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子 『思念』 下
（5）
越野车从地平线后面渐渐出现在这条在开阔的公路上，远处的山峦像雾一样环绕着，隐隐约约能看到山峰后的海面。大大小小的货船驶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来来往往，从远处传来了集市上的叫卖声。
距离抢劫事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可白上了车以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对黑递过来的零食也不闻不问，托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
“哼。”
“......”
天上鸣叫的鸟儿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若隐若现的叫卖声回荡在耳边。
两个小时前。
劫匪揪着白的领子，冲着下面大喊大叫，下面的人乱作一团，谁也不知道怎么稳定住这个大炸弹。白在他手里努力挣扎着，突然一拳打到劫匪的脸上，劫匪转过头来瞪了白一眼，一巴掌把他打在旁边，举起枪作势要开枪。
在空中的黒眉头一皱，眼里出现了一丝杀气。
刚要开枪的劫匪，和所有人，突然凝固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眼前突然一道有黑影掠过，然后里面的劫匪就传来一阵惨叫，旋即没有了声音。
白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袖子上沾着一点血迹的黒，旁边躺着那个劫匪，心口上一道大口子裂到腹部。白楞楞地看了一会跟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的黒，旋即把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差点就死了都......”然而一个恍惚，自己就已经安稳地落在隔壁的房顶上了，旁边的黑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还晓得来救我。”白走到边缘，看着底下状况外的警察们。
“你这不是没事吗？”黑笑着把他抱了回来。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白轻声说道。
“啊？什么？”
“没有。该走了吧。”
“前面就要到海边了哦。”
“哼。”
“被绑架一下就吓成这样。”黑偏头朝窗外看去，辽阔的草原上只有被吉普车溅起来的黄尘。
旁边的白肩膀抽动了一下。
“我不是在这吗？别怕啦。”黑伸手摸摸白的膝盖。
白把膝盖一缩，整个人蜷在座位上。
黑把手收回来继续开着车。
过了一会，白偷偷瞟了一眼黑，发觉黑朝这边看了一眼偷笑了一下以后又在慌张地躲闪开来。
“停车！我要下车！”白突然在座位上朝着黑吼。
黑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你个混蛋不想管我就把我扔下去啊！”
黑默默地调大了音乐的音量，一股美洲气息的摇滚翻腾在小小的车里。
“我自己走回中国！”白索性伸手来夺方向盘。
黑一个急刹车差点把白甩出去。
“哼！我自己走回去！”白在座位上翻滚。
“你不是要下去的吗？”黑打开了白这边的车门。
白不可思议地瞪了黑一眼，然后一咬牙一赌气开了门就往前跑去。辽阔的草原上一个人的背影若隐若现。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黑还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自己，白瞬间就泄了气了，索性蹲在地上生闷气，手指在泥地上戳来戳去。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啊？”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白刚想要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我只是看看你能不能自己逃出来啊。”黑把手放在白的肩上，“毕竟，你也是妖怪嘛！”
“我是妖怪又怎么样！”白仰起脸来朝着黑大喊。
“可你说你是『念』啊，大不了我许个愿就能让你出来了。”
“我是『念』......”白蹲在地上喃喃着，眼里闪出一丝无奈和失落，“『念』又能如何？”
“你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愿望，是永远不能实现的！”白一字一句地对着黑说完以后，站起身来开始解上衣。
旁边的黑吓了一跳，“虽然你没法让自己出来，但你也不用在这里耍流氓啊......”
白利索地脱下衣服，光洁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只是......从肩膀上一直到腹部，都盘绕着一圈圈神秘的图案。那些图案似乎有生命一样，在白的身体上游走着。在日光的照耀下，这些纹路散发出一种神奇的光晕，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这是？”
“你以为我们实现愿望是无条件的嘛？每实现一次愿望，我们身体上就会多出一道这样的图案！”白轻轻抚着其中一条纹路。
“那你以前在酒吧里......”
“那样小打小闹的没什么事，”白指了指那一块细小的图案汇集的地方，又移向一块巨大的图案，“但是这些，都是那些因为我丢掉性命的人。”
“你可以想着‘ 让那些绑匪什么的都去死吧 ’之类的，但是我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旦这些纹路爬满全身，我们马上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还有，对于我们自己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的，只不过一生只能实现一次而已。”
“那这些图案......”
“时间久了自然会消掉。但是......”白瞪着黑的眼睛，“你不是我的保镖嘛！那种时候不来救我反而坐在屋顶上看好戏！”
“是我不对嘛......赶快上车啦。”
“不去！”
“真不上？”
“不要！”
“那我就放你在这里当个裸男子了。”黑捡起白丢在地上的衣服就瞬间回到了车上。
“喂！你！”白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身体，“你个大变态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你想要自己来拿啊。”黑坐在车上笑。
“你个变态不许再看了啊！！”
“我就要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黑一闪身出现在白面前。
“等等......你干什么！！”
“喂喂喂放我下来！”
“我要自己走回去！”
引擎在白的一片吵闹声中轰鸣起来，朝着另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前进。
（6）
中国，某一个春光灿烂的小镇上。
远处是典型的江南风貌，群山青水连成一片，近处房屋飘出缕缕炊烟。谁能想到，千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战火，百姓民不聊生。
眼前有几个小孩子在戏耍打闹，不时转头看看这边奇怪的两个人，对着那辆发亮的吉普车眼里充满了好奇。
“你特地带我来这里，不会是要我复活什么人吧？”白坐在地上笑看着眼前发愣的黑。
“......还在啊。”黑看着一棵枯树发呆。
“说吧，是初恋还是前任？”白在他旁边打趣。
“你在想什么呢？”黑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旋即敲了一下白的头。
“没有啦就是问问。”白吐了吐舌头，“你不会要我复活这棵树吧？”
“你要复活的话也没什么问题。”黑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哪里。
下一秒，白的手上光华流转，身体上渐渐渗出一股薄薄的雾气，他的身体在雾气里看起来若隐若现。这雾气似乎还有一种让人感觉心安的效果，疲乏的身体也仿佛有力量注入一样，变得十分舒服。难怪那些人会想要这样一只柔弱的妖怪，这实现愿望还附带疗伤的效果可不是每只妖怪都有的。
黑冲上去拉下白的手，一脸惊讶和愤怒地看着白，“你没事干嘛突然复活它！”
“我只是想......如果这样你能开心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白微笑着看着黑，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下次别这样打断我了......中断施法很累的......”
