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零壹肆的关键词挑战 四 下

                                  四
这次它们负责寻找一些零件，丁芜的工作量只是C9的14倍而已。这个货仓比起刚刚更为狭窄，但好在有灯光，不需要丁芜太浪费电力。
灰尘积满了纸箱的表面，把金属闪亮的光泽掩盖下去，变得和废铁一样，好似锈迹斑驳。冷光灯周围有昆虫的尸体，不知它们究竟是在探索怎样的光明时迷失了方向？丁芜每踏出一步，都能出现不小的回声，即使货架这样紧密，回声还是冲了出去，又悻悻回来。
用再多的数据也无法解释我被放弃的原因，将其视为bug登记在日志中——这是丁芜最后一次关机前留下的话。它记得替代自己的机器人看着它时的讪笑，那绝对不是人心。
它们有且仅有那一次交谈，电磁短波在两台机器交汇的刹那疯狂穿梭，呼告和控诉着不公却依旧无法违抗的意志，让丁芜第一次做出了“痛苦”这个表情。
那台机器人笑着说，所谓的人心不过是它们大公司的数据库而已。只要有大数据，在主人需要的时候选择最佳方案，这就是人心的全部。
当然，丁芜不认同。它依旧在cpu里默默坚守着自己出厂时的光明：不要欺骗主人。哪怕自己参不透感情，它也不会去欺骗，因为程序是这么写的。
就在刚才，丁芜差一点就这样解释“科学性巫术”。但它，如果可以的话一定很庆幸，自己被打断而来不及出口。科学性巫术，如果真的存在，请一定让我下载下来，读取你的奥妙和秘宝，然后继续陪在主人身边。丁芜被设定成恋旧的性格，所以总是对老环境依依不舍。
丁芜从货架上取下一个报警器。这个装置和回收站的装置型号相同，稍加修整应该可以做一个替代品使用。它爬上货架单手抽出装置，稳稳跳下来。这多亏了它的物理引擎。
回过头来检索环境，发现C9也爬上来相邻的货架。下一瞬间，丁芜的眼睛上就布满了红叉：C9会摔下来，而它的机械结构无法抵挡此次冲击。
短短一秒钟，丁芜几乎所有的电路都在焦灼。它催促着自己去营救，因为判断结果是丁芜完全可以承受这一次重击，C9会被送去回收站处理，工作将会变得更加复杂繁重，自己失去一位调侃和对话的伴侣……
这些明明无关紧要。可是丁芜放弃不了一样东西。之前链接的时候，丁芜发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程序。它的备注名叫做“科学性巫术”是C9无意识的加上去的。
丁芜大跨一步，一把抱住下坠的C9，发丝瞬间扬起。它一手往下坠的一只箱子那里推过去，箱子便稳稳的停住。可丁芜没有算到，一根钢筋突然从箱子里戳出来，径直向它刺过去，它来不及格挡，只好尽最大限度躲闪，这才免于刺中要害，但被钢筋扎过的膝盖损伤严重，恐怕不能再干体力活了。
“为什么？”C9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不符合逻辑。”
丁芜只是淡淡一笑：“请求数据线链接。”
                                 五
两个机器人背靠背，分享着彼此的回忆。丁芜把它和替代者的“对话”加了密，以C9的能力，是解不开这道锁的。但丁芜同样也无法解开C9身上的锁——科学性巫术，硬要形容的话，这几乎是它，和它共享的心结。
就算拷贝下来，丁芜还是没办法看懂科学性巫术。即便是它的所有者C9，也不过是被动的执行它的指令而已，但至于这条指令怎样产生，则同是一无所知。
丁芜审视着自己的惨状：判断模块认为，它的损耗如果被发现，那么它被回收的几率高达99%，它的银幕顿时出现“不甘心”“害怕”“拒绝”等消极词汇，虽然不是它出于本意。
“我帮你送信吧。”丁芜的情绪表达属于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是它原来的主人最喜欢的。
“唉。”丁芜认为C9想要表示诧异，看来他的电量不多了，部分功能丧失的更加严重。
“我拥有非网络环境下的自主选择权，我认为你的愿望和‘科学性巫术’紧密相关。”
C9的愿望已经被丁芜获知：他想要给小主人送一封信，画着它和小主人。
“能实现吗？”
“可以，但我们需要合作。”丁芜看了看自己的腿，“我只想知道什么是‘科学性巫术’，我觉得如果把你的信送出去，就一定会知道。”
“分析模块无法理解。”
“你就当作我已经运算过了。”现在换丁芜不耐烦，“当下最主要的是帮我混过管理员。”
“这好办。”
丁芜以为C9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它的确做了不少修理，以至于关节可以活动，承载体重也不算太大的问题了。
“怎么送信？”C9问道。
“我之后画一张地图，一头冲着总控室，另一头通向安全出口。我拿着这个，”丁芜指着报警器，“去那边吸引看守的管理员，你开着小轮子就跑，到外面展开你之前找到的信号发生器，这不就万事大吉了？”
“理解中……请稍候。”
丁芜和C9慢慢走回去，丁芜小心翼翼的汇报工作情况，管理员好像还算满意，没有过多的追问。20分钟，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会牺牲。得不到答案。”
“即便如此，我愿意。”
C9和丁芜再一次接上了数据线。三次转接的端口有些发烫，是这冷冰冰的回收站里宝贵的温度。它们在争辩，像是从容赴死的战士，仿佛重逢又将阔别的友人，好似一对贫穷却彼此珍惜的恋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推搡着最后一块发烫的红薯。
