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

窗外，蝉撕扯着自己的嗓子拼命地喊叫，让这原本就十分炎热的夏天越发辐射出自己的浮躁。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出现的身影也总是在树的阴凉下躲躲藏藏。阳光透过透过窗户，照射到房内一个青年的肩膀上、头顶，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饰品，那个饰品沿着沙发的边缘垂下来，向着太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都市里十分平常的画面，每一帧，每一个像素点都是那么的平凡，因为这正是在一个平凡都市里的平凡的人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这个青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偶尔传出来的鼾声不断打破着屋中的宁静，好像在宣扬着自己独有的权利。
这看起来是一个多么安详且平常的午后啊，无论是偶尔吹来的热浪，亦或是树荫下电线上的小鸟，都是那样自然、美丽。
在这和谐的场景中，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噔、噔、噔…”它如同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湖中，打破了周围的那份安详，小鸟使劲啄了下地上散落的食物残渣，猛地转向天上冲了出去。紧接着，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门开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眼神低迷的家伙，在这么炎热的夏天，却身着黑色的大衣，这也算是十分独特的了。那双眼睛，从侧面观察的时候确实是低迷的，当他们转向镜头的那一刹那，你却着实能够感受到那阵寒意。
她把自己的大衣挂在门口，这时候我们才能发现，她是一个女人。
女人径直走到了这个青年跟前：
“晓松，还在睡觉啊，我都已经到办公室了，再不起来扣你工资了啊。”
听到“工资”这个词语，青年条件反射似的直挺挺地从桌子上弹了起来，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那双凌冽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可能是逼得他头皮发麻的缘故，青年又后退了不少距离。
“冷月姐，别吓我啊，最害怕你用这种柔和的语气配上这么令人惧怕的眼神。”
“如果你能按时起来的话我当然不会这样。”
就在说话的同时，她拿起了挂在门口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灰的挎包。
“果然该洗了么，真是的，这么不实用的东西保管起来还真是麻烦，［花篮］就只能用来装花而已。”
说罢，她把钱包从挎包中拿了出来，撇了挎包一眼，又立刻把挎包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好像挎包得罪了自己一样。
“别说的这么刻薄啊，好歹也算是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吧，总不能人人都掂着麻袋在路上走来走去吧？看起来很不雅观啊。”
躲在一旁的青年也只能笑着出来打一打圆场。
刚刚醒来的这个青年名叫晓松，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几个月前，他突然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在与自己的女友告别了之后，一个人离开了那座本属于自己的城市，在外面几经打拼之后，终于在他的一个表哥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家公司当下手。
这个站在门口看起来不修边幅的女人叫泠（ling）月，是晓松的上司，一个不折不扣的侦探，虽然拥有在德国的永久居住权，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开了一家侦探公司。
不过说是一家侦探公司，其实这整个公司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咱们这个能叫做侦探公司呢？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民间组织而已。”
“我们与公司只有一步之遥而已，这不算叫错，只是提前了一小会儿。”
这样的回答晓松也很无奈：
“反正泠月姐你别拖欠我工资就好。”
噢，对了，差点忘了介绍，这家公司位于郊区一片新开发的地区，平时附近很少有人。
“这挎包真是现代社会糟糕的产物。”
泠月站在门口一脸嫌弃：
“这种装不了多少东西却又外观雅致的玩意儿我也只能称呼它为［花篮］了啊，它的意义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泠月姐就没年轻过吗？和自己的朋友上上街或者做做什么放松心情的事情。”
说到这里晓松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泠月小姐出来逛街的场景应该会挺有意思的吧。”
“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深深地瞪了晓松一眼。
“对了，晓松，今天我要去参加一场宴会，现在就要出门了，记得去超市买些蔬菜存在冰箱里，库存已经见底了。”
“好的好的，路上小心。”
门“啪”的一声合上了，现在整间屋子就剩下晓松一个人了，他下意识的望了望茶几上的烟灰缸：
“看来又熬夜了呢，不过也是，毕竟不熬夜的话，自己的作品就赶不上展览了，艺术家（泠月）也很是辛苦呢。”
晓松伸了个懒腰，走到茶几边上，将烟灰缸里面的烟蒂扔掉，顺便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今早9点整，在我市朝阳街道与民主路十字路口东50米处，发生了一起珠宝抢劫案，目前嫌犯依旧在逃，警局已经……”
晓松看着电视机上这些压根用不着自己（侦探）出马的案件，也只好无奈的笑了笑。
收拾完毕，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晓松匆匆忙忙地换上了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带上钱包，冲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在角落里静静地充着电。
因为办公室地处偏僻，所以公交车很长时间才会有一辆，而且菜市场也离得比较远，从办公室到菜市场，一般情况下也都需要两个小时。
而且今天公交来的尤其的慢，当他匆忙赶到最近的菜市场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摊位都已经撤了，余下的那几个商家也只是在收拾垃圾。
晓松本想着进去溜达一圈碰碰运气，可是正当他准备跨入菜市场的时候，门口的看门大爷开口了：
“小伙子回去吧，已经没有能卖给你的东西了，最近我们要建设文明城市，不快些关门打扫可不行……”
无奈，晓松只好准备离开这个菜市场，在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向看门大爷打招呼，习惯性的挠了挠自己的头，露出一脸表示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不知道……”
大爷一看眼前的这个青年态度还算端正，就为他出了另一个主意：
