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岁月忽已晚》（78-82）
【78】
我以为，只要我陪着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他就可以在这些日子里，笑着，哪怕有一瞬间的满足，也是我的幸运、我的心愿，可是，当我怀抱着疼痛发作时的吴世勋，巨大的无力感把我包裹起来。
“世勋……”我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他还是浑身颤抖的在我怀里，修长的手握紧我的衣角，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只是偶尔看着我，眼睛里却是湿润的水雾。那眼神在我心里，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痛。
“世勋，”我几乎要流眼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痛的搅起来，“世勋，”我说，“别痛了，求求你别痛了……”
什么陪伴，什么宠爱，全都是假的，我的爱救不了他，我的心痛分担不了他的一点病痛。他就那么在我面前痛的浑身发颤，我除了抱着他，无助的流眼泪，我什么也做不了。
太折磨了，真的。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远离我，远离我们，远离这个世界的温暖，却无能为力。我的爱，什么也做不了。
它太卑微了。
每次，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我也会觉得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何况，他痛的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变长。熬过来那段让我们两个人都窒息的时间，吴世勋浑身是汗的蜷在我怀里，面无血色的对着我虚弱的笑，“鹿哥，”他说，“好了，不痛了……”
然后我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鹿哥，你别哭，”他吃力地抬起手擦掉我眼角的泪，“我看见你哭，就好难过啊，我真的不痛了，你不要哭了……”
我更加难过，抱着他，吻他的眉毛眼睛，“世勋，世勋……”
我知道，这些日子，也在慢慢远去，尽管痛着，却还能守在一起的日子。
直到他自己提出要做手术，我却感到更深的恐慌。我何尝不知道，他是想活下来，陪我在这个世界上再多走一些路。可是，只要我想到他甚至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我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答应他。
在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体会到我的无助与惶恐，真的，没有人。我像是站在孤峰上，进不得，退不得。
那次落荒而逃，我一直没敢再去见吴世勋。直到在外边转悠了两个小时，才恍然大悟那小孩还没吃早餐，于是赶紧往回跑。气喘吁吁的推开门时，吴世勋正一手撑在墙上低着头，一手揉着眼睛，脸色苍白，像是在眩晕，他这副样子几乎吓得我心跳出来，赶紧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往沙发那边走。
在我怀里闭眼缓了一小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世勋，哪里不舒服？”我慌乱地问。
他在我怀里缩了缩，“没事，就是刚才有些晕。”说罢把脸埋进我的胸口。我抚摸着他过分瘦削的背，不知该说什么，又怕他再提手术的事。两个人像是互相取暖一般依偎在一起，却第一次有了尴尬的感觉。直到他在我怀里闷闷的喊了声鹿哥，侧脸看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鹿哥，”他说，“鹿哥，我听你的。”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眼泪又差点掉下来，看我要哭，那小孩立即贴在我身上，“鹿哥坏，不做早饭就跑了，我饿了！快做饭！”勉强自己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们没再提过手术的事，直到那一天。
【79】
自从那天，鹿晗和吴世勋都不再提手术的事。鹿晗每每望着那小孩即使睡去也因疼痛皱起的眉头，都觉得心痛难忍。
“世勋，世勋呐……”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吴世勋睡着的时候，这样喃喃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像极了患得患失的人在自言自语。而他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当他疲累的趴在床边沉沉睡去时，吴世勋都会睁开眼睛，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疲惫的眉眼，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他舍不得，眼前这个人皱一下眉。