『如果你能开心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黑看着走到一旁和小孩子玩去了的白，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进来一样。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若隐若现，等到伸手去抓时却又无影无踪。
白正在和小孩子们玩耍着，全然不知道身后的黑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跟他们玩？
白......是最喜欢我的。
白是我不能失去的。
不要去......不要去......
白的肩膀突然被黑抓住，吓了他和那些小孩子一大跳。回过头来看着眼睛微微充血的黑，正站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呀你？”白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感冒发烧了？”
“......没事。”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天前被他从酒吧里抱出来的人，“你......”
“怎么啦？”一群小孩子往白的身上蹦，似乎很是喜欢这个会变魔法的大哥哥。
“你很喜欢小孩子？”黑瞟了那些小孩子一眼。
“没有啦，只是觉得他们很可爱而已。”白吐了吐舌头。
“你有听说过豹精吗？”
“我从来都是深居简出，怎么会知道那种低劣的妖怪。”白眨眨眼睛，看到后面表情里有一丝失落的黑，又改口道，“开玩笑的啦，豹精我见过很多，只是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个？”
“很多......吗？”黑的手轻轻抚着树下的泥土，“我还以为只有那一只呢。”
“世间万物都可成精。”白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草一木，一花一鸟。”
“包括你？”
“我是人类的愿望，万物的愿望。”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愿望就有我在。”
两人无言，坐在树下沉默良久。
白突然抓住黑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该走了。”
“这么快嘛......”
“你想在这种地方玩多久。”黑哭笑不得。
“可是，”白站起来一脸嬉皮笑脸，“我还没打听到你的初恋呢。”
“走了。”黑面无表情地把他扛起来，“再不走你爷爷就要杀了我了。”
“诶诶诶别这么快嘛！”
“系安全带。”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没有。”
“没劲......”
白趴在车窗上看着这片自己许久没有回来过的大地，渐渐地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你要睡也别睡在这里啊。”黑无奈地把白拉进来，看着他静静的睡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
“......白童子？”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是自己多虑了吗？
黑摇摇头，继续开车驶向百里之外的终点。
过了一会，身旁的人突然翻了回来，“黑童子......是你吗？”
“......是我。”
（7）
一座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平房里。
黒站在一旁朝着被爷爷拉住手问来问去喋喋不休的白摊了摊手。他实在受不了这一家子热情得要死的人，一个个看到白回来上上下下面露喜色。
“老先生，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活蹦乱跳的。”黒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爷俩打口水仗，起身对爷爷微微鞠躬，“那我就回去养老了。”
正忙于爷爷炮轰的白听到这话突然转回头来瞪了他一眼，“我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走？”
“于我，坐没坐热都一样。”黒看着他们爷俩咂了咂嘴，“与其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养老。你们爷俩真是......啧啧啧。”
“你！”
“哎呀呀这位先生，真是劳烦您送他回来了啊！”爷爷从白回来的喜悦里醒过来，快步走上前握住了黒的手。
“他叫黒。”旁边的白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面带尴尬的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黒先生。”爷爷眼睛一转，旋即笑道，“这名字和我家白很配呢。”
黒被他握住的手突然抽了一下，脸略微红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下对面的白，而白则是脸一下就红成了番茄，“爷爷你在说什么啊！接我回来怎么突然搞得跟娶亲一样！谁会喜欢那个态度差得要死的人！”此言一出，黒脸上的尴尬更重了，白也意识到不对，瞪了黒一眼就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生气。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爷爷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而拉着黒进入正题，“黒先生的报酬......”
“跟一开始一样，两个愿望就好。”黒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说自己没有愿望的来着......”旁边的白嘟哝了一句，看到黑的眼神后又低下头去。
“好的。那么......”
“放心，我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愿望。”黒看了白那边一眼，“白他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的事情了。”白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又瞪了他一眼，一副“你知道就知道把我供出来干嘛！”的样子。
“这个......”爷爷为难了一下，但又恢复常态，“如果是白说的，我也放心，他一定信得过你。”
“哦？”黒眉头微挑，“那真是承蒙老先生夸奖。”
“黑先生您有什么愿望呢？”
“这个......”黒想了一会，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想看到我前世的记忆。”
白一愣，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爷爷想了一会，才对着黒点点头，“那请跟我来吧。”
黒走出这扇门前，还听到白在后面小声抱怨，“这个人疯了吧就想看一眼自己的记忆，我们这么珍贵的能力真是被他浪费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不知道他听见了的错愕的白，微笑。
要不是你，我真的没有愿望。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电灯，也没有窗户，只有几根昏暗的烛光，唯一的青色石板上，爬过了一层薄薄的青苔，那厚重感给人一种年代十分久远的感觉。此时黒正仰面躺在上面，双目微闭，身后的爷爷开口道，“人的前世并非只有一次，如果一次性全部让你看到的话，恐怕你会头疼而死。”
他静静地躺在石板上，似乎是在思考，良久才道，“有枫叶的那一次。”
“......枫叶？”
“可能还有什么献祭之类的吧。”他微笑。
“我看看......”爷爷的覆在黒的额头上，一片流光从他的手掌之下溢出来，渐渐包裹住黒的身体，然后有一团七彩的光华浮现出来，“大概是这个了。”
“那就烦请老先生了。”黒略微放松了一点身体，似乎想要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
“开始可能会有些不适，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醒过来。”爷爷的声音逐渐在自己的耳畔越飘越远，最终化为一丝线。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混沌，自己的身体就陷在其中不断下沉，下沉。身边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能听到别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有时又闪过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记忆的画面。
