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短篇】星空旋转【从少女到偶像的蜕变】

2023-03-06短篇同人 来源:百合文库

1
六月的上海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星海传媒公司门口尽是离去的出租车,雨水在路面上开出无数银色的扁竹兰。
一期生的终审结果公布后,安桐和大多数人一样,像撞向路面的雨珠,三个月的努力变得支离破碎。
2014年的三月份,星海传媒启动了全国最大的少女偶像造星计划,全国五大选区,十万分之一的出线率,女孩们突然间红了的眼眶,三个月一晃如梦。
安桐站在公司门口的公交站,看着这座屡次出现在梦中的魔都,上海真像个雨中的八音盒。她想起和妈妈的约定,心中一阵沮丧,雨停后她的舞台梦就要结束了吧。
长发的女孩走进站台,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一颗玫瑰耳钉在她的左耳上闪闪发亮。安桐依稀听到雨中的抽泣声,她转过去却只看到女孩咬着下嘴唇,细细的血流出嘴角,又被女孩不动声色地擦净了。
这是两人的初次相遇。
安桐回到长沙时天都黑了,家里如往常一样只开了昏暗的墙灯,自从爸妈离婚后,没有了争吵的家显得更阴冷了。这次先斩后奏地去了上海,她不敢看妈妈眼睛。她打开浴室的热水,簌簌水声映衬出难受的安静。
“期末考砸了。”妈妈的声音渗进来,“咱们说好的,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学习跟不上就别学跳舞了吧。”
“好。”安桐声音颤抖,抱紧双臂蜷缩在花洒喷出的热水中。
开学日,妈妈向医院请了假,早早来到学校办理退课。艺术楼前的悬铃木散发着树的香气,安桐蹲在办公室门口静静地等着。她的脸被一只凉凉的手捏了一下,林珑老师挎着手提袋看着安桐,她总是最后一个来上班的。
“林老师,我不学跳舞了。”安桐有点胆怯地看向林珑,是这个女人教了她三年的舞蹈。
林珑愣了一会儿,站起来冲进办公室,一把揪住妈妈的肩膀:“苏婕!你……”看到妈妈的表情,林珑把话又咽了回去。这个表情她在二十多年前见过,那时她去洛阳火车站送苏婕,苏婕的表情充满了对现实的顾虑和小心翼翼,就像一个青春结束的符号。林珑放开手,气愤地走回安桐身边。
退课不麻烦,不到半个小时就办妥了。林珑摸着安桐的头发,一言不发。
“妈,”安桐看着妈妈的背影,溢出的眼泪滴在腰间的黑白挎包上,“你放心,我听话,好好学习。”
夏末的风吹得悬铃木喧嚣不已。
长发女孩一边走进学校,一边把长发扎成马尾。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这个插班生走进了教室,晨光中她左耳的玫瑰耳钉闪闪,吸引了班主任犀利的眼光。
“大家好,”声音像风一样爽朗,“我来自洛阳,叫刘雨知。”
当大家都在议论她的绝佳气质时,安桐却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全国五大选区中北京选区是竞争最强的,甚至在通过终审的十六人中也有半数来自那里,而刘雨知,是北京选区综合成绩第二名。
2
刘雨知站在上海的公司门口时,正在看一条来自林珑的短信:“丫头,我把来长沙的机票钱都打给你了,来这边还是回洛阳,你自己决定吧。”
那一刻她真想把手机扔进车流中。
她和林珑已经母女分居三年了。林家是舞蹈世家,林珑是家族里少见的天才,她毫无压力地拿奖,走上旁人难以高攀的出国路,而林珑对舞蹈并没有多少兴趣,仅仅是贪恋着天赋光环中的安逸。
三年前,刘雨知把杯子摔在地上,客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你去长沙自己去,我受够了你这种对跳舞将将就就的人,我留在洛阳。”
那时林珑没有强求她。
在林珑走后的三年,刘雨知不间断地参加着各种大型舞蹈比赛,一时间刘雨知的名字在洛阳变得炙手可热,直到这个六月,她在星海的一期生终审里败得一塌糊涂。
看着短信,她感到深深的挑衅,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周末苏婕接到了林珑的电话:“把你女儿借给我,不是来劝你让她跳舞的,只是去买点东西。”
