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by阿茗

“梦美好么？”
“不美好。”
“梦可怕么？”
“不可怕。”
“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需要梦呢？”
“因为，虚假有时候更美好啊……”
壹
林夕是造梦者，或是说造梦人。
顾名思义，造梦者，就是为人制造理想梦境的人。当然，梦是虚假的，但真金白银不是假的，每一个梦，带来的都是不小的财富。在这个奇特而富裕的行业，只有一条规则：睡或醒，自己选择。
梦，可以一直睡下去，也可以醒过来，梦境还是现实，在自己手中掌握，一旦选择，无法更改。所有人一辈子能有很多次次选择的机会，至于怎么选择，在你的一念之间。
小村旁，有一家小店。
小店的名字很奇怪，叫"若梦"。这家小店只有一种商品__梦。
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购买，有家产万贯的富翁，也有满身泥污的农民，一个最便宜的梦的价格够吃一周的面包，但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去买，因为现实太累了。哪怕逃避一会儿也好，一会儿也好。
贰
林夕合上了那本厚厚的订单册，墨已经用得干干净净，她看了看窗外的晚霞，叹息一声，一天，又快过完了，师傅以前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恐怕也是如此。把"歇业"的牌子挂上后，林夕总算有时间喘了一口气。算起来，师傅已经离开多久了?上一次见到时，好像是十年前的离别吧?哦，算起来，我也在这做了十年掌柜吧?什么时侯我也收个徒弟吧?把铺子交给他掌管，我自己一个人逍遥去~林夕想着，笑出了声。造梦师只有过了三十岁才可以收徒，一教又是五年。林夕记忆中的师傅，已经有浅浅的皱纹了。她才二十一岁，还有九年才能如此，说来说来说去也是个梦罢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林夕的思绪，门开了，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面包篮子，笑得很甜，"林夕也笑了，她里了里小姑娘的衣领，并拿了一颗水果糖给她:"把篮子放下吧，请把这个带回去 。"她指了指那个放在桌上的瓶子，把面包篮里的面包牛奶和
黄油取出，把瓶子放了进去。她目送着小姑娘渐渐远去，这家面包店的老板算是和她相识，每天都送面包给她，条件是每天给老板一个梦，虽然有点亏本，但林夕却不在意，这一向都是她的作风。
叁
林夕的眼睛猛地睁开，她梦见师傅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床边的那个瓶子，里面有一个梦，只要喝下去,就能看见师傅了。不行!林夕拿瓶子的手猛地一抽，瓶子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液体也渐渐消失了，造梦师是不能服用梦的，不然一旦不醒后果不堪设想。真是.......林夕在心里暗暗埋怨了一下自己，不是说好要忘记过去的么......天已经微微亮了，林夕干脆不再睡。十年前，在一个夜晚，师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有人说见到过师傅 也有人说师傅死了，林夕也找过 ，但日子久了，也就淡忘了。
窗帘拉开了，门口又挂上"营业"的标牌，砚台里的新墨散发着清香，钢笔吸好水，厚厚的订单翻开了，林夕也穿上了她那件中式衣，哦，新的一天，新的一天。
肆
很多时候，意外会不期而至。
战争，开始了。
人们首先感受到的，是生活那颗松动的螺丝，在一点一点地扭紧：面包，越来越贵，
黄油和牛奶已经几个月没吃过了， 村里常常有抓人去当兵的， 飞机越来越平凡地出现在小村里……
但林夕的店却更红火了，每天都有无数个因战争而失散的家庭需要梦，他们渴望在梦中和那些亲人团聚。那些在战场上失去儿子的老妇人们 ，失去丈夫的妻子们，那些想见到爸爸的孩子们，以及，那些渴望回家的士兵……每天都有无数人来到林夕的小店，每天也有很多人一睡再也没有醒来
伍
这一天同样过去了，林夕坐在椅子上，望着西下的太阳。
面包今天并没有送来，但林夕不饿，桌上还有昨天的面包，因为战争，林夕的食量变小了 ，以前一天吃完的，现在可以吃好几天。
门又响了，林夕打开门，是一个穿着
军装的男人，林夕有点失望，她希望是那个小姑娘，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但她还是收起失望的表情，微笑着对那个男人说：“请问，有什么事？”那人说道：“林夕小姐，请和我们走一趟。”林夕答应了。
当林夕出来的时候，已是早上，昨天的谈话，大概就是一个军官对林夕说了一大堆关于关掉小铺的话，说小铺散了军心，又说只要她关掉小铺，就保她衣食无忧。林夕静静地听了一夜，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不会关掉小铺的。”说完，便平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陆
