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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授权]《囚狐》(二) by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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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次交锋
“这才三月中旬,等到了七月初七,我们一起去长安城。”
李白弯了弯漂亮的眼睛,道。
“好。”
说完,他才想起方才那人说的是……七月初七?
那不是……
微微睁大了眼睛。
韩信在一旁,笑看着那枚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那水润的唇微不可见地颤动了几下,意料之中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李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重新窝在了那人的怀里,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七月初七,七夕节,独属于情人之间的日子。
他要在七夕的时候,带自己去长安城吗?
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他心中那处最为柔软的地方,有一朵历经风雨后的花破土而出。
“信儿……”抿了抿唇。
“嗯?”男人的声音温柔的就像夜晚拂过的春风。
李白失神地浅浅呼吸着,悄悄地伸出手,将面前这人的大掌扣住。韩信顺从地张开了手指,由着十根手指头交缠在一起。
“信儿你平时,在这个时间都做些什么?”
“午后么?通常会去后山练功吧。”韩信道。
“那你还不快去?”闻言,李白从人的怀里跪坐起来,柔和地看着他。
韩信低笑一声,带着剑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怀中美人儿的嘴角,像个无赖似的说:“怀里抱着个香喷喷的美人儿,我怎么用心练功?”
又开始用这种情意绵绵的声音撩拨自己。从年少起便风流成性的李白又怎甘心示弱,于是不正经地挑挑眉,作出一副刻薄的样子讽刺:“可惜这个美人儿,并不想你陪着他,反而心里想的却是……”
慢条斯理地凑近了那人,李白轻启薄唇,继续道“如何逃出去,顺便到外面去,找几个男人一度春宵呢。”
“哦?”韩信毫不客气地啄上自动凑过来的唇,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满身的淡红色痕迹,不无感叹地道:“美人儿的身子都快软成一滩水了,还要跑到哪儿去?”
“软成一滩水?”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恶意地扭了扭翘臀,“这可不见得,你且试试看,我这身子还能不能经得起折腾?”
被人这般挑逗,韩信哪还容的他放肆,下一秒便将人狠狠地按在床上。
*  *  *  *  *
心满意足地韩信整理好衣衫,瞄了一眼趴在床上的李白,如今看着那柔若无骨的模样倒真是如同一滩水儿了。看着如此可人,于是临走时又将软趴趴的美人儿好生调戏了一番。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臭小子,李白这回当真是浑身无力了,甚至连手指都不愿动弹。只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已经把那个混小子骂上百八十遍了。
到底是自己老了还是这臭小子精力太旺盛了?怎么每次累得不成样子的都是自己?
正闷闷地想着,突然听到了有人敲动房门的声音。
躺在大床上的李白起身,咬紧了牙关,挪动着正在四处找着衣裳,这才想起自己本就没有衣裳……平日在石洞中也就只有一块破布遮身罢了,至于那件异域服装……
苦笑一声,李白无奈地扶着额头——别说现在那衣服不知去了何处,就算有,他也不愿再穿了。
“吱呀——”
敲了几声无人应答,外面的人似乎也是无了耐心,直接将那扇暗红色的木门推开了。
李白干脆不穿了,大大方方地看向来人。
然而这回来的人却不是上次的那个侍卫,而是一个端着食盒的少年,娇小可爱的模样,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李白不由得有些埋怨这屋子奇怪的格局,难道这么大的空间纯粹是用来就寝的吗?圆形的大床竟然正对着房门。这一眼望去,便是春光乍泄,一览无余。
少年也没想到这床上的男人是这般形态,不由得羞红了脸,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这位哥哥,你是谁呀?我是来找王上的,你看见韩信哥哥没有?他刚回庄子,我怕他饿着肚子,做了些饭菜给他。”
李白本来觉得两个男人之间,看光身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少年羞答答宛如少女的情态,让他出于本能地有些不快。
于是一声不出,默默看着这少年红着脸端着食盒,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韩信哥哥?来送饭?
“你和韩信什么关系?”从少年的话语中能听的出来,他似乎与韩信关系不浅。
到这里来找韩信,那这里便是韩信的寝室,这少年却直接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食盒……
在心里蹦出了某种可能后,李白那双本就有着清冷气质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少年。
含着一种冰冷的,森森的敌意。
“我……我叫……”
少年抬眼看了看冷眼看着他的男人,声音都开始打颤。李白皱起眉头打量着他,这时才留意起,他的眉眼……竟然与自己出奇的相似。
“卫筝公子!我刚刚看见王上去了后山!”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那欢腾的跑步声,一个半大的小童颠儿颠儿地跑进门来,“您不如跟上去看……”
小童进了门,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并且还是个赤身裸体浑身爱痕的男人,后面的话自然地没了音。
李白一言不发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虽然不介意被两个男人看光,可是这两个人让他觉得格外的别扭,和厌恶。
完全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这名为卫筝的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贸然入室有些不妥,忙稳住了声线,还算有礼貌地行了个礼:“哥哥好,请问你是是韩信哥哥的新宠吗?”然后努力地笑着,抬起头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水灵灵的小模样,怕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吧。
明明和自己的外观上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
就好像被另一个自己看着一样,还是一个纯净而幼稚的自己。
兴许是李白本身就在黑暗中待惯了,于是他尤其厌恶少年那双纯粹清澈的眼瞳,以致于开口说出的话都十分冷漠:“哦,不是。”
但是看着那双小白兔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白突然玩性大发,又拾回了之前那副刻薄的嘴脸,用极度不尊重人的语调说着:“我是韩信他男人,意思就是韩信上面那个,懂?”
