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鸿鹄之志

自那夏至夜美丽的烟火之后，又过许久时间，时已渐入盛夏。
繁花于春日即绽，然于盛夏葳蕤，秋而枯败零落，冬而陷入沉沦永寂之中。飘零半生不觅薰华，渐没风中，余鬱鬯之暖意，残鹓鶵之幽鸣。
而我的爱情，于秋日而绽，总不会于一年后的今夏如繁花消湮于冬般凋零吧？
我想这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就算是再如何不稳固的爱情，毕竟也仍是爱情，怎样也不会于一年之中就走入末路。更何况还是我与风澜如此的羁绊。
 
时日愈发向前奔进，身心种种也发生颇多改变。
尤其是心理发生的改变，竟大到了自己还未曾去特意注意就已发现的程度。
人类这种生物，每时每刻都在改变，通过生活，通过环境，通过身边的人，通过社会中的事。改变潜移默化的进行，无时无刻，各方各面。
这种东西，当然也是量变促成质变。
我已无法去细数我这一年是经过了哪些事，但是比起一年前，连我自己都知道我不一样了。
 
今日又是休息日。
我正诧异，为何那么久以来都没有见过风澜被她的朋友什么的叫出去玩，而是要么和我腻在一起，要么被他哥叫去讨论学术或者“有些事情”时，电话就来了，似乎是她的朋友叫她出去玩。
不过我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女声，感到似乎有些熟悉。
但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我又没有听过几个女性说话。
风澜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她穿戴好后便出门了。
于是今天又是我一个人的时间了，渐渐地也已经习惯了如此情况，毕竟风澜出去后过不了多少时间就又会回来，我也不用失魂落魄啊。哈哈......
说起来似乎又有很久没有去过社团活动室好好地看看有没有什么事了。
既然无事，那便走吧。
 
来到社团活动室门口，门又是如往常一样虚掩着，于是我也又如往常一样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特别的是，今天社团活动室里竟然除了张雨灵，没有其他任何人。
一般来说张雨灵都应该是那个理所当然不在的人才对啊......
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打着电话。
“那个计划，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就只差收尾阶段，没错，接下来只要继续静静的等待就可以了，我想一般来说，这已经是最终的时刻了。”张雨灵的声音充满着自信。
不过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大概是他学期结束要上交的“作品”又或者是他在外面的什么工作吧。我没有打扰他，在一旁默默等着他打完电话。
“好。我明白，我会尽快的，那么就这样，再见。”
挂掉电话的他慢慢转过身来，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我，有些被吓到。
“我擦......你小子，怎么从来都不发出声音的啊？”
“呃......这不能怪我啊，而且我真的没发出声音吗？”
“......算了，那不是重点，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事？还是说想要哥哥我带你去找点刺激？”
“......不不不不！我只是想过来确认一下有没有我的事，仅此而已！”
“哦？”张雨灵表情微妙，“一般来说，嗯，没有。”
“好的......”本想起身离开，但是突然想到学长们即将毕业了，也许就将再也无法见面，然而其他三个学长过去的故事都已经讲给我听过，唯独剩下张雨灵社长还没有说起过......
总感觉如果不问问他，会有什么缺憾呢。
这么想着，我开了口：“诶对了，社长。这将近一年来，其他三个学长都闲着没事跟我讲了讲他们过去的故事，就只有社长你还没有讲过你的诶。要不，说来给我听听？”
张雨灵看了看我，哈哈一笑。“你知道了那个，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但是......总感觉知道了别人的人生之后，就能给自己的人生做一下向导。”
张雨灵听完我的话，又笑了起来，笑了十几秒后，说道：“好吧，看你这么些时间里，挺老实的，对风澜也不错，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他坐下了。
 
“老实说，我的童年、少年时期，运气不是太好。你知道吗？其实我讨厌女性，哦不，应该说是厌恶。”
我茫然的摇头。
“哼哼哼......是啊，如果把厌恶表现出来，我也就会失去一圈人际关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从血缘上或许该称作是我的‘母亲’的那个女疯子。既然你都听到我这么称呼那个人了，我想你也该明白那个人到底有多么可恨，有多么无耻。在我十三岁时，唯一能够给予我安慰的父亲也去世了，之后那个人更是变本加厉......呵呵，所以我十四岁时离开了那个早已不能成为‘家’的魔窟，自行找事做，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供给自己的学习。
老实说，我很喜欢你这个人。因为从那件事的一年后，其实我就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不过没有想到那么多年之后，还能遇到像你这样，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但却给我感觉那么好的人。”
我尴尬的笑笑，这到底算是褒奖还是贬低呢。
“或许是因为在你面前，无论是谁都能毫无防备的把心事吐露出来吧。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希望你不要因此就以为我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哈哈......
我，为什么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做许多自己的心想要的事呢？因为我需要人际关系，没错，我需要。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以说只是一个毫无长处的普通人，但却又活得不是多么顺利。”
“不过......”我想了想，如此道：“社长你现在不是可以算作挺成功的嘛，经常我来这里的时候，你都在进行什么大项目的制作。”
“呵呵呵......那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能力，但是我却深暗天赋之理，我做不到的，就借助别人的手来做，我无法深入的领域，就交给他人帮我解决，不就可以了吗？
所以我不断的扩展我的人际圈，交了不知道多少架构在利益关系之上的朋友，真心早就已经被淹没了。
不过啊，说起来可能是上天突然想起怜悯我了吧。”说到这里，张雨灵闭上眼，以鼻息笑着。“我成功的用这大学以来的几年，交到了真朋友，而且是具有帮助我达到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能力的朋友。”
“就是......林沧、刘叶、张越......吗？”我思考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嗯。没错。是他们三个，而且也只有他们三个，嘛，现在再算你一个？哼哼哼......”
竟然......只有他们吗？
张雨灵深深呼出一口气，道：“那么你猜猜，我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呃......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哼哼哼......之前我也说了，我讨厌女性，甚至是厌恶。所以我要达到的目的当然就是，造出最完美的类女性体，无论是有机还是无机产物，我绝对要让‘她们’超越所有的女性，成为最完美的存在，然后，完全替换掉女性这一存在。”
虽然我大致理解了他“母亲”的种种行为对他产生的影响，但我却没有料到这影响竟然深到如此地步。不禁脱口而出：“这......太疯狂了。这样是不对的吧？”
“哼哼哼......”他的表情十分诡异，“每个还未被承认的真理都将被当做荒诞无稽的疯话，每个提出了新秩序但却成为失败者的人也都将被当做异端在熊熊烈焰之中被焚烧殆尽。等着吧，我也很期待啊，我究竟将成为万人景仰的启示先驱，还是将成为人人唾弃的失败之人？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他语毕，笑的愈发疯狂。
我急忙与他告别之后，匆匆离开了社团活动室。
 
人类总是容易因为一些自己曾经受到过的影响而变得偏执，然而张雨灵的偏执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再联系一下之前，他可能已经完成的事，以及电话里说的内容。
总感觉他的“大业”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似乎即将迈出了。
我仍然不知道何为正确，何为错误。但对于他的这个想法，我虽不知如何提出反对意见，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苟同。
或许其鸿鹄之志，吾辈燕雀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