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乡僻壤来的NPC——4
章五：诸神黄昏
1
狂犬的心情此时很不好。
“……那个老头子……”
愉悦地折磨着并且杀死了一个玩家是狂犬最大的游戏乐趣，这一切都归功于exworld真实的疼痛模拟。享受弱者的崇拜和求饶能让她获得无上的快感。
但是这一次，对方临死之前却没有露出任何的不甘心和痛苦，哪怕愤怒也只是一瞬间。
“啊啊啊啊……真是恼火……真是恼火啊！”
狂犬懊恼地抓着头发，心里面施虐之心丝毫没有被填饱。自从正式入职了国家的护卫队之后，她就再也没对罪犯之外的人痛下杀手。而如今她真想立刻冲进某个新手村，把那些刚刚注册的玩家杀个精光，听他们求饶，听他们哭嚎，满足自己空虚的心情。
——但是眼下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因为诸神黄昏还没有被抓住。
她查找到了系统最后一次定位的诸神黄昏显示ID的方位。
而那个方向只有一条路，对方跑不远的。
狂犬的内心生出了扭曲的喜悦感。她发誓这一次一定要让对方受尽屈辱而死。
而且这一次的目标，是那已经被焚烧的旧传说中最伟大的人类，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最厉害的一个目标——若是能听见她的求饶，那定能让狂犬感受到灵魂破碎一般的快感。
她对此非常期待期待。
“逃吧逃吧……”
猎狗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追逐逃跑的猎物啊。
狂犬骑上马，朝着猎物追去。
2
“果然啊——”王小明拍了拍大腿，对着猪圈说道：“最靠谱的方法就是找人把我雇走！这样村子里面的人就没有反驳我的理由了。”
听到小明的话，萨娜不屑地吸了一口了手中（蹄子中）的烟：“首先你得找到一个傻子——那种不仅有钱，而且专门跑到一个新手村里面雇一个只会喂猪的npc的傻子。”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一个这么想的傻子吧。”
“那个傻子不就是你吗？”萨娜嘲笑到。
“喂喂！”
王小明生气地把猪草扔到了地上，而萨娜则不断发出嘲笑的猪叫声，并向小明吐着烟圈。
“……等等！有人来了——”说着，萨娜把手中的烟掐熄，然后爬到了地上。
“有人来了？”小明感觉不可思议。不知为什么他也慌慌张张地扑倒在了萨娜身上。
他抬头看着猪圈外，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只有些许晚霞飞在不远处。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玩家来啊？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腾地一下窜进了猪圈里面。
是一名少女，而且是个漂亮的少女。
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长着东方女性的柔和面孔，但是却有如月一般洁净的银色头发。嘴角的弧度刚刚好，而且带着点刚毅，显然现实中也不会是个爱撒娇的人。
Exworld有脑波扫描的功能，不仅可以识别你的专长，为你推荐合适的出生地，还能根据现实中的实际情况自动合成人物形象——这一点有些残酷，但这也是exworld的乐趣所在。
对方翻身逃进了猪圈，然后蹲下，小心地望着四周。看来是在逃脱谁的追击。
小明上下打量着对方——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初始账号，身上连一件武器都没来得及买，经验值也为0。
但是这就奇怪了，究竟是谁在追着这样一个刚刚注册的初始号呢？
首先排除野外的胡狼——那些怪物是不会追出自己的地盘的；那么另外的可能性就是玩家了。
但是谁会没事找事来追杀一个啥都没有的初始号呢？
那名少女尽力地压低了自己的呼吸，然后看着周围，突然发现了一动不动的王小明。
少女惊讶地眨了眨眼，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猪圈里面还会匍匐着另外一种生物，而且在猥亵着一头老母猪。
“额……不是……那个……”王小明抱着萨娜，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但是对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然后低下了头：“很抱歉打扰了。但是，我现在拜托阁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王小明大叫了起来，想要辩解。
少女突然伸出了手，堵住了王小明的嘴：“阁下！请小声一点。”
王小明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好闻的味道，便放弃了挣扎，和她一同紧张地望着外面。
很快，远处传来了有规律的马蹄声。
接着是勒马，下马，以及一连串轻巧而节奏奇特的脚步声。
王小明借着木栅栏的缝隙往外看，结果吓得不轻——
他从来没有见过装备如此豪华的人。
就算只是个新手村的井底之蛙，他也能够轻易地看出对方身上的装备绝不可能是自己那个整天喝酒又不争气的老爹能打造的东西。而那个女人身上传来的气场，让十几米之外的他也感受到了一阵阵高压。
而且对方没有隐藏自己信息的打算，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50级狂剑士。
王小明吓得喷出了一口唾沫。身边捂着他嘴巴的少女却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手被弄脏了，而是静静地贴在栅栏上，一眼不发。
“诸神黄昏大人~”
猪圈外传来了那个女人充满矫揉造作的声音。
“您在哪里啊？天都黑了——就不要再玩躲猫猫啦。”
王小明终于忍不住了，他扒掉了少女的手，做着嘴形但是没有发声音地问：“……（她在抓你？！）”
少女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
少女无奈笑着地摇了摇头。似乎很难解释的样子。
“诸神黄昏大人~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附近哦？这里只有这一条路——除非你打算在野外喂狼啊。”
那个女人继续在村口晃荡着，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迈步走进了村子：“诸神黄昏大人——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生气咯？我一旦生气事情会很糟糕啊——”
“我会把这个村子杀得片甲不留——虽然这个村子里面都些没血没肉的NPC，但是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这群无辜的人因为你的过错而被我剁成肉酱吗？”
听到她的话，王小明一下子就慌了。
这个女人疯了吗？她说的话是真的？？？——为什么啊？杀人是犯法的吧！
简直不可理喻——但是王小明的目光一下就从外面投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上。如果村子真的遭遇了灭顶之灾，那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扫把星啊！