这几天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降得厉害。鹿晗在超市急匆匆地往篮子里扔一些日用品，脖子上还围着出门时那小孩给自己围地红围巾。等到结了账，鹿晗几乎是跑着出了超市打到出租车往回赶。一进门，鹿晗将买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赶紧轻手轻脚地打开吴世勋卧室的门，看他是不是还在睡觉。
床上没有人，被子被凌乱的翻到一边，鹿晗心里咯噔一声，“世勋！”
没有人回答他，鹿晗几步走进来，“世勋！”他瞬间紧张起来，直到听见洗手间里隐约的声音，赶紧走到洗手间门口，“世勋，你在里面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发颤。
仍是没有人回答他，鹿晗伸手推门，那扇门一打开，鹿晗只觉得心脏都被生生撕扯了出来。他的吴世勋，趴在洗手池上，一手插进胃腹里，一手掩嘴，鲜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里汨汨不断的流下来。洁白的瓷砖上满是蜿蜒的血迹，空气里都是血甜腻的气味。吴世勋目光都已经涣散了，却还在无意识地呕着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世勋！”鹿晗的声音几乎撕心裂肺，几步的距离，他想跑过去，却还站不稳的摔了一跤。“世勋，世勋……”他颤抖着把人圈在怀里，吴世勋还没什么意识，“你别吓我，别吓我，我是鹿哥啊……”
鹿晗慌乱的擦着吴世勋嘴边的血，那血却像是擦不尽一样，越来越多。怀里的人却还是意识不清的按着胃，浑身颤抖。
suho这几天就发现灿烈魂不守舍的太反常，刚逼着灿烈说清了整件事，他心如火烧，一边气那小孩的隐瞒，一边又心疼担忧的要死，就拉着灿烈一起去那两人住的地方。进门时，听见的就是鹿晗肝胆俱裂的呼喊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暗叫不好赶紧往声音的来源处跑。果然看见的，就是衣服都被血染红了的吴世勋和鹿晗。那个眼神温柔的鹿晗，此刻眼睛血红，满眼都是恐惧。
“快叫救护车！”suho一边冲过去帮鹿晗把吴世勋抱出来，一边对着愣在门口的灿烈喊。
鹿晗已经站不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模糊了他的双眼，直到suho摇着自己的肩膀让自己镇定，他才回过神来。
救护车来得很快，等到吴世勋被抬上救护车，鹿晗还是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看着吴世勋及时昏迷过去也还在咳着血沫，心痛难耐。
“世勋……世勋，你不要吓鹿哥，你醒醒，……鹿哥听你的，我们做手术，我们做手术……”他亲吻着吴世勋满是血污的手，泪如泉涌。
是自己太自私了，是他太自私了，他的吴世勋这么痛这么难过，自己为什么还一定要为了那几天的陪伴，让他忍受这些……
“世勋……”
suho此刻才真正感觉到恐惧，刚才的情况容不得他犹豫，现在看着吴世勋不住地呛咳，氧气面罩上都是血，还有一直在发抖眼睛通红的鹿晗，他才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是要留不住了。
救护车在路面上急速地行驶，溅起一层蓄积的雨水。
【80】
suho看一眼像石像一样站在急救室门口的鹿晗，不忍的拍拍他的肩膀。从吴世勋送进里面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
“鹿晗，你坐下等吧，会没事的。”suho开口安慰他，拉着他坐会旁边的座椅上，一看见鹿晗的眼睛，suho几乎惊叫出声音。眼前的人眼睛血红，细细一看，竟然是蒙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你的眼睛……”suho皱着眉端详着鹿晗的眼睛，担忧的不行。鹿晗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空气里某一个地方。
直到急救室的门打开，鹿晗才像是复活一般猛然站起来，拉住走出来的医生，“他……他……”他已经恐惧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救过来了……”
听见回答，鹿晗放开医生的衣服，站不稳的往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suho赶紧过来扶他，“鹿晗，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抚着他。
鹿晗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了出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心里痛得厉害。他快恐惧的疯掉了。那些之前吴世勋说过的话，给过的安抚，此刻根本算不得数，那些不能让他镇定，无法让他不害怕，他只要一想到他气息奄奄的样子，就快被折磨疯了。这一次，勉强把他从死神手里拽回来，那么，下一次呢？还会这么幸运吗？
路过的人，几乎都能猜到那个坐在急救室门口放声大哭的人是为了什么，却不会有一个人了解，他心里刻骨的痛。
********************
“喝点水。”suho看一眼一直握着吴世勋手的鹿晗，递给他一杯水。