这就是前世吗？他想，揉了揉胀得微微发痛的脑袋，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定型，牵引着自己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什么？他望向场景的尽头，古桥，流水，几顶飘着炊烟的茅屋，一群在水边嬉戏打闹的小孩子，天空的云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你叫什么名字呀？”一个小孩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呀？”
他本能地往后退，却不想后面突然冒出来一棵树，只好随口胡诌，“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玩。”
咦？这一开口，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了。虽然声音没有眼前的孩子活泼，但听起来也稚嫩了很多，低头一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儿，年岁大不了眼前的小孩多少。
“啊......那得多无聊啊......”那个孩子若有所思，半晌抬起头来对他说，“那我跟你玩好不好呀？”
“哦。”自己随口答应下来，却不想他马上就拉着自己的手跑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一边在前面跑一边笑，“去找大家呀。”
“不要。”自己抽回手，立在原地，看着前面他的背影，“我不想和大家一起玩。”
“这样啊......”他为难地搓了搓手，“那我等会就回来哦！就一会！”罢了飞快地向前跑去，还不忘回过头来朝自己挥挥手。
自己站在原地，无奈地笑笑，其实也没有想要拒绝他的意思，只是这具身体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难道，自己前世的身体还不能被自己控制吗？置身其中就像一个看客一样。看他眉宇间的那一丝失落，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忍的。
太阳悄无声息地从天空的一头移到另一头，道路的尽头还是没有出现那个孩子的身影。或许他玩得开心已经忘记了吧，反正一个不合群的人总是被别人所忽略，他这么想着，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
“等等！等我一下啊！”
转过头，那个孩子怀里抱着一大把东西跑了过来，都是一些刚刚赢到的小零食和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拉着自己坐下，在地上把那些战利品摆弄来摆弄去，那可爱的笑容老是映在自己的眼里挥之不去。良久，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我该回去吃饭了哦，明天再来找你吧。”
“你知道我在哪吗？”自己笑道。
“唔......”他面露难色，“那不然就在这个地方？”
“好啊。”自己站起身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快回去吧，别太晚了。”
“嗯！”那孩子的背影扭动在自己的眼里。
之后几天里，那孩子总是一大早就已经在路的尽头等候着他，不论他起得多早，那孩子总是会随着朝阳一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自己实在是克制不住好奇心，那孩子每天都是多早就来了的？一天半夜，他爬起床来早早候在路的尽头，这次那孩子没有比自己早了，等到天边翻出鱼肚白才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陪我玩有这么好玩吗？自己这么问那孩子，却只得来他侧颜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地上，那孩子正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描摹着什么，他蹲在旁边认真地看，等到太阳开始把自己的光芒撒在大地上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轮廓才出现在自己面前，隐隐约约的是自己和他的身影。他笑，“这画的是谁呀？”
“你......你自己看不出来嘛！”他脸一红，低下头去继续认真画着。
他看到，那孩子在他的身影下面写了一个小小的“白”，然后举着树枝在半空中，迟疑着下不去笔。
“黑童子。”他在那孩子身后淡淡道。那孩子思考了一会，在旁边写下一个小小的“黒”，罢了抬起头来，冲着自己认真笑道，“我叫白童子呢，我们俩名字好配啊！”
他脸一红，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他不知道这个身体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明白了送白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来由地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你昨天还说要带我去那个山头呢。”他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对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那孩子一拍脑门，拉起他朝着晨光的方向跑去。他微笑着摇头，这就是你前世的样子吗？
已经几天了，黑童子都没有再去找过白童子。
要不是因为今天是祭祀大典，他甚至都不想再跨出家门一步。白童子的身影在人群之中若隐若现，黑童子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然而，白童子还是发现了他，转过头来一笑，仿佛完全不在意他这几天去了哪里。黑童子扭过脸去，别扭地不看白童子。
山神庇佑，万事平安......台上的人大声念着无聊的祝词，无聊得让人想倒在地上睡着。黑童子坐在后面，看着湛蓝的天空，不禁想起前几天的事。那天他散步，不经意间再次来到那幅画前，却愕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小孩子的身影，显然是后来又被细细画上去了的，在两个人的身边显得十分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旁边画上别人。不是说好了和我一起玩的吗，为什么还要有别人？黑童子攥着双拳看了那副画良久，拿起树枝慢慢地，冷漠地涂掉了旁边的人，然后转身回家，再不出门。
说好了和我玩的，为什么要有别人打扰？
“因此，我们需要选一名孩子献祭给山神大人！”台上的人的声音让黑童子一下回到现实里，献祭？为什么要献祭？台上的人还在喊，“这是山神大人的旨意！”
台下的人一片骚乱，所有的家长都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人群中质疑声一片，伴随着点点的不满和咒骂声。
黑童子身体一颤，突然扭头朝着白童子的方向看去，他正在和父母说着什么，父母的眼角挂着一丝泪痕。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狐疑的眼光一直锁定在他身上，跟随着他走上土台。
“各位，”白童子清了清嗓子，冲着底下的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也没人想要站出来当祭品的。”
台下的人又是一阵骚乱，有些孩子竟挣脱了父母的怀抱要跑上土台去。
他顿了顿，看了看下面熟悉的人群，“所以，我自愿献祭，大家不用再担心了。”
此言一出，台下的人一片哗然，指指点点议论着这个村长家里的孩子。黑童子的双手紧紧握住，仿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你不能去献祭！”
台上的白童子看到了他，朝他眨了眨眼睛，就蹦跳下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黑童子呆站在原地，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赌气了几天没去找白童子，怎么突然他就要去献祭了？或许白童子也早就知道自己要被献祭了吧，故意也不来找自己免得自己伤心。他莫名想起昨天晚上白童子家里彻夜通明的灯火。
“呐，在发什么呆呀？”白童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白童子......你......”黑童子惊讶地转过身去，发现白童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时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别不开心了啦。”白童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已经和爸爸妈妈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是你要去献祭？”黑童子红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
