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犯罪】人心有毒

漆黑夜幕下繁华都市的街头，辉煌灿烂的灯火映照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喧嚣，浮动的光影晃出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
一个抱着两罐奶粉挺着大肚子少妇模样的女人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就要到凌晨十二点了。她将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抱着奶粉行色匆匆地向一个街心公园走去。耳机的线划过她温婉可人的脸颊，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的乌黑长发所掩盖。
与此同时，在她的对面，两个男人——一个四十岁上下胡子拉碴一脸凶相，一个二十岁出头带着点稚嫩的痞气，也正向公园的大门这边走来。小伙子把一罐奶粉紧紧抱在怀里，凶相大叔跟在他后面，不时左右张望。
女人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准确的说，是看见小伙子手里抱的奶粉，便微微低下了头。
女人跟小伙子的距离越来越近。
小伙子看见走过来的女人，神色紧张连忙躲闪。
女人跟小伙子几乎擦肩，就在这时，女人的脚步突然一偏，一个踉跄靠在小伙子身上，接着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咚、咚、咚——”三声闷响，三个奶粉罐滚落在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哎呦……”女人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将两罐奶粉收到怀里。
“我操！大肚婆你他妈……”小伙子刚要叫骂，大叔一把拉起他使了个眼色，“操——”小伙子不服气地骂了一句，甩过头弯腰捡起另一个奶粉罐。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不住地道着歉。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一听这边有动静，马上带着各自形形色色的心情聚拢过来围观凑热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还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掏手机的时候露出腰间的皮带，这皮带的头还在公园大门彩灯的照射下闪了一下，这一下刺到了人群里一个戴着卫衣连身帽跟面包耳机的青年的眼睛。大叔一见人多了，碰了碰小伙子的胳膊，示意他快走。两人躲开人群，走进公园。众人一看，男主角都走了，没有对手戏了，再看下去也没意思，就纷纷散开。
人群散尽，女人继续向前走去。她走过公园的大门，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她得意洋洋地把因为摔跤而凌乱了的头发挽到耳后，纤长的手指卷弄着耳机的线，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晓，计划成功了，比想象中的简单。”
电话那头交给她的计划是这样的：13号凌晨一刻，在城南公园里，会进行一场毒品交易。他们会把毒品藏在装奶粉的铁罐子里带过来。毒品的买家，涉及到这里的帮派势力，惹不起，所以我们只能从这毒品的卖家下手，他们只是最底层最低级的毒贩子，没势力，没背景，连基本的人身保障都没有。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必须在交易之前劫下这罐毒品，你扮成孕妇的样子，抱着两罐同样的奶粉，这样顺理成章，谁都不会怀疑你。行动的地点，就在公园的大门口。你假装摔倒撞到他，趁机把毒品掉包。这样，毒品就到了我们手里，他们交易不成，肯定会来找我们拿回毒品，这期间警察就会介入，警察介入，帮派就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我们就是安全的。等我们设下陷阱抓住毒贩，人赃并获交给警察，那赏金就是我们的。一旦把他撞倒，第一你是孕妇，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第二他们赶时间，也不会跟你耗下去，如果引来很多人的话，做贼心虚，他们更不可能呆下去，所以掉包之后你就尽管走人。
他们要是纠缠你，你就大吼大叫，引来更多的人……
公园大门口的暗处，那个戴着连身帽跟面包耳机的青年对着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不，失败了。没想到警察从这里已经介入了。而且，现在最糟糕的状况是，你被便衣跟踪了。”
“什么？！”女人一惊，稍稍扭头用余光试探着周围。
“别回头，你保持现在的状态，多绕几个弯，其他的交给我。”说完，晓摘下耳机，走出暗处。他分明看得清楚，那掏手机拍照的人刺眼的腰带是警用的。
晓快步跟上，发现跟在女人后面不远处的是两个人，一个瘦高，四十来岁，一个矮胖，三十出头。女人匆匆拐进了一条街边小巷。两个便衣正准备紧随其后，就在这时，一声“四大爷”从他们身后传来。
“四大爷！哎！四大爷！等我下啊！”晓大声对着便衣喊道。
“啊？”矮胖子闻声回过头去。
见矮胖子回头，晓的心里暗喜，“哎！四大爷！快等等我！”他几步迈到两个便衣跟前，对着矮胖子说：“四大爷，我爸他说了！欠您那两万块钱过两天就给您送回去！真的！哎……”
