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双白】与卿书（十三）

一月后。
蹇宾在斥候的注视下勉勉强强喝完了碗中难以言说的药，不轻不重地搁在木盘上，无奈地塞了颗蜜饯去苦味儿。
“先生，我还有事要做，先告退。若先生有吩咐，尽管告诉下人。”
斥候很是心累，他不但要去天玑故郡查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司命，还要按将军的命令来监督蹇宾。一来一回，简直是马不停蹄。
蹇宾正忙着暗暗埋怨那位瑶光来的大夫开的药太难喝，听到斥候说要走，头也不抬地朝他挥了挥手。
其实只要他告诉小齐，自己的眼睛好不了，也就不用喝这苦到心底的药，可如果真的说了，小齐根本不会信的吧？这么荒诞的事情，换了以前的蹇宾，也是不会信的。
脚步声随着关门声一同远去，屋内静下来，只听得到微风穿过树梢，在檐下打了个转儿，很是快活。
无意中碰到桌案上的信纸，已放了一月还未曾写完。许久不写信给先生，他或许会担心，然而蹇宾着实不知该写些什么。罢了，还是收起来吧。
随意取过一本书，将信夹进去，又轻柔地合上。
“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齐之侃近些日子格外清闲，不过说起来，他一直都很清闲。两国并无战事，他整天只需要批阅军中日常，比遖宿朝堂上那些大臣舒服多了。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有事要忙的，当然，不是明面上。
“司命的去向查清楚了？”
齐之侃随意地翻着一本书，眼神却不时瞥向案前颔首而立的斥候。他急着知道那人的下落。
斥候诚恳地摇头。
“将军，小的打听了很久，只知道他还在天玑旧城里，至于到底是哪儿，还不知道。”一个不起眼的人，谁会管他去了哪里呢。
即便有些失望，齐之侃也未说什么，这在他意料之中。纵使知道结果，但听到没有消息，多少还是不高兴的。
放下书，齐之侃对斥候道：“继续查，务必尽快查出来。”
斥候应声，不再打扰齐之侃，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他明白自家将军的心情，自然不敢怠慢。
弦月高悬，清晖却照不出草木的轮廓，庭院中一片阴暗。
“今夜的月亮不怎么好看。”
一抹身影站在树下仰首而望，末了发出一句很不应景的慨叹。身侧的人没有回答，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消息可递过去了？”
“是。”
“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黑暗中有人低笑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话，而后又是两人静默。
斥候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他很熟悉的地方。行人络绎，车水马龙，看着他看了无数遍的街景，斥候选择无视。
一路奔波后，当然是来碗茶最享受。不消人说，他便来到城门口的茶楼里点了些东西坐下，两旁的闲聊声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耳朵。
“郡守说最近不要乱走，会有怪物出没。”
“真的假的？”
“郡守会骗人不成？我看多半是真的。要说怪物，我还从没见过呢。”
“你懂什么，我也听说，有人在山上遇见了怪物，那家伙还很狡猾。”
斥候笑了笑，不愧是重巫仪的地方，现在也是一样。这话放到其他地方，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那郡守真是，不认真治理，却来传播谣言，这世道，哪有什么怪物？
听那几个人说的跟真的一样，斥候觉得好笑之余，又生出几分好奇，若是真有怪物，该长什么样子。反正他也要找人，去山上看看总是可以的。
说去就去，斥候喝完了茶，将马寄放在茶楼里，只身向山中走去。害怕肯定是有的，不过有怪物的概率不大，他自认不那么倒霉。
谁知转了半天，别说怪物，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斥候不禁翻了个白眼，还怪物，那些人怕不是傻了吧！
正准备下山，斥候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小院落。除了将军当年住过，这山里居然还有其他人住？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敲了敲院门，半天也没个声响。
没有人？
这时一位老者从屋里出来，瞅了斥候几眼，问道：“年轻人，你有事？”
斥候乍看一惊，深山老林（？）的，就一个老人，多危险。“老人家，我是来山里游玩的，不小心迷了路，能进去讨碗水吗？”他觉得自己说谎说得很顺。
老人听完，打开门让他进去，口中絮絮叨叨道：“你说你，一个人进山，万一走到危险的地方可怎么好。”边说边倒了杯水给他，“我家里贫寒，没有好茶招待你，将就着喝吧。”
“老人家你坐下，我自己来。”
斥候一口气喝完水，伸手又倒了一杯，扶着老人坐在床边。松手时没成想未站稳，一手拄在枕边才没跌倒。
“哎——这是什么？”还没站直身子，斥候手心一痛，似是压住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块玉佩，色泽温润，应该是上品。
老人转头道：“是故友所赠，怎么，你感兴趣？”
“那倒不是，随口问问罢了。”他哪有空对这些感兴趣，人还没找到呢。一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他就头疼不已。
老人并未在意，不紧不慢道：“你还是早点下山吧，等到了晚上，路就不好走喽！”这话说的没错，斥候深有体会，齐之侃住在山上的那几年，的确如此。
于是便跟着老人下了山，又是熟悉的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