王小明吧啦吧啦嘴：“……（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她非要抓你不可？）”
而这一次，少女没有对王小明做出任何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喂！”王小明本能地想要把她拽回来，但是少女却已经翻过了栅栏，站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
王小明没有勇气跟着她一起出去，只能躲在栅栏后面借着缝隙窥伺。
少女的出现似乎让那个女人愣住了，她侧着头。
似乎没能明白少女的所作所为。
狂犬本以为对方就算会觉得内疚，也绝对不会跳出来直面她，而是会恐惧着，一直躲藏和苟活，直到整个村子被屠戮，把装死的她从尸体堆里面拖出来，她才会跪在地上从血泊中爬出来求饶——那是弱者面对绝对的压制力应该有的表现。
——诸神黄昏这帮家伙，真是没一个正常人啊。
为什么这帮家伙就是不肯随着她的心愿演出她想好的剧本呢？
那个老头也是，即使戳瞎了他，到最后也没能从他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狂犬期待而愉悦的心情，顿时升起了阴霾。
“梅菲斯阁下，请不要做出那种无意义的屠杀——”
少女迈着沉着冷静的步伐，她一边走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柴火，然后——
把木棍如同举剑一般握在手中。
少女镇定地朝狂犬走了过去，那淡定而温和的态度如同面对久违的老友。
少女端端正正地站在了狂犬的对面，随后挥动木棍代替的剑致敬道：“艾尔托雷亚，前天启四勋爵——诸神黄昏，前来向阁下讨教。”
狂犬看着对方，感觉到非常滑稽可笑。但是除了感觉到可笑之外，她的内心隐隐觉得有些不高兴。
狂犬嘲讽道：“我说……你拿一根木棍是打算当做剑吗？”
少女没有回答狂犬，而是轻轻把脚步并拢立正，然后将“剑”收回来腰间：“不报上姓名，并且藏起武器——我可以认为阁下是在故意侮辱我吗。”
看见少女无视了自己的嘲讽，狂犬终于感觉到了无比的懊恼：“……上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已经被我踩瞎眼了——你似乎不知道啊。没有把他的惨叫声录下了我真是失误。”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她低下了头：“对于阁下在我朋友身上的所作所为，我对此感觉到遗憾和谴责。”
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狂犬愣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即使面对这样的嘲讽和激怒竟然无动于衷。
然而，恰恰是这份平静，让狂犬的愤怒上升到了极点。就好像对方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就好像……
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一般。不战而败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这种屈辱感让她发狂。
狂犬抽搐起了嘴角，她发誓，待会儿会让眼前的少女接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
“那好……就尽管去谴责好啦啊啊啊啊！”
狂犬嚎叫着，然后向前踏了出去。
狂犬之所以被称作狂犬，是因为她的作战方式总是伴随着大分贝的怒吼，以及看似毫无章法的攻击方式——
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
但事实上，狂犬有两个强大的被动技能——
其一，是“嚎叫”这个辅助能力。
她的战斗嚎叫具有一定程度的催眠和麻痹性，随着战斗时间越来越长，对方的各种属性和技能都会变得极不稳定，这是事实上是一种技能，并不只是单纯让对手感到心烦意乱。
其二——是名为“狂热”的战斗被动。
每当狂犬发动一次攻击，她的所有属性都会提升5%，并且无上限叠加。
也就是说狂犬是非常擅长持久战的玩家。
凭借自己的攻击特性，狂犬不断提升速度，并且特化了自己的战斗方式——那就是在不断骚扰对方的过程当中，提升自己和弱化敌人，以达到优势战斗的目的。
但是这一场战斗是没有这种必要了——
因为差距实在是太过于悬殊了。
一级的初始账号，对战50级的三转职业。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欺负，欺辱，屠杀，殴打，折磨。
别说是一级对50级，一级对5级也不可能有胜算。
Exworld的等级压制就是有这么严重。不仅是属性，技能，装备限制，道具限制，种种因素都被等级限制。等级就是战斗绝对的决定因素。不夸张地说，狂犬哪怕只是一个手指，也能轻易碾死眼前这个蚂蚁。
狂犬此时会全力以赴以这么快的速度冲刺过去都是因为不小心被激怒了而已。
这样一想，狂犬有点后悔。
这样的一击毙命实在是没有快感可言。她应该一步步地，如同狩猎弱小生物的捕食者一般，缓慢地走向对方，通过绝对的实力差距，用气势将对方的希望和自尊压得粉碎，让对方在地上求饶，跪倒，哭嚎——
这样想着，狂犬早已经出现在对方的眼前。
就在她本能地要出手削掉对方的一根手指的时候，狂犬与少女四目相对。
从那瞳孔中，狂犬感受到了异样。
狂犬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她的身体不由自足地开始回避，在她的刀刃砍中少女的前一刹那，她突然刹住了车，然后向后退闪，拉开了距离回到原点。
狂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一波半途折返的攻击。
她回想一瞬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了少女的目光。
在少女的目光中，她没有看到任何破绽和动摇——
除此之外，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那种震撼不是来自于恐惧或者警惕，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臣服。
这时候，狂犬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着。如同冒犯了神明一般，她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狂犬试图去压抑自己的紧张，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四肢无法停止战栗。
“……开什么玩笑啊……开什么玩笑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狂犬叫喊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岿然不动的少女。
似乎少女并没有出手——不是因为技能，也不是因为受伤。
她甚至没有把腰间的“剑”抽出，而是仍然立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
