”这是他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我能为您画一张漫画像吗?我是记者,但同时也是一名连环画作家。”
这让我受宠若惊:“万分荣幸,我一直在拜读您的连环画。”
 
“不用刻意摆出严肃的模样来,您原本的表情就已经够严肃了。”在绘画时,埃尔热这样对我说,“我并不擅长画静态写生,漫画像讲究的是夸张和突出特征,您可以做任何事,在自然的生活状态中,我更容易捕捉到您特有的情态。”
“见笑了,我一贯是很刻板的。”我答道,“如果您愿意跟我闲聊几句,也许我会自然一些。”
“呃,您有兴趣看我的画稿吗?各地的孩子们都喜欢看(我:为什么是孩子?)。”他从挎包里拿出了那些稿纸。
我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这都是您虚构的形象吗?”
“不全是,”他一边熟练地作画,一边与我攀谈,“您现在看到的这张漫画像,是我给米卢画的,她是我的女朋友。”
“这张小狗呢?”我又看到了一张小狗的漫画像,一只通体雪白、非常小巧的狗儿,“我想,是英国梗犬吧。”
“是的,刚毛猎狐梗,我没有时间养宠物,但一直希望能有一条这样的小狗与我游历各地。”
“可是,白狗恐怕不耐脏。”
“喛,并不存在纯白色的猎狐梗品种,我只是懒得给它上色。”
“……”
 
在欣赏创作好的“苦瓜脸漫画像”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林虎和耀先两位将军出现在了门口。
“小政委,你们玩得好像很开心嘛。”林虎将军调侃道。
“老首长,来的怎么是你们啊?”我没想到,原来“特派人员”是老熟人。
埃尔热则迎了上去:“听说克什米尔之战的战斗英雄要来访问舍普琴科堡,我已经申请了采访权限、一直在这儿等待,希望能够记述两位的战斗经历。”
“记者同志,很抱歉,我们暂时无法接受采访,有一项行动正等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参与。”耀先将军说道,“等闲下来了,我们会来造访您的。”
我知道,他暗指的正是今天的“测试项目”。
 
“这就是“铁翼”式喷气机吗?”我站在航站楼里,带着一种瞻仰奇迹的语气发问。
它用外形挑战着我的想像力极限,翼身一体化布局,以及如此之大的机身长径比,使它更像一艘宇航飞船,而不是一架飞机。
“令人惊叹,对吧。”林虎将军对我说,“它可以说是中、日、哈三国技术人员共同的心血结晶,金川工业提供了发动机和技术原案,沈飞和成飞改良了气动布局,哈萨克斯坦则把全国最好的车床、钳工和顶级航空钢材全聚集到了这小小的舍甫琴科堡,确保在最短时间内将图纸变成了实物。”
“我确实没想到,哈萨克斯坦会为我们提供这样大的帮助。就在上海战役期间,我们还是敌人,我曾亲自押送那些哈萨克斯坦战俘前往崇明岛劳改营。”我说道。
林虎将军颇为感慨地说:“大国博弈、地缘争夺,当然是离不开勾心斗角和阴谋阳谋的,但太过迷信权术,就容易让我们忘记,无论哪国的人民大众,心里都有一杆秤,肉食者的远谋对他们而言太过缥缈,他们用最朴实的逻辑去评判功过是非:谁愿意在真正危难的时候,不计代价地向他们伸出援手,他们就愿意把最炽热的友谊奉献给谁。”
金川工业的技术员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他专注地向我们进行技术讲解:“它的性能是跨时代的。我们采用了两套并行的操纵系统,既可以手动操纵,也可以在程序代码的控制下进行无人自动巡飞。”
“你们就喜欢搞这些繁琐的设计。”耀先将军说,不知道算是夸奖还是贬低。
“这次的设计可不是为了繁琐而繁琐。”技术员解释道,“‘铁翼’为进入最大巡航状态而产生的加速度,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只有无人驾驶才能驾驭,因为……”
在我们的注视下,他说出了令人胆寒的下半句:“像那样强力的高速过载,足以把驾驶舱里的人压成肉饼。”
“为了完成好这次试飞任务,我们对相关数据和操纵方法进行了深入学习。”林虎说,“在普通巡飞速度下,可以由单人驾驶飞行,一旦要进入最高巡飞速度,飞行员必须由驾驶舱进入乘员舱,并严格锁死乘员舱的所有抗压阀门,以免受到过载伤害,无法进行抗压保护的驾驶舱,则应该切换为自动驾驶模式。说白了,‘铁翼’是一款赶工的设计,难免保留了一些不合理的操纵方式。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我们太需要它了。”
作为次要参试人员,我在测试开始前才看到了测试流程,并终于明白,为什么科研部门如此焦急地希望完成“铁翼”的测试。
 
