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烽火:洛曼西复记 第一章:雏鹰离巢

  格利历655年 圣洛曼城
  距离洛曼共和国成立已有几十年了,当年的王宫,已成为了现在共和国议会和政府的所在地。王宫之外,众多建筑以共和国政府为中心,一圈圈向外扩展开来。
  和煦阳光之下,市民们三三两两地在街道上漫步,不时会有一个、两个蹦跳的孩童在人群间蹦蹦跳跳,雕花装点的阳台,往往也会放有几个花架,小贩们背着货物在芳香中倚墙小憩。每一处十字路口都是一个小广场,沿着广场边缘开着几家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被摆放在货架上,屋檐上垂着绣有精美图案的细腻棉纱。广场的中央用卵石和水泥铺成环路,彩色的小碎石被工匠精细地组合,制成描绘史诗神话的镶嵌画装点地面。环路之内,往往立有木质小亭,常有人在此公开讲学。
  在一个商铺前,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放下了手中的吊坠,转身朝广场中央走去。
  “安德烈,是时候出发了。”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正被几个孩子环绕的卷发同龄人,跨进去把那个人拉了出来。
  “啊!我亲爱的罗佳啊!就不能让我讲完吗?看看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你难道就没有共鸣?”安德烈握住罗佳手,招呼孩子们坐了起来。
  “我问不了那么多。不要忘了我们马上要做的事。”“只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讲完了。”
  罗佳无奈地笑了笑,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头偏向了太阳一侧。
  “快到中午了,我不会等你的。”说完拿开了安德烈的手,转身就走。
  “哎呀!”安德烈扭捏着嘴眼,蹲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和这几个少男少女对视:“哥哥能怎么办呢?下次哥哥请你们吃糖吧。”安德烈拉过孩子们的小手,挨个吻了个遍。又摸了摸一个小女孩的额头,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轻轻挪开,依依不舍地倒退着走出小亭,“”有空再接着聊!他转身向罗佳追了过去。
  虽然人数不多,但街上三三两两的漫步者还是给安德烈造成了一定阻碍——一边跑一边躲开路人还要寻找罗佳的浅绿色上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诶嘿!在那儿!”安德烈兴奋地看向铁匠铺的帷布,小跑着奔了过去。
  罗佳正在和铁匠聊着保养长剑与盔甲的技巧,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皮靴点地声迫近,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上的短剑,两只手放在腰间,稍稍将重心放低。
  “哈!啊啊……放我下来!”安德烈正要冲到罗佳背后拍上罗佳的腰,罗佳却突然转过身,两只手插进安德烈两臂之间,一把把他叉了起来扛在肩上。
  “你太慢了。”罗佳摇了摇头,把安德烈从肩上放了下来。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在这磨蹭!”安德烈双臂在胸前合抱,上身略微后仰,不满地顶了回去。
  罗佳从铁匠手里接过一把佩剑,插入腰间的剑带,往外面走去,随便拍了拍安德烈的左肩:“还不是为了等你。”
  “哼!”安德烈的头朝右边一撇,“多事!”
  但脚步声却并未因此停止,反而更快地渐远。
  安德烈慌着转过身来,成跑步姿态对着外面。
  “喂!等我一下啊!”
  急促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
  城门口,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向小跑过来的两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日安,罗佳大人,安德烈大人。”老者将右臂居于胸前,向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马匹已经准备妥当了。”
  罗佳快步走到马前,扶着马鞍小口喘气,又把头转向了安德烈,“别愣着,快走了。”
  “诶,知道了。”安德烈快步走到另一匹棕马,踩蹬上鞍,“多谢了,维比乌斯!”
  “我的荣幸。”对着已经沿路奔离的两骑,老者再次鞠了一躬。
  沿着通向西方的四方大道一路前行,圣洛曼城在两人背后渐渐缩小、淡化。在一个分岔路口,两人转向了通向北方的铺石路,一个小型营垒渐渐在视野中清晰。
  靠近了两人多高的石墙,罗佳和安德烈跨下马来,牵着马走到路那一段可供六马齐过的门洞。
  穿过门洞,两个身着轻甲的士兵从罗佳两人手中接过了缰绳。
  “你们的军团长早就到了,没想到你们两个还那么慢。”其中一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莫不是有意等他们吃过午饭再来?”