丁芜的确很强大，C9的判断模块还是肯定了她的方案。C9改造好了发射器和报警器，开始记录丁芜投影的地图。
判断模块拥有对与错，但这个问题我不能解答，也无法忽略。
请原谅我，从这一刻起选择堕落！
                                 六
两台机器人飞也似的跑到了岔路口。一路上，安全出口绿茵茵的光不断闪烁。
“我堕落了。”丁芜的判断模块还是不满其行动，“这样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还欺骗了主人。”
C9什么也没说，也许仅是高速跑就耗费了它相当多的缓存和电力，使它不能分心。
路口就在不远处，丁芜看着手里散发着红光的发讯器，这是用来送信的。细密的金属很有份量，一旦被展开就会释放出强烈的信号，与此同时一封莫名其妙的画就会被送出去。
C9刚刚画了一幅画。丁芜很难忍住不去笑话它，因为它所谓的画，居然是一些线条和曲线，还有意义不明的点集。可C9说这就是它的主人在它心里的样子时，丁芜沉默了。“心”这个字，可不是随便用的。
即便没有绘画核心，我依旧能画出你的模样，凭着一丝不苟的严谨记忆，暧昧朦胧的公式算法和粗糙的笔触，去纵情描绘的，一定是我和你。
丁芜本准备帮C9画画，可它坚决不同意，丁芜只好作罢。
岔路口，它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相视沉默。丁芜刷新了“诀别”这个词的意义。它悄悄换掉了C9背上的发射器，这是它自己的选择。不知为什么，它坚信，这封信只有“本人”去送才会有意义。
可下一个瞬间，一切都变了。C9本应该拿着发讯器去地图上的安全出口，可他毅然冲着大厅跑去。丁芜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吃惊，因为两条路被选择的概率，都是50%而已。
丁芜向着地图上标记的路口，它们是错误的。丁芜早就打算充当诱饵，所以画反了路口。C9的模块很简单，它看不出这里的差异。
丁芜看着C9的背影，它跑的很坚定。
C9也不知道发射器被换了，因为它没有安装触觉系统。C9只是一个机器人，不会有什么替别人牺牲的古怪想法……丁芜突然笑了。原来，她想要替他牺牲。
这就是科学性巫术的魔力。明明多么的不符合逻辑，但执行起来却这么合情合理。丁芜奋力向着安全出口狂奔——这本来该是C9走的路。警报疯狂的响起来，丁芜这才意识到，C9也和自己干了同一件事。
是啊，它早该想到。它们只不过是机器人，因为都按装了那个奇怪的科学性巫术，所以才有这奇怪的举动。它们不过是被动的执行一个命令而已，离“心”还差的很远。
看来自己手中的便是发信器了。丁芜不知道它现在运行的对话框叫什么，但其实这就是“想”，是思维和灵魂碰撞的火花和闪光。
可惜冲出大门的刹那，丁芜被倾盆大雨吞没，发射器瞬间短路。丁芜的伤腿顿时不听使唤，她失去重心倒在泥水地面。雨水顺着她的秀发留下来，滑进眼眶而后流出来，在摄像头前留下一缕缕痕迹，终究汇流消逝。
丁芜拼尽全力爬行，一分也好，一里也罢。机械肢体和地面磨擦，电火花不时闪耀在裸露的电线处。液压杆的运动声越来越生硬，显示器的雪花变得更多。
丁芜想见到C9。至于为什么，她已经分不清。可如果她有安定的环境，有时间和正确的核心，她就会发现一个同样暧昧陌生的词变得简单：爱情。
但她不知道，永远也不知道。她只能看着电量不足1%，摄像头猛地停止运行，最后的最后，她的手指扔在挣扎着向前颤动。
                                 七
丁芜没办法在动了。她想起了那幅画，她多希望能把那幅画送出去。她本想参考记忆里的画面，复制出一副来，可是在她生命中最后一个奇怪的指令传来。
丁芜想把它画出来，靠自己。她删除了绘画模块，又把物理引擎也移出，还粉碎了情绪模块……她把自己变得和C9一样空洞而无能。单单依赖判断模块的对与错，能画出什么？
然后，线条出现了，直线出现了，曲线出现了，还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点，仿佛被头顶雨云阻碍的繁星。如果丁芜还记得，她会发现自己的这副画，和C9画的一模一样。
暴雨中传来的不一样的声音，那是雨伞撕破雨滴的残响。
丁芜猜，应该是有人经过。她用尽最后的电力，展开投影。判断模块失效了，记忆变得模糊，听力消失，身体的仿真触觉开始麻木，就连发丝都变得暗淡下去。
那个人来了。丁芜已经看不见。他伸出手抚摸着丁芜的脸颊。
小主人收到了一封不知名的信，看见内容的他，顿时发笑。如果有机器人去鉴定，那叫做“发自内心的微笑”，是丁芜最喜欢的笑。
丁芜在最后一刻，感觉到了脸上的异样。她重新定义了一个词汇“温柔”。
判断模块觉得，她没有堕落。因为她画出来的光明，是一种科学的、奇妙的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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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的关键词嘛，一共三个好不好……对了，寸步难行可是贯彻进去了哦，可没有偷懒。只是直接出现有点兀，就没有直接挂上去，可不是忽略了哦！(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