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胡仙儿

1.
村头断桥根儿下有个拉二胡的瞎子。
据村里的老人说，这家三辈儿都是乞讨的，也亏的祖坟冒了青烟拉了一手家传好二胡，在这进城必经的村子里也算是混口饭吃。
“嘿！瞎子，我饿了！”穿着身棕红色粗布小褂的丫头脆生生的一声喊，可把刚赚了钱回来的瞎子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还在啊？”瞎子视若无睹（本来就看不见吧？），摸着在破庙里坐下开始擦二胡。嗯…怎么感觉今天这二胡轻了点儿，莫不是这两天擦得太勤了？
其实也不怪瞎子无理，这丫头前两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二话不说就赖在他这儿混吃混喝，连他这个瞎子都不如！
“行了行了我自己找吃的去还不行吗，抠死你算了！哎你别擦了，再给擦下层皮儿可好不了了！”丫头愤愤夺下抹布跑了出去。
2.
“呸！你那点儿钱还不是本胡仙儿辛辛苦苦给你赚的！”猫在寡妇家院子后头的丫头狠狠地扯着手里的半只鸡。
这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只可惜这修炼光是靠什么日月精华忒慢了点儿，最快的，是靠人的精气。
也是她运气好，到了这日日都要卖艺谋生的乞丐世家，经了三代人的爱护，才百十来年就修成了人形。
“嘿！瞎子！”丫头吃饱喝足满面油光，啊不，满面春光的回了破庙，却被眼前乌漆抹黑的废墟惊呆了。
“瞎子！瞎子！妈呀二胡！”小心躲开被烧得摇摇欲坠的大梁一通找，愣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找见。
“呜呜瞎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就算要有事也别抱着二胡啊……”丫头坐在井边哇哇大哭，也许该为自己准备准备后事了。
“咳……姑娘要是方便，能不能回头拉一下小生……”
3.
“我看你不是瞎子，你别是个傻子吧？”
瞎子穿着唯一一身儿已经湿得透透的衣裳，在火堆边儿抖得跟筛子似的。丫头实在不忍视之，于是默默转过身去……
漫不经心掏出剩的一只鸡腿插了根树枝在火上烤，顺手把火变大了点。
“你说说你，一个瞎子还点什么灯啊！”
“咳…虽然小生眼睛瞎，但来庙里祈福的人不瞎呀！”
“得了吧，这破庙里白天都没人，晚上除了你和我连只耗子都没有！”
“……”
“你说说你，着火了不说灭火跳什么井啊！”
“咳咳…小生没找到水桶……”
“那你跳井就跳井，抱着二胡干什么！”本胡仙儿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咳咳咳…这二胡是小生家传的，小生得照顾好它。”
“……小什么生，酸死了！”
丫头把烤好的鸡腿一把扔到瞎子怀里，红着脸跑了出去。
4.
瞎子祖上并不是乞丐，说起来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一代代得没落了，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只有他这个瞎了的独子。
“姑娘真是烤的一手好鸡！”
“那当然了！”
“哪儿来的鸡？”
“咳……”
“小生病的这几日没去卖艺，想这存下的钱连只鸡腿都买不起吧？”
“咳咳……”
“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要穷得有骨气！”瞎子咽下最后一口肉说。
丫头也是害怕了这个酸瞎子，穷的跟什么似的还偏偏一身的所谓气节，又不顶饿！要不是去寡妇那儿偷的鸡，他们俩早就饿死了！
“姑娘莫要再去偷鸡了，以后小生会努力赚钱的！”瞎子一拍大腿说得慷慨激昂。
哼，神气什么，你再怎么努力卖艺还不是得本胡仙儿给你当苦力？
5.
不过，丫头倒真的再也没有去偷过鸡。
瞎子每日起早贪黑去断桥根儿卖艺，丫头趁着他喘气儿的功夫赶紧拿着他给的几个铜板去买点米啊菜啊的。等瞎子收了摊儿慢慢悠悠地往破庙摸回去，丫头再赶紧回去做饭。
“姑娘时辰算得真准，小生每日回来都刚好开饭。”
“那，那当然了！”
“小生今日运气好，得了一位老先生的赏识，给了我不少银两，明日去给姑娘量身新衣服可好？”
“要什么新衣服，你又看不见，还不如买两只鸡。”
“咳…女儿家不都是喜欢这些的吗？”
丫头红了脸。喜欢啊……
瞎子没听见她做声，不由神色黯淡了几分。
“小生…确实看不见……”
“你又想抠门儿！以后本胡……嗯，本姑娘就是你的眼睛了！明儿买衣服去！”
6.