  “我乐意,要你管?”“确实被你耽误了太多时间。”安德烈白了那人一眼,而罗佳却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近乎悬于中天的太阳。
  “什么叫……”“别废话了,快走。”罗佳拉住安德烈的胳膊,往营垒中心跑去,“午饭之前我们就要集合了!”
  两人快跑着,找到了军团的营房,从装甲架上取下自己的盔甲,彼此帮助着换上武装衣,把一件件甲衣和甲片穿在身上。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还没玩够呢!”罗佳给安德烈往盔甲外套上棉甲时,安德烈又开始嘟嘟囔囔起来。
  “闭嘴,”罗佳递给安德烈一顶坠有链甲面帘的圆顶盔,然后自己也戴上了一个,又去取小盾牌,而安德烈则取下了两把手半剑。
  “最后一项。”只露出两只眼的锁子面帘后传出了罗佳沉闷的声音,说话人将小圆盾固定在了安德烈的左臂上,“可以走了。”罗佳将手半剑剑鞘固定在腰间,向营房外走去。
  刺眼的白日悬于中天,淡蓝色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偶尔会有细微的暖风搅扰干燥的空气。
  大理石铺成的广场上,一顶顶耀眼反光交错分布,不时晃动。
  “呜——”沉闷号声在广场上响起,紧接着甲胄环片碰撞相磨之声豁然大作,千顶银盔在广场上迅速齐整,报数口令在方阵间此起彼伏。
  几分钟后,广场归于沉寂。数十个方队整齐摊开,甲士们持械扶盾挺立身姿,各百夫长、掌旗官、军号手立于本队之前。虽烈阳高照,众军士却傲然昂首,目视前方。
  在众人前方,一只侧首凝望的金色雄鹰傲然展翅,双足锐趾紧紧扣住一枚金色横杆。横杆之下,悬有一面鲜红方旗,其上半部分用金丝绣有“洛曼尼亚第七军团”的字样。方旗之下的挺直旗杆上,一枚银制圆饼固定于上。旗杆被握于一只粗糙浅棕之手中,手的主人身披链甲,倚持圆盾,昂首挺胸,园盔之下肃然正色,傲然平视。军团掌旗官的左右,分别是挟盔握剑的军团长,和身披紫袍的监军。
  “洛曼的公民们!”环视军士后,军团长上前一步,带有少许皱纹的眼角微微一扬,“军姿齐整,甲盔鲜亮,让我相信第七军团绝不会输于任何前辈!”他略一停顿,右手食指冲天一矗,“如今,我们终于得来机会证明我等不凡:我们将开赴西线与第一军团交接,继续西复远征之伟大使命!”他抛下头盔,展开双臂:“收复疆土,保卫城市,人民将把荣耀永远授予我们!”
  安德烈的双眼溢出了兴奋,万里晴空,灼日烈阳,都无法与此时他内心燃起的热切相比——入伍一来,他已无数次假想自己从粗暴莽勇的蛮人斧下救出恐惧颤抖的少女,用利剑刺穿蛮人喉管,在仰慕之情中回到殖民点,赢得所有公民的欢呼——这一切终于将能得以实现了!
  “午饭后,全军带好补给装备,在此地集结。我们今日便要踏上征途!全军解散!”
