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山门录·彭氏少主（二）

兑刃再醒来，已是雄鸡叫白之时，太阳斜照进乌蓬之中，让兑刃觉得有些刺眼。
“我......是在哪？应该是不在画里面了吧。”
“小子，孤同汝从画中出来了，现在，正是在昙雪湖上。”
兑刃将信将疑，支起了船篷上的窗户，向外望去。
江上的薄雾随着阳光的笼络像雪融般渐渐散去了，码头的渔火也消失了，有人三三两两从船篷中走出来伸懒腰。灯笼也已经排成长龙，低伏在已经是遍地红妆的江岸了，虽然此时不过天亮时分，但也有不少家户敞开门，忙忙碌碌的样子似乎是在开始着手准备着今晚的饭菜了。街道不一会就从宁静中解放了出来，熟人们的招呼，孩子们的逐闹，小贩的吆喝，一个节日，为这个一如既往平凡的一天添上了喜悦的色彩，连笑声似乎都比平日多些。
昙雪湖，昙雪城。
回家了么......
今天是除夕了啊......已经过了一天了。
兑刃进到山门禁地之时，正好是除夕的前一天，看样子他们是夜里出的画。
“也不知道有人发现没有，江中突兀出现一只船。”
“不是突兀出现的，这只船一直在这里。”
“什么？”
轩辕从一旁的画卷中钻了出来，缓慢的化成人形。
“这就是孤被带入画的地方，也是这雪盎昙风图的尽头，至于为何是此处那孤也就不得而知了。”
“咕......”
“哈哈，小子，你饿了么？”
“轩辕前辈......”
“在外面就不要叫孤轩辕了，这名字太显眼了，如果汝想叫的话......从面相上看汝与孤年纪相仿，人前叫阿轩就行了，也算是避免人多眼杂。”
帝剑振袖散开化身之时产生的雾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放心，孤不会将你置身世人之对立面的。”
“那您那孤的自称，和对晚辈我称汝，是不是也要改一下？”
“啊......对对对，是孤......是我， 考虑不周全了。”
达成共识之后，船也差不多靠近岸边了。
“那小子，我们先上岸吧。”
踏上岸后，兑刃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对了小子，这是你家吧？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介绍给孤......我啊？”
回家了么？
算算离家之日差不多十又一年了吧？
不想家么？
还好吧，当时上青莲山的时候父母也是同意了的，每年也都会来看我，回不回家也都无所谓了。
“诶呀，真是好久没来人间走动了，今个好像赶上了一个好节日啊。”
既然回来了，不想看看家里的变化么?
确实啊，回去看看是人之本分啊。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我对那个家，究竟有多少怀念呢？好像还没有我在青莲山门待的时间长吧？
相比起来这里还真是陌生啊，走的时候太小，也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
对了，记得小时候离家之前有去明镜学堂念书，后门那里好像有家挺好吃的面馆，这次去吃一次吧。说起来，和师兄离家前的最后一餐饭也是在那里，真是缘分。
“诶，小子，你刚刚没有在听我讲话嘛？”
诶......师兄，那时候还是叫做兄长呢。
不想师兄和师父么？
师兄今年回来了，但总觉得很担心啊，倒是师父那个老白脸，见不到人影反而还挺放心的。
“对了，老白脸让我看好山门来着，我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啊......算了，让蠢狗看门吧。”
“啊，咦？轩辕......阿轩前辈，您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说，小子，你知道这里有没有啥好吃的地方，带我去尝尝呗，还有不要用敬语了，你这样会让我想用‘孤’自称的。”
“那叫轩哥吧？平辈称呼，您也比我稍长些，阿轩这个名字，留着对外介绍吧。”
“轩哥？也行，年轻。”
“我当时离家也小，如果说还有熟悉的店家的话，就剩明镜学堂后门的那家面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哦？那面馆有馄饨么？”
馄饨？
“应该有吧，我不喜欢吃那东西，没尝过，不过面馆应该什么都有。”
“哦，小子，挑食可不好哦。”
“人各有好而已，说到底馄饨和饺子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面皮裹着肉，而我喜欢饺子，却不爱馄饨，明明是一个事物的不同样子，我却不喜欢了，轩哥，这不能算是挑食吧？”
“哈哈，换了种样子就不喜欢了么，真是薄情的少年啊。”
“轩哥，我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也要成年了。”