鹿晗摇摇头，仍是看着吴世勋目光一刻也离不开。suho无奈的把水放回去，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眼前这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从未见过鹿晗像昨天一样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恐慌，他太害怕了。
“你决定让世勋做手术？”suho轻声问。
鹿晗这才回过头，看自己一眼。他的眼睛此刻已经退去了血雾，显得疲惫无神。整个人也是憔悴的厉害。“嗯。”他点点头，“是。”
“你知道后果的……”
“我知道，”鹿晗回答，“可是他太痛了……我看着他这么痛，我也快疯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绝望。
suho不再说什么，只是皱紧了眉头。他看一眼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吴世勋，忽然湿了眼眶。
suho接到公司电话时，拉着一直坐在门外不肯进来的灿烈，不得不先离开医院。二人一路沉默，灿烈失魂落魄的走着，眼睛红肿。
“哥……”suho本也是满腹心事，身后跟着的灿烈忽然带着哭腔叫自己，他转过头，看着眼睛湿润的灿烈。
“哥，世勋他，会好的吧？”灿烈问，声音颤抖。
他会像以前一样，回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走下去的吧。
鹿晗还守着吴世勋，他想着出门前那小孩还弯着眉眼给自己围围巾，一转眼居然差一点就再见不到他了，心里痛得厉害。
吴世勋醒过来时，混沌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鹿晗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哥……”他笑了笑，声音微弱到连自己到听不清。
“你这坏小孩……”鹿晗温柔的责怪着他，抚摸着他的眉眼，俯下身子和他互相抵着额头，“你把鹿哥吓坏了……”他轻声说。
吴世勋闭上眼睛，感觉到鹿晗的眼泪和自己的眼泪混合到一起，“对不起……”他说，还未说完，被鹿晗微凉的唇堵在唇齿之间。
“世勋，我害怕……”
【81】
“世勋，我害怕……”那个时候，感觉到吴世勋微弱的呼吸，我的眼泪泛滥成灾。
“鹿哥不怕。”吴世勋的声音低弱沙哑，看着我的眼睛泛着水光。
“我听你的，”我摸着他的头发，“我们做手术，做了手术，世勋就不会那么痛了，世勋就可以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了……”
抱着他，这感觉像是劫后余生。
当我走进他的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那个年长的医生在听完我的话后扶了扶眼镜，“你们确定要动手术？”他皱着眉看着我，我本来已经沉寂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对，”我点点点头，“做。”
“成功几率大的时候，病人并没有选择手术，现在的话，把握真的很小，后果，我早就和你解释过了，你确定？”
我的手指已经开始轻轻发抖，“确定。”我努力维持着镇定，仍是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摇了。
“好吧，只是现在病人的身体到底怎样，还适不适合做手术都需要经过详细的检查，我会尽快安排开刀来确定他的情况，然后制定手术方案。”
我说了声谢谢，站起来就想逃开这个地方，身后的医生却叫住了我，“无论如何，先问问那个孩子有什么心愿吧……”
他的声音悲悯无奈。
我转过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颤抖，我害怕，真的，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怕这个决定，会让我彻彻底底失去吴世勋。
等我再回到病房，吴世勋正迷迷糊糊的睡醒，他最近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和人说话，下一秒就会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醒来看到我时，又会抱歉地笑笑，说“鹿哥对不起，我又不小心睡了……”
“鹿哥对不起，我又不小心又睡了……”看着我，他伸出手，我急忙握住。
“没事，困就睡，我守着你呢。”我迫使自己笑得开心一点。
吴世勋闭了闭眼睛，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微微嘟着嘴，“我可不想整天这么睡着……”
“笨蛋。”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鹿哥上来抱着我睡……“他指了指病床，我无奈的划了一下他的鼻子，钻进被子里抱着他，怀中那副过分瘦弱的身体让我心酸。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很快就给我们安排时间手术，”我看着怀里的吴世勋，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可以吗？”
怀里的人一直没有回答，直到我以为他睡了，他才开口，“鹿哥，”他说，“如果我睡太久，你要记得，叫我起床……”他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进我怀里不肯抬头。
“好。”我拍拍他的背，“不要担心。”
“嗯。”他的声音还是低沉。