狂犬心里面突然清楚了对方在等什么……
也隐约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退下来——虽然原因幼稚而又可笑——
因为少女没有“允许”她战斗。
“阁下，请报上你的名号。”少女如此重复了一遍。
少女不允许这样的无礼之徒踏入她的领域。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非得得到她的允许才能战斗不可！
尽管是这样想着，但是越是拒绝这种想法，狂犬的身体就颤抖得越厉害。
狂犬不明白少女身上从何而来这种魄力。
她当然不明白，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亲眼看见那个时候的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已经死了——现在再次出现的人，只是诸神黄昏的新生。
是未成形的王者。
但是王者的灵魂没有消逝。
那瞳孔之中的气魄，仍然是“千军万马无人敢抬头”的海压。
狂犬想起了临死的亚瑟所说的话——你无法战胜一个真正的王者。
“……开什么玩笑啊……！！！！”
狂犬的身体因为颤抖弯曲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会疯掉的。
于是她咬着牙冠，然后她把藏在身后的武器缓缓地举在了面前。她缓缓摘掉了刀上裹布，随着黑色的布片脱落，一把惊艳的宝刀显落在了视野中。在逐渐变深的天幕中，这刀身开始绽放出了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把适合刺杀的短剑，造型如同看得见的风一般流畅优美。
诸神黄昏轻轻地赞赏地点了点头：“多么漂亮的一把武器——为什么要把它藏在暗处呢。”
狂犬继续恶狠狠地挣扎着说道：“……梅菲斯·杨，银月狂犬，50级狂剑士……前来应战！”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如释重负一般，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呼吸也重新回归了平缓。那诅咒一般的高压环境也顿时化解。狂犬因此隐约相信了自己的错觉，但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生气——区区一个初始账号，竟然在气势上压倒了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而心满意足的诸神黄昏也把“剑”从腰间提至了身前，脚下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开了架势。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我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面对狂犬咬牙切齿，口吐唾沫的诅咒，诸神黄昏只是摇了摇头：“开始战斗吧，阁下。”
狂犬再一次感觉到了对方的侮辱：“……你这个……自大的……混蛋啊啊啊啊！！！！！”
她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身体没有被那莫名其妙的气场逼回来；但是这一次，她只是用极快的速度越过了诸神黄昏的身侧，并没有像以往一般给对方划上一刀。
狂犬像是绕圈子一般，单纯地穿过了对方，然后停在了对方的背后。
她没有出手的原因并不是顾虑一刀砍死了对面自己会很无趣——她对自己控制力度还是有信心的——
她没出手是因为，她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找到任何破绽。
虽然“狂犬”的名号听上去，似乎是讽刺她的攻击既没有美感而且鲁莽——其实恰恰相反。
“银月狂犬”。
这是她的完整名号，在这个国家虽然不是家喻户晓，但是在世界竞技场中，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存在。而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现在手中握着的高级装备——“月神裙摆”。这也是她名号当中修饰的由来。
她获得这把武器的历史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光辉，甚至可以说是卑劣又肮脏——但是人们不会知道这把剑的过去。因为参与那次素材获取的讨伐战的人全部都死掉了——
那是整整由20个40级玩家组成的高级讨伐队。每个人因为都向往着传说中的素材，银月石，而闯入了银月深渊中。
银月石被“月光女郎”守护着。据说要拿到银月石就必须先打败这个魔兽。
这个传说级别的恐怖怪物在讨伐战的第一天就杀死了小队的半数人群。这场讨伐战进行了整整两天。20人的小队只剩下了七人。
狂犬最后活了下来，但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素材只有一个——没错，情报有误，银月石并不是被月光女郎守护着，而是月光女郎本身就是银月石——打倒一个月光女郎，才会有一个银月石诞生。
毫无疑问，所有幸存者对这块石头都不会放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狂犬第一个拔出了刀，砍死身边的牧师。
随后，混战来临。
人们在肮脏寒冷的峡谷中互相厮杀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最后，狂犬靠着吃掉自己的同伴尸体的肉活了下来，拿到了银月石。
银月石最终成为了这把手中的月神裙摆。
紫色等级的超稀有装备，走在大街上光是看它的品质就能让周围的人颤抖。更何况月神裙摆还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在月光下，它的所有属性会提升整整三倍！完全可以匹敌下位阶级的橙色装备。并且免疫光属性的伤害技能——正是靠着这一点，她才从八荒的攻击中存活了下来。
在这之后，狂犬凭借自己高超的武艺和几乎无可匹敌的武器在竞技场中打响了名号，在短短一个月从无名小卒成长为了钻石级的人物，而且因为她过于激进的手段和残忍的态度，被人们赋予了银月狂犬的称号。
但是狂犬实际上心思比她看上去更加缜密——没有把握的攻击她绝对不会出手。
狂犬在刚才的突击中没有从诸神黄昏的身上找到任何突破口——虽然这种说法非常可笑。因为对于她这个50级的狂剑士而已，就算自己站在原地，让对方砍20分钟，这个初始账号也不见得能把她蹭掉皮。就算双方的武器撞在了一起，压倒性的力量也能把少女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且那种根本称不上武器的木棍，毫无疑问会被月神裙摆砍成两段。
但是直觉告诉她，贸然攻击只会被对手完美反击。
——没有道理啊……根本没有道理啊。
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对方能够反击的错觉呢？她凭什么反击自己？对方的所有属性加在一起甚至都够不上她其中一项的零头。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警戒？
没有道具，没有武器，没有装备，没有属性，没有技能。