  军团长等三人退出广场后,一个个方阵在百夫长的号令下解散,罗佳也打算赶快回去吃饭和准备,却看见安德烈仍矫首挺立,并且双目烁烁……
  半个多月后,身着全套甲胄,只留有双眼裸露的罗佳骑乘在一匹黑马上,包括他在内的一百名骑士以同样的姿态列成整齐的方队。在他们的一旁,是两百名手持圆盾的军团突袭兵照顾着他们的两匹战马和一匹驮着盔甲武器的驮马。
  从罗佳的上空俯瞰,数百名骑兵在最前方列成方队,在他们身后,数以千计身穿链甲或是扎甲的步兵同样列成方队。在步兵的后方,则是近四千名装备参差不齐,但同样组成整齐队列的辅助军团。再往后,则是近两万名老少男女人畜混杂的平民队伍。
  在所有人的面前,是五名骑乘战马,甲胄鲜亮的骑士和一名身着麻衣,骑着旅行马的中年人。
  “日安,勇武智慧的将军们,”中年人微微前倾上身,“两万名手无寸铁的开拓者仰仗您们的庇护,而我则是他们微不足道的代表,奥尔拉塔的法比乌斯。”
  “日安,先生。”另外几人点头致意。
  “我是洛曼尼亚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弗拉维斯·加图,这位是我们军团的监军,普布里乌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说着指向了身旁二十多岁的监军,“这位是比提尼亚第六军团的军团长,泰图斯,这位是他的监军,出身高贵,勇敢而荣耀的图利乌斯·布鲁图斯。”“您太高抬我了,与您及诸位相比,我不过只是个缺少历练的年轻人。”当弗拉维斯介绍到一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时,这位年轻人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你的名声远比你的旗子更快离开学院。”弗拉维斯笑道,随后又把头偏向了最后一名骑士,一个身高体壮,蓄着络腮胡,面容冷峻的中年人,“这位是比提尼亚第六军团辅助军团的督军,提比略。”
  提比略随意地嗯了一声后,弗拉维斯再次看向了法比乌斯。
  “保护共和国的公民免受蛮人和野兽的伤害是共和国军人的本分,而收复失地是我们的使命,并且这一过程将可能持续数年,”弗拉维斯看了一眼人畜混杂的开拓者们,“但我们只带了三百车粮食和物资,人数也不过万人。”
  “我明白。”法比乌斯苦笑着答道,“能得到您的保护已是我等的荣幸。”说着他又摇了摇头,“但您能看到,凭我们这些人,显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当然,粮食我们可以自己解决。”看见弗拉维斯微微皱起的眉头,法比乌斯赶忙解释道,“但在其他方面,我希望能和诸位再谈一谈。”
  “嗯。”弗拉维斯点了点头。
  ……
  当天下午,太阳稍稍偏西,树木轻轻卷曲的叶片尚未再次伸展开来,两队身着皮甲或轻型链甲的轻骑兵已沿着铺石路没入了丛林,两队负弓持盾的轻步兵也在丛林中隐形。接着,以第七军团的重装军团步兵打头,万余名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踏上了西进的道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背着东西或牵着牲畜跟在后面,最后则是几百名辅助步兵保护着队伍的末端。
  很快,众人便出了国境,进入了殖民区。三年前,十个军团奉命西复,其中四个军团从陆路出发,按着旧日的地图和近年的消息,一边修路一边收服或清剿旧土上的蛮族部落。经过三年的开拓,洛曼殖民地的边境向西推进了数百公里,上百个殖民点在铺石路或夯土路边被建立起来,数万名洛曼公民已经开始在殖民地耕作,与当地蛮族甚至本土开始了贸易。
  洛曼军队有每日扎营筑寨的习惯,而军队离开后遗弃的营寨,往往会成为殖民者的定居点——现成的军营显然要比自己盖一个要简单省力而且安全得多。
  基于这样一个原因,当天傍晚,第七军团就已经望见有炊烟升起的土木结构的殖民点,并且已经有几人骑马等待军队多时了——撒出去的侦察兵们早已将军队将至的消息通告给了这个殖民点。
  在几个当地殖民者的指引下,第七军团在殖民点的南部伐木平地,修起了一座营垒,第六军团则在第七军团的东侧修起了另一座,而随军的殖民者们则被当地人安排在了空余的闲置营地中。
  天色渐暗,月亮已在天空中明晰,而太阳尚未完全落下,之前派出的辅助兵们陆续回到了营地,而另一批辅助兵则在同时从寨门鱼贯而出,没入林野。
  在第七军团的营地里,淡淡的麦香在空气中弥漫着。罗佳和安德烈已卸去了大多数盔甲,和几个穿着链甲,腰悬长剑的圣甲骑兵坐在地上,围绕着一只正支在篝火上的铁锅。
  “肉煮软了没?”一个刚刚用打火石点燃帐外火柱的圣甲骑兵问道。
  “我看看……”安德烈拿出匕首,戳了一下锅底沉着的几块风干肉,却发现匕首尖被卡在了肉上,“没呢!这玩意还跟木头一样硬呢!”
