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鬼门神（二）过年不斗地主怎么行呢

每年的腊月廿三开始，桃枝鬼门就闭关了，一切小鬼不得出入。过年期间人间有大量的祭祖活动，各殿小鬼都在家候着纸钱，等着金箔，也不爱出关。偶有要事的公务鬼，一般都拿着地府批的条子从酆（fēng）都出去。酆都自然是不关门的，这里是新鬼入地府之门，阎王也没法规定过年期间不死人啊。
闭关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人间各家户主长男到祖坟送了灯，神荼、郁垒开了关，各殿小鬼纷纷出关循灯取走坟前供品。鬼门便又开始一年的正常运营。
鬼门闭了关，郁垒上传最后一批数据。地府各殿阎王就会收到各自殿内过去一年的新增鬼怪数量、出入关数量、犯事鬼怪具体信息等等数据。阎王们凑在一起，做个年终总结——其实也没什么好总结的，无非是“加强管理，加强整治”那一套老鬼常谈。
地府有十殿阎罗，每日轮值。每年只有小年这一天聚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总结什么，而是为了准备——准备赶年兽。这也是度朔山鬼门闭关的主要原因，这里的两位门神，神荼与郁垒，就是赶年兽的主力军。
年兽的传说大家都知道。每年除夕定了生物钟，按时从北极冰柜山的洞穴里醒来，到世上肆虐一番。人类祖先们凭着智慧发现了穿红衣、贴春联、放鞭炮能吓走年兽。年兽吓走了还不算完，得让它重新回冰窟窿里睡觉——这就是神荼和郁垒的事儿。
为啥非得是他俩？因为年兽就怕他俩。为啥怕？神荼与郁垒就是靠着赶走年兽才被钟馗（kuí）发掘，当了门神。人类知道了神荼郁垒能赶走年兽，所以画了他们的像贴在门上；后来觉得画画麻烦，就写他俩的名字；后来又觉得每年都写这四个字太单调，就变着花样写字，写着写着就成了春联。神荼郁垒二位门神就是春联的本体，赶年兽当然就成了他俩的事儿。
“近年来，人间年味越来越淡，城里炮仗也不让放，红衣服也不流行，春联对仗也不工整，上下联还总贴反……这样的环境，是抵御不了年兽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提前出发，把年兽堵在半路上！正值岁末年初，我府各殿、各单位、各岗位，一定要加强防范意识，提升工作质量，坚决、坚持、坚定地做好年兽防治工作……”五殿阎罗王在主席台上念着稿子，台下的鬼自然是昏昏欲睡。因为大家都知道年兽只是为害人间，跟地府没关系，过年那天不出关就行了。而且赶年兽是神荼和郁垒的事儿，别人想帮忙都帮不上。只是因为他俩编制在地府，每年赶年兽也算是地府的政绩，所以阎王爷才这么重视。
小年到过年还有七天，神荼郁垒两兄弟也没歇着。神荼早打听好了大桃树西北角有一节枝桠特别适合做桃木剑，赶了一千七百多里路去砍回来。又是比又是削又是磨又是锯的，忙活三天，做成一把新剑。郁垒倒是没出门，对着钟馗让人从酆都捎过来的十石（dàn）芦苇，在家搓苇索搓了一手茧子。二人心里都明白，不把“年”赶走了，今年的工作不算完。
廿（niàn）九子时刚过，北极冰柜山那边来消息说洞口的覆冰开始裂了。当值八殿都市王随后在“鬼使通”上给了正式通知。神荼郁垒抄起家伙，便衣轻装，一路北上，计划在不咸山附近拦住年兽。
过了不咸山，又往北走了七百里路，兄弟二人才远远地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不过看它的步态，并不像急着赶路的样子。待到那大物走得近了些，神荼抬手一挥木剑，在大地上画出一道金线，拦住了年兽的去路。郁垒随即甩出苇索，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卡贡，够卡哭诺及呲。”只见那短短一截苇索登时变长，化作一个圈儿，将两神一兽堪堪围住。
“好一个完美的技能combo！”年兽赞叹道，“今次又是你俩啊！你俩啥时候才死啊？人家过年也想吃顿好的啊。”