“小伙子你是要买菜吧？从这条路往前走，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右转有一家超市，那里现在应该还会有菜卖，你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恩，知道了，谢谢大爷了。”话音未落，晓松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外面随处乱晃，人行道旁边的柏油路面似乎已经被阳光烤化了，散发出令人难耐的味道；路旁的景观树梢上随意地挂着好几只蝉，“吱、吱”地向着太阳鸣叫，这鸣叫声在炎热的氛围下被无限地放大，任谁都会感到无比的烦躁。
可是晓松却表现出了别样的风采：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无奈或是烦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觉怎么样也不会放弃的那种坚毅，与周围的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了好久之后，晓松终于来到了那家超市，超市里的蔬菜虽说比不上菜市场里的新鲜，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有菜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可能是因为害怕长时间在外面没有回公司，而且自己没有拿手机，再加上泠月姐回公司后可能会需要助手整理她带回来的［材料］，晓松急急忙忙挑选出了自己需要的蔬菜，三步并作两步地付了钱，赶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牌。
这世上的事情说来也怪，当你认为一切照旧平常的时候，往往平静的背后隐藏的就是惊涛骇浪，这些波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汇聚成一股海啸，宏大的场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公交站牌下，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手机屏幕上映出的的表情各种各样。
正当大家悠闲地等车时，突然而来的碰撞声打破了这片寂静。大家都把自己的头扭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出车祸了。
晓松在转头的那一瞬间，透过车的前窗玻璃，看到了车里的那个人，他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带着口罩以及兜帽，在他们视线相互交错的那一瞬间，晓松感受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被撞到的是一个女孩，她躺在地上，背对着晓松他们，如此安静，仅仅只是看她的背影，就能够知道她是一个精于照顾自己的十分细腻的人。但就在就在同时，她的周围却逐渐渗出了一圈血迹。
“这场交通事故一定不正常。”
直觉告诉晓松一定要去调查这场事故，他草草的看了一眼车牌号，就立马向着事故现场奔去，顺手把自己买好的菜随便扔在了公交牌的下面。
他逐渐地接近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绕着她转向正面，他本想的是：看一下女孩正面的情况，然后再做如何处理眼前情况的决定。
可是，眼前的情况确实他始料未及的，被撞到的并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他的恋人——素茜。
他先是愣在了原地，不想承认眼前的现实，也许是因为事情进展的实在太快，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所以，他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哭泣：
“怎么能这样？分开才一个月多一点。”
这个时候的晓松已经没有了能冷静下来思考的能力。
他不知道素茜为什么会来到他所在的这个城市，他也不明白车里那个人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压迫感。
面对着不想承认的现实，晓松记忆深处的往事被面前的场景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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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春季刚到，处处春暖花开的大学校园里。
他突然约她出来：
“我要离开了，因为直到现在，我什么都还没能够做到。”
那个时候，她哭了，委屈得向他诉说：
“不对，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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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的时候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晓松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手机，他急急忙忙地向路人讨来了手机，按下了120与110。
伴随着急救车的哀鸣，医生动作迅速地将地上的女孩搬上了救护车，开始了一系列的检查，不久后，一个年轻的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患者的家属？”
听到这句话，晓松慌忙赶了过去：
“我……”
“患者已经……咽气了，已经没有必要拉到医院去了……请节哀。”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他低下了头，尽管显得十分悲伤，但是他并没有哭。
就在这时，素茜的妈妈也赶来了，她一股脑地冲进现场，在看到素茜遗体的那一刹那就哭了，哭的声嘶力竭，医生和护士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拉住；她一回头，看到晓松在现场，指着他便开口大骂：
“知道么？我女儿就是为了完成和你的什么［约定］才会出事的，但是为什么你站在这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你是不是欺骗我女儿的感情？骗子，杀人犯……”
“因为，坐下来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晓松用着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发言：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世界上的悲伤真的太多了吧。”
素茜的母亲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趴在晓松的身上痛哭久久都没能停下来。
周围的行人有的向晓松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也有的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旁边一个女人对他孩子说：
“你可千万不要向他学习啊。”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边上那几台摄像头平静的凝视着一切，焦点处散发着寒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月亮都悄悄地爬到了头顶，素茜的母亲终于在医生的劝导下离开了，晓松也恍惚着准备回公司。
