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wu科幻】星星的墓碑

这一篇我个人满意度事实上远不如之前的作品。一方面现在每天忙到头昏，大概想到一个比较棒的点子就开写了，很多细节都欠推敲；另一方面我发现我还是更擅长驾驭偏软的科幻类型，因为我一直认为科幻小说，首先它得是小说，得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如果需要花大量篇幅去写科幻设定而减少文戏，我会很别扭。
不管怎样，这次是一个马马虎虎的尝试，以后我还是更愿意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写故事，GO：
毫不夸张地说，这样一颗行星在银河系中能找到一千万颗，并不茂盛的生命在这里恬静地生长着，仿佛时间在几亿年间未曾流动一样。
那一天，轰鸣声从天空中传来，打破了画一般的寂静，三艘胶囊飞船像三枚陨石一样射向地面，尽管经过了减速，但它们落地后还是有大半嵌进了松软的泥土中。
“队长，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一个灵长类动物的身影出现在飞船的舷窗后，“我看了眼，这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啊。”
“可能性不大，”沃兹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听上去要低沉很多，“出发前殖民地告诉我们的地方是这里，落地前我还反复确认过。”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一万年的事情了啊。”
“你特么还知道那是一万年前的事情！”沃兹顿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恨不得现在就下飞船去把林克拖出来痛揍一顿。
对这支小队而言，时间才过去三天；对大宇宙而言，则已经历经了万年的沧桑。而这全都是因为林克在跃迁的时候，像个刚上路的新手司机一样搞错了路径，让整个小队在虫洞里困了三天。
“放轻松，亲爱的，”艾琳娜不紧不慢地说道，“至少这颗行星还活着，轨道都和我们的数据完全吻合。”
不仅是轨道，大气成分、气压，重力也都符合殖民地提供的指标，适宜人类生存，只是光照并不如地球那样充足，白天像傍晚一样略微有些昏暗，地面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植被，藓类植物伸展着身体无力地趴在地上，树木则挺直腰板，几乎把天空戳破。
小队接到的任务是前往这颗星球协助殖民地开发，按照计划，他们到达时这里应该已经建立起城市规模的聚居地了，但三人踏上软乎乎的土地，四周转了转之后发现，林克说得对，这里荒无人烟。
“所以，现在怎么办？”艾琳娜拿着电脑，“完全联系不上任何其他的通讯设备。”
“即便真的有过人，甚至还建立过很辉煌的文明，现在也该消亡了，时间是非常狠的。”沃兹一面说着，一面斜眼瞄了瞄身边的林克。
“我刚才就想说了，”林克踩了踩地面，“这松软的泥地是怎么搞的，看来他们建立文明的时候，挑了这里翻地种田。”
艾琳娜“嗯哼”了一声，并没有听出林克的幽默，“这可以作为星球上曾经有人的证据之一。”
“不管怎样，”沃兹也没工夫再训林克，“先去我们所知的殖民地聚居点看看，再作决定。”
小分队三人回到各自的飞船里，将所有的工具和生存用品整理了出来，根据地图，殖民地在他们的飞船着陆点向北二十公里的位置，在小分队从地球出发时是一座约二三十户的现代化村庄。当时的殖民者们计划在到达两百年后让居住人口覆盖整颗星球，两万年后建设成为大规模的高智能化城市——但很显然，他们没能做到。
一路上，风景单调得可怕，无论身在哪里，放眼望去都是一片光秃秃的平原和丘陵，在阴暗的天空下几乎看不见本应很显眼的树木和草丛——最糟糕的是，这个星球没有地磁，这使得小分队的定位只能依靠原始的六分仪去计算经纬度。
地图上标注的地形从一开始就不可信了，第一天的路程中，小分队翻越了三座在地图上是平原的山脉，而本应是山脉的地方却变成了平原甚至是盆地。
“这么说，这颗星球发生过频繁而且剧烈的地壳活动……我们不会有危险吧？”篝火前，林克紧紧地抱着双腿。
沃兹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进虫洞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谨慎，小伙子？”
“问题不在这里，”艾琳娜还在盯着她的电脑，紧锁着眉头，
“这太可疑了，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颗星球的殖民者要靠什么发展！”
半路上，作为科学家的艾琳娜采集了一些地质样本，想大概熟悉一下这颗星球的资源情况，毕竟小分队接到的任务就是协助开发行星，但她除了脚下踏过千万步的无机土壤之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矿物。