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狂犬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现在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对方也没有回过头来的打算。而最过分的是，即便如此狂犬也感受不到对方的破绽。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家伙，身旁站着千军万马。
狂犬与对方保持着距离，绕着她慢慢地踱步，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进攻的空隙。
但是……没有空隙。
少女只是如同雕像一般举着木棍，一动不动。但是这架势却让狂犬手足无措。
她感觉到了焦急。狂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诡异的对手。
她从对方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危险，感觉不到敌意，感觉不到杀气，但是也感觉不到破绽。
狂犬咬了咬牙，发动了第一次佯攻。
她在少女的身后起跳，但是在这一瞬间，少女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提前回头，然后扭动手腕，一道光芒闪过，狂犬感觉自己的脸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她瞬间停住脚步然后弹回了刚才的地方。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脸上被割开了一道伤口。而在她的正前方，少女以刚才的架势面对着她，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动过一样——但是毫无疑问，少女刚才出手了，而且击中了自己的身体。
但是自己的生命值没有任何的减少——原因很简单，对方的等级实在太低了。就算命中了自己，在狂犬感受来也只是擦伤而已。
只是擦伤而已……
擦伤啊！！
狂犬彻底恼怒了。
这个初始账号竟然在她攻击奏效之前率先伤害了自己——这实在无可饶恕的事情！
狂犬彻底被这样的屈辱激怒了，失去了矜持和思考，就连尊严也被怒火烧成了灰烬。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撕成碎片……我要把你剁人棍啊啊啊啊！！”
狂犬怒喊着，向前冲去——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一头犀牛。
这种攻击才是真正的“毫无章法”。
毫不合理的攻击。不管是任谁来看，都是愚蠢的，鲁莽的，丑陋的攻击。
狂犬把全身上下的破绽都暴露了出来，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一般冲向了少女。她是打算靠着绝对的力量压制粉碎敌人。
如果是放在同等级——不，哪怕是面对比自己低四五级的对手，狂犬的行为都是在自寻死路。因为对方在狂犬攻击之前就会找到破绽，把她击倒。
但是——眼前的人，她的攻击不可能有任何的效果。就算被打中了死穴，也不会掉血。因为等级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自己的基础物理防御高达120，而对方的物理伤害就算全额算上，也只有12点。整整十倍差距，让少女的一切攻击都如同蚂蚁咬大象一般无力。
少女自然也清楚这一点。面对狂犬的猛攻，她失望地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的对手终于变成了野蛮的怪物：“多么难看的攻击……”
于是她采取了躲闪——这样的实力差距下，不管是格挡还是防御，或者技巧都是不可能奏效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
少女险险地擦过了对方的第一次攻击。
“别高兴地太早啊哈哈哈哈！”
第一次攻击刚过去，对方就立即嚎叫着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完全没有给少女任何的休息余地。
而少女很快也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妙——除了自己的体力值开始见底，自己的各项数值也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这似乎来自对方的声波干扰。看来对方的叫喊不是毫无道理。
意识到这些不利之后，少女的心里面多少感觉到了不安。
她在脑海里面开始思考任何可以活下来的对策。
但是……
不行，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是真正的决斗，自己多少还有点胜算。但是当对方已经完全放弃了作为一个决斗者的自尊，发起这种毫无意义的攻击——
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头野蛮的怪兽。
而人类对于野兽的攻击，除了以暴制暴，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事实上这是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即使自己是诸神黄昏，也没有办法在初始账号的情况下打败一个50级的角色。
而诸神黄昏也认清了自己眼前现实——一开始她就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对，其实一开始少女就没有抱有任何战胜的希望。
但是——少女目光坚定——
她也绝对不会输。
诸神黄昏永远不会屈服于一切的不正义。
就算她会再一次被关押进大牢，她也会再一次想办法逃出来。
不管是一次，还是两次，还是无数次——
诸神黄昏永远不会屈服。
想到这里，少女的体力值终于归零。做不出任何回避动作的她面带微笑举起了“剑”，摆出潇洒而美丽的防御姿态，准备迎接对手最后的冲刺。
“受死吧啊啊啊啊！！！！！！”
那头发狂的野兽咆哮着，向着少女挥舞着刀刃。
少女灵活地转动手腕，木棍在接触对方刀刃的瞬间，就被削成了两段——不行，根本挡不住。
于是少女又把木棍转开，打算让尖锐的木尖刺进了对方的锁骨——但是木棍在接触对方身体的一刹那就被弹开了——不行……这绝对的实力差距根本无法拿技巧弥补。
沉重的风压迎面而来。束手无策的少女释怀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想象中皮开肉绽的情景没有发生。
就在这个瞬间，她的耳边响起来“当”的一声脆响。
然后耳边传来了狂犬因为一次次的挫败而变得越发急躁的嚎叫声。
“……什么情况啊……”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这又是鬼情况啊啊啊 啊啊啊 啊！”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人的手上，正拿着——
正拿着一根竹竿做的赶猪棒！？
而此时此刻，那个拿着赶猪棒的少年，自己都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王小明目瞪口呆，双腿打着颤。