安桐看向停在小区门口的保时捷,趴在方向盘上的林珑正沉迷于消消乐,看到安桐她赶紧挤出了一张俏皮的鬼脸。
两人在步行街逛了一个多小时,林珑拉着安桐逛遍了大小服装店,想给刘雨知挑一件少女中意的重逢礼。
林珑边走边吐槽着刘雨知的各种叛逆事迹,一脸无奈地说:“那丫头呀,脸臭时和斗牛犬差不多,倔起来又像牛头梗。”
安桐忍俊不禁,心想着:“林老师真是和大多数天才一样,在情商方面像个孩子。”她拿起一件印着心形图案的淡黄色卫衣满意地塞给林老师。
“安桐,”林珑突然停下,“下个月就是学校六十年校庆了,有汇演。”
安桐如鲠在喉,安静了好久才说:“妈妈不会同意的。”
林珑捏了捏她的脸,安桐却反身抱住她。在三年前安桐家庭离异时,林珑走进了她的世界,生活总是需要光的,那时舞台聚光灯照进了她灰色的生活。
林珑把自家书房改成了舞蹈房,她习惯把灯光调暗。刘雨知看着林珑模糊的背影,紧张涌上胸口。音乐节奏起的很快,林珑的舞蹈像一幅现代画,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刘雨知感到力不从心,一分钟不到就跟不上她了。
三年过去了,结局还是一样的。
“你知道咱俩的差距在哪儿吗?”林珑摇摇头说,“如果换作当初的我,会在北京选区拿到第一,而不是第二。”
刘雨知咬着下唇摔门而去。
最让她无力的,不是面对一个对舞蹈敷衍了事的人,而是比不过那个人,竟显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新买的卫衣挂在衣柜里,没被她看一眼。
小区外的小河被晚霞浸成紫红色,刘雨知看到安桐独自坐在河堤草坪。安桐试着向妈妈提起汇演的事,却只落得无疾而终,她红着眼框对刘雨知打了招呼。
安桐总对她有种莫名地亲切感,或许是这个女孩能让安桐想到跳舞、想到上海的缘故。刘雨知穿着宽领衫,尽管被迫摘掉了耳钉,依旧蜕不掉酷酷的街头范。
“为啥不跳舞了?”
“嗯,”安桐低下头,叹了口气,“还是学习更重要吧。”
“很敷衍。”她靠着安桐坐下,“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跳舞?”
“现在不想再让我妈操心了,以后可能也……。”安桐低下头。
“我最烦对跳舞敷衍的人,放弃就干脆点,还一脸的不甘,”她捋了捋长长的马尾,语气有些激动,“全国五大选区,数十万人怀着舞台梦,你能不能对它认真点?”
一片初秋的叶落入河中央,漾开层层涟漪。
安桐慢慢从草坪上站起来,“我会再去争取看看的。”她转身走向渐渐昏暗的人行道。
刘雨知突然对这个女孩颇有好感,她散发出的不屈不挠像晚风一样,方才面对林珑挫败感被吹淡了。
3
林珑这个星期快把苏婕的电话打爆了,绞尽脑汁地把汇演节目和学跳舞区别开,苏婕根本不吃这套。最后林珑终于忍无可忍和她吵了起来,提到苏婕当初放弃跳舞离开洛阳的事,两人都沉默了。
安桐把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递给妈妈,成绩回升了。她安静地看着妈妈。
“这不正说明你放弃跳舞是对的吗?”妈妈欣慰地笑了,她没有看安桐,走向厨房,房间的阴影倾泻在安桐腿上,“你想参加校庆就去吧。”
安桐终于又走进了艺术楼,林珑编排了一个全新的六人舞蹈,秋风穿过悬铃木吹向她汗流不止的脸。
舞蹈的瓶颈很快就浮现出来了,安桐终审失败追根究底还是实力不足。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都很努力。”安桐看着在奶茶店打工的刘雨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挣扎着从林珑身边独立了,制服和白帽子却盖不住舞者的气质,每天都有一堆男生冲着她过来。
刘雨知在舞蹈室看了一遍排练,掂量着安桐的功底和舞蹈的特点,她立刻懂了林珑的别有用心,这类舞只靠熟练是跳不出来的,就像歌剧不能只靠技巧。
“你还不够,但是你听林老师的就不会有错。”
周五放学后林珑把排舞的六个人留了下来,她关上舞蹈室的灯,只剩下窗外暗淡的光。
“把心静下来,跟上我的节奏。”林珑没有回头看她们,陷入了音符与节奏中。
音浪席卷,林珑眼前浮现出一个洛阳的公园,那天她一放学就冲出了教室,一脸刁蛮地把苏婕堵在公园门口。
“你就是那个市区舞赛的冠军?敢跟我斗舞吗?”