  “唉!”安德烈拔回了自己的匕首,捞起一块枯黄的小麦面包,“算了,趁着还没凉透,我先吃吧。”
  罗佳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安德烈,苦笑着又看向了一个俊朗的青年:“你的这些风干肉是从哪里买的?”
  “比提尼亚城的一个杂货商人那里。他告诉我这肉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的,可以放十几年都不腐不臭,我就买了下来。”这青年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它这么硬。”
  “我看他就是拿了块木头来糊弄你。”安德烈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了肚,鼓着腮帮子抱怨,“真是怀念在洛曼城吃鲜肉的日子。”
  “要不我给你两个第纳尔,你去外面买点?”那青年说着要回帐掏钱,但安德烈却突然跳了起来。
  “考尔,你别总想着害我!我这背可吃不起二十鞭子!”他又揉了揉背,喃喃道:“上次那家伙还连屁股一起抽,骑马的时候颠死我了。”
  几个圣甲骑兵哄然大笑。当年刚入伍的时候,安德烈嫌弃军营的饭难吃,想趁夜溜出去买吃的,结果被军团长撞到了,第二天在广场上被扒光衣服打了二十鞭子,养了半天伤,第二天又得骑马集训,整个军团都听到了他骑马时不住的哎呦声。
  “肉软了!”不知谁先喊出一声,接着大家发现锅里的肉少了一块。
  “别抢!”“我的我的!”“哎!给我留一块啊!怎么说也是我买的!”……
  夜幕已然降临,篝火也已被熄灭。尽管几人努力控制了音量,他们还是被巡视的百夫长逮到并训斥了一番,而罗佳被指定留下来收拾残局。当其他几人回帐之后,罗佳负责刷锅倒水等杂务。当他收拾完炊具火灰后,帐内外已一片沉寂。他抬头望了一眼闪烁的点点繁星,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把帐篷撇开了一个口子……
  第二天早上,军团已经在铺石路旁列好了队伍,殖民者也拥挤在一旁的空地上,只不过似乎少了百来号人。在法比乌斯向军团长们表示可以上路后,军团和殖民者按昨日的顺序再次启程,向西进发。
  接连十几日,军团和殖民者按这样的规律向西前进着,白天行军,傍晚扎营,偶尔会有当地殖民者或蛮族的商队被准许进入军队。
  一天傍晚,军团再次在一个殖民地附近扎营。罗佳等人围着篝火,一边聊天,一边注意着火上烤着的野猪。
  “那些家伙那么高,那么壮,”安德烈两臂使劲伸展着,“蛮族都是那么强壮的家伙?”
  “鬼知道。”考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帮家伙看见我们几伙人抢着要买,居然不肯讲价,一头野猪三个第纳尔!”
  “但这野猪够咱们五个人吃好几天的了。”安德烈说着用匕首切下了一片腿肉,塞进了嘴里,“何况……嗯,好吃!何况你还收获了分享的喜悦。来,尝一口!”
  “一边去,一边去!”面对被一只油乎乎的手递来的肉片,考尔一脸嫌弃地将身子向一旁错开,推开了安德烈的手,自己拔刀切下了一坨肉块。
  “说起来,”安德烈大口嚼着烤肉,看了看天,“这里的鸟就是比洛曼尼亚多。刚出比提尼亚,一天还只能看见些许,现在天天都能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鸟儿从树林里扑哧扑哧地飞出来。”
  “我也看到了。”罗佳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小片肉,却又皱了一下眉,“但我对此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能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被鸟群的某些东西砸到?”安德烈灌了口水,满不在乎地说道,“之前可是有四个军团外加四个辅助军团把这里扫了一遍。我看你怕是在自己吓自己。”
  罗佳咽下了肉片,抬头望向了无垠的幽寂深空。
  “但愿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