“我擦……嘞？”
1
狂犬的心情此时很不好。
“……那个老头子……”
愉悦地折磨着并且杀死了一个玩家是狂犬最大的游戏乐趣，这一切都归功于exworld真实的疼痛模拟。享受弱者的崇拜和求饶能让她获得无上的快感。
但是这一次，对方临死之前却没有露出任何的不甘心和痛苦，哪怕愤怒也只是一瞬间。
“啊啊啊啊……真是恼火……真是恼火啊！”
狂犬懊恼地抓着头发，心里面施虐之心丝毫没有被填饱。自从正式入职了国家的护卫队之后，她就再也没对罪犯之外的人痛下杀手。而如今她真想立刻冲进某个新手村，把那些刚刚注册的玩家杀个精光，听他们求饶，听他们哭嚎，满足自己空虚的心情。
——但是眼下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因为诸神黄昏还没有被抓住。
她查找到了系统最后一次定位的诸神黄昏显示ID的方位。
而那个方向只有一条路，对方跑不远的。
狂犬的内心生出了扭曲的喜悦感。她发誓这一次一定要让对方受尽屈辱而死。
而且这一次的目标，是那已经被焚烧的旧传说中最伟大的人类，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最厉害的一个目标——若是能听见她的求饶，那定能让狂犬感受到灵魂破碎一般的快感。
她对此非常期待期待。
“逃吧逃吧……”
猎狗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追逐逃跑的猎物啊。
狂犬骑上马，朝着猎物追去。
2
“果然啊——”王小明拍了拍大腿，对着猪圈说道：“最靠谱的方法就是找人把我雇走！这样村子里面的人就没有反驳我的理由了。”
听到小明的话，萨娜不屑地吸了一口了手中（蹄子中）的烟：“首先你得找到一个傻子——那种不仅有钱，而且专门跑到一个新手村里面雇一个只会喂猪的npc的傻子。”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一个这么想的傻子吧。”
“那个傻子不就是你吗？”萨娜嘲笑到。
“喂喂！”
王小明生气地把猪草扔到了地上，而萨娜则不断发出嘲笑的猪叫声，并向小明吐着烟圈。
“……等等！有人来了——”说着，萨娜把手中的烟掐熄，然后爬到了地上。
“有人来了？”小明感觉不可思议。不知为什么他也慌慌张张地扑倒在了萨娜身上。
他抬头看着猪圈外，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只有些许晚霞飞在不远处。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玩家来啊？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腾地一下窜进了猪圈里面。
是一名少女，而且是个漂亮的少女。
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长着东方女性的柔和面孔，但是却有如月一般洁净的银色头发。嘴角的弧度刚刚好，而且带着点刚毅，显然现实中也不会是个爱撒娇的人。
Exworld有脑波扫描的功能，不仅可以识别你的专长，为你推荐合适的出生地，还能根据现实中的实际情况自动合成人物形象——这一点有些残酷，但这也是exworld的乐趣所在。
对方翻身逃进了猪圈，然后蹲下，小心地望着四周。看来是在逃脱谁的追击。
小明上下打量着对方——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初始账号，身上连一件武器都没来得及买，经验值也为0。
但是这就奇怪了，究竟是谁在追着这样一个刚刚注册的初始号呢？
首先排除野外的胡狼——那些怪物是不会追出自己的地盘的；那么另外的可能性就是玩家了。
但是谁会没事找事来追杀一个啥都没有的初始号呢？
那名少女尽力地压低了自己的呼吸，然后看着周围，突然发现了一动不动的王小明。
少女惊讶地眨了眨眼，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猪圈里面还会匍匐着另外一种生物，而且在猥亵着一头老母猪。
“额……不是……那个……”王小明抱着萨娜，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但是对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然后低下了头：“很抱歉打扰了。但是，我现在拜托阁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王小明大叫了起来，想要辩解。
少女突然伸出了手，堵住了王小明的嘴：“阁下！请小声一点。”
王小明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好闻的味道，便放弃了挣扎，和她一同紧张地望着外面。
很快，远处传来了有规律的马蹄声。
接着是勒马，下马，以及一连串轻巧而节奏奇特的脚步声。
王小明借着木栅栏的缝隙往外看，结果吓得不轻——
他从来没有见过装备如此豪华的人。
就算只是个新手村的井底之蛙，他也能够轻易地看出对方身上的装备绝不可能是自己那个整天喝酒又不争气的老爹能打造的东西。而那个女人身上传来的气场，让十几米之外的他也感受到了一阵阵高压。
而且对方没有隐藏自己信息的打算，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50级狂剑士。
王小明吓得喷出了一口唾沫。身边捂着他嘴巴的少女却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手被弄脏了，而是静静地贴在栅栏上，一眼不发。
“诸神黄昏大人~”
猪圈外传来了那个女人充满矫揉造作的声音。
“您在哪里啊？天都黑了——就不要再玩躲猫猫啦。”
王小明终于忍不住了，他扒掉了少女的手，做着嘴形但是没有发声音地问：“……（她在抓你？！）”
少女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
少女无奈笑着地摇了摇头。似乎很难解释的样子。
“诸神黄昏大人~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附近哦？这里只有这一条路——除非你打算在野外喂狼啊。”
那个女人继续在村口晃荡着，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迈步走进了村子：“诸神黄昏大人——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生气咯？我一旦生气事情会很糟糕啊——”
“我会把这个村子杀得片甲不留——虽然这个村子里面都些没血没肉的NPC，但是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这群无辜的人因为你的过错而被我剁成肉酱吗？”
听到她的话，王小明一下子就慌了。
这个女人疯了吗？她说的话是真的？？？——为什么啊？杀人是犯法的吧！
简直不可理喻——但是王小明的目光一下就从外面投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上。如果村子真的遭遇了灭顶之灾，那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扫把星啊！
王小明吧啦吧啦嘴：“……（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她非要抓你不可？）”
