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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或】琼花房

2023-03-06短篇古風 来源:百合文库
冬夜,天寒,欲雪。
借宿一宿的少年,淺嘗著溫酒。端酒給他暖暖身子的是這竹堂和藹的管事娘。他細細的品著酒,見管事娘還忙著事,不由得道了句:「大娘,我幫妳吧。」
說著,便起身幫管事娘洗起碗筷。「謝謝你啊,少年。」
碗筷有了人洗,她便能忙別的事了。「別客氣,大娘今夜收留康某,更給了康某溫酒,康某感激不盡。」少年一笑,理所當然的應道。這點小忙幫著可沒什麼損失。
「就想問問大娘,這酒可有名號?」一邊擦著洗淨的陶瓷碗,少年又發話道。這酒味醇卻不讓人醺,酒色像茶,細品更有一絲茶香,喝著是不過癮,但耐人尋味。
「這酒?名是不怎麼響亮,但倒也不是沒有……」
………………
「瓊兒!」少年從窗外喊著少女:「一塊去玩吧?」
「颻哥哥?待我收拾收拾。」少女,瓊,應聲道。
兩人自幼便是青梅竹馬,只要沒有忙碌事,兩人時常一同外出遊玩。瓊出身酒商,雙親以釀酒為業,她自然是也學了一手,除了完成爹娘讓她幫忙的事兒,她自個也試著調製屬於她——瓊——的酒。
「颻哥哥久等。」瓊拎了個小葫蘆,遞給颻,一邊鎖著釀酒坊的竹門。「今兒也幫我嘗嘗新酒吧。」
「晚些吧,喝了,可不用玩了。」兩人每回的對話都差不多如此,那酒每每便是薄暮之時,兩人返家前,才一同在湖邊對坐共飲。瓊準備酒,颻則帶了自己做的小瓷杯。
兩人的生活總是這麼過的,逍遙而無煩心之事。
但……煩心之事可不會永不找上這小倆口。
「瓊兒,給。」兩人若到了市集,颻定會買支糖葫蘆給她。他初見她垂涎欲滴,可就是在街上見了糖葫蘆。
「謝謝颻哥哥。」瓊甜甜的一笑。「我們今兒去哪?」
「去見位朋友,好嗎?」颻問道。他總會先定了明日的去向,或只一或能選,但不論他先說哪個,瓊定說好。
「見朋友?好啊。」瓊點點頭。她每回都等著颻備給她的小驚喜,但說的實了,去哪兒從來都不是最要緊的。
一路打鬧,幾里開外的城郊便不覺已至。
「渝兄。」颻拱了拱手,對出門迎客的少年作揖。
「颻兄。」應門的少年也作了個揖,隨後便見颻的身後跟著一嬌滴滴的女子,「姑娘初見,在下滎不渝,敢問姑娘芳名?」
「先生初見,小女子,秦瓊花,親友喚小女子瓊兒。」滎不渝退開身子,引著兩人進園,而後殿在後方關上門。
「瓊姑娘。」滎不渝略略思索了會,道。
「渝兄。」瓊倒沒多想,就延著颻的喊法。
領著兩人從小園進屋,滎不渝不解道:「颻兄可是稀客,無事不登殿,今兒可有何事?」這位颻兄平時可不常到訪,雖說與他滎不渝的住所僻靜也有關便是。
「渝兄說這話可真傷我心。」颻調侃道。「就想找你談談天、酌酌酒可要有理由?」
瓊在一旁聽著,心裡倒想,颻以往來找渝兄做什麼呢?
「颻兄來訪,我滎某自然歡迎,何況今日更有佳人一道前來。想吃什麼?我讓人備去。」滎不渝笑道。
「瓊兒。」颻喊了在一旁似是走神了的瓊。
「渝兄行簡即可。」發了會愣,瓊回神道。
「瓊姑娘可有煩心之事?」讓下人去備膳,滎不渝見瓊似有心事,想想颻不也說是來談談天的,索性便問。
「來年,小女子便要二八,家父想小女子出嫁。」雖說她方才想著出神的不是這事兒,但這事她的確煩心。
「令尊可揀選東床客了?」正餐還未上席,滎不渝先為兩人倒了杯茶接風洗塵,優雅的斟茶摻著問話。
「已矣。但家父只道已揀,卻不道何人。」瓊微蹙起眉道,但謝滎不渝的茶時,仍是笑了笑。「謝渝兄。」
「此為我滎家親栽、親焙,還望兩位賞臉。」滎不渝隨後又答起瓊的話:「瓊姑娘可有……心上人?」說著,他便意味深長的瞅著瓊,餘光則瞥向沉默不語的颻。
「這……有,當然有。」純情少女應聲,雙頰不免染了一抹紅暈。「渝兄可有辦法?」
「姑娘和令尊說過嗎?」
「未曾,這話說著多難為情。」瓊搖搖頭,而後別過臉望向牆角,「況且在家從父,不能違抗父親的意思。」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這終身大事怎能隨意?」滎不渝略頓了頓:「姑娘大可先與令堂說說。」