“世勋，”犹豫再三，我想起医生的话准备开口，安慰似的，我吻吻他的头发，“你记得鹿哥说过，要和你单独看一场烟火吗？”
“记得，鹿哥说了，就你和我。”他抬起头，眼眶氤氲的看着我。
“鹿哥明天就带你看好不好？”我问他。
吴世勋有些失神地看了我几秒，摇摇头，“不好，”他说，“我要做完手术再看。”
我的心一痛，“世勋……”
“鹿哥答应了，如果我睡太久的话，会叫我起床的，”他顿了顿，“我醒了……然后我们一起看烟火，好吗？”他看着我，眼睛里透露出小孩子一般的倔强。
“好，我们做完手术再看。”我胸口发痛，拥紧他，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82】
吴世勋被推进手术室时，鹿晗就等在门外。他的脸上，是千帆过尽后的平静。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门外等候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昨晚医生的话还在耳边：“我们会先开刀确定他的情况，如果还有救，那我们不遗余力一定救他，只是这个几率……你是知道的，还有一种可能……”鹿晗的眼睛安静地暗了暗。
还有一种可能……
以前，他总是觉得，无论是什么，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愿意为之努力，那么结果一定是令自己满意的。而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倾尽所有仍然无能为力的感觉。这像一根绝望的藤，慢慢勒紧他的喉咙。他甚至觉得，连反抗都不必了。
灿烈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十五分，距离吴世勋推进去刚刚过去十分钟，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折磨了几个世纪，真真切切的，分秒如年。
而此刻手术室里，气氛更是凝重。精细的手术刀划开苍白的肌肤，经验丰富的医生皱着眉探查着他的病人。
“……”旁边的助理医生冲着主刀医生惋惜的摇摇头，有些不忍的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人。他是个那么年轻的男孩子，眉目如画，只是这样美好的生命，还是快要被这些疯狂的癌细胞吞噬了。
主刀医生轻轻地叹一口气，最终开口，“缝合吧，不用手术了。”
“嘭！”
suho本来低着头，却忽然听到人摔倒的声音，猛然抬起头，原本在不安踱步的灿烈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地板上。
“灿烈，没事吧？”suho赶紧上前去扶他，却发现灿烈浑身颤抖的死死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suho看过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灯，灭了……等他再机械的转过头看鹿晗，才发现鹿晗早就目光呆滞的看着那盏灯，脸上无悲无喜。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癌细胞已经转移无法进行手术，也就是说，没有救治可能……那么，为了他剩下的那些天，我们就会结束手术。”那个医生的话。
而现在就熄灭的灯，就在陈述着这个可能吧。鹿晗忽然觉得喉咙发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撑着扶手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他暗暗想，你得好好的去照顾他啊，不要难过啊……至少，不必再担心，下一次见他，就是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对着气息全无的他诀别啊，至少，还有些日子，见到会说会笑，会呼吸的吴世勋啊……鹿晗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那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断开来，可是，他不能在吴世勋之前倒下。
suho正在拖着灿烈站起来，鹿晗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还是那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手术室的门。suho看着这样的鹿晗，第一次觉得恐惧，现在的他，平静的不像话。
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吴世勋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对着他们摇摇头，“以后的日子……好好陪陪他…。”
鹿晗点点头，愣在原地像是在想什么，却并不上前去看吴世勋，等到护士推着移动床要往加护病房去时他忽然拉住离自己近的护士，张开口，先于话冲口而出的，是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溅到白色的被单上晕染开颜色也变淡，点点滴滴，像极了惨烈的樱花。
“世勋……”染血的唇吐露的两个字，是那样深溺的温柔。
THE END