“没有人愿意去的，我去了的话大家也会很开心。”白童子见黑童子低落的样子，也低下头去，“反正我在不在这里也还是一样的啊。”
“大家都......开心吗？”黑童子抬起泪光晶莹的眼睛看着白童子，半晌转过身疯狂地向后跑去，“你说好要陪我玩的！为什么要在旁边画上其他人！”
白童子一愣，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我不去，就是你要去了啊，他无奈地笑笑，张嘴想对黑童子的背影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反正，明天自己就要被献祭出去了，就这样告别也挺好的吧。
家里的那些人，都只知道说自己冷血，他们才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救白童子。黑童子手里拿着一瓶迷药，眼看着它们一滴一滴地落到长辈们的茶杯里，然后微笑，起身出了房门。
阳光才刚刚划破天空，村子里还是一片寂静，黑童子一家的人都还沉浸在他给予的美梦中，公鸡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鸣，黑童子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他知道，时间不等人。
是这个山头吧？白童子昨天指给自己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知道山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既然要拿小孩子当做祭品，想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黑童子一边跑，一边想着，拳头被他握得紧紧的。
渐渐地，山头的风景出现在黑童子的眼睛里，只不过他并没有心思去关心今天又开了几多小花，又有几只小鸟站在枝头上歌唱。他的眼里只有躺在石板上的那个身影。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等等！”黑童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山神面前，抬头一看，是个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的男人，只是从露出来的那一半来看，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何事打扰我的祭祀？”山神大人开口。
黑童子目光一转，看向石板上还在熟睡的白童子，咬了咬牙，“您不能把他当成祭品！”
“哦？为何？”山神呵呵一笑。
“我......我不允许你带走他！”黑童子的脸涨得通红，跑到白童子身边紧握着他的手。
山神有些好笑地看着黑童子，“可是我需要祭品啊。”
“我来当你的祭品！”黑童子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山神道。
“哦？你可当真？”山神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刚十来岁的黄毛小儿。
“只要白童子活着，什么都行。”
“献祭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会抽走你的灵魂，这样你不仅会死去，而且永世不得落入轮回。”山神皱眉。
“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吗？”
“于谁都一样。”
“那么就我来。”黑童子将白童子从石板上轻轻地抱下，仔细看了看他化了妆的面容，美人倾城。
“那么，你就是我的祭品了。”
“我愿意。”黑童子在石板上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白童子睁开眼缓缓醒来。
“我......我不是被献祭了嘛？”白童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这是在极乐世界了？”
抬头，看到青石板上黑童子的身体，白童子心头一紧，忙扑上去探黑童子的鼻息，黑童子面色苍白，气息全无。
“怎么......怎么会这样......”白童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为什么是你去献祭了......”
“他不忍心看到你被献祭，故而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山神的声音从后面淡淡地传了过来。
“山......山神大人？”白童子转过身来，发现山神正站在后面，“那，那黑童子还有救嘛？他已经死了嘛？”
“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躯壳只会慢慢腐烂。”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醒过来嘛！”
“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再怎么挽救都只是一具空壳。”
“那......那我的灵魂分他一半！”白童子握拳朝山神大喊。
山神摇了摇头，叹气，“你确定？”
“嗯！”
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样，山神想。“一个人的身体可能容纳不了另一个人的灵魂，半个灵魂可能也无法支撑肉体。”他认真地告诉白童子，“这样做只会是浪费。”
“给黑童子......才不是浪费！”白童子咬着嘴唇，抓着黑童子的手。
“那好吧。”山神指尖白光一点，白童子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了一样，随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一束白光钻进了黑童子的额头。
“黑童子！黑童子！”白童子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到黑童子身边双手捧住他的脸，“醒醒啊！”
“呃......”黑童子艰难地抬起眼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旁边的山神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黑童子......没事了......没事了......”白童子伏在黑童子身上无力地哭着。
“白......白童子？”
石板上，双目紧闭的黑突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望着昏暗的房间喘着粗气。
“一次性拿回那么多记忆，很难受吧？”身后的爷爷呵呵笑道。
“比起这个，不算什么。”黑扯住爷爷的手，“你说你们接白回来，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是啊。”爷爷不解地看着他。
“那......”黑咬了咬牙，“能否把他交给我呢？我来保证他的安全。”
“这......”
“就当是我的第二个愿望吧。”
爷爷看着石板上目光灼热的黑，低下头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叹气道，“也罢，我也不知道你在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不过白交给你的话，我还是放心的。”
黑的喉咙紧了一紧。
“我同意你这个愿望。”
『尾声』
“什么嘛！爷爷那个老头子怎么会把我交给你！”
“我好歹也是个保镖，保护保护你还是可以的吧？”黑专心擦着手上的花瓶。
“唔......话是这么说的啦......”白脸一红，低下头去，“你看到了什么啊？”
“......”黑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会，“有你的世界。”
“那是什么啊？我也好想看！”白的眼睛里一下子亮起光彩。
“那我许个愿让你自己看看？”
“你是要弄死我嘛？！”白跳了起来。
“那就没办法咯。”黑耸耸肩，继续去整理那个花瓶，“不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发现那段记忆的吧。”
“唔......”白沉默，许久突然开了口，“你以后不准把我当提款机来用我告诉你啊！”
“放心。我像那种人吗？”
“我喜欢你！”
“哦。......嗯嗯？”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上的花瓶掉到地上碎成一片片。转过头，白正红着脸攥着拳头看着他，眼睛里好像有泪光要溢出来一样。
“好啊，我同意。”
白一下子扑过来窝在黑的怀里抽泣着，“你个傻瓜还要把我放在我爷爷那里......”
黑抚摸着他的头发，“好啦好啦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嘛？”
“你再扔下我我就咒死你！”白抬起头来瞪着他。
“好啊。”黑耸耸肩，指了指地上的碎片，“不过你先把那个碎掉的花瓶给我还回来吧。”
“喂！都说了我不是......”
“明朝的，很贵的。”
“我不是提款机啊啊啊啊！！”
“哎呀拿你什么来赔呢......”