少年明显一愣,完全没料到男人会这么回答他。
以致于事先准备好的话都无了用武之地。
但是卫筝是一个很善于隐藏的人,他会很聪明的把自己隐藏在一副娇小柔弱的外壳下,用自身的弱小来掩饰一切。
“哥哥说笑了,韩信哥哥……”少年的那张脸又红了起来,即使李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他从来不会在,在下面的。”
“呵,你倒是很清楚嘛。”冷嘲热讽道。
“唔,因为韩信哥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对阿筝很疯狂……又很温柔啊。他那样子强势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谁的下面呢。”
少年慢吞吞地说完,状似幸福地看了男人一眼。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卫筝只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顷刻之间冷了下来。那个男人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同一时间,他也被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压制地说不出话。那双原本澄澈的双眼也只余下了深深的恐惧。
那个男人想要杀了他。
就是那样的,那种极强的法术波动,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挤碎的般痛苦。力量之强大让他险些稳不住身形跪倒在地上。
一片死寂。
“呵……”如同被人判决死刑一般,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少年就仿佛从地府走了一个来回,吓得浑身冷汗。男人那一个单调的音节发出来的同时,他只觉得喉头一甜,血液直接溢到了嘴角。
生生将之咽下,少年始终维持着那个逐渐变得难看的笑容。
“卫筝?你今日过来,怕是来错了地方。”李白利落地扯下了床帐披在身上,任由其落至足下,拖到地面。
那双赤裸的脚,则是踩在了铺在地上的毯子上,一步一步向着少年靠近。
那双眼,从始至终都是冰冷的,如今又多了些讽刺。
少年那白净稚嫩的脸蛋,则在下一刻被人捏在了手里,力道大的让他合不上牙关,痛地溢出了泪水,那张原本漂亮的脸蛋儿也小幅度地扭曲了起来。
“你没必要跟我说你和韩信的事情,也没必要跟我耍小心思,因为……如果你再敢说这些话,我就会杀了你。”男人那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徘徊,激荡,“你大可以看看,你的王上,是帮着你,还是由着我。”
“唔!”男人终于松了手,讽刺地笑看着。而卫筝因为极度的恐惧,一下子脱力地瘫软了下来。
一旁存在感低下的小童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跑上前来扶起了自家公子,看着公子这幅虚弱的模样,心疼又不甘地瞪着这个凶神恶煞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可是他看得出来公子的痛苦。
这个该死的男人,刚来到这里,就好像自己是主人的样子,恶劣又可恶!
回头一定要向王上禀告这件事。
李白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小童,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娃娃,把你的主子送回去好生调养吧,这幅样子怕是要死咯。哦对了还有,教教他什么叫做最基本的礼貌。”
卫筝一声不吭地听着,只是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恨意。
“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我可不像你的王上那么怜香惜玉,我本就不是个好人。你离了韩信,便随时都有可能被我随时弄死。”
小童听着这番羞辱的话,气得红着眼睛,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虚弱的卫筝拦了下来,用眼神示意让他速速离开。
“抱歉,是阿筝唐突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望哥哥吧。小狸,我们回去。”
皱着眉,小狸一边咬着牙一边扶着公子出了门。
……
李白看着两人那一如丧家之犬的背影,却没有丝毫的快意,表情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卫筝。
疯狂,又温柔?
李白沉默着,方才的温存和满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韩信……这个卫筝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谎言?
视线瞥到一旁早已在混乱之中掉到地上的食盒,李白的眼中晦暗不明。慢慢地走过去,将其捡起,搁在了室内左侧的书案上。
披着一袭纱帐的李白坐回床上,静静地思索。
方才他听卫筝提起韩信便气昏了头,此时再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重言自小就天资聪颖,修炼到如今早就和自己一样不食五谷,靠着修习法力吸纳灵气,来充盈自身过活了——如果真的如卫筝所说,韩信那般宠他,他又怎会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
怕是其中掺了不少假话。
可是自己却还是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因为那个人是韩信。哪怕他和别人只有过一次情事,甚至是他的身体只是被其他人看过……都会轻易地,让自己发狂。
他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他进入过别的人——自己以外的人。
一想到这里,就会心烦的不可抑制。
重言可能在别人的耳边低声呢喃,可能用那双温热的手抚摸别人,用手抬起另一个人的腿弯,然后那处炽热的地方,也会他人而勃.起。
指尖颤抖着扯住了身上轻薄的纱帐,那双冷漠的眼睛里这时才显出几分脆弱。