苏婕一脸不屑地打量着她:“你是多无聊?还斗舞。”
“来嘛,无聊死了,舞蹈班的那群家伙都不和我玩,而我又只会跳舞。”林珑立即死缠烂打起来。
公园的蝉鸣像一条橘色的带子,缠绕在暮色中。
苏婕从口袋掏出几根甘草塞进林珑嘴里,她吓得大叫起来,但随即又被甘草的丝丝甜味安抚了。
“甘草,和糖一样甜,我爸是中医,我悄悄拿的。”苏婕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停下问,“你是林珑?你来帮我看个东西吧。”
说着她掏出录音机,打开了一段音乐,那是一段她困扰了很久的舞,它简直就像个捉摸不透的怪老头。林珑伸出手又索要了一把甘草,毫不费力地把那段跳了一遍。
所谓天才,就是那些能轻易读懂舞蹈的人吧,苏婕惊愕地看着她,在她的动作中,晦涩的节奏像是缓缓舒展开的画卷,变得明朗清晰起来。
音乐到一半,安桐和其他五人都乱套了,节奏仿佛背叛了她们,这支舞在林珑身上就跟有了灵魂似的,音乐与动作中的情感在昏暗的舞蹈室中灵动地窜动着。
几遍下来,六人个个都汗流浃背了。林珑打开舞蹈室的灯,“今天就到这里吧。”
汗水流进安桐的眼角,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痛。大家都散去后,外面刮起了风,悬铃木叶子吹进了舞蹈室,大雨将至。终审那天的上海也是这种天气,她还不知道这次之后能不能继续跳舞。
“林老师,”安桐把头发撩向耳后,看着收拾手提袋的林珑,“我想再试几遍。”
林珑看着她,勾起嘴角:“好啊。”看在那把甘草的份上。
刘雨知给安桐看了十六个一期生出道视频。上海这个梦中的魔都还是那么光鲜夺目,聚光灯下的她们真让人看得蠢蠢欲动。
校庆汇演时,刘雨知坐在最远的后排,林珑走到她旁边。
“怎么样?”
“她的舞变得成熟了,但离走上‘舞台’还欠点东西。”
林珑伸手欲捏她的脸,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2014年深秋,星海传媒的官网发布了第二期练习生的招生公告。
安桐拉开房间的窗帘,她在长沙找不到更多的颜色,小麦色的城市仿佛生了锈,对繁华上海的憧憬在心中激烈冲撞起来。
她暗自递交了报名资料。
4
寒假初,安桐拿到了长沙选区的终审资格。
近年关的虹桥机场旅人如潮,一个只手拉住了孤身的安桐,她惊恐地看向后面,是一个满头自然卷的女孩,背着吉他,涩涩的样子俨然还是初中生。
“你好,”带着浓浓的粤语调,卷毛掏出记着地址的小本子,“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去吗?”
“你是来参加终审的?”
“你也是?”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叫许思颐,姐姐我们一起吧!”
“我去拿行李,你在这里等我?”
许思颐环顾了一周,仿佛每个大叔都不怀好意。
“不不,姐姐我和你一起拿。”她慌乱地追了上去。
安桐还是第一次见年纪这么小的参选者,更令安桐惊讶的是她居然只靠声乐就拿到了广东选区的终审资格。许思颐的歌声像海一样空灵,在歌审环节势如破竹拿下了前三,她只有一个酒窝的脸笑得烂漫无比。
只是她的舞审过程很尴尬。
寒假里刘爸爸每天都能在家欣赏母女的唇枪舌战。
“对了,上次你说安桐离上舞台还欠点啥?”林珑划着消消乐问刘雨知。
“你给不了的东西,一个偶像的纯粹。”
“呵,那你呢?”林珑挑衅地瞥向她,刘雨知挪开视线,默默回到房间。
刘爸爸疑惑地凑过来说:“你煞费苦心把她叫来住,就为了吵架?”
