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狐狸，抬着脑袋目光悄悄落在藤架晶莹的葡萄上

番外三:佩蒂
       一只小狐狸，抬着脑袋目光悄悄落在晶莹的葡萄上。
_
       呼呼地风声。
       犹如永远地坠落。
       诶？
     “你们打哪儿冒出来的！？都给我走开！别欺负我弟弟！”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她的脑海又浮现起那些往事——弟弟扯着自己的衣襟，鼻青脸肿地哭着。
_
     “佩蒂，你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吗？比如在那儿。”银发女孩卢娜指了指正在操场打球的男孩儿。
     “他们？他们倒是没有……”佩蒂撑着腮帮，坐在观众席上埋头思考，“噢！当然有！”佩蒂拾起脑袋突然激动地说，“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家伙！我打心底里讨厌！！”佩蒂小雀斑的脸上摆出十分厌恶的表情，证实了她的所言。
     “如果你以后碰见他了呢？”卢娜看着生气的佩蒂。
     “碰见？要是再碰见那家伙，我绝对会狠狠地往他脸上抽一个巴掌，然后把他也给扒个精光！让他尝尝我的厉害！”佩蒂气鼓鼓地绷起脸，不知不觉攒紧了拳头。
       卢娜疑惑道:“也？”
_
       旧金山的秋季。
       一片树叶悄然飘落了。停落在干燥的马路上，停落在车辆匆匆碾过的马路上。
       时光悠悠而过。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大家早上好~”公司里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儿。“我，是一位来自有着良好家庭教育的好女孩，能吃苦能干活，能力出色出众，如果你们肯录用我，我绝对会让你们大吃一惊~”主考官们手中拿着炸鸡腿，张着大嘴，愕然地望着她。
       五分钟后。
     “喂！你们不能这样做！我可是一个应聘者！”T恤上印着麦当劳叔叔的女孩被两个保安扛起给扔到了路中央，引起了路人的围观。“做销售部门的工作我可是得心应手！你们这些家伙，可真没眼光！”女孩起身拾起印有“M”的帽子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对那帮把她扔出来的家伙做了一个鬼脸，“Supid~”
    “你们还没给我钱呢！我送的外卖！”女孩刚转头没多久就又跑回公司的门前，挥舞着帽子向二楼喊着。二楼的窗户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地中海脑袋，“给你！下次别来烦我们！你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那中年男人丢出了钱。“时间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你们这些只知道谈钱的蠢家伙……”女孩嘟哝着，自顾自地捡着已经散乱在地上的钱，塞进腰间的小包里。“这就对了。”确认一分不少，她骑着麦当劳叔叔配发的小电动突突地开走了。
_ 
       店长知道佩蒂的身世处境，家庭困难，有一个上高中的弟弟和一个无业游民的老爸要养活，于是继续给她一份服务员应完成的繁重工作。
     “佩蒂，打扫一下厨房！垃圾已经堆积如山了！”“好！”“佩蒂！把地板给拖了，准备打烊！”“好！”列文街46号、林肯街32号、还有伦斯顿街21号！准备送过去！”“好！”“佩蒂！”“好！”“佩蒂！”“好！”
       累极的她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虽然这小破房间不怎么透气。
       梦里呢喃着不知何意的词语，一脸傻笑的她摇了摇耸拉着的手臂，不知道指挥着谁。
_
       头顶上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最近的太平洋联合军演，海面下一枚水下导弹冲天发射。
       昨天竟然工作到凌晨订单才舍得消停。这些天气，难道都适合外出喝酒吃炸鸡？她边擦着桌椅边想。五分钟后，佩蒂像只小鸡仔头栽栽地坐在她刚擦干净的椅子打瞌睡。
     “佩~蒂，渔~人~码~头……”
     “哦……好的……”佩蒂从神的幻境中依稀听到话语，她勉强撑起精神，有气无力地接茬。