不可否认地嫉妒,嫉妒着别人。
他可以放下疑问,可以放下自由,只为了陪韩信度过余生。但这余生之中,他不希望有其他人涉足。
如果,如果那个男宠,在韩信的心里真的很重要呢……他该怎么办。
*  *  *  *  *
眼见着天色已晚,小狸扶着卫筝,缓缓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生怕后面那个煞星追上来,小狸窝囊地直委屈,一直在卫筝旁边嘟嘟囔囔,说着自己有多不服气多心疼公子。
“小狸,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卫筝沉默了半天,突然有些失神地问道。
“他叫李白。”小狸应道。
“咯咯,哈哈哈,难怪,难怪,难怪他如此猖狂。”
卫筝突然笑了出来,和平日明媚如桃花般的笑容完全不同,小狸看着那笑容,竟生生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不到,今日倒是我卫筝成了跳梁小丑。”不甘又自嘲。
小狸在一旁听的心里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被卫筝缓缓地抬手挥退了。心里疑问未被解答,他却也不敢开口多言,只得低下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卫筝一边怪异地笑,一边想着午后发生的事情。
那个名叫李白的人和自己眉眼有些相似,卫筝早就留意到了。
但他可不会傻到以为那是因王上迷恋自己,所以在外找了一个和自己相像的男宠。
只有另一种可能,自己才是是那个男人的替代品。
有了这个想法的他不由觉得有些凄凉,但是也只有这个想法能说得通。
他突然想起,那夜他给韩信斟酒时,早在黑狐王的指示下在其中下了无色无味的春药,不会立刻发作,便瞒过了这个头脑精明的人,看着他滴酒未剩地喝了下去。
夜深时他爬到韩信床上,几乎是顺利到没有任何阻碍。他吹灭灯,爬到床上,轻唤了一声,紧接着就心满意足地被男人按倒在床上,承受着男人狂乱的亲吻,听着耳边因情.欲而急促的呼吸。
但是男人的火热的欲望进入自己的时候,却一直念着模糊不清的两个字。
实在是太过于不清楚,自己又在那时被男人迷了心智,还以为那个名字是自己的,直到刚才和小狸对话,那低沉魔惑的声音才在脑海中剧烈地明晰起来。
那两个字,明明是“阿白”啊。
心里的不甘几乎将卫筝吞没,他急慌慌地起身,脑中飞速地闪过所有自己最终将要面临的结局。
这个李白已经回来了,那他这个替代品肯定没有容身之地,最后会怎样。
会被谴回青丘么?不,他本来就是闻名四方的青丘美人,为什么要被人如此作践。回去以后,又会被那个满腹阴谋诡计,同时又深深觊觎自己的黑狐王怎样对待?
可是,可是在那夜之后韩信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觉得自己是青丘的眼线,甚至不肯接近自己。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现有的地位。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卫筝紧紧地咬住下唇。
或许,他可以从王的身上下手……
王上可是个薄情又多疑的人啊。
眼中闪过一丝被烛火映的格外阴森的光,那双绝世的狐眸,微微地上挑起来。
最后一丝日辉终于被浓重的夜色隐没。夜幕中洒满了星辰,还有一轮被星辰围绕的,皎洁的明月熠熠生辉。
李白仍是披着那完全不能算作衣服的纱帐,将窗子打开,让那月光毫无阻拦地洒进屋内。一步步走回书案旁看着无边夜色。拿起笔胡乱地蘸了墨,他既不想点亮烛火,也不喜夜明珠的莹莹绿光,干脆借着月光提笔在宣纸上挥洒。
事先未磨的墨用着确实不顺畅,百年没动过笔了,如今写出来的字扭曲的怕是连他自己都认不出了。勉强还算得上是……草书?
心里还是慌乱地难以自持,心里想出什么就写什么,于是李白一低头,就看见笔尖点上的“韩重言”三字。
重言怎么还不回来,都过戌时末了,难道是修的走火入魔了?
“我这性子,何时因为别的事烦心过,韩重言小朋友,你八成是上辈子积德了……”
“这才几个时辰不见,我怎么就成了小朋友了?”突兀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李白闻声眼前一亮,忙看向窗外——月下那神采奕奕,手里拿着朵白玉兰的可不就是韩重言么。
韩信本来奇怪这人为何突然叫自己小朋友,然而借着月色,就瞧见了他身上披着的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长布条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人留衣裳,便直接撑着窗子跃了进去。
李白在一旁默默看着,表情淡然,但是手里被握的紧紧的笔表现出了他的紧张。
韩信靠近李白,一双眼温柔的几乎要与这柔和的月色融在一起。
春天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气的,这只狐狸就这么开着窗等着自己回来?
这么想着,他走到人身后,连带着动作都轻柔了下来,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微微俯下身将人身上的布条儿换了下来。
李白眼波微颤,被后颈处那人喷出的温热气息熏的有些慌乱。
然而一想到卫筝,就……
“嗯?这是什么?”韩信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拿起了被李白压住的宣纸,细细地看了起来,“韩……重,言?”
“哈哈哈,阿白怎么也开始变得女儿家家了,想我直说不就行了。”看到这三个字,韩信笑不可支。
本以为李白会像以往那样,不甘地反驳或是掩饰,这次却没了声响。
韩信不由得侧目看着那人,那人的表情被隐匿于阴影之中,只是手里的笔紧紧握着。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阿白今晚这是怎么了?”
李白突然停住了呼吸,缓缓抬眼。可惜他眼里的悲哀,韩信看不到。
信儿,我在你这里算什么呢?
“信儿,你……还有其他的男宠?”自觉把自己归类为男宠的李白,有些恍惚地询问。
韩信忍不住顿了一下,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不理自己,于是很大方地承认道:“嗯,还有个叫卫筝的。”
你怎么可以有别人呢?有了别人又干嘛这么温柔地对我呢?