“咱女儿不能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下,我得让她要做出自己的决定。”林珑划动了关键的方块,七彩的小方块纷纷消失着。
安桐是二次参加,她的稳重留给评委很好的第一印象,直到最后的环节。
中间的评委问:“你觉得少女偶像是什么呢?”她一时哑然,评委接着说,“你的优秀让我们很为难,你身上还缺少一些东西,如果不克服它,你可能很难走上舞台,不好意思。”
“砰!”许思颐被出来的安桐撞到在地,安桐有些失神,这次落选后大概就不会再有机会来了。
回广东前,许思颐抱着安桐的胳膊求她带自己去浦东玩。她们去了科技馆,许思颐在4D星空放映室里兴奋不已。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她烂漫地看着安桐,在黄浦江滩的石阶上坐下。
“逛科技馆?”
“不是啦,我在网上中看到过一期生公演的舞台,就像刚才的星空一样,在那上面跳舞肯定很漂亮吧,可惜我不会跳舞,只会一点粤剧的功夫。”
星空般的舞台,安桐心里柔软的一角突然被触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思颐是广东人,她走到哪吃到哪,吃完了自己的零花钱就渴望地看向了安桐,而安桐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晚辈。
在粤剧班子里长大的许思颐,对《帝女花》、《牡丹亭》都耳熟能详,过人的嗓子都是台柱子小姑培养出来的。她跟着戏班子满广东跑,不仅晒得跟泼了咖啡似的,而且为了保护嗓子从小禁嘴。
安桐不禁露出同情眼神。
浦东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段,黄浦江这条长篇的史卷记载着从外滩淡雅厚重到浦东雄伟冷峻的进化,每一座大厦都像是刻画着符文的水晶,张扬着一个文明的姿态。
她的心里都是对繁华的痴迷和单亲的自卑,唯独没有对舞台的梦想吗?她忽然有种泡沫在阳光中破灭的惋惜。
不对,有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在她心中游弋,在找到它之前还不能放弃。
“走之前,我给姐姐一个礼物吧。”她取出吉他,弹唱着一首改编过的粤剧小调,空灵歌声混入江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最后她因为胆小,被过往的路人打断了。
安桐用纸巾按住她卷毛下的眼角:“我们都要勇敢点,下次再来吧。”
和半年前一样,女孩们哭了出来,梦想狠狠撞在现实城墙上而支离破碎,但也和半年前不同,今天没有恼人的雨,稀稀疏疏的有几只鸟掠过江面。
天就要黑了,星辰在上升。
5
“我的舞台梦是什么?”
夜空一片漆黑,安桐追问着黑夜,她见过地理杂志上的星空照片,长时间曝光拍摄的星空是无数条弧形的光轨,而她面前的夜空没有一丝光。她感到一阵憋闷,四周充满了刺鼻的气味,一道光从远处射来。
安桐看到护士正在给自己换吊水,妈妈今天没有穿白大褂,一身朴素的坐在病床前。
安桐回长沙已经有一阵子了,最近她总是在做这个梦,梦里她不知疲倦地追问着黑夜。
妈妈神情疲惫,白头发又多了一层,她复杂的眼神让安桐心里很难受。
“丫头,”林珑从镜子里看着刘雨知的脸,“有没有发现我们很像啊。”
白皙得无可挑剔的皮肤和高挑的身材,母女俩都是美人胚子。
“我怎么不觉得?”刘雨知转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就是像,一样的脆弱。”林珑注意到,看向这边的目光变得柔弱了。
“说我对跳舞敷衍也好,贪恋天赋也罢,你都不用再挑战我了,当你接受我的机票时,你就认输了。”林珑勾起嘴角如月,“其实你才是对舞蹈最敷衍的那个!如果没有对我的厌恶,或者说嫉妒,你还会继续跳舞吗?”