     “佩蒂，你还想要好好工作，一分不少地拿到你的工资吗？不是我压榨你，现在这是一分劳动一分收获的社会！”店主怒气冲冲地说，“明白的话就赶快给我起来！”店主的话语犹如一支穿碎虚空的利箭，佩蒂脑海里的云雾一下子被冲散开，她蹭的站起，“噢！我明白！！我明白！！”她大喊，简直是换了一个模样，马上变成了阳光小天使，“我想要工资！我立马去工作！我爱工作！！”
_ 
       佩蒂继续她的打工生活，继续忙的团团转，犹如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她任劳任怨地听店长使唤，擦着桌子，收拾垃圾，骑着小绵羊到处送麦当劳叔叔的外卖，希望有朝一日能凑够上大学的费用以及弟弟的生活费。而日子本该日复一日地过去，直到间隔年结束，她意气风发地回到大学，展望她的人生蓝图。
       但这一切，在十一月一个阳光海风惬意撩人的下午，由于偶然的一瞥而变得兵荒马乱。
_
       那是一个不断在旧金山街道跑步的身影。
_
       早上九点，渔人码头的海风轻轻吹拂着，海狮慵懒地躺在人们为它们修建的木质码头上，充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而佩蒂正在这滨海的三号路上到处派送外卖。
       车帽鬓发的耳旁是呼呼的风声。
       跃入眼帘的那一缕金发。一呼一吸，身姿动作，在洒满阳光的港湾码头公路奔跑着。佩蒂猛地刹住小绵羊。
     “嗨，金~~”蕾蓓卡朝那个金发身影招手。
       佩蒂愣住了。
_
二，报复计划:
       他在那跑步！！佩蒂眼珠子一转，偷偷摸摸地跟着他……
       什么！他准备要去哪？还在跑？！
       那混蛋可真能跑！跟了一个小时，那混蛋还在跑步。等等！他正在和一个小女孩聊天！！别和他聊天！会被拐的！
     “佩蒂，你去哪了！？快给我回来！”店长突然打电话过来。
     “哎呀，店长！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午嘛！我现在进行的可是一项伟大的使命！就这样啦~~Over~”佩蒂敷衍着挂掉，从广告牌后伸出脑袋，又继续悄悄跟着他。
       为了不让小女孩落入坏人手里，自己必须担起跟踪这责任。佩蒂暗暗衬道。
       他上了公交车！
       不好了！可能会跟不上。
_
       唉！！！人呢？！佩蒂左右四顾。一个陌生的城区。唉！！倒霉！跟丢了！佩蒂懊恼，为自己的粗心懊悔不已。不过……既然跟丢了，那……佩蒂摆手道，那就算啰，本来也就是先侦查一下，还用不着真刀真枪。佩蒂左顾四盼地瞧着周围波西米亚风格的建筑，觉得与自己穿着的印有大“M”的红制服格格不入，于是准备返回城去工作——估计这会儿店长的肺都快气炸了。
       佩蒂心里嘟囔着店长的不是，转头就打算回去。
     “请问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女孩，我发现你一直在跟着我。”金突然出现在佩蒂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呀！！！佩蒂惊恐地回头，这个家伙怎么神出鬼没！！“我、我！”佩蒂急忙挡着脸，口齿结巴，吓得遮遮掩掩。
     “我在这散步！！”佩蒂昂起脑袋。
     “我从没见过有人骑着小绵羊散步……”金瞄了一眼她身旁的麦当劳派送电动车，犹豫着，“而且，还跟了我十几公里？”
        ……
       这混蛋竟然发现了！！！
       佩蒂低着脑袋快速运转，凑着应对的句子。  
       快想想快想想……  
       什么？他竟然过得那么好！佩蒂眼一瞄，瞟到了他脚上那双印有“X”的气垫跑鞋，佩蒂又揪起眼小心仔细地瞧了一下他的装束——细针脚亮色到可以反光的红白运动服，一只针表复杂的登山表，还有皮带……哦他穿运动短裤，没有皮带——佩蒂看见了他那微微涨起的玩意儿，急忙低下脸。对！他这一身衣服绝对很贵的样子！佩蒂背地里一口咬定。
     “你是麦当劳的派送员。”金已经“摸清”了她的身份，看她没说话便开口了。
     “嗯，嗯？”佩蒂茫然地抬起脑袋，没从思索中回过神。
       金抿起嘴，思量了一阵子，随后他写下车间的地址递给佩蒂，“这是我目前的地址，有空你可以把外卖送到这儿来，我很乐意看到你勤勉工作的身影。”金微微笑了笑，“而且，我有点怀念这些食物的味道。”
       佩蒂愣住了。
     “就这样，期待下次见面。”金转身就继续跑步。但他没跑几步就折返回来，打量似的盯着佩蒂帽沿下一双因害怕而闪烁的双眼，“我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金狐疑。