“你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了?”李白轻声问道,话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就像在问‘你吃饭了没’那般平常。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儿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句。
“是,不过也就一次罢了,还是那晚酒后乱性。”韩信仍然大大方方地,利落会话,“嗯?……阿白这般,难不成是吃醋了?”韩信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缓缓地凑了上来,似乎是对他吃醋时的表情感到好奇。
李白连忙慌乱地转过了头,眼里晦暗不明,只是握着毛笔的手不断用力,手心都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
眼看着他手里的那支笔都快被他捏断了,韩信及时的慢慢掰开那人的手,将毛笔放在了一旁,然后手就这么握住李白的,也不抽回来。这才清楚地感受到,这人等了这么久,是真的被冻到了。
感受着人手上的温度,李白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尽量调整呼吸不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心里却如同被灌了药,苦的生疼。
真的做了啊,真的和那个卫筝在一张床上……
信儿,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是啊,我吃醋了,信儿怎么能背着我找别的男人呢,难道有我在还满足不了你?”心里翻江倒海,李白却故作轻松地,用着有些嗔怪的语调说着。
看不见他的表情,韩信只觉得这人吃起醋来也是这般有趣,莫名地有些可爱。忍不住笑道:“阿白还有心说我,你曾经不也时常流连烟花之地?都不知祸害了多少男女,度过了几场春宵——论起吃醋,更应该吃醋的是我才对吧?”
听着那人丝毫未放在心上般的语气,心里那股苦涩的滋味一直上涌到了喉咙,李白如鲠在喉,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
心凉至极。
怎么可能?
明明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那我可不管,卫筝与我,你且选一个吧。”仍是故作轻松的语调,李白转过头,换上了三分醋意三分嗔怒的表情,无赖似的看着韩信,大有一副你选错了就不理你的架势。
幸好夜色已深,韩信看不到他眼中的水光,所以他才能继续装下去,不会被心里的痛楚淹没。
第七章
“阿白,卫筝是青丘现任黑狐王所赐,青丘地势依山傍水,那只黑狐狸的势力也在这几百年内不断扩大。如今两方牵制,若我擅自把卫筝遣走,那近几年也算是白下这么多功夫与他交好了。”韩信解释道,然后将手里一直掐着的白玉兰递到了李白面前。
李白在听到‘青丘现任黑狐王’时,微微地顿了一下。
韩信并没有发现他的这一动作。
默看着眼前那朵盛放的白玉兰,李白没有接过的意思。他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了,放下那嗔怒的模样,眼中逐渐如古井无波,心中却凄苦悲凉,难以言表。
青丘现已易主,韩信又有了新欢。
试问,何处为家?哪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韩信见这人冷下脸,只当他是还生着闷气,也就不执意把这花送人了。干脆直起身,抬手将李白那一肩散乱的青丝理顺,于月色之中,为他以花为簪,绾上了那倾泻到腰间的长发。
李白僵着脸,由着他拨弄自己的头发,等到发已绾好,淡然道:“若我哪天一个不顺心,把他杀了,信儿可会怪我?”
韩信还留在人发上的手微微一顿,接着手指滑到了人的脸蛋儿上,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顺过指腹的细腻肌肤,轻轻一笑。
“阿白乖,别让我太难做可好?嗯?”
语气更甚之前的温柔,但是李白知道,韩信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知道,韩信顾忌的究竟是黑狐王,还是卫筝。
柔顺地用脸颊蹭了蹭人的掌心,然而他吐出的话语依然不带有一丝温度:“如果我执意要杀他呢?”
耳后那人轻笑一声,李白紧张而又僵硬地呼吸着,有些坐立不安,他不知道下一刻迎接他的是欢愉还是失望。
却突然被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因为被人这般抱过太多次,他倒也没大惊小怪,只是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人的脖颈,不知这人要做什么。
韩信凑近了面前那小小的耳朵,稍一呼吸,温热的气息就打在了李白的耳垂上,柔声道:“阿白,我的小宝贝儿,你怎么就不能饶过他呢?”那魔惑的声音好似在调侃他,“难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多,让我的阿白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看来我还得加把劲,来讨好我的狐狸大人啊。”
韩信抱着人,戏弄似的向上颠了颠,只觉得这人轻的一只手都能抱得动。那人身上的披着的外裳因为过于松散,颠动的过程中领口渐渐张开,露出了那人清晰可见的颈部与锁骨。
韩信看的直恍神,怀中美人那白皙的肌肤在月色的映照下,如同镀了一层柔和的银光。再加上美人头上戴着的素色白玉兰,衬的人如同画中的仙子一样,逼得韩信不禁下腹一热。他甚至想着,这一副冰肌玉骨,就应该让美人儿日夜不着寸缕,才算是没有暴殄天物。
那美人也在注视着他,眸色清冷。
然而这平日里少见的情态,在此刻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韩信便悠闲地抱着人去了床上,想看看他这清冷的模样还能保持多久。
李白的心在这一刻如同坠入谷底。
又是这样,他从来不会注意自己的情绪。
他是不是觉得,只要经历了一场情事以后,自己就能变得乖巧懂事?
周围又陷入了黑暗,李白转过身趴在了床上,心中疲惫,一声不吭地任由那人摆弄。
然而即使心中不甘,身体也不会违背欲.望。刚开始还能忍着不发出声响,到了后来,他却也只能沉溺于欲.海,只顾上下耸动着呻.吟了。
到达情事的最顶端时,李白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长吟,心里也妥协了。
不然还能怎样,他放不下他,也舍不得一直对他冷语相向。
算了,既然韩信舍不得卫筝,他便不动那只小狐狸精了。反正,不过是与别人一同分享他的心爱之人罢了。
他不会在意的,也没办法在意,没有筹码去在意。
反正最后妥协的,输得很惨的,一定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
*  *  *  *  *
昏黄烛火下,卫筝一面调养筋脉,一面听着小狸汇报情况。
据小狸所说,那李白,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青丘狐妖。比自己年长,因此修为也比自己高。
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普通货色罢了。然而,虽普通,想要扳倒他却也不容易。比法力,自己打不过他,比恩宠呢,王上又更加心系于他。
不过……卫筝抿唇一笑。
听说老龙王是被李白杀死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李白在这一百年间去了何处,但是既然能够重新回到王上身边,就足以证明王上对他情丝未断。
一个杀父仇人,王上还能对他宠爱如初,那李白也真是厉害。
但是王上真的能忘掉吗?忘掉那种亲眼看着父亲死于他人手下的痛苦?