测试目标:通过‘铁翼’喷气机的高速度、高升限性能,来侦测地磁场乱涌对无线电波的影响实况,由地面的强大基站发送无线电讯号,由‘铁翼’评估干扰情况并进行频率修正,调制出足够抵抗地磁场干扰的通讯电波,以期重建可用的无线电通讯网络。
测试流程:
一、有人驾驶。由两名飞行员进行轮换驾驶测试,低空飞行。
二、无人驾驶。飞行员进入乘员舱,切换为高空高速无人驾驶状态。
三、通讯测试。由‘铁翼’与地面航站楼合作发送无线电讯号,城外驻防之‘血舞’集群配合测试,并在行军过程中测试移动通讯,收到讯号后向城北移动。
四、返航。
注:在试飞过程中,有三名测试者全程置身于乘员舱中,以验证乘员舱抗过载性能。
试飞员(二人):林虎,耀先。
乘员舱测试者(三人):哈德门,衡山松……
 
看到“乘员舱测试者”那一栏的最后一个人选时,我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扮演的角色是乘客——测试是否会被过载压成肉饼!?虽然在注解栏里,很详细地说明了,选择我这个指战人员作为乘客,是为了“测试前线指挥官使用空中平台进行实时战场指挥的可行性”,但我还是忍不住暗想:为什么倒霉差事都是我来办?
不过,现在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坐进“铁翼”喷气机的乘员舱时,我的脸色很难看,在了解那个四四方方的抗压载员舱有什么用途后,我愈发觉得它像口棺材了。
 
比我想像中还要糟糕!
高超音速飞行产生的音爆,绝对是“铁翼”给它的乘客所带来的最深重的噩梦!在试飞过程中,我和老哼拼命往耳朵里塞棉花,老哈则像瘾君子一样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填口香糖。我们要向金川工业技术人员反映这个问题,一定要!如果我们还能活着降落的话。
而林虎的声音,通过传音孔从驾驶舱里传来:“这是我开过的最好的飞机!”
我真怕他开着这玩意作出个眼镜蛇机动来!我连忙解开安全带、摇晃着凑到传音孔前:“老首长,你慢一点儿!先让我们适应一下啊!”
飞机总算把速度减了下来,我们三人如遇大赦,在座椅上倒成一排。也许这个抗压舱确实能保命,但乘客体验绝对差得没边。
“喂,乘员舱里还有活的没有?”耀先在驾驶舱里喊道,“看看左舷的马路上,那支车队有些奇怪!”
我转身扒到了舷窗上,这才意识到,“铁翼”虽然还只是个粗糙的赶工产品,但它的操纵性能确实非常惊人,目前我们正在进行低空低速飞行,整架飞机简直就像贴着电线杆顶驶过的牛车那样慢,慢到足够让我看清公路上的那三辆卡车。
看到卡车的驾驶室时,我再也没有心思去赞叹“铁翼”的性能了,驾驶舱里是空的,根本没有司机!
我马上联想到了可能的解释,三辆卡车是由简易的自动传导杆抵住油门踏板、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沿公路直行的,这是在搞什么把戏?它们的车斗上,那些被帆布掩盖的巨大货物又是什么?
“自爆卡车!”我惊呼道,在战场上,确实有汽车兵靠这种“无人驾车”的办法冲击敌军,而车斗内往往被装满烈性炸药!
老哼、老哈则趴在右边舷窗上:“公路尽头有一座发电厂,那些卡车快要冲进去了!”
“铁翼”喷气机在空中拐了个弯,再次转回到发电厂上空时,那三辆卡车已经化作了三朵爆云,发电厂中一片大乱。
“是什么人!?他们在袭击发电厂!”我焦虑地喊道。
“仔细看看!”林虎提醒,“好像没有人员伤亡,车上装载的可能是石墨炸弹。”
借着飞机俯冲到最低点的一刹那,我仔细观察了发电厂,确实有不少被熏得全身漆黑、却仍然活蹦乱跳的电厂员工,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人员伤亡。但成排的发电站机房却在爆炸过后全部瘫痪,被乱冒的火花包围着,那是因为石墨丝造成了电力设备短路。
这座发电厂被列为军事禁区,原本由磁爆线圈和哨戒炮进行护卫,但这些自动防御武器,随着断电而全部瘫痪,将发电厂置于不设防的境地之中。随即,这次袭击的始作俑者进入了视野,他们从公路外的荒野中现身,散开成多路队形、冲入了发电厂,并控制了厂内的员工们。
“是叛军部队!”即使在空中,我们也能看清科研部队身上的墨青色迷彩,“向他们投弹!”
“清醒点儿,‘铁翼’没有配备任何武装!”林虎提醒道,“我们应该略过‘无人驾驶’测试,马上进入通讯测试阶段,呼叫城防部队和‘血舞’集群前来支援!”
“铁翼”以一个大迎角向高空飞去,我向发电厂投下最后一瞥,正好看到叛军夺下了发电厂内的基地车、开始建设自己的据点。
 