集市上人真是不少，瞎子走的跌跌撞撞，得亏了丫头一路扶着才半个跟头没摔地到了裁缝店门口。
丫头喜滋滋得挑着布料，确实，身上这身红棕色的粗布小褂，比这一路上别的姑娘的红裙绿袄可差多了。
“死丫头可让我找着你了！”
一个围着围裙提着鸡笼的大娘闯进了裁缝店，正是那个倒霉催的寡妇。
丫头顿时慌了神，扯着瞎子就要往外跑。奈何他俩一个弱一个残，哪儿敌得过整日杀鸡的寡妇。
“抓住那个丫头！就是那个穿小褂的！就是她偷了我家的鸡！”
瞎子轻轻把丫头拦在身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有要把她抓起来剁碎了喂鸡的架势。
“是小生没有看好她，这日身上带的银两不够，先赔给这位大娘，稍后可来村里的破庙寻小生，小生定会把钱赔上的。”
7.
“你这是讹人！我就偷了你三只鸡，怎么就变成了三十只！”
寡妇还没说话，跟她来的尖嘴奸相的儿子便吼了起来：“哼！你当然是不承认了！看你们的穷酸样，三十只鸡的钱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给你脸了！谁不知道你这个混子整天惹是生非，怕不是你偷了鸡孝敬那些官差老爷了吧！”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寡妇和瞎子赶紧拉住身边的人。
“我真没有！瞎子你相信我吗？你要相信我啊！”
瞎子没来得及做声，那混子挣开亲娘就要上来拽人开打。
丫头眼疾手快猛地推开，没成想，许是这动静太大了，那根摇摇欲坠的横梁竟轰的掉了下来。破庙彻底成了一摊废墟，他们虽安然无恙，可那寡妇却被横梁砸了正着。
“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混子看着满身是血的亲娘嘶哑的叫着。
8.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哎这姑娘以前没见过呀？”
“好像前不久刚来的，啧啧啧，听说还是个惯偷，偷了寡妇家好几百只鸡……”
“不是吧，正常人哪儿吃得了那么多鸡啊？”
“可不是吗，而且啊来无影去无踪像个鬼似的，抓了好久才抓着她……”
“啊呀呀不光是死了鸡，如今还闹出人命了，别是什么黄皮子成了精吧……”
呸！姑奶奶才不是什么黄鼠狼精！
那混子突然高声道“对！就是这只黄皮子精！不光偷了我家的鸡！还害死了我娘！今日大家不把她除了明天死的就是你们了！”
众人一听不由胆寒，纷纷议论着。
丫头连忙扯着瞎子的袖子“不是，我不是什么黄鼠狼精，你信我的对不对，我真的没有杀人，你看见的……”
9.
“你……从来没说过你从哪里来的……”
“我，我不能说……”说了就真的会被抓起来的。
“为什么？你让我信你，你可曾信过我？”
不知谁请来了村头的半仙儿。
“造孽啊！快！快把那个妖女抓起来！你莫想再惹是生非！老夫今日定要除了你这妖孽！”
瞎子也吓了一跳，却还是没有做声。
丫头默默看着瞎子，一动不动。
众人一拥而上竟然真把她绑了起来：“杀了她！杀了她！”
丫头依旧一动不动，看着瞎子。
“……瞎子，你相信我吗？”
“我……”
众人架起了高台。
“瞎子……你想看看我吗？”
“……你真的是妖精？”
半仙儿点起了火堆。
“嗯。瞎子，我说过，我会做你的眼睛。”
眼前，火光大盛。
村头断桥根儿下有个拉二胡的老大爷。
据村里的老人说，这家三辈儿都是卖艺的。这人啊曾经是个瞎子，也亏的祖坟冒了青烟竟睁了眼，依旧在那里继承祖业卖艺乞讨，只是拉出的曲子总是少了份灵性。
曾经有位老先生专门来找过他，却大失所望。
只叹道，他明了目，却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