诶……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清明节了吧。
“小狸,我这都许久未见王上了,甚是想念,明早记得提醒我过去问候一声。”卫筝对着小狸微微一笑。
那笑容看着倒是纯净万分,但小狸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怕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于是也只能幸灾乐祸地,心想着让那李白自求多福了。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星星点点地散在床上的时候,李白轻轻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昨夜千愁万绪,纵使身上的人千万般温柔,他也是毫无睡意地假装眠了一夜。
丝薄的被子下,两具赤裸的身体坦然相对,韩信的手臂圈在李白的腰间,胸膛紧紧地贴着李白的后背。
李白默默地叹了口气,明明是这般亲近的距离,为何他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嗯……”身后均匀的气息陡然乱了,李白忙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手臂被人收了回去,紧接着就是长长的伸懒腰的声音。
与此同时,房门也被外面的人敲响。
韩信天生就有起床气,刚醒来还不待清醒就听到那‘笃笃笃’的声音,不耐烦地说了句:“进来。”
随后转过身留意了一下背对着他的李白,给人盖严了身子,才穿上里衣。
李白默不作声地睁开眼,看着光秃秃的床架子——明黄色的纱帐昨儿个被他用来遮身了。
沉稳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来者肯定是个有些内功的人。从这一点,李白猜测来者估计是韩信安置在人界的侍卫,就像前几日自己见到的那个。
那侍卫似乎也发现了韩信身后的人,心下了然,尽量降低声响。
“主上,卫筝公子,说对您思念已久,想见您一面……他还说,有事要与您商量。”
“嗯?他能有什么事?”韩信微微皱眉。
“这……属下不知。”
“麻烦。唉,罢了,也的确是许久没见过他了,那就走一趟吧。”
不耐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韩信挥退了侍卫。起身对着铜镜穿戴,等一切收拾妥当,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姿势未变的李白,轻轻地推门而去。
在房门被人轻声合上后,李白也撑起了上身,眼中冰冷至极。
与李白此刻的情绪截然不同的卫筝,正坐在后院儿的湖心亭中,感受着迎面拂过的风,心情正好。
石桌上早已备好茶点,卫筝的手指不住地敲击着茶杯的外壁,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给他这张本就明艳的脸蛋儿增添了几分朝气。
风声夹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卫筝忙收回手,直起身,两只手纠结在一起,紧张又羞涩地看着那人走过来的方向。
“王上!”连声音都充满了雀跃,他起身看着微风轻轻卷起那人的发丝,那丰神俊朗的人,他日思夜想的人,此时正渐渐地靠近他。
以致于他的那颗心都不住地加快了跳动。
但是,他可没欢喜到忘了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
“王上。”卫筝知道,他于人前的模样就应当是天真幼稚的,于是也不打算收起那副傻乎乎的表情,就这样满怀憧憬地看着男人。
韩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坐在了卫筝的对面,看着面前绿油油的糕点,辟谷多年的他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便只是用杯盖拨开了浮在水上的茶叶,也不饮用,等着卫筝先开口。
卫筝见那人不理自己,心中不甘,面上却不表露,只是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然后坐回了韩信的对面。
“王上……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阿筝哪里做的不好,惹王上烦心了。”卫筝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那白净小巧的鼻子渐渐红了起来。
韩信以为他要哭,揉了揉太阳穴,知道对他说话要像对女人那样,于是稍稍放缓了语气,道:“听侍卫说你有事要说与我听,现在我人已经坐在你面前了,你可以说了。”
这一招对卫筝很是受用,卫筝果然微微红了脸,抬起头看着韩信:“王上,再过半月便是清明节了,阿筝刚来这里两年多,也不知应该如何办置……所以,所以等您来处理祭拜先王的事宜。”
父王啊……近几年,的确没有好好祭拜过他。
想不到他居然能记到这一茬来,也算是有心了。
韩信收了不耐烦的表情,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然而仅此一声,就给予了卫筝莫大的鼓励,让他整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脸颊绯红,忙稳住心神继续说道。
“昔日先王何等威风八面,只可惜,阿筝没来得及一睹其风姿,真是人生一大憾事。这次阿筝想陪王上一起祭拜先王……”卫筝一直留意着韩信的神色,见他没有出声,忐忑道,“不知王上,能不能应允阿筝的请求,阿筝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更何况……我还没见过王上的父亲呢。”
卫筝说到后面,声音渐小,白皙的脸蛋越发红润,羞怯地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韩信。
韩信没有回答,暗自思忖。
细想卫筝来的这两年,确实比自己想的要安分许多,也没有稀奇古怪的要求,不过是祭拜而已,那就捎上他吧。
“也好,那祭拜的事宜,便由你准备吧。”
目的达成的卫筝喜上眉梢,轻快地回道:“是。”
*  *  *  *  *
李白在房中翻箱倒柜,把韩信的每一件衣服都看了个遍,最终挑了一件黑色的长衫,对着铜镜换上,又系上了一头散乱的长发,好一番收拾。再抬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了许多。
这一番整顿,日头也渐渐升到了头顶,眼看着已经午时了,韩信还没回来。
心中一跳。
韩信总不能在青天白日跟人同床共枕吧?