“你是谁啊？！谁是你大爷啊？！认错人了！”没等晓说完矮胖子就一口回绝。那个高瘦子还在往女人那边张望。
“怎么不认识我了四大爷？哎，这么晚了您跟我张叔去哪啊？走吧，去我家喝酒去！等我给我爸打个电话……”他说着一手拉着高瘦子一手翻弄着手机。
“哎！你给我看清楚了！谁是你大爷啊？！谁是你张叔啊？！”矮胖子连忙推开他。
“呦！你不是莫队的……”高瘦子回过头来看见晓，似乎发现了什么。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晓见状赶紧拉低自己的连身帽，转身离开。
“啧！现在这孩子……”矮胖子说着跟高瘦子转过身，女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转过来，晓也没了人影。“哎！”矮胖子忿忿地掏出烟来，自己叼上一根，又给高瘦子一根，一并点了起来。
两点火光在昏暗的小巷里显得格外耀眼。
“哎你说马哥，这女的要劫这罐毒品干嘛呀？”矮胖子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问道。
“为了钱吧。”
“还有刚才那小子！来的真是时候！还认错人……”
“恐怕是一伙的吧。而且……那小子好像……算了。”
“一伙的？这，他们又不贩毒，也不是帮派那边的，还劫了毒品，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猎人，专抓罪犯的猎人。他们的目的是赏金。行了，走吧大牛。”
“哦？哦……”矮胖子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再想下去，跟着高瘦子走着。
这两个便衣，高瘦子姓马，矮胖子姓牛，无论是出于职业还是出于他们的姓氏，他们都应该是人民的公仆，但此时的他们，却在心里为自己打着如意算盘——局里的二把手前一阵刚因为一些事情而空出了一个位子，局里的上上下下都在打着这个位子的主意，这两人也不例外。老马在局里资历算老了，大家都尊称他为马哥，可他就是“运气”太差，总也提不上干，老牛是新调到这个局的，总想找个机会往上“爬一爬”。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这罐毒品，在他们眼里就是立功提干的好机会，所以他们二位谁都没把这事通报局里。但毕竟位子只有一个，这二位虽然表面上算是个“专案组”，其实背地里也互相较着劲。
“马哥你说，帮派那边咱是惹不起的，那咱是先找毒品还是先抓毒贩？”老牛边走边问。
“先找毒品。现在毒品不在毒贩手里，就算我们抓住了毒贩，也没证据，只要毒品到了我们手里，那就不愁毒贩了……大不了我们还可以……”
“哦！马哥！真有你的！大不了我们还能‘钓鱼’……”
“哎！停！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你说那个什么猎人，我们抓不抓？”
“猎人嘛……看情况吧。”老马轻吐出一缕烟，心想这老牛，什么事都问我，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老牛心里也盘算着，这老马，真是个老狐狸啊，口风把的这么严，怎么才能从他那把这头等功给抢来！
……
“妈的！”那个最开始抱着毒品的小伙子将吸尽的烟头狠狠砸在这家简陋小旅店的地上，“他妈的大肚婆……”他大声叫骂着，这样可以稍微减轻一下他身上的伤痛。因为交易失败，他们差点没能从交易地点全身而退。“我们怎么办啊二叔？！”他回头对着坐在床上的凶相大叔问道。
二叔没说话，缓缓弹了弹烟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床上沉默着。他手里攥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时间和地址，最后一句话是“要货就来”。
这字条是女人掉包毒品的时候，在扑倒小伙子的一瞬间趁机塞进他上衣口袋里的。这摆明了是一个陷阱，但是不跳吧，他这一票就算是
白干了，跳，那可是个陷阱啊！他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复杂，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沉默仿佛凝固了空气和时间，击碎这沉默的，是二叔的手机。
他连忙拿出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女儿”，内容是又要交学费了，说好了今天给她汇钱的。他连忙回信，说出了点问题，钱过两天肯定汇过去，另外还说别学得太晚，早点休息，注意身体……他的女儿在老家，上高中。
回完了短信，二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无路可退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拿回那罐毒品！
“柱子……今年你多大了？”二叔问道。
“我？我……二十二、不是，我二十三了！……二叔你问这个干什么？”柱子一脸不解。
二叔吸了口烟道：“你还年轻，你还年轻……有些事……”他顿了一下，是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把话说下去。他又吸了口烟，继续说：“你……”
“二叔！你想说什么我明白！我……我……我知道我脑袋不好使但我也不傻！你带我干了这么多票了，哪次也没亏待过我……”柱子情绪有些激动，双手胡乱地比划着，“我知道这次这可能是一个套儿，但是……哎！我柱子出来混，别的不说，就是讲义气！二叔，您就是我亲叔！这么多次您待我什么样，柱子我心里清楚！这次您要是想自己吃他妈的独食去！不好使！要是这次不跟你去，那我他妈还讲什么义气？！那我不他妈白混了？！我……”