“别别别我还你还不行嘛！”
越野车从地平线后面渐渐出现在这条在开阔的公路上，远处的山峦像雾一样环绕着，隐隐约约能看到山峰后的海面。大大小小的货船驶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来来往往，从远处传来了集市上的叫卖声。
距离抢劫事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可白上了车以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对黑递过来的零食也不闻不问，托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
“哼。”
“......”
天上鸣叫的鸟儿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若隐若现的叫卖声回荡在耳边。
两个小时前。
劫匪揪着白的领子，冲着下面大喊大叫，下面的人乱作一团，谁也不知道怎么稳定住这个大炸弹。白在他手里努力挣扎着，突然一拳打到劫匪的脸上，劫匪转过头来瞪了白一眼，一巴掌把他打在旁边，举起枪作势要开枪。
在空中的黒眉头一皱，眼里出现了一丝杀气。
刚要开枪的劫匪，和所有人，突然凝固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眼前突然一道有黑影掠过，然后里面的劫匪就传来一阵惨叫，旋即没有了声音。
白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袖子上沾着一点血迹的黒，旁边躺着那个劫匪，心口上一道大口子裂到腹部。白楞楞地看了一会跟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的黒，旋即把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差点就死了都......”然而一个恍惚，自己就已经安稳地落在隔壁的房顶上了，旁边的黑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还晓得来救我。”白走到边缘，看着底下状况外的警察们。
“你这不是没事吗？”黑笑着把他抱了回来。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白轻声说道。
“啊？什么？”
“没有。该走了吧。”
“前面就要到海边了哦。”
“哼。”
“被绑架一下就吓成这样。”黑偏头朝窗外看去，辽阔的草原上只有被吉普车溅起来的黄尘。
旁边的白肩膀抽动了一下。
“我不是在这吗？别怕啦。”黑伸手摸摸白的膝盖。
白把膝盖一缩，整个人蜷在座位上。
黑把手收回来继续开着车。
过了一会，白偷偷瞟了一眼黑，发觉黑朝这边看了一眼偷笑了一下以后又在慌张地躲闪开来。
“停车！我要下车！”白突然在座位上朝着黑吼。
黑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你个混蛋不想管我就把我扔下去啊！”
黑默默地调大了音乐的音量，一股美洲气息的摇滚翻腾在小小的车里。
“我自己走回中国！”白索性伸手来夺方向盘。
黑一个急刹车差点把白甩出去。
“哼！我自己走回去！”白在座位上翻滚。
“你不是要下去的吗？”黑打开了白这边的车门。
白不可思议地瞪了黑一眼，然后一咬牙一赌气开了门就往前跑去。辽阔的草原上一个人的背影若隐若现。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黑还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自己，白瞬间就泄了气了，索性蹲在地上生闷气，手指在泥地上戳来戳去。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啊？”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白刚想要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我只是看看你能不能自己逃出来啊。”黑把手放在白的肩上，“毕竟，你也是妖怪嘛！”
“我是妖怪又怎么样！”白仰起脸来朝着黑大喊。
“可你说你是『念』啊，大不了我许个愿就能让你出来了。”
“我是『念』......”白蹲在地上喃喃着，眼里闪出一丝无奈和失落，“『念』又能如何？”
“你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愿望，是永远不能实现的！”白一字一句地对着黑说完以后，站起身来开始解上衣。
旁边的黑吓了一跳，“虽然你没法让自己出来，但你也不用在这里耍流氓啊......”
白利索地脱下衣服，光洁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只是......从肩膀上一直到腹部，都盘绕着一圈圈神秘的图案。那些图案似乎有生命一样，在白的身体上游走着。在日光的照耀下，这些纹路散发出一种神奇的光晕，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这是？”
“你以为我们实现愿望是无条件的嘛？每实现一次愿望，我们身体上就会多出一道这样的图案！”白轻轻抚着其中一条纹路。
“那你以前在酒吧里......”
“那样小打小闹的没什么事，”白指了指那一块细小的图案汇集的地方，又移向一块巨大的图案，“但是这些，都是那些因为我丢掉性命的人。”
“你可以想着‘ 让那些绑匪什么的都去死吧 ’之类的，但是我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旦这些纹路爬满全身，我们马上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还有，对于我们自己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的，只不过一生只能实现一次而已。”
“那这些图案......”
“时间久了自然会消掉。但是......”白瞪着黑的眼睛，“你不是我的保镖嘛！那种时候不来救我反而坐在屋顶上看好戏！”
“是我不对嘛......赶快上车啦。”
“不去！”
“真不上？”
“不要！”
“那我就放你在这里当个裸男子了。”黑捡起白丢在地上的衣服就瞬间回到了车上。
“喂！你！”白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身体，“你个大变态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你想要自己来拿啊。”黑坐在车上笑。
“你个变态不许再看了啊！！”
“我就要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黑一闪身出现在白面前。
“等等......你干什么！！”
“喂喂喂放我下来！”
“我要自己走回去！”
引擎在白的一片吵闹声中轰鸣起来，朝着另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前进。
（6）
中国，某一个春光灿烂的小镇上。
远处是典型的江南风貌，群山青水连成一片，近处房屋飘出缕缕炊烟。谁能想到，千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战火，百姓民不聊生。
眼前有几个小孩子在戏耍打闹，不时转头看看这边奇怪的两个人，对着那辆发亮的吉普车眼里充满了好奇。
“你特地带我来这里，不会是要我复活什么人吧？”白坐在地上笑看着眼前发愣的黑。
“......还在啊。”黑看着一棵枯树发呆。
“说吧，是初恋还是前任？”白在他旁边打趣。
“你在想什么呢？”黑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旋即敲了一下白的头。
“没有啦就是问问。”白吐了吐舌头，“你不会要我复活这棵树吧？”
“你要复活的话也没什么问题。”黑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哪里。
下一秒，白的手上光华流转，身体上渐渐渗出一股薄薄的雾气，他的身体在雾气里看起来若隐若现。这雾气似乎还有一种让人感觉心安的效果，疲乏的身体也仿佛有力量注入一样，变得十分舒服。难怪那些人会想要这样一只柔弱的妖怪，这实现愿望还附带疗伤的效果可不是每只妖怪都有的。
黑冲上去拉下白的手，一脸惊讶和愤怒地看着白，“你没事干嘛突然复活它！”
“我只是想......如果这样你能开心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白微笑着看着黑，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下次别这样打断我了......中断施法很累的......”