“确实有点奇怪，”沃兹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而且我们走了一整天，没有见到任何水源，这样一来别说殖民了，一个人的生存都成问题，那些植物我也很好奇它们是靠什么存活下来的。”
“说得好像这是一颗泥巴捏成的泥球。”林克打了一个很生动的比喻。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沃兹和艾琳娜不得不承认他们此时也是这种感觉，甚至有点莫名的毛骨悚然。
两天后，小分队到达了殖民地的聚居点所在地。
但却不是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是他们行到半路在山脚下偶然发现的。
“那么问题来了，”沃兹一脸茫然地说道，“此处离地图上标的地方可差了有足足三公里。”
“我也不懂了，”艾琳娜焦躁地撩着头发，“也许这颗泥球转了一万年，转累了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艾琳娜的意思是星球的黄道面也已经变过了，他们自落地以来用六分仪测得的经纬度全是错误的，但至于为什么，她懒得想了。
“先进去看看呗，说不定里面还有人。”林克一面说着，一面自顾自地就朝破败的小镇走去。
不出沃兹所料，聚居点早已变成一片废墟，依稀能辨认出的建筑物模样的东西只剩下一角露在土地外面，其余部分则深深陷在地底。值得注意的是位于小镇中心的一个圆形深坑，深坑呈倒立漏斗状，洞口半径约二十米，越往下空间越大，好似把整个地底都掏空了一般。
林克好奇地趴在洞口前向下张望着，“里面好深啊，什么都看不见。”
“嘿，士兵！”远处的沃兹大声喊道，“别独自靠那洞太近，掉下去我们可不救你！”
沃兹话还没说完，冒失的林克便朝洞里吼了一嗓子，
“喂，有人吗！”
喊声在洞壁上回荡着钻了进去，没过几秒，像是回应林克的叫喊一般，大地开始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沃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看见，眼前的废墟开始继续往地下沉，废墟后的山丘逐渐变得扭曲，呈现出一个滑稽的钩爪状，脚下的泥土地像是沸腾了一般，伴随着地震的轰鸣声上下起伏。
“快跑！”沃兹拽着艾琳娜的胳膊，“赶紧远离那座山！”
“但是……”艾琳娜回头望向还在洞口旁的林克。
沃兹刚想张口将林克唤来，便只见才站起一半的林克，在震动下脚底一滑，挥舞着双臂跌进了洞里。
而与此同时，那座变了形的山丘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不住地扭动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触手——直勾勾地从高处朝二人冲了过来！
这颗“泥巴捏成”的星球是活的！
沃兹和艾琳娜猛地跃向侧旁，触手“轰隆”一声插进了泥地里，接着又开始来回搅动，令土地翻腾得更加欢快了。沃兹发现脚下的大地像是融化成了液态，自己和艾琳娜正向下陷去——就像殖民地的那些建筑物一样。
两人惊叫着试图挣脱，但泥土已经完全变成了沼泽，身体依然一点点地往下陷，直至没过头顶。
喘……喘不过气了，沃兹眼前一片黑暗，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失，耳边响着的沼泽流动的“咕嘟咕嘟”声也越来越微弱。
……
不知过了多久，沃兹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睁开了，他伸手抹掉脸上的泥，喉咙里一阵带着泥土味的恶心令他确信自己还活着，这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这就是女性的远古人类……”
“啊！”艾琳娜的惊叫声吓了沃兹一大跳，“什么玩意在碰我，赶快拿开！”
“哦，抱歉抱歉，”林克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这位朋友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林克？”沃兹尝试站起来，但刚才的地震令他站在坚实的地面上时反而很不适应，“这……这他娘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沃兹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十分狭小而且黑暗的房间，只有脚下一些类似菌类的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光，令人反胃的是，一根根有人手臂粗的触手从墙壁和天花板里伸出来，有规律地扭动着，其中一根刚从艾琳娜身上移开。
“啊，队长你醒了，”林克欣喜地说道，“咱们可真幸运，我掉到他面前的时候，还以为死定了，谁知突然地震就停了，他还把你们俩送到了这儿来。”
他面前？沃兹一头雾水，这里除了小分队三人还有别人？