“柱子！”二叔厉声叫住他，“你是为了什么出来混的？”
“钱呗！正经的工作我干不来，就混呗！但是钱能混，义气，不能混！二叔！”
……
上午十点半的太阳，光芒跟温度都正好，直耸入天的高层豪宅披着它就像披着一件奢华的霓裳，然后轻蔑地嘲笑着一条马路之隔的阴影里待拆的低矮的旧式居民楼。这居民楼的墙上已经被涂上了大大的“拆”字，刺耳的拆迁动员广播不停地滚动播放，可还是有几家钉子户没有搬出。
此时，在这栋楼的某间屋子里，晓正对着镜子刷着牙。镜子下水池边摆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这间屋子的摆设简陋而且陈旧，仿佛与时代脱节。高分贝的拆迁广播不绝于耳，晓刷了牙洗了脸，对着镜子照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说：“吵死啦！喂！地图！这么吵干嘛还不搬走啊！”
“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地图！我叫世界！”房间里坐在床上捧着电脑修着自拍照的女人不耐烦的答道。她的长发都在脑后扎成一束，额头跟脸颊都冒着清新的光彩，完全没有了扮成孕妇时那种成熟韵味。
“好吧，郝世界同学，这么吵你干嘛还不搬走——干嘛还住在这种地方——”晓大声说道。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的……而且就那么点拆迁费！我才不干呢！倒是你！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这床起的真够早的！”世界头也不
抬，专心修着自拍。
“我可是被这破广播吵醒的！白天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工作时间……天啊！这么繁华发达的文明城市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就叫‘浮华的背后’！喏，你的早餐在桌上，早上买的，现在都凉了吧？快吃吧！”
“早餐？哇——没看出来啊，世界，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晓说着坐在桌前，看见油条跟豆浆，“嗯……不好意思，呃，世界……姐姐，豆浆……有点不符我的风格，好吧，我不爱喝豆浆……请问有牛奶么？”
“你有什么就吃什么吧！一个大男生挑什么呀？！就豆浆！爱吃不吃！”世界更加的不耐烦道。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她抬起头，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谁呀”。
“查水表。”门外的回答。
“查水表？这楼都被断水断电断煤气了怎么还查……”世界嘀咕着走去开门。
“等……”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想去阻止她，但还是慢了一步。世界打开了门，老马跟老牛闯了进去。
“哎你们……”
“我们是警察。”老牛打断了世界的话。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老牛看看世界，又看看手机上的照片，老马则一直盯着把脸扭到一边的晓。装着毒品的奶粉罐就摆在一个柜子上面，它就像一个导火索，随时可能引爆这事件，把情节匆匆画上句号。老牛跟老马也坐到了桌前。
“你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世界吼道。
“丫头，别喊了，我们是来抓毒贩的。”老牛说。
“我们又不是毒贩！”世界说。
“谁拿着毒品谁就是毒贩。”老牛狞笑道。
“你……”世界无言以对。
“行啊你们，都找到这里来了。”晓冷冷地说。
“我们是警察，想找到你们并不难。”老马说。
“说吧，你们想怎样？”晓转过头，目光锋利直戳老马。
“很简单。你们引出毒贩，我们抓。”
“你怎么这么相信我们能引出毒贩？”
“我想……你们有办法劫到毒品，应该不会引不出毒贩吧？毕竟只有人赃并获的交给警察，你们才能领到赏金啊，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但是现在，我们领不到赏金了吧？”
“聪明。”老牛在一旁接话道。
“那我们要是不合作呢？”世界问道。
“你们还有得选择吗？”老牛用手指敲着桌子，一幅剑拔弩张的架势答道。
“莫晓，叔劝你快收手吧，别再参与这些事了，有些事是没结果的，就算有，也不会是好结果。”老马对着晓意味深长的说，这句显然话里有话，且直接看傻了旁边的老牛和世界：老马怎么会知道晓的真名？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莫晓啊，现在的局势对你已经很不利了，这次你真的别无选择了。”
在老牛跟老马的威胁下，交涉陷入了僵局。
……
世界想起了第一次和晓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个下着雨的寒冷夜晚，冰凉潮湿的空气烘托着微妙的气氛。晓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就像鱼群里一条不起眼的鱼。
二十来岁的男生，独身一人，看起来普普通通柔柔弱弱带着点书生气——晓这样的人就是世界的目标。她觉得这样的人比那些成熟的一本正经的大叔容易得手得多，至少不会对她打什么坏主意。