半年来,刘雨知真的没有跳过一步,后知后觉的她早就被终审的失败打倒了,她僵住眉角,忍住了欲出的眼泪。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傍晚的河堤,看着安桐坚强的背影时的莫名感动。
林珑母女到医院时,街上华灯初上。
看着苏婕,林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苏婕忽然从学校消失了一个星期,当她再次遇到苏婕时,苏婕已经不跳舞了,她的中医父亲病逝了,留下了一个遗嘱:苏婕一定要学医,这是个稳定的职业。
“你喜欢当医生吗?”林珑靠在公园栏杆上,苏婕摇摇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有意思吗?”
“你不喜欢跳舞不也一直在跳吗?都是为了生活。”在洛阳火车站送别时,林珑记住了苏婕冰冷的表情,里面尽是世俗的烟火,没有丝毫跳舞时的神气,她递给林珑最后一包甘草,谁也没多说什么。
林珑出国深造,她想寻找苏婕为跳舞时的影子,直到她遇到了安桐。
刘雨知走进病房时,安桐不禁会心地笑了。
“我又落选了,真可惜。”
“我都知道了,”刘雨知顿了顿说,“近期你还是别跳了,如果呼吸道感染恶化落下哮喘的后遗症,你还怎么跳舞?”
“那真是没办法了。”安桐揪住床单无奈地低下头,“那你呢?会去吗?三期生的招募。”
“如果没有对我的厌恶,或者说嫉妒,你还会继续跳舞吗?”
刘雨知突然感觉这两个问题极其相似,她有些犹豫:“偶像不只是唱歌跳舞……”
“容忍不了对舞蹈敷衍的态度,不就是因为你喜欢跳舞吗?而且,”安桐指着她身上的卫衣,是她帮林珑挑的那件,“你一定已经看清了你的舞台吧。”
安桐长舒一口气:“我还会没想过放弃呢,我会继续寻找我的舞台梦。”
刘雨知今天又戴了她的玫瑰耳钉,她看着窗户玻璃上反映的自己,耳钉反着灯的光。
临走时,林珑语重心长地对苏婕说:“三年前,是你亲自同意让安桐学跳舞的,还记得吗?”
停车场,刘雨知坐进了副驾驶。
“我去把长发剪短吧,”她转过来,微光反射在玫瑰耳钉上,“我会参加三期生,从此我们不再像了。”
林珑伸手捏到了她的脸,女儿总算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病房恢复了安静,四周都是刺鼻的气味,终于,安桐垂下眼帘低声说:“妈,放心吧,我不会再让您操心的。”
6
三期生出道事故发生时,安桐就要高考冲刺了。
盛夏的悬铃木笼出了一路林荫,高考成绩很可观,安桐考上了妈妈的母校,一所重点医科大学。
她转过脸望向妈妈说:“现在,我们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夏风,家里有些凉。
初任队长的刘雨知当时还未来得及反应,许思颐已经被台下的应援声吓得呆坐在舞台上,不知道赶紧爬起来继续。
网络上针对许思颐的恶意评论铺天盖地,公司staff团队也紧锣密鼓地开着会。
刘雨知被同队的余恬拦在走廊上,她眼神飘忽地问:“许思颐的事故肯定会影响我们队的发展吧?”
刘雨知低头默认了。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的队友?”余恬抓着头发靠走廊蹲了下去。
刘雨知皱起眉,但没有反驳她:“还有机会,这次只是剧场事故,我们还能在下个月的夏季演唱会中拉回人气。”
演唱会那天夏雨倾盆,梅赛德斯中心的气氛绷得很紧,许思颐在最后一场彩排前消失了,只留给刘雨知一条短信:对不起。
安桐刚下飞机就接到了刘雨知的电话。
“完了,都乱套了。”安桐头一次听到刘雨知如此颓然的语气。
“不用管她了,你来替她的那部分。”戴帽子的舞蹈老师看向余恬。
弃子,全队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个词,大家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残酷的社会。
余恬瞪大眼睛看着老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我们的歌往后调一下吧。”刘雨知咬着牙说。
窗台的雨淅淅沥沥响个不停。
意想不到的是队友纷纷响应了她,气氛渐渐变暖起来,余恬也用肯求的眼神望着老师。
“就推迟半个小时,发生了事故后果我来承担,求您了。”刘雨知强装出坚强的样子。
老师妥协了。
安桐赶到浦东的科技馆时,游客比晴天稀疏很多,她在星空放映室门口找到了许思颐。当时许思颐正在不安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时间,看到安桐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这些天的压力她不敢告诉戏班子的爸爸,也不好意思告诉其他成员。
“没关系的。”安桐走到她身边,靠着墙喘气。放映室门口贴着星空的宣传海报,星光闪烁斑斓,很醒目。
“我总是在拖全队的后腿,皮肤还黑。”
安桐笑了笑:“你这次过了终审,一定是很刻苦地学了跳舞吧?”