我以为，只要我陪着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他就可以在这些日子里，笑着，哪怕有一瞬间的满足，也是我的幸运、我的心愿，可是，当我怀抱着疼痛发作时的吴世勋，巨大的无力感把我包裹起来。
“世勋……”我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他还是浑身颤抖的在我怀里，修长的手握紧我的衣角，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只是偶尔看着我，眼睛里却是湿润的水雾。那眼神在我心里，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痛。
“世勋，”我几乎要流眼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痛的搅起来，“世勋，”我说，“别痛了，求求你别痛了……”
什么陪伴，什么宠爱，全都是假的，我的爱救不了他，我的心痛分担不了他的一点病痛。他就那么在我面前痛的浑身发颤，我除了抱着他，无助的流眼泪，我什么也做不了。
太折磨了，真的。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远离我，远离我们，远离这个世界的温暖，却无能为力。我的爱，什么也做不了。
它太卑微了。
每次，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我也会觉得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何况，他痛的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变长。熬过来那段让我们两个人都窒息的时间，吴世勋浑身是汗的蜷在我怀里，面无血色的对着我虚弱的笑，“鹿哥，”他说，“好了，不痛了……”
然后我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鹿哥，你别哭，”他吃力地抬起手擦掉我眼角的泪，“我看见你哭，就好难过啊，我真的不痛了，你不要哭了……”
我更加难过，抱着他，吻他的眉毛眼睛，“世勋，世勋……”
我知道，这些日子，也在慢慢远去，尽管痛着，却还能守在一起的日子。
直到他自己提出要做手术，我却感到更深的恐慌。我何尝不知道，他是想活下来，陪我在这个世界上再多走一些路。可是，只要我想到他甚至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我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答应他。
在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体会到我的无助与惶恐，真的，没有人。我像是站在孤峰上，进不得，退不得。
那次落荒而逃，我一直没敢再去见吴世勋。直到在外边转悠了两个小时，才恍然大悟那小孩还没吃早餐，于是赶紧往回跑。气喘吁吁的推开门时，吴世勋正一手撑在墙上低着头，一手揉着眼睛，脸色苍白，像是在眩晕，他这副样子几乎吓得我心跳出来，赶紧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往沙发那边走。
在我怀里闭眼缓了一小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世勋，哪里不舒服？”我慌乱地问。
他在我怀里缩了缩，“没事，就是刚才有些晕。”说罢把脸埋进我的胸口。我抚摸着他过分瘦削的背，不知该说什么，又怕他再提手术的事。两个人像是互相取暖一般依偎在一起，却第一次有了尴尬的感觉。直到他在我怀里闷闷的喊了声鹿哥，侧脸看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鹿哥，”他说，“鹿哥，我听你的。”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眼泪又差点掉下来，看我要哭，那小孩立即贴在我身上，“鹿哥坏，不做早饭就跑了，我饿了！快做饭！”勉强自己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们没再提过手术的事，直到那一天。
【79】
自从那天，鹿晗和吴世勋都不再提手术的事。鹿晗每每望着那小孩即使睡去也因疼痛皱起的眉头，都觉得心痛难忍。
“世勋，世勋呐……”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吴世勋睡着的时候，这样喃喃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像极了患得患失的人在自言自语。而他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当他疲累的趴在床边沉沉睡去时，吴世勋都会睁开眼睛，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疲惫的眉眼，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他舍不得，眼前这个人皱一下眉。
这几天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降得厉害。鹿晗在超市急匆匆地往篮子里扔一些日用品，脖子上还围着出门时那小孩给自己围地红围巾。等到结了账，鹿晗几乎是跑着出了超市打到出租车往回赶。一进门，鹿晗将买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赶紧轻手轻脚地打开吴世勋卧室的门，看他是不是还在睡觉。