而这一次，少女没有对王小明做出任何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喂！”王小明本能地想要把她拽回来，但是少女却已经翻过了栅栏，站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
王小明没有勇气跟着她一起出去，只能躲在栅栏后面借着缝隙窥伺。
少女的出现似乎让那个女人愣住了，她侧着头。
似乎没能明白少女的所作所为。
狂犬本以为对方就算会觉得内疚，也绝对不会跳出来直面她，而是会恐惧着，一直躲藏和苟活，直到整个村子被屠戮，把装死的她从尸体堆里面拖出来，她才会跪在地上从血泊中爬出来求饶——那是弱者面对绝对的压制力应该有的表现。
——诸神黄昏这帮家伙，真是没一个正常人啊。
为什么这帮家伙就是不肯随着她的心愿演出她想好的剧本呢？
那个老头也是，即使戳瞎了他，到最后也没能从他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狂犬期待而愉悦的心情，顿时升起了阴霾。
“梅菲斯阁下，请不要做出那种无意义的屠杀——”
少女迈着沉着冷静的步伐，她一边走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柴火，然后——
把木棍如同举剑一般握在手中。
少女镇定地朝狂犬走了过去，那淡定而温和的态度如同面对久违的老友。
少女端端正正地站在了狂犬的对面，随后挥动木棍代替的剑致敬道：“艾尔托雷亚，前天启四勋爵——诸神黄昏，前来向阁下讨教。”
狂犬看着对方，感觉到非常滑稽可笑。但是除了感觉到可笑之外，她的内心隐隐觉得有些不高兴。
狂犬嘲讽道：“我说……你拿一根木棍是打算当做剑吗？”
少女没有回答狂犬，而是轻轻把脚步并拢立正，然后将“剑”收回来腰间：“不报上姓名，并且藏起武器——我可以认为阁下是在故意侮辱我吗。”
看见少女无视了自己的嘲讽，狂犬终于感觉到了无比的懊恼：“……上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已经被我踩瞎眼了——你似乎不知道啊。没有把他的惨叫声录下了我真是失误。”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她低下了头：“对于阁下在我朋友身上的所作所为，我对此感觉到遗憾和谴责。”
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狂犬愣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即使面对这样的嘲讽和激怒竟然无动于衷。
然而，恰恰是这份平静，让狂犬的愤怒上升到了极点。就好像对方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就好像……
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一般。不战而败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这种屈辱感让她发狂。
狂犬抽搐起了嘴角，她发誓，待会儿会让眼前的少女接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
“那好……就尽管去谴责好啦啊啊啊啊！”
狂犬嚎叫着，然后向前踏了出去。
狂犬之所以被称作狂犬，是因为她的作战方式总是伴随着大分贝的怒吼，以及看似毫无章法的攻击方式——
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
但事实上，狂犬有两个强大的被动技能——
其一，是“嚎叫”这个辅助能力。
她的战斗嚎叫具有一定程度的催眠和麻痹性，随着战斗时间越来越长，对方的各种属性和技能都会变得极不稳定，这是事实上是一种技能，并不只是单纯让对手感到心烦意乱。
其二——是名为“狂热”的战斗被动。
每当狂犬发动一次攻击，她的所有属性都会提升5%，并且无上限叠加。
也就是说狂犬是非常擅长持久战的玩家。
凭借自己的攻击特性，狂犬不断提升速度，并且特化了自己的战斗方式——那就是在不断骚扰对方的过程当中，提升自己和弱化敌人，以达到优势战斗的目的。
但是这一场战斗是没有这种必要了——
因为差距实在是太过于悬殊了。
一级的初始账号，对战50级的三转职业。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欺负，欺辱，屠杀，殴打，折磨。
别说是一级对50级，一级对5级也不可能有胜算。
Exworld的等级压制就是有这么严重。不仅是属性，技能，装备限制，道具限制，种种因素都被等级限制。等级就是战斗绝对的决定因素。不夸张地说，狂犬哪怕只是一个手指，也能轻易碾死眼前这个蚂蚁。
狂犬此时会全力以赴以这么快的速度冲刺过去都是因为不小心被激怒了而已。
这样一想，狂犬有点后悔。
这样的一击毙命实在是没有快感可言。她应该一步步地，如同狩猎弱小生物的捕食者一般，缓慢地走向对方，通过绝对的实力差距，用气势将对方的希望和自尊压得粉碎，让对方在地上求饶，跪倒，哭嚎——
这样想着，狂犬早已经出现在对方的眼前。
就在她本能地要出手削掉对方的一根手指的时候，狂犬与少女四目相对。
从那瞳孔中，狂犬感受到了异样。
狂犬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她的身体不由自足地开始回避，在她的刀刃砍中少女的前一刹那，她突然刹住了车，然后向后退闪，拉开了距离回到原点。
狂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一波半途折返的攻击。
她回想一瞬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了少女的目光。
在少女的目光中，她没有看到任何破绽和动摇——
除此之外，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那种震撼不是来自于恐惧或者警惕，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臣服。
这时候，狂犬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着。如同冒犯了神明一般，她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狂犬试图去压抑自己的紧张，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四肢无法停止战栗。
“……开什么玩笑啊……开什么玩笑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狂犬叫喊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岿然不动的少女。
似乎少女并没有出手——不是因为技能，也不是因为受伤。
她甚至没有把腰间的“剑”抽出，而是仍然立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
狂犬心里面突然清楚了对方在等什么……
也隐约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退下来——虽然原因幼稚而又可笑——