“那冰窟窿里的寒气还不够你吃的么？”神荼反问。
“不是！你这就想错了。吃饱是一回事，吃好又是一回事。谁家过年还不得开个荤，吃点肉啊！”年兽边说，边用尖尖的爪子剔出牙缝里的一丝肉。深情地看了一眼指尖，感觉扔了可惜，又送回嘴里。
神荼与郁垒并不理会，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拉开架势要上！
“等！等等！别急啊，都老熟人了，寒暄两句都不给啊。”
“谁跟你寒暄，你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回家睡觉；二是我们怼你一顿，然后你乖乖回家睡觉。”
“怼我一顿？”年兽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二位又要对春联儿啊？你俩这春联都对了六千年了，从‘神荼对郁垒’，到‘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再到‘富贵双全人如意，财喜两旺家和睦。’新的旧的，俗的雅的，我耳朵都起茧了。去年我特意去学习了《笠翁对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啥的，已经形成抗体了。你看我一气儿能说这么多对联，我怕了吗？”
年兽噼里啪啦说了一串，神荼郁垒竟一直不知道怎么接话。
年兽见二门神不语，又接上话头：“要不这样吧，我提个议：今年咱就别对对联了，斗地主会不？咱仨斗地主！赢了，我去中土打打牙祭；输了，我回去睡觉，你俩回去交差。”
神荼和郁垒见对联已经对付不了年兽，桃木剑和苇索说到底还是捉鬼的玩意儿，在地上画阵还凑活，打年兽是打不动的。眼看快申时了，不早点完事儿，一会赶不上春节联欢晚会了。只得答应斗地主。
年兽又提议再往南走走，用不咸山当桌子，方便洗牌。神荼郁垒便收了阵，把身子变得跟年兽一般大，往南到不咸山。
三人围着不咸山坐了。空中突然响起“咚咚咚冻冻咚！冻咚冻咚咚咚董咚~”的背景音乐。年兽从屁股兜掏出一副“钓鱼”牌扑克。一番洗牌、邀牌、起牌。
“叫地主！”年兽似乎是胸有成竹。
“不叫！”
“不叫！”神荼郁垒两兄弟也稳扎稳打，计划联手对敌。
无奈第一把年兽牌太好：双王在手，两把顺子，直接打成春天。
输了这局，二门神表面不动声色，手底已暗暗生劲，准备硬拼，死也要阻止年兽南下。谁知那年兽却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动手洗牌：“来来来，这局太容易，我们三局两胜。为了今天，我可是自己跟自己斗了一年地主，嘿嘿。”
神荼郁垒知道这年兽不好对付，但也只能继续起牌。第二局，年兽依旧抢了地主。但运气毕竟是公平的，年兽似乎也没准备赢这局。神荼郁垒相互配合，一顶一过，终是赢了下来。
第三局，牌刚起一半，年兽嘴角就挂笑。神荼郁垒相互给了一个眼神，得知二人手牌都不怎么好。上局神荼过牌，这局起叫，但是看牌不太好，叫了“过”。郁垒拿牌凝思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年兽知道郁垒手牌也一般，正准备抢地主，接手赢下这一局。
再看那郁垒，叹气过后也不说“过”，而是伸手拿起了底牌。就在这一瞬间，神荼眼前一亮。年兽随即也想清楚了其中原委，无奈为时已晚。神荼作为农民各种截年兽的牌，却一直在给下家的地主郁垒喂牌。
随着郁垒手上最后一张牌落地，年兽有苦没处说：“你俩门对子，合伙阴我。明年！明年……你们给我等着！”
“诶，今年只能去北冥抓鲲过年了。”年兽转身留下一声叹息。
人间又迎来了一次平安、喜乐的除夕。
……
大年初一，神荼与郁垒睡到午时过了才起来。
回想起昨日的激烈战斗，余惊犹在。二人叫来大黄。
“大黄，肚子里还有小鬼么？快快，快拉一个出来。”神荼问。
“有是有！你们要小鬼干嘛？”大黄摇头晃脑。
“斗地主啊！”神荼郁垒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