“嘿，你活一辈子，在我眼里也只能算是少年。”
“嗯，这倒也是。”
闲谈之际，两人已经来到了明镜学堂前，学堂早就放假了，大门也紧闭着，不过对兑刃来说，门开不开都没什么差别，因为四五岁来学堂念书的时候，他也没怎么走过正门，他和他哥两人基本都是翻墙进去的，也正 是这点，这兄弟二人也是让学堂的先生们伤透了脑筋，而其他小伙伴门也都戏称这兄弟二人是“练武奇才”。
这算是一语成谶么？谁知道呢。
不过幸好是放假，学堂里没人，如果只是去吃东西，大可说是路过的返乡人，可在这明镜学堂里上蹿下跳被人看到了，估计十有八九就认出来是兑刃了。因为不想回家，所以兑刃也不是很想让熟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兜兜转转之后，兑刃和帝剑到了这家面馆，看着已经换了老板的面馆，兑刃唏嘘至于也不由得有些小庆幸。
世人都说物是人非，可大多是时候只怕是连物都得不到传承，落得个物非人非的地步。
想那么多干啥，兑刃忽然笑了出来。
这不是，还在么。
“老板，有馄饨没？”
兑刃在柜台前问道。
“有的有的，客官您还要点啥么？”
“哦，一碗馄饨，一碗牛肉面，麻烦了。”
“好嘞，二位请坐，稍等哈。”
兑刃和帝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店家生意不错，虽然时候还早，又是除夕，但依然有不少人来这家店吃早饭。
不一会，两个热气腾腾的碗端了上来。
看着帝剑仔细吹着馄饨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帝剑化成的人形也怕烫的么？
“轩哥喜欢吃馄饨么？”
“你知道馄饨的来历么？”
轩辕拿着一把勺子上下摇来摇去，自顾自地。
“每逢冬至之日，以往京师各大道观都会有盛大的法会。道士唪经、上表，庆贺元始天尊诞辰。道家的那些人认为，元始天尊象征混沌未分，道气未显的第一大世纪。”
“这道家人倒是有几分天资悟性，但凡关于天地起源之说与真实情况所差无几，这元始天尊虽说是假，但这混沌未分、道气未显倒是没说错。”
“而这馄饨可正是天地之气的象征，”
轩辕舀起了一个馄饨，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岁食记》里有记载：‘夫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混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以破混沌。’实际上‘馄饨’与‘混沌’谐音，所以民间将吃馄饨引伸为，打破混沌，开辟天地。不过到如今人们不再对这样 的习俗作详细解释，只流传所谓“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谚语，把它单纯看做是节令饮食而已，而在过往几百年间民间一直保持着吃馄饨的习俗......你笑什么？”
“轩哥，你不是剑灵么，还需要吃东西的？”
“你懂什么，中华美食文化博大精深，哪怕是我吃了这么久都吃不腻，像你这种人类一辈子都吃不完。”
轩辕又吞下了一个馄钝。
“就……这样？”
“骗你的，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也好，有时间和你好好解释这个龙脉是个什么玩意。”
帝剑用勺子舀起一点馄饨汤，然后手一抖，将汤汁全部抖起来，放下了勺子，用右手划过，将汤汁聚成了一个球，悬空托起了那些汤，然后两个指头分开一弹，将油和水分开。油汁缓缓落回碗里，而水就完全不一样 了。帝剑手指轻弹，小水球立刻飞到了帝剑的正面前，兑刃仔细地看着，那个水滴渐渐地开始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随着这个水漩涡的旋转，周围的空气也被带动着一起旋转起来，似乎被吸进了这个小小的水漩涡 里，然后水漩涡发生扭曲，慢慢变成了一条小水龙，龙须、龙鳞、龙爪，都栩栩如生，不，也许不能用栩栩如生这个词，因为没人见过龙作为一种生物存在于世，即使古时有豢龙氏董父善养龙之说，那养的也多半是 一种远古物种。但这条龙的样子就是人们通常描述的龙的样子，想九州自古以龙为图腾，虽然传说是九州上各个部落的图腾组合起来的灵物，但人们肯定是见过这种样子的东西才能这么完美地将那些动物身上的元素 组合起来。
仔细去看这条小龙，兑刃这才发现，水只是这条龙最外层，也就是说这条龙是中空的，更准确地说，中间应该是流动的空气，驱使着小水龙在空中做着翻游腾跃，就像舞龙一样。帝剑右手一捏，水龙又立 刻被打散了，水滴一滴不漏地落入了碗中。
“这是……？”
“这就是所谓九州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