     “没、没啊！”佩蒂撇过脑袋不看他。   
       金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
       回想起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佩蒂攒拳，没来由地咬牙切齿。
       混蛋！
_
       金成了MC的常客。
       倒霉的佩蒂成了店长指定的派送员——反正店里就她一个。
       送过好几次，几次都遇见了一个黑头发的男人，佩蒂对那冷冰冰的家伙倒没什么厌恶，毕竟也不妨碍她。倒是——金在佩蒂面前露出的善意微笑。佩蒂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勉强装出一副陪笑的样子，背地里——
     “去死！人渣！渣滓！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好？！绝对是干上了什么不法的勾当！”“准是给什么人当小白脸了！吃别人的软饭！对！绝对是这样！”女孩一直骂着金，一刻也不消停。 
       他绝对还是老样子！他这混蛋，背地里绝对还在张牙舞爪，继续他那腐烂的生活！还有那气派的车间，怎么可能是他的！里面的东西绝对都是偷回来的！
       最狠的一次，佩蒂仿佛化身一只恶毒的小狐狸，蹲在墙脚往炸鸡里洒胡椒粉。“辣死你！呛死你！哼哼哼~~”（谁让你老是无视不菲的运费送外卖来着？）摇着她那“邪恶”的小尾巴。如此重复了几次，保证那混蛋绝对不敢再叫麦当劳的外卖！佩蒂一边大刀阔斧洒胡椒粉一边心里构建完美愿景。但为什么呼叫麦当劳叔叔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喂！佩蒂！似乎有客人投诉了！似乎是一个叫金的家伙！要你过去一趟！”店长向正在擦桌子的佩蒂吼着。
       佩蒂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变态终于又要找上自己了吗？这太可怕了！！佩蒂心里兵荒马乱，脑袋里一团浆糊。不行！怎么可以输给那个家伙！必须打起精神，要好好让他吃下苦头！佩蒂终于心一横，心想大不了当一个抵抗恶龙的女战士，为正义献身！
       准备好防狼喷雾，重复练习了一下档踢动作，如果再敢对自己毛手毛脚，准叫他好好吃下这一记！佩蒂恶狠狠地全身充满杀气。她跨上小绵羊，威风凛凛地出发了。
_    
       金打电话投诉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已接近六点，夕阳沉沉地挂在天际，霞色把天空染红了一片。
       对，他现在就在那儿……在沙滩上鬼鬼祟祟……佩蒂躲在一桩松树后面，手里攒好防狼喷雾……
     “哎呀！鬼！！！”佩蒂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吓得胡乱喷着一着。“该死！谁在那儿！！！”遭受佩蒂毒害的家伙捂着眼睛痛苦地喊道，“滚出来！混蛋！”
       佩蒂心想遭了！不小心扯上别人了！“哎呀，先生，真不好意思……”佩蒂急忙上前扶住人家，给对方赔礼道歉。
       佩蒂没有预料到，那个时候，风又来了。
_
三，落叶
     “Fuck！你这个婊子！”突然地，连佩蒂都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巴掌兀地出现在眼前。
       卡梅尔的林肯大道，秋叶一直在落下。
       男孩们嬉笑着。
     “我要扒掉你的衣服！！”洛杉矶的小巷里，为首的金发男孩粗暴地推倒了她，揪着她头发，踩在她背上。“不行！不行！”她捂着脑袋，挣扎着尽力摆脱他的控制。被他强行扭着脑袋的女孩不得不与他对视——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
     “那我亲自动手！”
       那时的佩蒂，只能无助地蜷缩身体。
_        
     “你这婊子！竟然弄脏了温妮莎给我买的衣服！”
       好痛。
     “看什么看！**！”
       不、不要打我……
     “你这低贱的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佩蒂抱住脑袋护着脸。而这个高大的男人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切，该死的蛆虫。”