『如果你能开心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黑看着走到一旁和小孩子玩去了的白，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进来一样。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若隐若现，等到伸手去抓时却又无影无踪。
白正在和小孩子们玩耍着，全然不知道身后的黑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跟他们玩？
白......是最喜欢我的。
白是我不能失去的。
不要去......不要去......
白的肩膀突然被黑抓住，吓了他和那些小孩子一大跳。回过头来看着眼睛微微充血的黑，正站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呀你？”白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感冒发烧了？”
“......没事。”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天前被他从酒吧里抱出来的人，“你......”
“怎么啦？”一群小孩子往白的身上蹦，似乎很是喜欢这个会变魔法的大哥哥。
“你很喜欢小孩子？”黑瞟了那些小孩子一眼。
“没有啦，只是觉得他们很可爱而已。”白吐了吐舌头。
“你有听说过豹精吗？”
“我从来都是深居简出，怎么会知道那种低劣的妖怪。”白眨眨眼睛，看到后面表情里有一丝失落的黑，又改口道，“开玩笑的啦，豹精我见过很多，只是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个？”
“很多......吗？”黑的手轻轻抚着树下的泥土，“我还以为只有那一只呢。”
“世间万物都可成精。”白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草一木，一花一鸟。”
“包括你？”
“我是人类的愿望，万物的愿望。”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愿望就有我在。”
两人无言，坐在树下沉默良久。
白突然抓住黑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该走了。”
“这么快嘛......”
“你想在这种地方玩多久。”黑哭笑不得。
“可是，”白站起来一脸嬉皮笑脸，“我还没打听到你的初恋呢。”
“走了。”黑面无表情地把他扛起来，“再不走你爷爷就要杀了我了。”
“诶诶诶别这么快嘛！”
“系安全带。”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没有。”
“没劲......”
白趴在车窗上看着这片自己许久没有回来过的大地，渐渐地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你要睡也别睡在这里啊。”黑无奈地把白拉进来，看着他静静的睡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
“......白童子？”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是自己多虑了吗？
黑摇摇头，继续开车驶向百里之外的终点。
过了一会，身旁的人突然翻了回来，“黑童子......是你吗？”
“......是我。”
（7）
一座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平房里。
黒站在一旁朝着被爷爷拉住手问来问去喋喋不休的白摊了摊手。他实在受不了这一家子热情得要死的人，一个个看到白回来上上下下面露喜色。
“老先生，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活蹦乱跳的。”黒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爷俩打口水仗，起身对爷爷微微鞠躬，“那我就回去养老了。”
正忙于爷爷炮轰的白听到这话突然转回头来瞪了他一眼，“我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走？”
“于我，坐没坐热都一样。”黒看着他们爷俩咂了咂嘴，“与其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养老。你们爷俩真是......啧啧啧。”
“你！”
“哎呀呀这位先生，真是劳烦您送他回来了啊！”爷爷从白回来的喜悦里醒过来，快步走上前握住了黒的手。
“他叫黒。”旁边的白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面带尴尬的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黒先生。”爷爷眼睛一转，旋即笑道，“这名字和我家白很配呢。”
黒被他握住的手突然抽了一下，脸略微红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下对面的白，而白则是脸一下就红成了番茄，“爷爷你在说什么啊！接我回来怎么突然搞得跟娶亲一样！谁会喜欢那个态度差得要死的人！”此言一出，黒脸上的尴尬更重了，白也意识到不对，瞪了黒一眼就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生气。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爷爷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而拉着黒进入正题，“黒先生的报酬......”
“跟一开始一样，两个愿望就好。”黒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说自己没有愿望的来着......”旁边的白嘟哝了一句，看到黑的眼神后又低下头去。
“好的。那么......”
“放心，我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愿望。”黒看了白那边一眼，“白他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的事情了。”白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又瞪了他一眼，一副“你知道就知道把我供出来干嘛！”的样子。
“这个......”爷爷为难了一下，但又恢复常态，“如果是白说的，我也放心，他一定信得过你。”
“哦？”黒眉头微挑，“那真是承蒙老先生夸奖。”
“黑先生您有什么愿望呢？”
“这个......”黒想了一会，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想看到我前世的记忆。”
白一愣，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爷爷想了一会，才对着黒点点头，“那请跟我来吧。”
黒走出这扇门前，还听到白在后面小声抱怨，“这个人疯了吧就想看一眼自己的记忆，我们这么珍贵的能力真是被他浪费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不知道他听见了的错愕的白，微笑。
要不是你，我真的没有愿望。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电灯，也没有窗户，只有几根昏暗的烛光，唯一的青色石板上，爬过了一层薄薄的青苔，那厚重感给人一种年代十分久远的感觉。此时黒正仰面躺在上面，双目微闭，身后的爷爷开口道，“人的前世并非只有一次，如果一次性全部让你看到的话，恐怕你会头疼而死。”
他静静地躺在石板上，似乎是在思考，良久才道，“有枫叶的那一次。”
“......枫叶？”
“可能还有什么献祭之类的吧。”他微笑。
“我看看......”爷爷的覆在黒的额头上，一片流光从他的手掌之下溢出来，渐渐包裹住黒的身体，然后有一团七彩的光华浮现出来，“大概是这个了。”
“那就烦请老先生了。”黒略微放松了一点身体，似乎想要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
“开始可能会有些不适，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醒过来。”爷爷的声音逐渐在自己的耳畔越飘越远，最终化为一丝线。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混沌，自己的身体就陷在其中不断下沉，下沉。身边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能听到别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有时又闪过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记忆的画面。