……
他这性子,倒真有这种可能。
如果,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呢?
那只素净的手不由得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白一向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烦闷,一百多年来都是如此。韩信也就罢了,如今连一个小狐狸都能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想清楚后,李白推开了房门,顺着石路左转右转,就看见了庭前盛放的白玉兰。
自己一直闷在屋里,出了门才发现,这庄子被人装点的确实不错,空气中都有白玉兰散发的淡淡幽香。
让他忍不住想起,昨夜那人给自己绾的发。
不自觉地伸手捏住了发尾,那人轻柔的抚摸,还能让自己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来。
然而他此时无暇仔细欣赏庭内景致,只顾着四处翻找那人的踪迹。
早知如此,就应该找韩重言要一份地图,人生地不熟的,这庄子又大得很,还要不停地兜兜转转,麻烦。
最终又拐了无数个弯,李白冷漠地看着这个庭院……
他还不想承认自己迷了路,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止没有找到人,还把自己找丢了。
叹了口气,幸好李白还记得如何从庭院到韩信的寝室。于是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回了那间屋子。
如今也只能安静等着人回来了。
李白也知道自己是个路痴,从很小的时候,他连龙渊的路都找不明白,每次都要小小的重言带着他走。
恍惚间就是数百年,他本来已经摸清了重言的脾性,熟识了龙渊的路径,如今却又要重新来过了。
那又怨谁呢……
谁教他完全没有那一段往事的记忆,等他清醒过来时,龙王伯伯就已经倒在一片猩红之中了,而自己的手里,则拿着那把染血的剑……
难道要告诉重言自己没有那时的记忆?别说他不信,自己都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那段记忆呢,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重言与他现在的关系,让他既庆幸,又害怕。那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仿佛悬在了半空中,摔不死,却也并不安全。
但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陪韩信走下去了,也就没有放弃的可能了。
只奢求,这梦,能稍稍长些……别让他坠落的太快,醒的太突兀。
“阿白。”
正恍神,却倏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白下意识地转过头……
随后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明所以的李白正要反抗,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去哪儿了?”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埋进人怀里,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为了不让人起疑,虽然他知道这人去了何处,还是保险地问了一句。
接着,那人毫不犹豫地说:“起床后见你还睡着,就去别处走走,看看风景。”
在韩信看不到的角落,李白的眸光黯淡下来,只觉心中钝痛。
看风景?他今早明明去见了卫筝。
为什么不说实话?估计是见了面以后,又和那只小狐狸做了吧?
这人一大早就去见小情人,连给自己留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哦。”苦涩地应了一声,李白面色不改地离了那人的怀抱。
昨夜都已经想好了,既来之则安之,这人有几个宠侍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要和平常一样就行了。现在就受不住了,若是到了以后重言大婚的那一天,自己岂不是要喝醋喝到死?
韩信这才留意到,面前的小人儿竟然穿着自己的衣裳……原来自己走的时候,忘了提醒侍卫给他购置衣物了。
不过,虽然自己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宽松,却也毫不影响他清冷的气质——当然,熟识以后就会发现这人骨子里的桀骜,还有浑然天成的风骚。
而这股风骚,说不定只有自己见识过?心情还算愉悦的韩信,终于大发慈悲地做了个决定。
“阿白,我带你去外界看看吧。”
李白心中一动,本来略显黯淡的眸光也在微微地亮了起来。
他生性好动,尤其偏爱人界的热闹场景。早在从石洞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走出去看看了,可是又怕韩信不答应,他就一直没有提起过。
今天居然能出去……
就像是苦瓜里含着一颗蜜饯,李白总是喜欢取其中甜的部分,而舍弃苦的。又能回到人世了,这种喜悦,使得那份身不由己的苦涩也消减了几分。
李白难掩激动的眼神,让韩信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从小,自己的这个哥哥就比自己强上许多,无论是哪个方面。
然而如今的自己,却可以掌握他的动作,他的情绪,甚至于他的自由。
平日里韩信与各路妖族的首领交往,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时才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孩子心性释放了出来。
韩信很想嘲笑自己心里的想法,却又隐隐觉得,这样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第八章
春日的午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叫卖声四起,摆摊的摆摊,砍价的砍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却也有例外。
与这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完全不同,街道上的另一处,有对璧人自来到这里,就不断被过路的人打量。
倒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那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害羞带怯,如出水芙蓉。
这对璧人,正是韩信和……一位较寻常女子高出许多的美人儿。韩信此时拉着一位美人儿的纤纤玉指,在一处首饰摊儿给美人儿挑簪子,随手拿了个素色的发簪,有模有样地看着。
摊主看来了对穿着颇为讲究的小情侣,眼前一亮,立马大声道:“唉唉唉!公子!您眼光也忒好了吧!这簪子与您的妻子真是太般配了!”
韩信本来假装正经地欣赏发簪,听这浑厚的声音一吆喝,憋笑憋得万分辛苦的他险些喷出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身旁满脸红晕的“美人儿”。
“娘子觉得如何?”韩信笑意盈盈,柔声询问。
“……”那女子红着脸,一声不响。
李白此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本来说好的一起来人界看看,韩信却突然说自己穿的长衫不适合自己……确实如此,那长衫于他而言的确有些大了。
可是……他只想问,这身女子的装束是谁拿过来的?