她一脸焦急的神情，走到晓的跟前说：“你好，同学，我是别的城市来这里找朋友的，结果朋友没找到钱包手机都被偷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吃点东西，等我找到朋友就还你，真的，我不是骗子，不信你可以记下我的手机号……”
“你觉得我像是做慈善的吗？！”晓打断世界的话，世界尴尬地笑笑道：“不是……嗯，我真不是骗子，不信你记我手机号……”“你手机不是都被偷了吗？”“哦，那是我朋友的手机、真的……”“你不是没找到你朋友吗？你都找不到难道我能找到？”“……呃”世界被晓说得哑口无言，“……你还是个男生吗？！不就是找你借几块钱吗？！哪来那么多废话啊！真是的……”世界嘀咕着转身要走。
“哈，你知道为什么我没上当么？”晓问。
“为什么？”世界回头。
“因为我上礼拜就在这被你骗过一次了……难道我的长相善良得没特点？还是我的头脑长得比较简单？”
听了这话世界笑了出来。
“对了，我叫莫晓，现在缺一个帮手，你愿意跟我一起么？反正就那点钱，到哪不是骗啊。”晓说。
“我叫……郝世界。”
“哈哈，世界，有没有地图！”
“不许叫我地图！……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晓到底要干什么，他没说。世界只是隐约觉得，是要干件大事，而且钱也少不了。后来她跟着晓抓过几个通缉犯，但是她发现，这似乎并不是晓的真正目的。
……
车里，老牛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终于问起老马：“马哥，这莫晓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认识他？”
“他是莫队的儿子。”老马专心开着车。
“莫队？！莫队不是因为什么事……”
“对啊。”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
“不知道。这事就不是我们管的了。行了，做好明天行动的准备吧。”
老牛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于是他有点不耐烦的点了一支烟。他看着从他嘴里吐出去的团团烟雾，心里想着这事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据他现在掌握的情况来分析，郝世界，二十四岁，小时候她父亲工作出了事故，死了，然后母亲改嫁，从小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初中的时候起便混迹在社会上，前一段爷爷又死了，而且留给她唯一的不动产也要动迁了，所以她需要钱，跟晓混在一起也理所当然。莫晓，二十一岁，全国奥数亚军，在数学方面获奖无数，聪明，有非常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两年前母亲出了车祸，死了，真的只是意外么？他是莫队的儿子，虽然莫队犯了点什么事情，给局里空出了一个人人眼馋的位子，但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要说有关系，那就是他父亲出事以后，他就在大学退了学。但他好歹也算个官二代，不应该是为了钱，但不是为了钱，那他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老马，曾跟着莫队干过，看上去似乎对那个位置不怎么上心，他很显然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说，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莫队，究竟犯了什么事，怎么几乎所有跟他沾边的消息都搜不到。至于毒贩，那就好解释了，他们可能只是这桩大案子里一个小小的龙套……他甚至想到了帮派那边，但是他作为一个小警察对那边的情况了解的少之又少，所以也想不出什么。想来想去，他认为莫晓跟老马是这案子的突破口，第一，他们的疑点最多，第二，他们都是和莫队有关联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第三……想到这里，他笑了——自己干嘛这么认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小警察的职能范围了，他只不过想抓住这次的毒贩，领个头功，升个小官而已，想那么多干嘛？他真觉得自己好笑，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马哥，咱明天……没，没事。”他把头扭向车窗。
……
月亮都升到树梢了，夜幕下一片熟睡的沉静。可是老牛躺在床上却横竖睡不着觉，他心里乱得很。
翻身、下床、开电脑，老牛实在受不了自己好奇心的挣扎，同时自己的“理性”也在挣扎——这不是他该管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说不定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搞进去”！是明哲保身，还是明察秋毫？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抓挠……瞬间，他似乎
顿悟了老马说
的那一席话的意思……而且，他查到的东西，也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一次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在人陷入沉思的时候，时间好像总比平时流逝得快，当老牛觉得自己已经朝着真相迈出了第一步的时候，第二天已经悄然来到。