在返回航站楼上空的短暂行程中,“铁翼”始终置身于云层之上,于我们这些乘客而言,却是看到了此生都难得再见的奇景。
在这个高度,甚至可以看出地球的弧度了,云层在机身下方汇聚成一片无际雪原般的底幕。在西方天际,夕阳正缓缓沉到地球的弧面之后去;在东方天际,新月则以同样的状态开始升入视野。
我们仿佛进入了神话中世界边缘的极地雪原,太阳从一侧落下,月亮从另一侧升起。在舷窗中的这方小小视野之内,我无法看到“铁翼”的全貌,此时它给我的印象更像是一艘破冰巨轮、而不是一架飞机,我们则像乘船远航的旅客。
这一派奇丽,突然勾起了我的悲伤,我多么希望自己的想像是真实的:我们真的坐在渡轮上,在没有战争的世界里,作着不用畏惧死亡的远航。我想像着,面前的老哼、老哈不再是被军装和防毒面罩遮去本来面目,而是换上棕榈图案的衬衣和海蓝色大裤衩,去享受他们历经战火后所赢得的第一个假期……
“政委,你老看着我们俩干嘛?怪发毛的。”老哼问道。
“没什么。做好战斗准备。”我淡淡地答道。
“铁翼”迅速飞凌了航站楼上空,它开始降低高度,好用机腹上的航灯,向航站楼发出“开始通讯测试”的灯光信号。云层填满舷窗、然后迅速升向我们上方,云层下已经是一片夜色。我想像中的那艘巨轮,也随之沉入了冰层之下,这短暂的断想已经算是穷奢极侈,是时候回到现实中来了。
但现实却给了我恶狠狠的当头一棒,我听到林虎在驾驶舱里大骂了一句:“瘪犊子玩意!坐稳啦!”
我还没理解他的意思,舷窗已经被防空炮火的强光所填塞,一枚炮弹破片几乎是擦着窗玻璃斜飞而过,我这才发现,“铁翼”已经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防空弹幕之中。
透过那灿烂却致命的炮火向下鸟瞰,我深深感受着现实的难以预料和无比残酷:舍甫琴科堡被战火点燃了!我看到厄普西隆军队正向机场方向涌去,淹没了沿途阻挡他们的一切对手。
我不由得怀疑,我们是否在云层之中钻入了时空隧道的入口?因为我实在不愿相信,我们仅仅在“天堂”进行了几分钟的试飞,原本由我们控制着的和平人间,便已经沉入厄军大举进攻的战争地狱了!
一个剧烈无比的拉升,我和老哼、老哈完全来不及响应那句“坐稳啦”的警告,差点儿被安全带把肋骨勒折了。所幸,“铁翼”安然无恙地回升到了防空炮火所不能及的高空,刚才哪怕有一片炮弹皮擦伤了机身,都有可能造成致命影响,任何小创口都会在高速机动中被无限放大。
由于在规避过程中进行了迅猛加速,我们在短短几秒钟内,便从航站楼上空飞越到了南部的港口上空,这里是一派更加残酷的战争景象,厄军如同一群自深渊上升的恶魔,从里海的湖面上发起进攻,将港口守军拖向死亡。就在这片修罗场的中央,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一座心灵信标高高地竖立起来了!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角度,可以让我完整看到心灵沦陷的全景,以心灵信标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圆弧开始向战场扩展,被圆弧纳入其中的地域,马上就停止了激战,因为与厄军对敌的部队,已经在心灵控制下成为傀儡了。
“小心五点钟方向!”老哈趴在舷窗上大吼道,竭力想要压过机身产生的噪音。
“雷达已经看到了!”耀先回敬以更高分贝的吼声。
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他们“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架防空无人机,从厄军“炼狱”式防空车里放飞的,它像一个奇形怪状的鬼魅一样紧跟在侧后。
“吃草去吧!”林虎准是猛地拧了一下操纵杆,因为我们感到“铁翼”的整个机身好像都要翻起来,宽阔的主翼在空中掀起了一阵气流,竟把那架无人机直接掀翻,它失去平衡坠到云层下方去了。
摆脱了这最后的威胁,“铁翼”平稳地完成爬升,躲到地面敌人看不到的夜云之中去了。
 