风毫不留情地刮过身旁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晓松知道现在的自己虽然可以做到外表冷静，但是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了，所以他打算先回公司再做定夺。
彷徨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虽说是深夜，可办公室的灯光依然明亮。
晓松敲了敲门，只一会儿时间，猫眼处就出现了一只冷冷的眼睛，门开了。
泠月径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坐下，晓松紧跟其后。
“我还以为我们家的小孩抛弃我不回来了呢。”泠月抱怨道。
她点燃了一支烟，又深吸了一口：
“所以，你对这起车祸有什么看法？”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起车祸很蹊跷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我遇到了车祸这种常见的事情？”
“我可是侦探啊，因为看你手机还在桌子上，所以你肯定不是出门做什么十分重要复杂的事情，又因为你不在家（办公室），我就十有八九感觉你应该是在买菜的途中遇到了什么麻烦，又因为我和局里的警察比较熟悉，就是你表哥啦，所以打听你的位置再容易不过了，当然了，如果这起车祸不是如此复杂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去哪里了。”
听到“复杂”这个词语，晓松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那个司机，以及那种不太正常的压迫感：
“你说……复杂？哪里有问题了？”
“车祸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意而为之，要么是无意间造成的伤害。”
“如果是无意间的伤害的话，要么他会把车停在现场，自己逃之夭夭，要么他会把车开得远远的，毕竟车留下来了还是会暴露的，要么他就会直接去警察局自首，这样最直接，而且本人会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她突然瞄了晓松一眼：
“前提是他精神是正常的。”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了窗外：
“不过我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听到这里晓松明显有些急躁：
“他一定不是无意的，我敢保证。”
“你敢保证？”
她突然把头转向了晓松，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又喝了一口水，眼神突然难得的发起光来：
“好吧，看你这样子，已经很有把握了吧。”
“是的，因为我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感。”
她愣着看了看晓松，突然裂开了自己的嘴笑了起来：
“压迫感吗？很有意思啊……”
虽说她这是在笑，但是让旁人看来，只有皮笑肉不笑的恐怖而已。
看到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晓松却一脸严肃：
“泠月姐，你要知道啊，就在刚刚，一条人命丢失了啊，你虽然可以不至于悲伤，但也请你一定要尊重死者啊。”
“哦？”
“死的人是素茜吧？……我记得没错的话，她可是你的女朋友哦，但是你却并没有悲伤，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发狂……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冷静了么？如果只是冷静然后不作为就算尊重死者的话，那么不尊重也罢……”
这句话竟让晓松一时语塞：
他停留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如此冷静（麻木），在悲伤面前，几乎再很难有一次情绪上大的起伏，因为他要坚强，不论面对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不是坚强，只是因为害怕受伤而拒绝受伤，这只是逃避而已。
“喂～现在可没什么时间可以让你继续这样发呆了，我问你……”
她的眼光变得比平常都要冷酷不少，直直地逼向了晓松的心。
“看着我的眼睛，你……想要减轻自己的悲伤吗？”
泠月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根鞭子，抽醒了那个沉默中的晓松。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请告诉我吧，我能够做什么？”
泠月看着晓松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先别急，让我找说完……如果是有意而为之的话，肯定会制备了相当完备的计划，在比较喧闹的超市旁边发生本身就否定了这一种可能，退一步讲，如果出现了计划以外的情况，他也不会在出事了以后将自己的车开到了更加喧闹的市中心……”
“这有什么奇怪啊，他可能只是想自首啊。”
“所以才奇怪啊，为什么不向前开直接到附近的警察局，他可是直接开到了市中心，而且，车里没人，警察只采集到了他的指纹……”
她又习惯性地抽出了一支烟点燃抽上：
“我也希望他是在去警局的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倒还能证明他的清白，不过停车点以及停车点附近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对面ktv的监控摄像头只看他把车停在那里，然后，他就消失了……”
“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晓松吃惊得张大了自己的眼睛，整个房间突然显得一片寂静。
泠月再一次压低了自己的眼神：“是的，消失了……话说，你能帮我调查一下那辆车么？它应该就停放在警察局的后院里，我已经和你表哥联系好了，不自信的话就多拍几张照片，多写几下记录，回来咱们一起想一想……”
“我知道了……泠月姐。”晓松打断了她：
“这么快就变成老头子了？”
晓松象征性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加清醒点，拿上茶几上的照相机、本子、笔和那个充着电的手机，合上了办公室的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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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层逐渐散开来，露出了阴森而又朦胧的月光，月光顺着窗户落了下来，正巧落在了泠月的身上，泠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窗户下面正好是正在拼命奔跑的晓松，他的身影是那样渺小，虽然渺小，但是每一步却又那样坚决。
泠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真是的，我也变得如此天真了啊，车里的指纹，其中有[一个]和你的指纹很匹配啊，晓松。”
       窗外的月光用它苍白的光亮笼罩着大地，此时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那是一个既残酷无情，但却又满含温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