这就是前世吗？他想，揉了揉胀得微微发痛的脑袋，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定型，牵引着自己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什么？他望向场景的尽头，古桥，流水，几顶飘着炊烟的茅屋，一群在水边嬉戏打闹的小孩子，天空的云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你叫什么名字呀？”一个小孩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呀？”
他本能地往后退，却不想后面突然冒出来一棵树，只好随口胡诌，“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玩。”
咦？这一开口，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了。虽然声音没有眼前的孩子活泼，但听起来也稚嫩了很多，低头一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儿，年岁大不了眼前的小孩多少。
“啊......那得多无聊啊......”那个孩子若有所思，半晌抬起头来对他说，“那我跟你玩好不好呀？”
“哦。”自己随口答应下来，却不想他马上就拉着自己的手跑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一边在前面跑一边笑，“去找大家呀。”
“不要。”自己抽回手，立在原地，看着前面他的背影，“我不想和大家一起玩。”
“这样啊......”他为难地搓了搓手，“那我等会就回来哦！就一会！”罢了飞快地向前跑去，还不忘回过头来朝自己挥挥手。
自己站在原地，无奈地笑笑，其实也没有想要拒绝他的意思，只是这具身体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难道，自己前世的身体还不能被自己控制吗？置身其中就像一个看客一样。看他眉宇间的那一丝失落，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忍的。
太阳悄无声息地从天空的一头移到另一头，道路的尽头还是没有出现那个孩子的身影。或许他玩得开心已经忘记了吧，反正一个不合群的人总是被别人所忽略，他这么想着，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
“等等！等我一下啊！”
转过头，那个孩子怀里抱着一大把东西跑了过来，都是一些刚刚赢到的小零食和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拉着自己坐下，在地上把那些战利品摆弄来摆弄去，那可爱的笑容老是映在自己的眼里挥之不去。良久，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我该回去吃饭了哦，明天再来找你吧。”
“你知道我在哪吗？”自己笑道。
“唔......”他面露难色，“那不然就在这个地方？”
“好啊。”自己站起身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快回去吧，别太晚了。”
“嗯！”那孩子的背影扭动在自己的眼里。
之后几天里，那孩子总是一大早就已经在路的尽头等候着他，不论他起得多早，那孩子总是会随着朝阳一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自己实在是克制不住好奇心，那孩子每天都是多早就来了的？一天半夜，他爬起床来早早候在路的尽头，这次那孩子没有比自己早了，等到天边翻出鱼肚白才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陪我玩有这么好玩吗？自己这么问那孩子，却只得来他侧颜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地上，那孩子正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描摹着什么，他蹲在旁边认真地看，等到太阳开始把自己的光芒撒在大地上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轮廓才出现在自己面前，隐隐约约的是自己和他的身影。他笑，“这画的是谁呀？”
“你......你自己看不出来嘛！”他脸一红，低下头去继续认真画着。
他看到，那孩子在他的身影下面写了一个小小的“白”，然后举着树枝在半空中，迟疑着下不去笔。
“黑童子。”他在那孩子身后淡淡道。那孩子思考了一会，在旁边写下一个小小的“黒”，罢了抬起头来，冲着自己认真笑道，“我叫白童子呢，我们俩名字好配啊！”
他脸一红，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他不知道这个身体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明白了送白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来由地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你昨天还说要带我去那个山头呢。”他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对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那孩子一拍脑门，拉起他朝着晨光的方向跑去。他微笑着摇头，这就是你前世的样子吗？
已经几天了，黑童子都没有再去找过白童子。
要不是因为今天是祭祀大典，他甚至都不想再跨出家门一步。白童子的身影在人群之中若隐若现，黑童子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然而，白童子还是发现了他，转过头来一笑，仿佛完全不在意他这几天去了哪里。黑童子扭过脸去，别扭地不看白童子。
山神庇佑，万事平安......台上的人大声念着无聊的祝词，无聊得让人想倒在地上睡着。黑童子坐在后面，看着湛蓝的天空，不禁想起前几天的事。那天他散步，不经意间再次来到那幅画前，却愕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小孩子的身影，显然是后来又被细细画上去了的，在两个人的身边显得十分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旁边画上别人。不是说好了和我一起玩的吗，为什么还要有别人？黑童子攥着双拳看了那副画良久，拿起树枝慢慢地，冷漠地涂掉了旁边的人，然后转身回家，再不出门。
说好了和我玩的，为什么要有别人打扰？
“因此，我们需要选一名孩子献祭给山神大人！”台上的人的声音让黑童子一下回到现实里，献祭？为什么要献祭？台上的人还在喊，“这是山神大人的旨意！”
台下的人一片骚乱，所有的家长都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人群中质疑声一片，伴随着点点的不满和咒骂声。
黑童子身体一颤，突然扭头朝着白童子的方向看去，他正在和父母说着什么，父母的眼角挂着一丝泪痕。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狐疑的眼光一直锁定在他身上，跟随着他走上土台。
“各位，”白童子清了清嗓子，冲着底下的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也没人想要站出来当祭品的。”
台下的人又是一阵骚乱，有些孩子竟挣脱了父母的怀抱要跑上土台去。
他顿了顿，看了看下面熟悉的人群，“所以，我自愿献祭，大家不用再担心了。”
此言一出，台下的人一片哗然，指指点点议论着这个村长家里的孩子。黑童子的双手紧紧握住，仿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你不能去献祭！”
台上的白童子看到了他，朝他眨了眨眼睛，就蹦跳下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黑童子呆站在原地，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赌气了几天没去找白童子，怎么突然他就要去献祭了？或许白童子也早就知道自己要被献祭了吧，故意也不来找自己免得自己伤心。他莫名想起昨天晚上白童子家里彻夜通明的灯火。
“呐，在发什么呆呀？”白童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白童子......你......”黑童子惊讶地转过身去，发现白童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时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别不开心了啦。”白童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已经和爸爸妈妈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是你要去献祭？”黑童子红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
“没有人愿意去的，我去了的话大家也会很开心。”白童子见黑童子低落的样子，也低下头去，“反正我在不在这里也还是一样的啊。”