许思颐点点头,安桐挽起衣袖,伸出手拉住她说:“还有一个小时,走,我们去找那个星空一样的舞台。”
“我不行的,而且……来不及了。”她还是一脸委屈。
“你不是一个人,刘雨知和其他人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争取时间的,来得及。”安桐的手捏得更紧了,许思颐看向她的眼睛,终于跟着她全力跑了起来。
“地铁2号线转9号线再转8号线。”刘雨知在手机里焦急地引导着安桐。
准备室里安静极了,几乎能听清每个成员的呼吸,准备就绪的余恬望着窗外的雨,眼框红了一轮,刘雨知提醒着:“别哭,妆会花的。”
“队长,我没想过让她走……”
开场前二十分钟,两人终于到了梅赛德斯中心,安桐被公司staff拦在了门外,许思颐担心地看向她,她摸出一张门票挥了挥说:“我在台下等你!”
出场的升降台伴随着轻微的齿轮声上升,舞台上还是一片漆黑,许思颐走向自己的站位,星罗棋布的荧光棒催生着紧张感,她不禁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刘雨知稳稳接住了。
她感到刘雨知的手也在颤抖着。
她转身扫了一眼,身后十五个女孩都来自全国不同地方。余恬是深圳人却有着区别于其他广东女孩的白皙;岳言带着陕西人的豪放;王之霓的腼腆和她的东北籍贯格格不入……刘雨知扬起嘴角,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思颐知道此刻大家都不再是普通女孩,全国五大选区,十万分之一的出线率,每个人都走过泥泞才聚集在这里,为了梦想才站在这个舞台上的。
应援声点燃了音乐,同时数道炙热的灯光划过边缘旋转着汇集到舞台中心,荧光棒的光点汇成一片星海,卷起了涌动不断的巨浪,呼喊声让刘雨知想起了两年前那场大雨,它们倾盆而来!
“我的舞台梦是什么?”安桐追问着黑夜。点点星光从黑暗中浮出来。
她突然释怀了,对繁华都市的痴迷,单亲家庭的自卑,没必要为这些否定自己。汗水、泪水和支持的羁绊将她和星空牢牢连接起来。
长时间曝光拍摄出的星空是无数条弧形的光轨,浩瀚的星辰之间用万有引力相互作用,照亮彼此,在漆黑的宇宙中无尽旋转着。
“我的舞台梦大概就是成为星空中的一员,梦想本来就是这么感性的东西,让人奋不顾身。”安桐看着舞台上的十六个人,喃喃自言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尾声
星海传媒公司在演唱会结束时发布了第四期练习生招募招生公告。
2016年暑假的尾巴,安桐拿到了终审资格。凌晨五点,她从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微光中校园的悬铃木生机盎然。她拎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时,灯突然亮了,妈妈站在亮处冷冷地看着她。
“你还想瞒我一次吗?”妈妈无奈说,“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苏婕给林珑打了电话,那边立马就炸开锅了,“我的姑奶奶,你终于开窍了!”
林珑的白色保时捷一路狂飙着把她们送去了机场。
两个女人看着安桐过了安检,背影消失在安检口的拐角。
“我这么做,会不会是错的?”苏婕叹了口气。
“无所谓对错啦,孩子们只是做了更勇敢的选择。”时隔二十多年,两人终于又笑得和初见时一样爽朗。
第一束阳光穿透薄薄的晨雾,射进候机大厅,安桐拖着行李箱,看着远处还未褪尽的夜空,她仿佛能看见无数条弧形的光轨,一片旋转着的星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