床上没有人，被子被凌乱的翻到一边，鹿晗心里咯噔一声，“世勋！”
没有人回答他，鹿晗几步走进来，“世勋！”他瞬间紧张起来，直到听见洗手间里隐约的声音，赶紧走到洗手间门口，“世勋，你在里面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发颤。
仍是没有人回答他，鹿晗伸手推门，那扇门一打开，鹿晗只觉得心脏都被生生撕扯了出来。他的吴世勋，趴在洗手池上，一手插进胃腹里，一手掩嘴，鲜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里汨汨不断的流下来。洁白的瓷砖上满是蜿蜒的血迹，空气里都是血甜腻的气味。吴世勋目光都已经涣散了，却还在无意识地呕着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世勋！”鹿晗的声音几乎撕心裂肺，几步的距离，他想跑过去，却还站不稳的摔了一跤。“世勋，世勋……”他颤抖着把人圈在怀里，吴世勋还没什么意识，“你别吓我，别吓我，我是鹿哥啊……”
鹿晗慌乱的擦着吴世勋嘴边的血，那血却像是擦不尽一样，越来越多。怀里的人却还是意识不清的按着胃，浑身颤抖。
suho这几天就发现灿烈魂不守舍的太反常，刚逼着灿烈说清了整件事，他心如火烧，一边气那小孩的隐瞒，一边又心疼担忧的要死，就拉着灿烈一起去那两人住的地方。进门时，听见的就是鹿晗肝胆俱裂的呼喊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暗叫不好赶紧往声音的来源处跑。果然看见的，就是衣服都被血染红了的吴世勋和鹿晗。那个眼神温柔的鹿晗，此刻眼睛血红，满眼都是恐惧。
“快叫救护车！”suho一边冲过去帮鹿晗把吴世勋抱出来，一边对着愣在门口的灿烈喊。
鹿晗已经站不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模糊了他的双眼，直到suho摇着自己的肩膀让自己镇定，他才回过神来。
救护车来得很快，等到吴世勋被抬上救护车，鹿晗还是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看着吴世勋及时昏迷过去也还在咳着血沫，心痛难耐。
“世勋……世勋，你不要吓鹿哥，你醒醒，……鹿哥听你的，我们做手术，我们做手术……”他亲吻着吴世勋满是血污的手，泪如泉涌。
是自己太自私了，是他太自私了，他的吴世勋这么痛这么难过，自己为什么还一定要为了那几天的陪伴，让他忍受这些……
“世勋……”
suho此刻才真正感觉到恐惧，刚才的情况容不得他犹豫，现在看着吴世勋不住地呛咳，氧气面罩上都是血，还有一直在发抖眼睛通红的鹿晗，他才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是要留不住了。
救护车在路面上急速地行驶，溅起一层蓄积的雨水。
【80】
suho看一眼像石像一样站在急救室门口的鹿晗，不忍的拍拍他的肩膀。从吴世勋送进里面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
“鹿晗，你坐下等吧，会没事的。”suho开口安慰他，拉着他坐会旁边的座椅上，一看见鹿晗的眼睛，suho几乎惊叫出声音。眼前的人眼睛血红，细细一看，竟然是蒙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你的眼睛……”suho皱着眉端详着鹿晗的眼睛，担忧的不行。鹿晗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空气里某一个地方。
直到急救室的门打开，鹿晗才像是复活一般猛然站起来，拉住走出来的医生，“他……他……”他已经恐惧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救过来了……”
听见回答，鹿晗放开医生的衣服，站不稳的往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suho赶紧过来扶他，“鹿晗，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抚着他。
鹿晗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了出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心里痛得厉害。他快恐惧的疯掉了。那些之前吴世勋说过的话，给过的安抚，此刻根本算不得数，那些不能让他镇定，无法让他不害怕，他只要一想到他气息奄奄的样子，就快被折磨疯了。这一次，勉强把他从死神手里拽回来，那么，下一次呢？还会这么幸运吗？
路过的人，几乎都能猜到那个坐在急救室门口放声大哭的人是为了什么，却不会有一个人了解，他心里刻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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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水。”suho看一眼一直握着吴世勋手的鹿晗，递给他一杯水。