       佩蒂用力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尽量控制害怕的情绪，“不、不要打我了，求您……”
     “哼。”对方只是冷笑一声。
     “别打了，求求您……  
_
       佩蒂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处在水里，就好像那样能够减轻痛苦。
       每一次跌倒，都会再次爬起。但每一次爬起，又会重新跌倒。面对那金发男孩的欺凌，妈妈的摔门离家，一样无能为力。
_
     “那边的混蛋！给我住手！”
       佩蒂瘫坐在路面的石地板上，摸着被巴掌打红肿的左脸，怔怔地仰望这两个男人——一片秋叶吹到了她的身旁。   
     “该死！你疯了吗！对方可是一个女孩！”金朝那男人生气地大喊。拳脚没有再落下，夕阳染红的霞色天空，那一个金发的男人抓住了挥下的手。
       他曾经踩在自己头上，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曾经撕坏了自己的衣服，让自己在弟弟前无地自容;
       他曾经放肆地大笑，对自己的弱小恣意嘲笑;
       他是坏人，伪善者;
     “相信我，如果你再出手，你会看到我的拳头！”金死死地抓住蒙特的手。“这不关你的事。”蒙特冷冷地说。“你在我面前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这事我绝对管得着。”金坚定地说，语气透着力量的沉稳。
       佩蒂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是关于我吗？
       怎么可能？
     “你最好闪开，我会让你知道惹恼我的下场。”蒙特阴沉着说，被金握住的手腕青筋在暴起。
     “I DONT CARE.”金神色坚毅，面不改色。
_
       一片孤零零的树叶在飘落，它犹如千万张，千万张，普普通通，一片树叶。
       仅仅是被别人操控。
     “哼。”蒙特稍微斜侧了目光——不远处夏沐用着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算你走运，小子。”蒙特换了脸色，哼了一声，回过头甩开了金的手——两人僵持的力气都同样不小。蒙特插着裤袋径自走开了。
_
       是他？是这个叫金的家伙？
       往昔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自己绝不会原谅他！
     “嗨，你还好吗？”金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平复她的情绪，“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会随意出手攻击女性的家伙，你很安全。”
       没有会随意出手攻击女性的家伙？佩蒂咬牙，你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混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装什么装？只不过是一个伪善者而已！佩蒂甩开了金的手。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不顾金的目光，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电动车。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继续做你的坏蛋就好了！佩蒂笨拙地扣好行车帽，努力插好钥匙，发动车子。
     “嘿嘿？你怎么了？”金上前，脸色疑惑不解。
     “滚开！别碰我！”佩蒂朝他大吼，金愣了愣，停住了想要拍她肩膀的手。终于，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小绵羊惶然地开走了。
       留下满公路的树叶，以及这金黄的天空。
       一会儿光景，金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街道金黄天空下的身影，仿佛过了两年般漫长。金说不出那违和的感觉。
       所有的回忆，都会被遗忘所覆盖。
       金晃了晃脑袋，缓缓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