这个“不简单”的第二天，是个简简单单的阴天——阴云密布，阴风四起。下午三点，老马跟老牛驱车赶到了这座位于城郊的已经废弃了的烂尾楼。这座烂尾楼的楼顶，就是和晓约定好的地点。
这座烂尾楼，除了没有内部的各种硬件，但楼的大概形状还是有的，边上还有条铁楼梯，那是消防通道，着火的时候应急用的。楼里一片狼藉，地上布满了灰尘，老牛很快就发现了灰尘中的两对脚印，“马哥，这应该是毒贩的脚印，我们快走！”
此刻，老牛觉得自己的心就要沸腾了！仿佛真相已经距离自己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噔噔噔噔……”两人寻着脚印迅速跑到楼顶，可是一个人都没看见。两人四处张望，楼顶是个宽阔干净的平台，加上风大，现场被破坏，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们人呢？！”老牛问道。
“走了。”
“可是我们上来的时候楼梯上只有上楼的脚印啊！”
“那边有消防通道，肯定是从那边下去的。”老马挠挠头道，“我们来晚了。看来我们这次白干了。好了，回去……”
“马哥！”老牛愤怒的一把抓住老牛的衣领，“这结果你早就知道了吧？！”
“大牛，你先冷静冷静……”老马安慰道。
老牛气得浑身发抖，咆哮着说：“昨天我查过了，莫晓从退学到现在一共抓过四个人，两个是抢劫的，一个是杀人的，一个是诈骗的，他们都是被通缉的，但是这次不一样！你说他们抓人是为了赏金，但是这次的毒贩并没有被通缉！当时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我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这个问题你不可能没注意到！”
“大牛你什么意思？”老马挣开老牛。
“马哥！你肯定知道什么的！你为什么不说啊？！”老牛大声质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马平静地回答。
“好吧好吧、好吧！”老牛又气又急，“马哥你告诉我，莫队在哪？我去问他！”
“莫队死了。”老马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走吧……”
老牛呆呆站在原地，一脸错愕的表情。
……
就在一点的时候，这里的天空还隐隐约约能看得见阳光。晓跟世界来到这里。晓趴在护栏上，眺望着远处繁华的城市。
“晓，你给毒贩的时间是两点，给条子的时间是三点，但是这么早你就拉着我过来，你究竟想干嘛呀？”世界不解，为什么才一点晓就带她来到了这里。
“不干嘛，看风景啊。”晓淡淡说道。
“那为什么不走楼梯，非走吓死人的消防通道？”
“那是不在场证明。楼里灰尘太多，会留下我们的脚印。”
“哎，大家都想要这罐毒品，吸毒的是为了爽一下，条子是为了升官，我们是为了发财……你说贩毒的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发财吧？”她自言自语道。
“不，他们只是为了生存。”
“生存？”
“对，为了生存才选择铤而走险。”晓面向世界，“我们都一样，受了欲望的驱使才铤而走险。”
“你真打算跟条子合作？”世界问。
“不合作，毒品给毒贩。至少比交给警察好。”
“你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发财吧？”世界严肃了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晓笑了，“我就知道你会问我，所以特别留了一小时的时间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什么？！”
“两年前，我妈出了车祸。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个意外，但很不幸，这不是意外。这是因为我爸调查了一个案子，牵扯到了什么人，这算是给我爸的一个警告。然后，终于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他也被杀了。所以我想做的特别简单，我想查出真相。”
“那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个跟毒品有关的案子。”
“你……”
“你怕了？真相是要人命的，你现在选择退出还来得及。”
“嘁！姐活这么大什么时候怕过？！没有我你自己能干成什么事啊？！又不按时吃饭也不按时起床的！别耍帅了！就你自己？别忘了你还被我骗过一次呢……”
“姐，谢谢你。”晓看着世界的眼睛说道。
“啊……呃……”世界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干嘛！”她眼神闪躲道。
两点的时候，毒贩准时的来了。
柱子走在二叔的前面，此时他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就像个英雄！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随时为二叔抛头颅洒热血，大不了替二叔进去关两年。在他的想法里，坐牢永远比死更可怕，但是为了二叔，他都能挺住。
看见他们来了，晓对他们笑笑，“真准时啊。”他说。
“少他妈废话！货呢？！”柱子语气强硬。
“不急不急，你们先告诉我一件事吧，嗯，我给你们留了充足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条子才会到。”晓不紧不慢地说。
“别跟我废话！你他妈到底给不给？！”柱子一把将晓推了几个踉跄，然后他被世界拉到了一边。