一袭淡紫色长裙,那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完全不知做什么用的广袖稍有不慎就会拖地,他只能将一双手置于身前,在韩信的威逼利诱下,一步一步细细地迈着。
两人的发色已被韩信施法变作寻常人一般,此时两人走在街上,倒真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信……夫,君。我……奴,家,不喜欢这玩意儿,我们还是不要买了。”
李白话到嘴边强行改口,当然,这也是出于韩信的意思。
韩信对于美人儿的这声‘夫君’很是受用,手在人的臀上狠狠揉了一把,笑眯眯地归还了簪子,在摊主热切的目光下离去。
只余下独自叹息的摊主,不甘心地喊了句:“两位公子慢走!想要买首饰再来我这里哈!”
话刚出口,摊主人呆滞了片刻,眼睛滴溜一转,才觉得刚刚那女子的声音,怎么跟男人似的?
“娘子,夫君带你去买些衣裳可好?”
“但凭夫君做主。”
两人一同迈进了一家看着就大气奢华的成衣铺,迎面便走过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对着韩信和李白躬身以示欢迎。
“两位客官,需要什么样的衣服?”这疑似掌柜的妇人和外面的人们确实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典雅,礼节也十分周到。
韩信正了正色,用下颏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人。
妇人心领神会,对着李白温和笑道:“小姐,看你长相清秀,不如试试月白色罗裙?春日里穿着也不觉闷热,清秀雅致……”
“我需要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袖口不要过于宽大,颜色最好深一些。”
李白打断了妇人的话,还算淡定地瞄了一眼韩信,眼里却是深深的无奈。
他还想玩儿多久?
韩信自然接收到了人的视线,但他想着,这人刚穿上长裙就要换下来,实在扫兴,可不许人换,他又怕这骄傲的小人儿生气……真是进退两难,苦恼啊。
不过,按李白这个性子,他买好了衣裳,怕是就要在此地把长裙换下来吧?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韩信正经道:“嗯,就按他说的来。”
妇人没有多问,带着两人向里间走去,里面各式各样的成衣,韩信随意地帮忙挑选了几套,就看着李白拿出其中一件,去了试衣间。
李白走在前面,又没有留意那人的心思,自然没发现那人悄悄跟着自己进来了。
以致于,李白的手刚搭上系在腰间的淡紫色衣带,就被一双手扣住,同时感觉到有人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后背,对着自己的后颈喷洒着温热的呼吸。
“信儿。”
看不见也知道这人是谁,李白无奈地唤了一声。
“嗯,阿白,女人的衣服脱起来太麻烦了,我帮你好不好?”
李白不禁挑眉,他还真不觉得这衣服脱起来麻烦。要不然也不至于被这人在腰上轻轻一拉,外衣就整个散了开来。
那双手还作怪着,从里衣的领口探进去,迅速到来不及反应,李白胸膛上的敏感点就落到了那人的手里,那人还故意似的,用手上的剑茧摩挲着那颗突起。
“唔,韩信……”李白有些恼怒,刚进来就被人强硬地拉在怀里,连问都不问就直接进来侵犯领地,让他既羞又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身后的呼吸似乎更炽热了,激的他面颊绯红。
韩信在后面低声笑道:“阿白,我想要你。”
说话间,李白身上的衣服便被除的差不多了。
而那只手,也开始放肆地,有目的地滑过他的每一处敏感点。
李白皱着眉,说实话,他不是特别热衷这档子事儿,大概也是这一百多年不愉快的经历,甜蜜的情事太少……少的他,对这事情有种来自于心底最阴面的恐惧感,尤其是这个姿势,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没有安全感。
并且,这个人在上午的时候,也碰过卫筝。
李白很在意这一点,甚至是介意,于是忍不住开口道。
“卫筝那只小狐狸没能满足你吗?”
“啧,怎么又提他?”韩信不由得有些咋舌,“好阿白,他怎么比得上我的阿白呢?”
韩信那哄劝似的口吻,使李白原本绯红的脸颊瞬间降温,复杂地皱起眉。
为什么总是如此自以为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李白直起身,强硬地脱离了韩信的怀抱。
“这里是试衣间,太久不出去会让人觉得奇怪,我们该走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李白径自穿上衣服。
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韩信皱着眉,只觉得有些扫兴。
但这里也的确不适合做,倒是他一时精虫上脑了。
于是韩信就坐在一旁,看着那人穿好衣裳,挽好贴身的袖口,系好头发。看起来收拾差不多了,韩信起身。
正赶上那人掠过他,独身出了门。
“这些多少钱?”
远远听到人询问。
韩信站在原地,蹙着眉头,心中郁闷。
他这是怎么了?生气了?可是哪有什么是值得他生气的?
付了银子,两人出了店门,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而此时李白已换回男装,韩信也很自觉地没有与他勾肩搭背。热闹的大街上,唯独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冷凝住一般,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路无话。
“桂花糕,桂花糕嘞,新鲜的桂花糕哦!”