“铁翼”成了无处可去的断线风筝。
为了节省燃油,我们只能控制它保持定速巡航,在高空兜着圈子。耀先接替了驾驶位,林虎则进入乘员舱,与我们一同思考对策。
“我们能飞到别的机场降落吗?”我问道。
林虎沉重地摇摇头:“附近只有舍甫琴科堡的机场,拥有强度足够高的跑道来承受‘铁翼’降落时的冲击。如果能够开启最高速的无人巡航模式,我们当然可以飞到克什米尔甚至北京等地的机场去降落,但这种模式必须由航站楼的技术员用特定控制代码开启,我们并没有相关权限。更糟糕的是,油料已经不多了,如果以普通速度向其他的大机场飞行,我们只会在半路上坠毁。”
“要是能够呼叫‘血舞’集群前来增援就好了。”
“‘血舞’集群离得太远,短时间内只能用无线通讯呼叫支援。但航站楼也被厄军控制了,根本无法与我们配合发出讯号。”
我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新的建议:“我们可以飞到‘血舞’集群的驻地上空,用航灯向他们闪出SOS信号,再引导他们到舍甫琴科堡来。”
“别忘了,为了配合这次通讯测试,‘血舞’集群正漫无目的地在大沙漠里行军,根本无法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如果运气不好,我们在找到他们之前就会耗光燃料。”林虎提醒道,“不过,你这个办法启发了我,我们可以靠‘铁翼’引导另一支部队,按照我们的意愿行事。”
“你说的是叛军部队!”我已经对那帮叛军神经过敏了,“不!我们与叛徒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了!”
“政委同志,我有必要提醒你,科研部队的叛国罪名至今没有盖棺定论。”林虎说,“曼格拉水库投降的那支科研部队,已经呈交了与沃克网有关的供词,目前还找不到可供辩驳的逻辑漏洞。如果想知道他们供词的真假,为什么不找一个测试者、植入新的‘沃克网胶囊’,看看这个‘沃克网’是否真的存在呢?”
“谁知道‘沃克网’是个什么玩意?要是它像心灵控制一样,把所有入网的人都洗脑成叛军怎么办?”我针锋相对,“老首长,我们得与叛徒划清界限。”
“也许,芸茹只是在执行能够击败厄普西隆帝国的战略,但通讯失灵使她无暇请示。”
“老首长,如果每一名部队指挥官,在自认为有好办法时就可以违抗命令、擅自行动,我们就要陷入藩镇割据了!”
老哼、老哈手足无措地旁观,直到耀先从驾驶室里喊了一嗓子,才把这无结果的争论打断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想争到燃油用完为止!?既然没有好办法,不如飞到叛军头顶上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正在与厄普西隆激战。
科研部队的基地已经规模可观了,他们位于心灵信标影响范围之外,没有受到心灵控制,却面临着厄普西隆军队,以及被心控的我军部队的轮番冲击,他们基地内仅有的一支“麒麟”坦克编队根本不足以应对。
“至少他们还在坚定地与厄普西隆交战。”林虎强调道,“我们应该把借助他们的力量作为一种策略,一切以炸毁港口的那座心灵信标为最终目的,只要解除航站楼的心灵控制、向‘血舞’集群发出求援信号,那主动权就回到我们手上了,到时候不论是厄普西隆还是科研部队,都只能任由我们处置。”
“好吧。”我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了那两个字。
“既然大家都没有疑议了,那接下来,需要听取你的意见。”林虎将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
“是的,我和耀先只有在空军进行指挥和作战的经验,你是在场唯一一名有过实战经历的陆军指战人员。告诉我们,怎样给科研部队提供帮助?”
我思索着对策,不经意地透过舷窗、往下扫了一眼。
好黑的夜,就像作战指挥屏幕上未探明的“战场迷雾”一样。
“信息。”我简要地说道,“信息是唯一的关键,现在,这支叛军根本还不清楚战场全貌,厄军先行占据舍甫琴科堡、以逸待劳,现在的战场,对厄普西隆是单方面透明的。我们要帮,就得帮在点儿上,必须想办法将最全面的战场信息传送给他们。”
“这个好办。”林虎自信地踏了踏乘员舱的地板,“想凭防空火力打下这架‘铁翼’来,可是一件大难事儿,我们在战场上空畅通无阻,‘铁翼’现在就是一架最方便的侦察机,可以使用机载照相枪拍摄最清晰的侦察照片。就这么行动吧。”
 