“呵……”晓笑着站稳，面向二叔，二叔的目光坚毅且凶残，因为他实在是被逼到这条绝路上了——自打走上了贩毒这条路，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想让自己的女儿一定要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没办法，今天这事要是不成……无论如何都得成！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拔出事先藏好的刀子直直指向晓的胸口！“快把货给我！”二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晓！”见了二叔这穷凶极恶的架势，世界不禁叫了出来，忙推开跟她厮打在一起的柱子，跑了过去。
“二叔！”柱子只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涌到头顶！这场面他曾在多部香港动作片里见识过，如今可算玩把真的了！即使主角不是他。他又赶忙追上去拉住世界。
“哈哈……”被刀指着的晓却大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二叔的表情凶狠僵硬，声音依旧低沉。
“我，我不相信自己的命这么短。”晓的笑容渐渐收敛，“我也不相信你会那么傻，杀了我，你拿不到货，你拿到了货，也没必要杀我了，而且，条子可就要到了，你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了，难道你不想快点拿东西走人么？”
“东西在哪？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凭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告诉我，货就给你。”晓认真地说。
二叔沉思了片刻，缓缓把刀放下，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梅老板’，是什么人？”晓问。
“‘梅老板’？没见过，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毒品的买家，比这次跟我们交易的买家还大。”
“他是做毒品生意的？”
“不……好像不止。我就知道这些，别的不知道了，毕竟他不是我的客户。”
“道上都说‘梅老板’黄赌毒都干呢！”在一旁的柱子插了一句进来。晓跟二叔的目光立刻齐刷刷的对准他。“啊……我、我也是听道上的兄弟说的，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柱子连忙解释。
“好了，我们就知道这些，你别耍花样，货在哪？”二叔转过头问晓。
晓望着边上的消防通道说：“那边的消防通道，货就在那，拿到以后就顺着消防通道下去，别回头。”
二叔抬手招呼柱子，两人一前一后匆忙离去。
看他们离开了，世界走到晓面前，欲言又止。
“就这一条线索，也断了呢。”晓拍拍世界的肩膀，“走吧，回家吧。”
……
车里，老马默默开着车。因为行动扑了个空，老牛在一旁闷闷不乐的抽着烟。
此时老牛的内心更加的挣扎——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是继续追查下去，还是就此罢手，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他想，晓这次无论有什么目的，肯定也达成的差不多了，继续追查他的话案情肯定有所突破，但是，这是件既危险又没准儿的事，搞不好自己也会受牵连，别说升官了，最差的下场就是跟莫队一样……
而此时的老马，则想着莫队生前跟他说的话，莫队说：“老马，咱俩也是多少年的老战友了，有些事我不该瞒着你。这次的案子……确实比较麻烦，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的话，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儿子……以他的性格，我要是出事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请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他！……”
……
这天晚上，世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酒足饭饱之后，她问：“条子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吧？”
“那当然，毒品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了，他找我们干嘛。”晓答。
“哦，那你去把碗刷了吧。”
“啊？！”
“啊什么啊！我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好歹也要向我表示下感恩啊！”
“嘁——那你记得明天要给我买牛奶啊。我真受不了豆浆！”
“知道啦知道啦！”世界不耐烦的说了句，然后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
漆黑夜幕下繁华都市的街头，辉煌灿烂的灯火依然映照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喧嚣，浮动的光影晃出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