「此事暫且也只能如此了。」瓊頷了頷首,「謝渝兄指點。」
「姑娘客氣了。」滎不渝應完聲,轉而問颻道:「颻兄可有娶妻的消息?」
他自然是有意而問,絕非無心。「父親絕口不提此事。」
「大陶家可是不捨愛子獨立門戶?」滎不渝調侃道。
「滎公子又何時才肯宴請敝人?」颻原封未動地將那意有所指的提問扔還給滎不渝。
瓊見話中似還有話,也不知兩人究竟是玩笑還是真有些慍氣在裡頭,在桌底扯了扯颻的衣袖。
「颻兄嚇著瓊姑娘了。」滎不渝見了這細微之舉,又道。
「瓊兒,我們只是開開玩笑,不必擔心,我和渝兄兩人熟的很。」颻含笑安撫道。
「……原來二位哥哥是莫逆友?」瓊默了會問道。
「「誰跟這人是至交。」」話雖言此但異口同聲,不也正表明了兩人默契極佳?連對眼都不必便能應答若出一轍。
「……嗯,二位哥哥僅是熟識之人。」瓊自是順著二人,說的和實情不符倒也無妨。
那日聚首是三人相友之始,打那日起,瓊釀了酒總多備了份帶上,颻的布巾總多了個瓷杯,滎不渝總沏了茶與二人共享。
「娘親,女兒想與您談些事。」那日歸家,瓊在用過晚膳後,隨即向母親談起婚嫁之事。
「爹,您……指望孩兒娶妻嗎?」颻則在工坊,在與父親鑽研著技法間,好似不經意的問了。
「乾娘,您有何見?」送二人至門外,確信二人無法聽聞他的話音,滎不渝對著身旁問道。
那日二人作客,直至暮色四合,三人均分了蒲瓜兒裡裝了七八分滿、還未有人嘗過的忘憂物,相碰了碰杯後一飲而盡,才驚覺時候不早,可該回去了。
四序遷流,朔風習習已易薰風徐徐,于時冬月。
瓊的酒經三人長久研討,已漸有約略,但總覺一味欠缺。
是日,三人上了染坊,受教颻父之友。
染坊,曾有些時日名喚「查青邱」,在大唐「染坊」可指民間染布帛、絲綢等的作坊,亦可指掌染事的官署。除唐代稱染坊;於《周官》一書也有染人一官職;秦時有平准令,隋代則有因順帝即位,諱「准」字,改稱染署。
而染匠則有「賺趾」一稱。
三人跟著賺趾,房叔,從坊頭走到了坊尾,半途也在房叔的帶領下,實際練了遍染布,調了些用紅黃藍三原色依特定比例調配而生的染彩。
「瓊兒這色調可著實好看。」房叔莞爾讚道。
「謝房叔。」既然知道要來染坊,三人自然是自個兒帶了塊小方巾,準備染上自己混出的色來。
染前若有想特定的圖樣,可以繩將某一處綑起,雖說弄不出什麼花樣,但繩子的位置會是一片白,因為那兒沒染上染料,有些變化看著倒也有趣。
瓊左思右想,最終在布的中央分別綑了三條線,外圍則綑了幾條短線。成果便如同她想,在中心有了三個大環,周邊則有了小圓圈作點綴。
颻則未多想,胡亂拿了繩扎了幾處,畢竟這布染的如何他並不是多在意,能不能學了這技能他比較在乎。
滎不渝看著兩人的差異,也略想了想,自己要怎麼做呢?最後他大膽的將整塊布扭起,拿了三條繩在上頭編辮。成品雖有些差強人意,但看著倒也挺新穎。
染坊半日遊不覺在房叔詳細的介紹下結束,而後一行人便上了客棧,均分著用度請房叔用午膳。期間自然少不了三人的例行公事——品酒飲茶。
「房叔,能請您幫瓊兒嘗嘗這酒嗎?不易醉的。」
房叔見了美人勸酒自然想喝,但午後仍有工作,聽瓊一句不易醉可就不推辭,頷了頷首答應。
「不錯,喝著順口,但總覺得少了一種味道。」
三人兩兩對望了眼。「不瞞您說,我們正是在找那缺了的味。至今已試了數十種方子,就是找不著。」
「房叔對這也不熟識,幫不上忙,失禮了。」
「不必道歉的……」他這麼一致歉,瓊倒慌了。
四人膳後,房叔有務在身先行離去。
「房叔留了字條。」滎不渝淺漾著一抹笑道。
『佳客逢秋宜得句 ,道人酌酒似烹茶。』
「此為張嵲之詩作,房叔是何意,二位可明白?」渝。
「渝兄,上茶。」颻輕敲桌,軒渠道。
又過一旬,瓊的酒可算是定了式樣。
「我爹說,是該取個名。」這日三人聚首,又到了滎家。
「用瓊兒妳的名可好?」颻。
「瓊花……再加一字好念些。」渝。
「那……瓊花房如何?是因房叔提點才成的。」瓊。
「「如是甚好。」」三人莞爾。
……………… 
動筷夾些管事娘招待的下酒,少年聽故事聽得入迷。
「少年你道為何這酒名喚瓊花房?」管事娘卻問道。
是問他有否聚神聽故事嗎?似乎不是。
少年沉思了半盞茶的時間後,突的頓悟了。
「可是因不公?」因那一字是颻的字、是滎不渝的名,怎麼選都不公平。一方是竹馬,一方是至交……