因为少女没有“允许”她战斗。
“阁下，请报上你的名号。”少女如此重复了一遍。
少女不允许这样的无礼之徒踏入她的领域。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非得得到她的允许才能战斗不可！
尽管是这样想着，但是越是拒绝这种想法，狂犬的身体就颤抖得越厉害。
狂犬不明白少女身上从何而来这种魄力。
她当然不明白，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亲眼看见那个时候的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已经死了——现在再次出现的人，只是诸神黄昏的新生。
是未成形的王者。
但是王者的灵魂没有消逝。
那瞳孔之中的气魄，仍然是“千军万马无人敢抬头”的海压。
狂犬想起了临死的亚瑟所说的话——你无法战胜一个真正的王者。
“……开什么玩笑啊……！！！！”
狂犬的身体因为颤抖弯曲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会疯掉的。
于是她咬着牙冠，然后她把藏在身后的武器缓缓地举在了面前。她缓缓摘掉了刀上裹布，随着黑色的布片脱落，一把惊艳的宝刀显落在了视野中。在逐渐变深的天幕中，这刀身开始绽放出了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把适合刺杀的短剑，造型如同看得见的风一般流畅优美。
诸神黄昏轻轻地赞赏地点了点头：“多么漂亮的一把武器——为什么要把它藏在暗处呢。”
狂犬继续恶狠狠地挣扎着说道：“……梅菲斯·杨，银月狂犬，50级狂剑士……前来应战！”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如释重负一般，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呼吸也重新回归了平缓。那诅咒一般的高压环境也顿时化解。狂犬因此隐约相信了自己的错觉，但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生气——区区一个初始账号，竟然在气势上压倒了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而心满意足的诸神黄昏也把“剑”从腰间提至了身前，脚下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开了架势。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我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面对狂犬咬牙切齿，口吐唾沫的诅咒，诸神黄昏只是摇了摇头：“开始战斗吧，阁下。”
狂犬再一次感觉到了对方的侮辱：“……你这个……自大的……混蛋啊啊啊啊！！！！！”
她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身体没有被那莫名其妙的气场逼回来；但是这一次，她只是用极快的速度越过了诸神黄昏的身侧，并没有像以往一般给对方划上一刀。
狂犬像是绕圈子一般，单纯地穿过了对方，然后停在了对方的背后。
她没有出手的原因并不是顾虑一刀砍死了对面自己会很无趣——她对自己控制力度还是有信心的——
她没出手是因为，她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找到任何破绽。
虽然“狂犬”的名号听上去，似乎是讽刺她的攻击既没有美感而且鲁莽——其实恰恰相反。
“银月狂犬”。
这是她的完整名号，在这个国家虽然不是家喻户晓，但是在世界竞技场中，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存在。而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现在手中握着的高级装备——“月神裙摆”。这也是她名号当中修饰的由来。
她获得这把武器的历史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光辉，甚至可以说是卑劣又肮脏——但是人们不会知道这把剑的过去。因为参与那次素材获取的讨伐战的人全部都死掉了——
那是整整由20个40级玩家组成的高级讨伐队。每个人因为都向往着传说中的素材，银月石，而闯入了银月深渊中。
银月石被“月光女郎”守护着。据说要拿到银月石就必须先打败这个魔兽。
这个传说级别的恐怖怪物在讨伐战的第一天就杀死了小队的半数人群。这场讨伐战进行了整整两天。20人的小队只剩下了七人。
狂犬最后活了下来，但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素材只有一个——没错，情报有误，银月石并不是被月光女郎守护着，而是月光女郎本身就是银月石——打倒一个月光女郎，才会有一个银月石诞生。
毫无疑问，所有幸存者对这块石头都不会放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狂犬第一个拔出了刀，砍死身边的牧师。
随后，混战来临。
人们在肮脏寒冷的峡谷中互相厮杀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最后，狂犬靠着吃掉自己的同伴尸体的肉活了下来，拿到了银月石。
银月石最终成为了这把手中的月神裙摆。
紫色等级的超稀有装备，走在大街上光是看它的品质就能让周围的人颤抖。更何况月神裙摆还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在月光下，它的所有属性会提升整整三倍！完全可以匹敌下位阶级的橙色装备。并且免疫光属性的伤害技能——正是靠着这一点，她才从八荒的攻击中存活了下来。
在这之后，狂犬凭借自己高超的武艺和几乎无可匹敌的武器在竞技场中打响了名号，在短短一个月从无名小卒成长为了钻石级的人物，而且因为她过于激进的手段和残忍的态度，被人们赋予了银月狂犬的称号。
但是狂犬实际上心思比她看上去更加缜密——没有把握的攻击她绝对不会出手。
狂犬在刚才的突击中没有从诸神黄昏的身上找到任何突破口——虽然这种说法非常可笑。因为对于她这个50级的狂剑士而已，就算自己站在原地，让对方砍20分钟，这个初始账号也不见得能把她蹭掉皮。就算双方的武器撞在了一起，压倒性的力量也能把少女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且那种根本称不上武器的木棍，毫无疑问会被月神裙摆砍成两段。
但是直觉告诉她，贸然攻击只会被对手完美反击。
——没有道理啊……根本没有道理啊。
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对方能够反击的错觉呢？她凭什么反击自己？对方的所有属性加在一起甚至都够不上她其中一项的零头。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警戒？
没有道具，没有武器，没有装备，没有属性，没有技能。