“我把你们从泥土里挖出来可费了不少劲。”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沃兹听清楚了，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你……你是谁？这是哪儿？”沃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我们正在他的体内，这颗活了的泥巴星星就是他本人。”林克平静地代替“朋友”回答道。
艾琳娜有些失望，“听到他说话，我还以为遇到人类了呢。”
不料，星星很快抖动着触手回答道：
“不，现在，你们不是人类，我才是。”
包括林克在内，三人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星星说出了他的故事，或者说，这一万年里，人类的故事。
最初，一切都和小分队所知的一样，长着两条腿两双手的人类登上了一个个可能适合进行星际移民的行星，在那里尝试建立殖民地并繁衍生息，很快，从拥挤不堪的地球上移居去其他星球的人越来越多。
那么问题来了。
如老鼠一般的人口增长速度没有得到任何改变，经科学家计算，不到千年的时间里，银河系会变得和地球一样人满为患。
人们尝试用各种方法控制人口的增长，但根本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在“文明”这个枷锁下，银河系里的人类数量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而且适宜生存的行星少之又少，可以预见，在未来几乎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无处安放。
既然类地行星数量不够，冒险者们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些以前被他们忽视的环境恶劣的星球——至少在那里，人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
大规模的星球改造计划启动了，最终目的是将银河系中所有行星甚至是恒星都改造成适合居住的定居点，银河系中的恒星数量约有3000亿颗，而其中一部分还是包含有大量行星的恒星系，如果这些星球都能住人，那么人类预计就可以在住满之前具备向外太空继续拓展的能力。
然而，都说了环境恶劣，改造谈何容易，进度根本比不上爆炸增长的人口，即便是现在小分队所在的这颗星球，最开始也没有这样舒适，是殖民地的人们惨淡经营了数百年才有此成果的。
就在星球改造计划遇到瓶颈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来自一个疯狂而且变态的生物学家，他声称可以在短时间内令任何星球变得适合居住，连游荡在宇宙中的小行星都不例外。
一开始人们当然是当他在胡说八道了，但那位科学家下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样子了，他依照自己的主张，把自己植入进了一颗体积不足地球一半的行星中，并逐渐地与行星“融合”在一起，正如小分队所见的那样，他变成了星星。
听到这里，艾琳娜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这，”沃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这还算是人类吗？”
星星没有回答沃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争吵的时间比改造星球的时间还长，但时间确实是最狠的东西，随着时代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人口密度趋近饱和的社会，选择把自己改造成星星，自由地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
小分队从虫洞里出来的时候，几乎银河系里的每一颗行星，或是某颗行星的卫星，都是一个人，依靠恒星持久的光和热生存，因为植入是360°从外向内的，所以星球的表面都跟翻过好几遍地一样土质松软。
也就是说，小分队三人的灵长类动物外形才是人类中的异类，被星星视为有敌意的入侵者，若不是它认出了林克衣服上的航天局标志，三人早就没命了。
“咳咳，”林克清了清嗓子，“总之，结果也没坏到哪儿去，我们还可以在这哥们身上住下来。”
“这可不行！”沃兹和星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林克一脸茫然，他看向艾琳娜，只见后者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我接受不了，”沃兹沉着脸低声说道，“就跟你不认同我们一样，我可从没把你这怪物视作我们的同类，也不会在这恶心的泥球上住！”
“我也一样，”星星也语气严厉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是我的身体，我的领地，不是给异类寄生用的。”