「正是。這瓊花房的來由你聽完了,可有什麼想法?」
「這名甚美;這事甚趣。」少年一笑。
「但康某更欲知曉三人此後若何。」
………………
翌年夏末,颻父攜他上秦家提親。婚期定秋。
時值秋,金風起。「颻兄。」滎不渝有些匆忙,喊了颻去滎家,且不得語瓊。
「京城傳了消息給我,有人陷害你父親……」
「這事我爹和我說過。」豈料颻並不帶一絲驚詫。
「滿門抄斬……你可知?」滎不渝不覺攥緊颻的肩。
「能猜。在御膳下毒,推託給我爹,皇上一聽便信了。這在那昏君手底下不是不可能。」
「颻兄……」這回向來沉穩的滎不渝倒和颻換了角色。
「沒機會喫你的喜酒,對不住了。」颻還是笑:「瓊兒以後還得你照顧了。」
翌日晨。「毀婚?!豈有此理!」秦父著實動了怒。
亭午時分,三人仍是相聚於滎家。
「瓊兒相信颻哥哥不會無故如此。」
「……嗯。」颻輕應。
「我會等颻哥哥。」兩人一驚。
「……好。」颻此刻似乎明白笑比哭難看是何義。
「這布巾我們三人簽上名,裁作三塊,留作紀念可好?」
瓊說著取出在房叔那染的方巾,各個圈內分別簽上兩個人的名,圈裡沒簽上的人取該部分。
平時三人試酒的杯則送給兩人作禮物。
………………
「少年你猜猜後來怎麼了?」管事娘又拿了個不同的杯,斟了半杯酒。「喝些許,告訴大娘可有不同。」
少年聽話的捧起杯,思索著一面啜飲。「這味似乎有些不同,說的直白些……味變差了。」
「這瓊花房妙就妙在這,瓊姑娘的酒,滎公子的茶,這只是其二,還一定得用那位少年的瓷杯,否則味會變。」管事娘笑而闡釋道。
「這可是件奇事。」少年拱手敬了一杯:「康某猜秦父仍是讓瓊姑娘在原訂的婚期出嫁。」帖都發了,颻悔婚可不是人人皆知,親友知曉颻身分者並不多數,只要另尋新郎倌倒也是解決了,不丟秦家的臉。
「那東床客是誰你可料到了?」管事娘又問。
………………
拜完堂,新嫁娘就進了房等候,瓊仍未聽見新郎官說半句話。
「官人……」頂著紅紗,瓊並不知來者是何許人也。
秦父不過是想未來有人照顧女兒,女兒的心緒他倒不甚在乎,嫁了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
「瓊兒。」聽見熟悉的嗓音,瓊不由得自個摘下了頭紗。
「……渝哥哥……」見了熟人,梨花一枝春帶雨。
「委屈妳了。」滎不渝輕撫著哭紅了眼的少女。
「我知道妳會等颻兄。」他道:「我滎家不需子嗣。」
三日後,兩人前去颻家。屋被人貼了封條,屋裡一片死寂,好似從未有人在此居住。
「颻哥哥他們……」瓊的小手不覺覆上了門板。
「他們不會回來了。」滎不渝牽過她的手,搖搖頭。
隙駒不暫駐,數稔已過,碧玉少女已至花信。
竹堂釀酒的少女開了間客棧,滎公子取名,候君。
又是十多個春秋,候君請了人照看,瓊則與滎不渝回到滎家,在邊上建了個竹堂,她仍是等著,滎不渝也就是陪著她等。
滎家偏遠,過客時不時便叩門求借宿一宿。
竹堂擴建了些許,多了個小灶,一張大桌,幾張椅。夫妻二人閒來無事便來這煮茶酒,場面相似,就總少了個人。
這日,滎不渝有事上京,有個少年來求宿了。
………………
「我道你可早就聽出我是秦瓊花。」管事娘……秦瓊花,瓊對少年笑道。「這段過往,可沒多少人知道。」
「瓊娘。」少年拱手做了個揖。
「少年,能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嗎?」
「在下康…………」
………………
翌日,瓊敲了敲客房。門退了開來,昨夜借宿的少年早已離去。繡工精緻的棉被摺疊的整齊,上頭擺了錠銀元,一對瓷杯,以及兩張字條……不,其一為布料。
瓷杯上各別刻有瓊和渝二字,與多年前一般,是禮物。
字條上寫著:瓊娘,恕康某失禮。
背面則寫道:聚是緣應嘗,散是情應放。
署名,康秦。
布條上則有著瓊和渝二字,分別不同字跡。下方寫著……
燕爾新婚。
署名,康颻。
【全文完】
【取材自胡碧喬《瓊花房》】
【时代架空。】
【封面图来自网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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