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邂逅(上)
我也差点中了他们的骗局。但是,我发现了端倪。
在完全透明的房间里,我看到了隔壁的另一间房里的陈设,值得注意的是,里面有一个抽屉伸出来一根彩线编成中国结的坠儿。
那是在我前一刻以为是梦里的地球上,我的母亲送给我的,我一直将它挂在脖子上。
中国结编用的彩线是地球上的稀罕物,而且坠儿下面的那个鲜明的“叶”字是绝对地耀人眼目。
那是我在地球上的姓。
他们肯定以为只要我不进入那个房间,我就发现不了他们的骗局。因为他们的视线会被水墙阻拦,而身为外星人的我却能将四周的一切一览无余。
仿佛此时在我心里,我不是这个星球的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决定制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离开这令我生厌的地方,回到我可爱的地球上去。
又是一夜无眠。
2110年10月16日
一个晚上真是太短了,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
有好多零碎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打转,但拼不成一个整体。
即使勉强凑起来,也是前后矛盾,漏洞百出,一旦实施,随时可能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不能这么冒险。但我想尽快逃出去,于是一整天都绞尽脑汁的,依然毫无头绪。
但是自从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后,仿佛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发现身上除了一个放大镜外,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也许他们认为这种东西留在我身上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吧。
但是他们想错了。正是这个放大镜,能挽救我的性命。
这种特殊的放大镜有别于普通的放大镜,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它能储蓄太阳能。
不用时它在人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而使用时就成了打火机。
准确的说,是从镜片中心射出一道炙热的光,温度有几千度那么高。
有趣的是,在没有太阳的这一座星球,电量本已消耗殆尽的电池槽里,却被填的满满当当。
我一面惊诧不已,一面又于心中暗喜。
我知道一种物理原理,叫汽化。而且亲身检验过,在这里同样适用。
一霎时全身充满了活力。
我躺在水里,望着天空那颗与太阳相似的星体,想:“今晚得大干一场了。”
夜深人寂,万籁遁声。星空格外的明亮,晶莹如雪。
看守者已然熟睡,鼾声却似雷霆一声高过一声。绝好的时机。
我掏出了我那小巧玲珑的宝贝,按下了开关,一瞬间,恍如白昼。
只几分钟的时间,水房的一墙已被折腾出一个大窟窿。
我原以为建房用的水会因为我的工程而从高处倾流直下,之后我发现,显然是我多心了。
这里的特殊水质像花岗岩一般的坚硬,用它搭成的建筑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我从那窟窿里轻轻悄悄地钻了出来。
然而那水既有岩石般的坚硬,亦有水的原有的柔性。
于是我一边缓缓地挪步,脚下的踏水声则如铃铎一般清脆地响了起来。
幸好那鼾声掩盖了过去,否则一定会吵醒看守者,之后再想逃出生天是无论如何不能够了。
我又钻进了那间被我识破马脚的房里。
那个抽屉里,存放着我从地球带来的所有物品,中国结的坠儿,厚重的宇航服,空的氧气瓶等等。最重要的是,我的飞行器也在里面,光是一个飞行器并不值得激动,值得令人欢呼雀跃的是,与放大镜一样,原来饥馁的电池槽,竟奇迹一般地满格了。这绝对不是那帮人所为,而是在这个星球里,蕴含着的某种物质的作用成果。在我的心中,隐隐约约有这么一个预感。
而飞行器电量充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能从此摆脱这牢狱般单调的星球上的生活,一步一步回到我那花香鸟语,人杰地灵的蓝色星球上去!
这对我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呵!
只是在下一刻,我意识到这种愿望即将要幻化成泡影了。
因为我不经意间透过水墙发现,两名看守已不在原位了。
我心里发毛。一转身,在繁星的微光下,我分明地看见两人不知何时已堵在洞口,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在那种情形下,简直比宇航员出了舱门,发现飞船独自飞走,只留自己一个人在死星上还要瘆人。
我仿佛被逼上了绝路,我拼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期盼能有转机。
如果我能穿过那透明的水墙,此时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两个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我全身为之一震。
两人速度很快,迅雷不及掩耳,一人似乎双手握着虚空冲我脑袋狠挥了一下,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觉脑袋一沉,晕死过去。
后来我知道,他拿的是一根水做的短棍。
2110年10月20日
不见平生自不哀,多情孤月照楼台,迷惘逡巡渐人老,梦尘埃。
两世亿年修善遇,三生千顾换无猜。犹叹鉴虚花落晚,独徘徊。
——调寄《摊破浣溪沙》
又晕了四天四夜,我醒了过来。
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睁开眼我看见,我还是在这粒水球上,然而眼前,却是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环境。
我仿佛身处于千层的高楼之间,楼高得要冲破云霄。因为透明,从低到高,每一层都像年轮一样向内伸展,蔚为壮观。
但是我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一个人在十分宽敞的屋子里,却感到分外的压抑。
因为不绝于耳的巡逻的脚步声,以及隔壁房间传来的呻吟声与一律瘦骨嶙峋,疤痕如缕的惨状画面,让我充分地意识到我的处境。
这栋楼就像一个集体监狱。
我坐在水里绝望地靠着墙发呆,我知道,我是永远也回不了地球了。
滚烫而又无力的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正悲伤间,一个人被粗鲁地推了进来。
我闻到了一缕生平从未闻过的馨香,将我的悲伤熏走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