军队把小铺给锁上了，第二天，锁不知道被谁砸烂了，林夕看着那把砸烂的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锁捡起，拿回了小铺。第三天，小铺被贴上了带有“拆”字的纸条，但不知道是谁把它撕了下来，林夕平静地把它烧掉了，望着熊熊烈火，林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连她自己都很惊讶，因为，这是她第一 次感到孤独。
日子还在继续，战争越打越发越厉害。好像不会停下似的，来小铺的人更多了，军队企图威胁人们进入小铺，但又被愤怒的人们赶走了，面包快已经买不到了，人们只好拿着家里的最后一点东西，到林夕的店里兑换一瓶没有战争的不醒之梦，林夕的小铺里摆满了那些兑换品：面粉，棉花，出嫁的嫁妆，许下永恒诺言的婚戒……一件一件，林夕越看越揪心，最终，她把它们放进了一只大黄花梨木箱——某个姑娘的嫁妆。
柒
战争已经打了半年了，地雷和炸药把小村炸得满目疮痍。又是一个不眠夜，林夕望着月亮出神，小山被炸掉了，这轮明月，很寂寞吧？林夕想。
有敲门声，林夕打开门，是面包房的老板，一个温和善良的中年男人，此刻，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面包篮——那个小女孩提的面包篮。
“请进”林夕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很久没说话。林夕打破了沉默：“令爱已经睡了罢？”老板趴在桌子上，哭了。当他平静下来的时候，林夕才明白，老板的女儿，那个每天给她送面包的小姑娘，那天不是没来，而是被炸死在给她送面包的路上。
“请节哀”林夕说道，她感觉有自己的某一部分，因为这个消息，而失去了。
捌
又有师傅的消息了。
林夕想冒险一试。
有人说，在森林里看到过师傅。
林夕走进森林的时候，还是早晨，她苦苦寻找了一天，当她坐下时，已经是傍晚了。但师傅，还是没有找到。
当她正准备放弃希望时，看到远远地一簇篝火，真暖和啊。林夕笑了，自嘲地笑了，师傅已经消失了，怎么可能找的到呢？真是……痴人说梦啊，她挣扎地走上前去，因为她的脚 ，已经走了一天了。
篝火越来越近了，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火旁，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林夕坐下，喝了一口她包里的啤酒，这本来是给师傅留的。
“嘻嘻……”林夕笑了“你说，我怎么可能找到师傅呢？”她对那人影说道，笑着，哭了。
“你是？”男人打量着林夕，“小村里买萌……哦买梦的。”林夕笑得很高兴，但泪却掉到了地上。
人影变成一个人，又重叠开来，模模糊糊的，因为眼泪的缘故。
玖
“喂喂，林夕！”那人喊到，“你谁啊？”林夕醉醺醺地问，“小夕！小夕！我是师傅呀！”那人喊到“师傅……么？”林夕睁大眼睛，人影重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就是师傅！林夕的酒醒了 ，“师师师……傅！”林夕惊讶地看着中年人。，“这么多年了，我的小夕长大了……”师傅笑着说，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了师傅，下一秒，是子弹穿透棉衣的声音。
师傅倒下了，脸上带着微笑。
“师傅？”林夕惊恐地问到，红色的液体，在慢慢的从胸前的洞口溢出，林夕的衣服，也被染上了一抹红。当她发现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哭了，林夕，突然想逃避这个世界，哪怕一会儿也好。
拾
师傅的棺材和墓碑做好了，林夕看着那具棺材，有点恍惚，她现在才知道师傅是有一个名字的，叫江枫。
这段时间内，还发生了一件事，面包店老板请求林夕给他一个梦，一个不会醒梦，他想见到女儿，林夕答应了。
当面包店老板住进他的梦中时，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很像师傅的那个微笑，真的很像。
林夕什么也没说，只是去师傅的墓前烧了一簇纸钱。火焰飞溅，纸花也碎成了一片片的，正如她的生活。
终篇
师傅死后半个月，小铺，被炸毁了。
这是林夕去上坟时发生的事情。
当她回来时，小铺不见了 ，面前，只有废墟。
林夕面无表情，只是在废墟中疯狂翻啊翻，在她满是血和玻璃渣的手上，出现了一瓶梦，上面用很好看的楷书写着：“梦无反悔，一去不回。”是她自己写上去的。
林夕的手颤抖着，“一去不会……么？”她笑了笑，喝下了。
，林夕的心，也在渐渐地收紧。
林夕倒在了地上，她再也不想也再也不能离开梦了，梦里和平的小村，小女孩，还有师傅……她笑着睡了。飞机飞过，留下一道优美的曲线，废墟里，反射的阳光看上去是那么虚幻，是玻璃渣么？也许是吧。
又是很多年，战争结束了，小村恢复了平静，但这一切，林夕再也见不到了。记得林夕的人给她修了一个墓碑，在她的师傅旁边，碑上的女孩，笑得很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