鹿晗摇摇头，仍是看着吴世勋目光一刻也离不开。suho无奈的把水放回去，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眼前这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从未见过鹿晗像昨天一样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恐慌，他太害怕了。
“你决定让世勋做手术？”suho轻声问。
鹿晗这才回过头，看自己一眼。他的眼睛此刻已经退去了血雾，显得疲惫无神。整个人也是憔悴的厉害。“嗯。”他点点头，“是。”
“你知道后果的……”
“我知道，”鹿晗回答，“可是他太痛了……我看着他这么痛，我也快疯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绝望。
suho不再说什么，只是皱紧了眉头。他看一眼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吴世勋，忽然湿了眼眶。
suho接到公司电话时，拉着一直坐在门外不肯进来的灿烈，不得不先离开医院。二人一路沉默，灿烈失魂落魄的走着，眼睛红肿。
“哥……”suho本也是满腹心事，身后跟着的灿烈忽然带着哭腔叫自己，他转过头，看着眼睛湿润的灿烈。
“哥，世勋他，会好的吧？”灿烈问，声音颤抖。
他会像以前一样，回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走下去的吧。
鹿晗还守着吴世勋，他想着出门前那小孩还弯着眉眼给自己围围巾，一转眼居然差一点就再见不到他了，心里痛得厉害。
吴世勋醒过来时，混沌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鹿晗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哥……”他笑了笑，声音微弱到连自己到听不清。
“你这坏小孩……”鹿晗温柔的责怪着他，抚摸着他的眉眼，俯下身子和他互相抵着额头，“你把鹿哥吓坏了……”他轻声说。
吴世勋闭上眼睛，感觉到鹿晗的眼泪和自己的眼泪混合到一起，“对不起……”他说，还未说完，被鹿晗微凉的唇堵在唇齿之间。
“世勋，我害怕……”
【81】
“世勋，我害怕……”那个时候，感觉到吴世勋微弱的呼吸，我的眼泪泛滥成灾。
“鹿哥不怕。”吴世勋的声音低弱沙哑，看着我的眼睛泛着水光。
“我听你的，”我摸着他的头发，“我们做手术，做了手术，世勋就不会那么痛了，世勋就可以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了……”
抱着他，这感觉像是劫后余生。
当我走进他的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那个年长的医生在听完我的话后扶了扶眼镜，“你们确定要动手术？”他皱着眉看着我，我本来已经沉寂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对，”我点点点头，“做。”
“成功几率大的时候，病人并没有选择手术，现在的话，把握真的很小，后果，我早就和你解释过了，你确定？”
我的手指已经开始轻轻发抖，“确定。”我努力维持着镇定，仍是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摇了。
“好吧，只是现在病人的身体到底怎样，还适不适合做手术都需要经过详细的检查，我会尽快安排开刀来确定他的情况，然后制定手术方案。”
我说了声谢谢，站起来就想逃开这个地方，身后的医生却叫住了我，“无论如何，先问问那个孩子有什么心愿吧……”
他的声音悲悯无奈。
我转过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颤抖，我害怕，真的，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怕这个决定，会让我彻彻底底失去吴世勋。
等我再回到病房，吴世勋正迷迷糊糊的睡醒，他最近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和人说话，下一秒就会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醒来看到我时，又会抱歉地笑笑，说“鹿哥对不起，我又不小心睡了……”
“鹿哥对不起，我又不小心又睡了……”看着我，他伸出手，我急忙握住。
“没事，困就睡，我守着你呢。”我迫使自己笑得开心一点。
吴世勋闭了闭眼睛，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微微嘟着嘴，“我可不想整天这么睡着……”
“笨蛋。”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鹿哥上来抱着我睡……“他指了指病床，我无奈的划了一下他的鼻子，钻进被子里抱着他，怀中那副过分瘦弱的身体让我心酸。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很快就给我们安排时间手术，”我看着怀里的吴世勋，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可以吗？”
怀里的人一直没有回答，直到我以为他睡了，他才开口，“鹿哥，”他说，“如果我睡太久，你要记得，叫我起床……”他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进我怀里不肯抬头。
“好。”我拍拍他的背，“不要担心。”
“嗯。”他的声音还是低沉。