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狂犬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现在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对方也没有回过头来的打算。而最过分的是，即便如此狂犬也感受不到对方的破绽。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家伙，身旁站着千军万马。
狂犬与对方保持着距离，绕着她慢慢地踱步，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进攻的空隙。
但是……没有空隙。
少女只是如同雕像一般举着木棍，一动不动。但是这架势却让狂犬手足无措。
她感觉到了焦急。狂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诡异的对手。
她从对方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危险，感觉不到敌意，感觉不到杀气，但是也感觉不到破绽。
狂犬咬了咬牙，发动了第一次佯攻。
她在少女的身后起跳，但是在这一瞬间，少女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提前回头，然后扭动手腕，一道光芒闪过，狂犬感觉自己的脸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她瞬间停住脚步然后弹回了刚才的地方。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脸上被割开了一道伤口。而在她的正前方，少女以刚才的架势面对着她，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动过一样——但是毫无疑问，少女刚才出手了，而且击中了自己的身体。
但是自己的生命值没有任何的减少——原因很简单，对方的等级实在太低了。就算命中了自己，在狂犬感受来也只是擦伤而已。
只是擦伤而已……
擦伤啊！！
狂犬彻底恼怒了。
这个初始账号竟然在她攻击奏效之前率先伤害了自己——这实在无可饶恕的事情！
狂犬彻底被这样的屈辱激怒了，失去了矜持和思考，就连尊严也被怒火烧成了灰烬。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撕成碎片……我要把你剁人棍啊啊啊啊！！”
狂犬怒喊着，向前冲去——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一头犀牛。
这种攻击才是真正的“毫无章法”。
毫不合理的攻击。不管是任谁来看，都是愚蠢的，鲁莽的，丑陋的攻击。
狂犬把全身上下的破绽都暴露了出来，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一般冲向了少女。她是打算靠着绝对的力量压制粉碎敌人。
如果是放在同等级——不，哪怕是面对比自己低四五级的对手，狂犬的行为都是在自寻死路。因为对方在狂犬攻击之前就会找到破绽，把她击倒。
但是——眼前的人，她的攻击不可能有任何的效果。就算被打中了死穴，也不会掉血。因为等级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自己的基础物理防御高达120，而对方的物理伤害就算全额算上，也只有12点。整整十倍差距，让少女的一切攻击都如同蚂蚁咬大象一般无力。
少女自然也清楚这一点。面对狂犬的猛攻，她失望地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的对手终于变成了野蛮的怪物：“多么难看的攻击……”
于是她采取了躲闪——这样的实力差距下，不管是格挡还是防御，或者技巧都是不可能奏效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
少女险险地擦过了对方的第一次攻击。
“别高兴地太早啊哈哈哈哈！”
第一次攻击刚过去，对方就立即嚎叫着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完全没有给少女任何的休息余地。
而少女很快也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妙——除了自己的体力值开始见底，自己的各项数值也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这似乎来自对方的声波干扰。看来对方的叫喊不是毫无道理。
意识到这些不利之后，少女的心里面多少感觉到了不安。
她在脑海里面开始思考任何可以活下来的对策。
但是……
不行，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是真正的决斗，自己多少还有点胜算。但是当对方已经完全放弃了作为一个决斗者的自尊，发起这种毫无意义的攻击——
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头野蛮的怪兽。
而人类对于野兽的攻击，除了以暴制暴，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事实上这是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即使自己是诸神黄昏，也没有办法在初始账号的情况下打败一个50级的角色。
而诸神黄昏也认清了自己眼前现实——一开始她就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对，其实一开始少女就没有抱有任何战胜的希望。
但是——少女目光坚定——
她也绝对不会输。
诸神黄昏永远不会屈服于一切的不正义。
就算她会再一次被关押进大牢，她也会再一次想办法逃出来。
不管是一次，还是两次，还是无数次——
诸神黄昏永远不会屈服。
想到这里，少女的体力值终于归零。做不出任何回避动作的她面带微笑举起了“剑”，摆出潇洒而美丽的防御姿态，准备迎接对手最后的冲刺。
“受死吧啊啊啊啊！！！！！！”
那头发狂的野兽咆哮着，向着少女挥舞着刀刃。
少女灵活地转动手腕，木棍在接触对方刀刃的瞬间，就被削成了两段——不行，根本挡不住。
于是少女又把木棍转开，打算让尖锐的木尖刺进了对方的锁骨——但是木棍在接触对方身体的一刹那就被弹开了——不行……这绝对的实力差距根本无法拿技巧弥补。
沉重的风压迎面而来。束手无策的少女释怀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想象中皮开肉绽的情景没有发生。
就在这个瞬间，她的耳边响起来“当”的一声脆响。
然后耳边传来了狂犬因为一次次的挫败而变得越发急躁的嚎叫声。
“……什么情况啊……”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这又是鬼情况啊啊啊 啊啊啊 啊！”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人的手上，正拿着——
正拿着一根竹竿做的赶猪棒！？
而此时此刻，那个拿着赶猪棒的少年，自己都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王小明目瞪口呆，双腿打着颤。
“我擦……嘞？”
打开叶修的正确方式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