“大家都......开心吗？”黑童子抬起泪光晶莹的眼睛看着白童子，半晌转过身疯狂地向后跑去，“你说好要陪我玩的！为什么要在旁边画上其他人！”
白童子一愣，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我不去，就是你要去了啊，他无奈地笑笑，张嘴想对黑童子的背影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反正，明天自己就要被献祭出去了，就这样告别也挺好的吧。
家里的那些人，都只知道说自己冷血，他们才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救白童子。黑童子手里拿着一瓶迷药，眼看着它们一滴一滴地落到长辈们的茶杯里，然后微笑，起身出了房门。
阳光才刚刚划破天空，村子里还是一片寂静，黑童子一家的人都还沉浸在他给予的美梦中，公鸡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鸣，黑童子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他知道，时间不等人。
是这个山头吧？白童子昨天指给自己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知道山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既然要拿小孩子当做祭品，想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黑童子一边跑，一边想着，拳头被他握得紧紧的。
渐渐地，山头的风景出现在黑童子的眼睛里，只不过他并没有心思去关心今天又开了几多小花，又有几只小鸟站在枝头上歌唱。他的眼里只有躺在石板上的那个身影。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等等！”黑童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山神面前，抬头一看，是个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的男人，只是从露出来的那一半来看，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何事打扰我的祭祀？”山神大人开口。
黑童子目光一转，看向石板上还在熟睡的白童子，咬了咬牙，“您不能把他当成祭品！”
“哦？为何？”山神呵呵一笑。
“我......我不允许你带走他！”黑童子的脸涨得通红，跑到白童子身边紧握着他的手。
山神有些好笑地看着黑童子，“可是我需要祭品啊。”
“我来当你的祭品！”黑童子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山神道。
“哦？你可当真？”山神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刚十来岁的黄毛小儿。
“只要白童子活着，什么都行。”
“献祭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会抽走你的灵魂，这样你不仅会死去，而且永世不得落入轮回。”山神皱眉。
“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吗？”
“于谁都一样。”
“那么就我来。”黑童子将白童子从石板上轻轻地抱下，仔细看了看他化了妆的面容，美人倾城。
“那么，你就是我的祭品了。”
“我愿意。”黑童子在石板上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白童子睁开眼缓缓醒来。
“我......我不是被献祭了嘛？”白童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这是在极乐世界了？”
抬头，看到青石板上黑童子的身体，白童子心头一紧，忙扑上去探黑童子的鼻息，黑童子面色苍白，气息全无。
“怎么......怎么会这样......”白童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为什么是你去献祭了......”
“他不忍心看到你被献祭，故而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山神的声音从后面淡淡地传了过来。
“山......山神大人？”白童子转过身来，发现山神正站在后面，“那，那黑童子还有救嘛？他已经死了嘛？”
“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躯壳只会慢慢腐烂。”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醒过来嘛！”
“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再怎么挽救都只是一具空壳。”
“那......那我的灵魂分他一半！”白童子握拳朝山神大喊。
山神摇了摇头，叹气，“你确定？”
“嗯！”
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样，山神想。“一个人的身体可能容纳不了另一个人的灵魂，半个灵魂可能也无法支撑肉体。”他认真地告诉白童子，“这样做只会是浪费。”
“给黑童子......才不是浪费！”白童子咬着嘴唇，抓着黑童子的手。
“那好吧。”山神指尖白光一点，白童子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了一样，随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一束白光钻进了黑童子的额头。
“黑童子！黑童子！”白童子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到黑童子身边双手捧住他的脸，“醒醒啊！”
“呃......”黑童子艰难地抬起眼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旁边的山神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黑童子......没事了......没事了......”白童子伏在黑童子身上无力地哭着。
“白......白童子？”
石板上，双目紧闭的黑突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望着昏暗的房间喘着粗气。
“一次性拿回那么多记忆，很难受吧？”身后的爷爷呵呵笑道。
“比起这个，不算什么。”黑扯住爷爷的手，“你说你们接白回来，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是啊。”爷爷不解地看着他。
“那......”黑咬了咬牙，“能否把他交给我呢？我来保证他的安全。”
“这......”
“就当是我的第二个愿望吧。”
爷爷看着石板上目光灼热的黑，低下头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叹气道，“也罢，我也不知道你在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不过白交给你的话，我还是放心的。”
黑的喉咙紧了一紧。
“我同意你这个愿望。”
『尾声』
“什么嘛！爷爷那个老头子怎么会把我交给你！”
“我好歹也是个保镖，保护保护你还是可以的吧？”黑专心擦着手上的花瓶。
“唔......话是这么说的啦......”白脸一红，低下头去，“你看到了什么啊？”
“......”黑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会，“有你的世界。”
“那是什么啊？我也好想看！”白的眼睛里一下子亮起光彩。
“那我许个愿让你自己看看？”
“你是要弄死我嘛？！”白跳了起来。
“那就没办法咯。”黑耸耸肩，继续去整理那个花瓶，“不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发现那段记忆的吧。”
“唔......”白沉默，许久突然开了口，“你以后不准把我当提款机来用我告诉你啊！”
“放心。我像那种人吗？”
“我喜欢你！”
“哦。......嗯嗯？”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上的花瓶掉到地上碎成一片片。转过头，白正红着脸攥着拳头看着他，眼睛里好像有泪光要溢出来一样。
“好啊，我同意。”
白一下子扑过来窝在黑的怀里抽泣着，“你个傻瓜还要把我放在我爷爷那里......”
黑抚摸着他的头发，“好啦好啦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嘛？”
“你再扔下我我就咒死你！”白抬起头来瞪着他。
“好啊。”黑耸耸肩，指了指地上的碎片，“不过你先把那个碎掉的花瓶给我还回来吧。”
“喂！都说了我不是......”
“明朝的，很贵的。”
“我不是提款机啊啊啊啊！！”
“哎呀拿你什么来赔呢......”
“别别别我还你还不行嘛！”
思追太深了金凌车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