“世勋，”犹豫再三，我想起医生的话准备开口，安慰似的，我吻吻他的头发，“你记得鹿哥说过，要和你单独看一场烟火吗？”
“记得，鹿哥说了，就你和我。”他抬起头，眼眶氤氲的看着我。
“鹿哥明天就带你看好不好？”我问他。
吴世勋有些失神地看了我几秒，摇摇头，“不好，”他说，“我要做完手术再看。”
我的心一痛，“世勋……”
“鹿哥答应了，如果我睡太久的话，会叫我起床的，”他顿了顿，“我醒了……然后我们一起看烟火，好吗？”他看着我，眼睛里透露出小孩子一般的倔强。
“好，我们做完手术再看。”我胸口发痛，拥紧他，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82】
吴世勋被推进手术室时，鹿晗就等在门外。他的脸上，是千帆过尽后的平静。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门外等候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昨晚医生的话还在耳边：“我们会先开刀确定他的情况，如果还有救，那我们不遗余力一定救他，只是这个几率……你是知道的，还有一种可能……”鹿晗的眼睛安静地暗了暗。
还有一种可能……
以前，他总是觉得，无论是什么，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愿意为之努力，那么结果一定是令自己满意的。而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倾尽所有仍然无能为力的感觉。这像一根绝望的藤，慢慢勒紧他的喉咙。他甚至觉得，连反抗都不必了。
灿烈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十五分，距离吴世勋推进去刚刚过去十分钟，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折磨了几个世纪，真真切切的，分秒如年。
而此刻手术室里，气氛更是凝重。精细的手术刀划开苍白的肌肤，经验丰富的医生皱着眉探查着他的病人。
“……”旁边的助理医生冲着主刀医生惋惜的摇摇头，有些不忍的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人。他是个那么年轻的男孩子，眉目如画，只是这样美好的生命，还是快要被这些疯狂的癌细胞吞噬了。
主刀医生轻轻地叹一口气，最终开口，“缝合吧，不用手术了。”
“嘭！”
suho本来低着头，却忽然听到人摔倒的声音，猛然抬起头，原本在不安踱步的灿烈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地板上。
“灿烈，没事吧？”suho赶紧上前去扶他，却发现灿烈浑身颤抖的死死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suho看过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灯，灭了……等他再机械的转过头看鹿晗，才发现鹿晗早就目光呆滞的看着那盏灯，脸上无悲无喜。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癌细胞已经转移无法进行手术，也就是说，没有救治可能……那么，为了他剩下的那些天，我们就会结束手术。”那个医生的话。
而现在就熄灭的灯，就在陈述着这个可能吧。鹿晗忽然觉得喉咙发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撑着扶手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他暗暗想，你得好好的去照顾他啊，不要难过啊……至少，不必再担心，下一次见他，就是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对着气息全无的他诀别啊，至少，还有些日子，见到会说会笑，会呼吸的吴世勋啊……鹿晗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那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断开来，可是，他不能在吴世勋之前倒下。
suho正在拖着灿烈站起来，鹿晗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还是那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手术室的门。suho看着这样的鹿晗，第一次觉得恐惧，现在的他，平静的不像话。
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吴世勋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对着他们摇摇头，“以后的日子……好好陪陪他…。”
鹿晗点点头，愣在原地像是在想什么，却并不上前去看吴世勋，等到护士推着移动床要往加护病房去时他忽然拉住离自己近的护士，张开口，先于话冲口而出的，是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溅到白色的被单上晕染开颜色也变淡，点点滴滴，像极了惨烈的樱花。
“世勋……”染血的唇吐露的两个字，是那样深溺的温柔。
THE END
这题超纲了78章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