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何处（八）

请注意：本文有处男、处女情结者慎看，心理严重洁癖者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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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宫宴，少不了歌舞丝竹助兴。身姿纤细修长的少女翩然而舞，伴着悠扬的琴瑟之声，眼波婉转，展腰扬袖，青丝飞舞间仿佛临风踏水，雾迷云台。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袖底风，飘飘渺渺间就迷了众人的眼。几番歌舞后，虽有君王在上，殿内群臣也逐渐放松下来，大殿内，果香酒醇，其乐融融。
慕容黎一向对这样热闹的场合没什么兴趣，面对群臣的朝贺心中也无甚波澜，这一殿的歌舞和热闹，在他心里似乎与他并无关系，他不过是在冷眼看着自己做出一个君王该有的样子罢了。在应付朝臣的间隙，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执明所在的地方。
执明整个人裹在一件玄色大氅里，由于这段时间瘦的太厉害，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厚重的暗色中，只一张小巧面孔被拥在玄色皮毛中，更显得冷玉一样苍白。
这件大氅看着并不华丽，甚至有些陈旧，确是西北草原上狼王的皮毛制成，极厚实暖和，据说以其裹身，可在寒冬卧睡于冰雪之上。慕容黎想着执明受不得风，便吩咐杜良送去了顺安宫，叮嘱怡清年宴当日一定记得给执明披上。
慕容黎看着执明随群臣朝贺，举杯，之后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似是在欣赏殿中纷繁的歌舞，并不看殿中其他人，也未和身边人说话。见他神色还算安稳，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慕容黎的心才堪堪放下了一些。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他好像回到了刚刚逃出瑶光，无国无家的时候，时常有些没着没落，只是看见执明时才好一些。可是看见执明，慕容黎心里又总夹杂着酸涩，像含了一口未熟的李子，说是担心执明的病，却好像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压在心里。慕容黎想着，总归是因为执明太好，自己却利用了挚友的真心，是以对执明愧疚亏欠，总无法安心。
宴会平平常常进行着，就在慕容黎想着这一晚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却还是出现了他之前担心的桥段。
一段歌舞刚歇，新封的端亲王慕容渲站了起来，倒满三杯流霆酿，先是再贺了一次王上，又贺了群臣，接着转向执明，道：
“这第三杯酒敬归命侯。依臣看，归命侯归顺我瑶光，是不与天命违抗，顺天应时，可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慕容黎的手在宽大的袍子中一下掐紧了，执明的身子饮不得酒，何况这流霆酿喝时虽清香雅致，但后劲极大，执明如何受得起这么大的冲撞。可纵使心里再急，这样的场面下，慕容黎也不能说什么，亲王已满饮，执明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见执明脸色未变，清清淡淡地笑了，道：
“谢王爷。圣上天命所归，自然四海归心。这杯酒，也贺陛下，福寿绵长，享太平盛世。”说罢，也一口饮尽杯中酒。
慕容渲见执明神色坦然，又笑了笑说：
“听闻执明郡主在天权时，与伶人舞女交游甚密，想必于丝竹管弦上也颇有领悟，今日趁着大宴，不如为我们和歌一曲如何？”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天权旧臣脸色已变，让执明当众唱曲，这是把他当做了伶人一般，不仅是在羞辱他，也是羞辱天权旧臣。
慕容黎只觉一股心火窜上来，又被自己生生按下去。这个端亲王，仗着瑶光国破时带走的大批财宝，招兵买马，虽然现在表面上归朝效忠慕容黎，但慕容黎如何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平日只能耐着性子与他周旋。现在冷眼看他说笑间的骄狂，对执明的调笑，慕容黎不由杀心大盛，却也只能忍耐下来。
他稳了稳心神，唇上带了一抹微笑，正要出口解围，就见执明又斟满一杯酒，道：
“执明半生荒唐，虽然有丝竹管弦，伶人曼歌，但醉生梦死之时，如何记住自己听了什么。唯一所记便是幼时乳母哄我入睡时所唱歌谣，只是此等哄小儿入睡的曲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王爷恕罪。”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
执明如此说，慕容渲也不好再强逼他唱曲，却不甘心被这么敷衍过去，挂起一抹笑，又要开口，却被笑声打断了，是扶霜。
扶霜和往日一样一袭梅花暗饰的白衣，手支着脸，意态很是风流。他笑道，
“端亲王说到唱曲，倒让臣想起来，前些日子出去游猎，遇到一位云游的歌者，唱腔风流，又没有乐府中的伶人那样工于技艺，失之自然，曲调也很是特别，臣便学了一段。”
说着，扶霜又像忍不住似的笑了笑，道：“那歌词是当地古语，臣不懂什么意思，似乎是那边的青年互相表白心迹的情歌。臣学了之后还没机会显摆一下，若是诸位不嫌弃，今日可忍不住要献丑了。”
他平日里一向博学杂收，除了善吟诗作赋，其他杂学也一样不少，又不拘于是否能登大雅之堂，只要觉得有趣都要学一学，是以这番话说出来豪不突兀。这样一来，无形中解了执明的围，就算之后慕容渲再揪着执明唱歌，在众人面前也便没那么尴尬了。
慕容黎自然想赶快把执明摘出去，便笑道：
“你平日会的就多，朕看群臣里没有比得上你的。现在连各地歌谣都学起来了，正好今日宫宴，朕也想听一听博远侯妙音。”
圣上要听，众人自然更是捧场，殿里一时都安静下来等扶霜开口，扶霜也不再多说什么，也不要配乐，只是以箸击酒樽，打着节拍唱起来。那歌谣虽是讲情爱之事，曲调却并不甜腻，反倒带着些低沉的苍凉，配着当地古语的韵律，更是动听，扶霜声音低沉，闲适里带着洒脱，如信手拨弄的古琴弦，一时间大殿里浮躁喧嚣散去，众人都凝神听他低低吟唱。
一曲唱闭，众人只感觉浮躁的酒意似乎都散去不少。之后又有新的伶人舞女上来娱兴，这插曲便自然而然地过去了，慕容黎也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端亲王的刁难被扶霜岔了过去，可执明之前连饮两杯流霆酿，不一会酒意就冲撞起来，只觉得心口针刺一般，喉咙里一股血腥气冲上来，背上已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来宫宴之前，执明担心脸色露出什么不好，便敷了一层细粉遮掩，现下也不知还管不管用。他把冲到喉咙的咳嗽强压下去，加了一箸菜，不动声色用袖子遮住口鼻，借着吃菜的样子含住一颗暗红色的丹药。刚刚放下手，便听到身边清越的声音，“执郡主。”
回过头，扶霜冲他笑了笑，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