厄军装甲部队的炮火炸响在基地外围,掀起的浮土像巨浪一样拍来,一名反抗军动员兵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身边的防空步兵从土堆里刨出来。
“呸!”防空步兵吐着嘴里的泥,“哪儿来的这么多厄普西隆鬼子!?”
“准是跟着咱们一路追过来的。”动员兵帮他清理着防空炮膛里的泥土,“驻守在舍甫琴科堡的哈萨克斯坦部队,还有咱们的友军部队,看来都已经被心灵信标控制了。”
“你把人家当友军,人家可把咱们当叛徒。”防空步兵苦笑了一下。
“都是老爷们,不计较那许多了。”动员兵劝慰道,“赶快拿下机场、把芸茹同志送上‘铁翼’喷气机才是正经。”
“唉,机场在哪儿?‘铁翼’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防空步兵无望地把大筒子扛上肩,“对我们而言,现在战场完全是陌生的,恐怕还没见到那块铁疙瘩,咱们已经同这座基地一起被埋了。”
“别太悲观,你看,这一波厄普西隆鬼子不是又被干掉了?我们……见鬼,什么动静!?”
一片低沉的震响从背后压来,两名士兵回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一片修长而巨大的剪影,从基地建设指挥部上空掠过,比黑夜更黑的阴影投在大地上,说明这并非幻象,强大的气流拂去了他们的头盔,即使那两头板寸短发也不由得在风中飘了起来。
直到巨影掠过基地、再次升向天空,防空步兵才回过味来,怔怔地抹了一把头发:“喂,刚才那个……不会就是你说的‘铁翼’喷气机吧?”
动员兵木呆呆地点了两下头,然后抓狂地喊道:“情况有变!‘铁翼’没有乖乖地停在跑道上等我们,它骑到咱头顶来了!”
还没喊上两句,动员兵便被一匝拳头大小的物体砸中面门,痛叫一声仰倒在地。防空步兵连忙俯身查看,发现砸中他的,竟是一捆密封的照片,上面还系着一顶方向盘大小的降落伞。
 
我们看到基地刚刚从喷气机下方掠过,哈德门则吃力地从起落架舱爬了回来,借着低空低速飞行营造的稳定条件,他已经把那捆打包好的侦察照片,用降落伞投放下去了,希望基地里的那些士兵能够捡到这些重要情报。
 
舍甫琴科堡以北,荒漠。
在四辆女娲加农炮的护卫下,“豺狼”载具正在向“铁翼”喷气机的所在地前进。从印度洋绕了一个大弯,一直进入中亚内陆,这段漫长的旅程令人疲惫不堪。但芸茹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处理沃克网发来的前线战报:“厄普西隆部队是追踪我们而来的吗?”
“是_可以判断,尤里对你的心灵追踪仍在继续_但大洋上的那次失败打击,使他放弃了再次使用心灵波攻击的意图。”
芸茹能够揣摩到尤里的心理,他并不确定,下一次心灵波攻击是否会再次受到保护力场的阻遏,这种浪费是很不划算的。多方考量之后,厄普西隆军队还是决定直接把兵力投送到舍甫琴科堡来、阻截反抗军的去路。
“新的讯息_‘铁翼’喷气机并没有停在舍甫琴科堡机场_前线士兵在低空观察到它_它向我们空投了一份战场侦察照片,我已经将上面记录的战场情况整理完毕。”
“你是说,铁翼没有待在机场里,而且还为我们提供了侦察情报?”
“是的_经过核对,照片上的情报没有错误_结论:‘铁翼’喷气机的操纵者与我们结成了暂时的单向帮助关系。”
“我猜,喷气机上的人希望我们帮忙夺回机场吧,他们恐怕是没有落脚之地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加快推进速度,必须在‘铁翼’的燃料用完之前,肃清机场附近的厄军部队。一旦‘铁翼’受到任何损伤,我们的行动只能宣告失败。”芸茹开始查看更新后的战场地图,“北方有一片大矿场,但它无法同时支持我军和厄军两支大部队的消耗,这就是决定战场天平指向的那颗砝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