“糖葫芦,糖葫芦……”
“各位都来看看啊,咱这可是……”
已经买好了需要的,李白拿着叠好装好的衣服,对于街上吆喝的事物也毫不上心。
“糖人儿,现捏现做的糖人儿。”
李白轻轻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那摆好器具的摊子,上面插着几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动物。
这一声吆喝,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他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街口。
*  *  *  *  *
“阿白哥哥,你怎么总往酒楼里跑啊。”十六七岁的小韩信逢父王之命,将流连酒楼不肯回去的李白带了出来。
“酒这种东西,你这个小屁孩儿能懂才怪了。”李白面颊微醺,打着酒嗝和自己这个弟弟谈话。
韩信不服道:“喝酒了不起啊?看你一副醉鬼的样子,听说还有大姑娘喜欢你呢,你迟早喝成糟老头。”
李白佯怒道:“嘿呀,你个臭小子,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韩信道:“难道不是吗?看你现在这样就像糟老头。”
然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韩信突然大喊:“阿白哥你看!那边有糖人儿卖!”然后晶亮的小眼睛盯着李白,巴巴地求他给自己买一个。
李白半睁着眼睛,看着前面那些被灯笼晃得格外漂亮的淡黄色小人儿。
嘁,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就知道吃糖。
如此想着,李白还是饶有兴味地拽着小重言走了过去。
“嘿,老人家啊,这东西能现做一个不?”
摊主是个年迈的老人,只是身体尚且康健,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能啊能啊,小伙子要什么样的?小兔子还是小狗儿?”
大了这个摊主人不知几十岁的李白,坦然接受了‘小伙子’这个称呼,然后用眼神示意韩信。
“小重言,你要什么样儿的?”
韩重言认真思考了半晌,似乎有些苦恼。在李白探究的目光下,最终拍了拍脑袋,露出了两颗小门牙,转过头对老人说:“爷爷,我要一个他这样的糖人!”
被人用小手指着,李白不明所以地迷糊道:“我?这能做出来吗?我长这么帅,做出来以后肯定大打折扣啊。”
“咦,谁说要做你的脸了,你要我还不肯呢!丑死了。”韩信嫌弃地道。
“嘿呀,你这个坏小孩!你阿白哥全身上下有地方是丑的吗?”
看着这个几近抓狂的男人,小韩信满意地笑着,干脆不理他,继续问老人家。
“那,就捏他的身体,爷爷你会做吗?”
老人看着这两个孩子吵嘴,慈祥地眯了眯苍老的眼睛,道:“会,马上就能做好。”
李白瞄了一眼少年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也跟着弯起嘴角,目光柔和。
*  *  *  *  *
“老人家,这东西,能现做吗?”
走到摊前,李白逐渐柔和下来的目光,仿佛与那一夜重合。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韩信并未跟着自己过来。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这温暖的阳光下,隐藏着的,是更深的黑暗与危险。
*  *  *  *  *
韩信沉默地向前走着,心里一直装着事,便没留意周围的情况。走了百十来步,视线瞄到前面那个卖糖人的中年人……
太阳已经开始向西边落下,连那些已经做好的小糖人都染上了黄昏的色彩,泛着漂亮的光泽。
说起来,他的确有好些年没有接触这些小时候的玩意儿了。
突然来了兴致,想尝尝这儿时喜欢的东西。
“阿白……”韩信抬起手,转过头,“你……嗯?”
韩信看着周围的行人正匆匆赶路,一张张陌生的脸在自己眼前闪过,黄昏也带不走热闹喧嚷的气氛。自己的身边,却唯独少了那个人。
他去哪儿了?
不会是走丢了吧?
韩信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有些烦闷,却也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忘了这人是个路痴。
不得不顺着来路回去,韩信一边走,一边留意穿着黑衣的人。
黑衣服……这个不是。
身高相似……这个也不是。
如火一般的天空染上了些许夜色,当行人终于开始逐渐减少的时候,韩信才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
那个正急地蹙着眉的人。
转瞬间,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接在一起。
李白的目光传过行走的路人,落在了那个在行人中格外显眼的人,眼中也不自觉地闪着惊喜的光,连紧蹙的眉都松懈下来。
下意识地向着韩信走过去。
此时,一个人突然挡在了两人中间,面向韩信。看那一身装束,李白知道,又是那个面熟的侍卫。
远远地看到韩信听侍卫说了几句话,那双英挺的眉纠结在一起,嘴唇微动,不知道他们互相说了些什么。
韩信突然看着自己的方向,神情复杂,李白则是站在原地,疑惑地用眼神询问他。
紧接着,那侍卫恭顺地点了点头。韩信则深深地望了李白一眼,转过身,视线一直锁在李白身上,直至再也无法触及,便径自离去。
只剩下遥遥相望的两人——沉默的侍卫,和疑惑的李白。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白,嘴角轻轻抽动着,缓缓地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李白心中一跳,果然见那侍卫收回视线,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李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可能被人抛下了。
夕阳似乎夜色融合在一起,一半火红,一半深紫,半轮太阳没入西山。街上的每个人都在往各自的家走去,李白却显得格格不入,突兀地站在街道中央,手里捏着一个糖人,一动不动。
如果自己没看错,刚刚那个人,应该是韩信吧?
他,就这么走了?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可是他不知道么,自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还有那个侍卫的笑容,他是在向自己表达什么?
“阿白!”
身后传出一声略显焦急的声音,是韩信。
李白忙转过头,刚要出声,就感受到迎面扑过来的一团黑气。
那团黑雾来的过于迅速,转眼间便将他吞噬,周围的景物都随之消失,紧接着就是那种呼吸被扼制住窒息感。李白忙运起体内法术抵抗,但他那逐渐浑浊的脑袋,此时正“嗡嗡”地响着,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连体内的法力也是横冲直撞地在体内游走,只觉得全身经脉如同炸裂一般,只能顺从地,逐渐溺在这团黑雾之中。
然而过路的人,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这里的异样,或说说笑笑,或形单影只,看着天空中最后一点光亮,被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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