“我们走，回飞船去，这是命令。”沃兹特意最后补了一句说给林克听。
“你们的飞行器我给你们挪过来了，你们上到表面就能看到。”说完，小分队面前的一道墙裂了开来，显现出一条朝上的通道，微弱的光芒从上面投了下来。
“告辞！”沃兹也不感谢人家给他们行方便，毫不客气地道别。
“而且你们得赶快了，”星星的语气突然弱了几分，“风暴就要来了。”
“风暴？”艾琳娜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什么风暴？你头皮上还会刮风吗？”
“是宇宙里的风暴，每隔一段时间，太空中会刮起一片由等离子体和未燃尽的核反应组成的风暴，它的威力是毁灭性的，每到这时候，人们都会尽量将自己的生物组织收缩进星球的内部以躲避风暴，要缩得非常深，你们几个在那种深度一秒都活不了，还是快走吧！”
“具体什么时候来到，你清楚吗？”林克问道。
“用远古人类的计时方式，大约半个小时后。”
那动作是得快点了，小分队在通道里飞速地朝地面跑去。
当他们到达地面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洞口里传来星星的说话声，
“我也该开始收缩了，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可怖的“呜呜”声，而且能看到一股燃烧着的沙尘暴正在逼近，风暴上方的天空还在不停地闪着电光，场面十分骇人。
“林克！”打在脸上的猛烈的风吹得沃兹根本说不出话，他只得钻进飞船里用通讯器用力叫喊，“我们没有时间了！你一边启动飞船一边赶紧找个最近的虫洞，路径点就别挑了，躲进去再说！”
“收到！”林克慌张地应答道，“问题是飞船的引擎正常，但就是飞不起来啊！”
“我也是！”艾琳娜也是一样的状况。
“见鬼！”沃兹最先察觉到原因，“刚才的地震让飞船又往里陷了一大半，拔不出来了！”
“队长，快看外面！”艾琳娜惊呼道。
沃兹朝舷窗外一看，卷着尘土的火焰已经烧到了面前，隔着飞船外壁都能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
一切都晚了。
闪电在噼里啪啦作响，火苗在跳着舞，整个世界都烧起来了，每一个原子都在狂欢般地飞来飞去，形成了一首末日的交响曲，曲终，一切都归于虚无。
演奏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沃兹睁开眼睛，飞船里的设备一切运转正常，窗外是一片黑暗。
我被炸上天，到太空里了？沃兹胡思乱想着，他再次尝试着发动引擎，随着轰鸣声响起，地面一阵微微的震动，眼前的黑暗突然破碎了，一片片地掉在地上，原来他们还在星球上。
小分队走下飞船，艾琳娜捡起一片黑色的碎片看了看，又闻了闻，上面是一股烧焦的臭味。
“是碳元素组成的生物组织，在高温下炭化了。”
艾琳娜说着，一面环顾四周，大大小小的碎块分布在以三艘胶囊飞船为圆心的圆形区域里。
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一根巨大的触手盘蜷起来，将三艘飞船包裹在其中。
“是……他吗？”林克喃喃自语道。
“但他不是说要缩进星球里头避难，不然会被风暴摧毁？”沃兹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些毫无生气的碎块。
虽然这么问了出来，但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星星伸手救了他们。
沃兹想起来刚才的洞口就在旁边，他走到洞口前，朝里面大声叫喊，
“喂！你还在吗！”
没有回音，
“你还活着吗，听见了就回答我，兄弟！”沃兹无意中喊出了一个奇怪的词汇。
“别喊了，”艾琳娜沉声说道，“你看看脚下。”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土地确确实实地在长出越来越长的裂缝，正一点点地解体。
一个小时后，小分队驾驶着飞船，从太空中看着这个死去的星球逐渐消失，三人都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林克才缓缓说道：
“唉，这是在太空，想给他立个碑都做不到啊……”
“那我们呢？”艾琳娜问道，“我们又没变成星星，总不能永远在这太空里飘着吧。”
“再回一趟虫洞，在里面待一段时间，未来总有个时候有人能收留我们。”沃兹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进入虫洞之前，三艘小飞船向全宇宙发送了广播，记录了他们的境况和诉求，希望未来有人能为三位远古人类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广播的最后，艾琳娜加了一条讯息，是一颗已经不存在的星球的各项数据，坐标、半径、主要成分等等都列得清清楚楚。
谁说在太空不能为人树碑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