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据看雪大大视频改编） 第二章 离人泪

时间拉回到一个月前，北汉。
刘连城怀里揣着那封信，一寸寸展开手中折扇，同一首诗赫然在目，连字迹的模样也未变过。
“祁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刘连城笑得像个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复而又大笑起来，似乎这样还不觉得过瘾，便穿堂而过，急趋至花园露台，望着对岸八角亭，亭外弱柳扶风，摩挲着一石桌一石凳。
当年也是这般，他就坐在亭下弹琴，浓密的睫毛如挺翘的桃蕊，一簇簇绽放。琴音上仿佛淬了迷药，一弹跳一颤动都似连着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扯动着他的心神。
刘连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哪门子的邪，这琴曲既不是出自北汉最为出色的琴师之手，连这琴也不是什么巧夺天工之物，就这么入了他的眼，竟然想着就这么下去就好了。
怎么可能？他刘连城是北汉未来的君主，而这个叫做孟建章的少年，不过是楚国已故镇北王的独子，更何况镇北王一脉在咸徳帝登基之后就开始迅速衰落……
“刘兄，你的习作还未完成吗？”刘连城还在纠结着他莫名其妙的魔怔，孟建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他的身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没——就快好了。”刘连城揶揄道，指了指身侧道：“坐！”
孟建章便依言坐了下来，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刘连城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但他到底是一国太子，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想人察觉也不算太难。
就这么纠结着，好半晌也不过才画了几笔而已，身旁的人却已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这个变故令刘连城欣喜不已，还好他睡着了，好在他睡着了。于是之前他弹琴的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一笔一笔勾勒他眉眼的惊艳、额角的弧度、薄唇的冷俏、清绝的风姿。
不经意间桃花吹落一地，遮住了画中亭子一角，刘连城甫一回头，便见人面桃花，交相映。
刘连城一时呆了呆，漆黑的眼眸中满是落花人，纤长的睫毛一颤，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捡起那枚花瓣，把尚未完成的柳枝换成了桃花，拿起扇子一看，甚是满意，不觉笑出声来。
“刘兄，你在笑什么？”孟建章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刘连城笑得开心。
“没什么，就是想让贤弟为这副画题一首诗。”刘连城似笑非笑。
孟建章总觉得刘连城今天怪怪的，试探着问道：“只是题一首诗吗？”
刘连城想了想道：“对，只是题一首诗。”
“既然如此，可否借愚弟一观？”孟建章问道。
“哎——”刘连城抬手阻止道，“这可不行。”
“为什么？”
“题诗的话，得需要题诗的人让题什么才能题什么。”
“我怎么没听过还有这种说法？”
“贤弟自然不懂了，这是我们北汉那边的习俗。”
“真的吗？”
“真的。”
“来，为兄说，贤弟写！”
刘连城展开扇子，故意把画有人的图案遮挡了，只露出空白处平摊在石桌上。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你竟敢读这种艳诗！”
“夫子！！”刘连城听到这振聋发聩的混厚嗓音，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忙躲在孟建章身后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什么时候来的？”胡子花白的夫子气呼呼道，“你管我什么时候来的？你敢带坏建章，我打断你的腿！”
“喂，别啊，夫子！”刘连城边跑边躲，边挤眉弄眼道，“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开个玩笑！哎呦——夫子你还真打啊……”
“建章，看好我的扇子！”
孟建章无奈地笑笑，展开那扇面，立时满脸通红，忙合了丢在桌上。又想起刘连城的嘱托，试探着拿起那扇子揣在怀里，却搞得脸色更红了。
刘连城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夫子的惩处，连续三天在院中罚站。他倒也坦然，全不惧同窗指点的目光，被看得烦了，两眼一瞪，这些人便消停许多。
孟建章见他被罚，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常偷瞄刘连城的方向，以至于听课也都心不在焉的。
这些都落入夫子眼中，寻了个机会便想点醒这个学生。
“建章啊，你最近这种状态很危险，学如参禅悟道，心无杂念方能有所突破。”
“夫子所言极是，学生近日不思所学，有愧于夫子教导，恳请夫子责罚。”孟建章低头作揖道。
夫子也是一怔，他没料到这位平常看起来很是温顺的学生会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学生愿与刘兄一道接受惩处，恳请夫子成全。”
这下夫子脸色完全变了，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又不能说太重的话，只得道：“你若想站便站着吧！”
说罢甩袖而去，摇头叹息。
孟建章见夫子如此，心中也不是滋味，又回头看了一眼刘连城，快步走了过去。
“刘兄，我来陪你了！”刘连城耳边忽然冒出这句话，眼皮抬了抬，见是孟建章，又是欣喜又是担忧，“你怎么也被夫子罚了？”
孟建章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眉眼弯弯道：“夫子没有想罚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来的？”刘连城惊诧道。
“是的，”孟建章回道，“前日之事，不能尽数归罪于刘兄，而我却安然无事。”
“既然你这么讲义气——”侧脸触碰到孟建章疑惑的目光，刘连城暗笑道，“刘兄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没有什么的，刘兄言重了。”孟建章腼腆一笑。
刘连城却没有回话，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孟建章见旁边没了动静，偏过头却见对方玉面修容，线条冷峻，但余睫毛纤长，透出几分柔色来。
夕阳西下，光影渐长，映照得院中越发人影稀疏，孟建章悄悄碰了碰刘连城，压低声音道：“刘兄，下课了，人都走了。”
刘连城仍旧闭着眼睛不说话，手指却偷偷触碰到孟建章的手，拿右手拇指和食指扣住他左手小指轻扯了一下道：“再等等！”
孟建章也因为这一扣一扯停止了焦虑，手与手接触的部位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平常男子间的肢体接触也是有的，可今天不同，手心渐渐沁出了汗，刘连城握着的手却不肯放开。
直到人都走光了，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渐黑透，刘连城才松开他的手，复又握紧了他手腕，大力扯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孟建章挣脱不得，只能任他去了。
北麓书院就建在半山腰，刘连城带他去的地方就在后山某处空地上，春季新至，草芽冒出寸长，踩上去毛绒绒的，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刘连城松了他手，两人走走停停，煞是随意。
今夜皓月当空，银辉遍洒，刘连城指着那处枝叶掩映下的圆月道：“此处为绝佳的赏月之地，我也是最近才发觉，急于想让建章你知道，所以唐突了。”
刘连城说到“建章你”，突然说不出的温柔，连语调都似放慢了些，定定看着眼前人举世无双的侧颜，右手不自觉抬起，想要触摸这份难得的绝艳。
“的确是个好地方。”孟建章淡然一笑，如桃红初绽，秀色可餐。浓艳的五官因这一笑，竟平添三分清透雅致来，妖娆与清冷完美相合，越发勾得人移不开目光。
“建章，看着我！”刘连城两手掰过他的肩膀，使他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刘连城压低了嗓音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情。
孟建章呆呆地看着他，有些惧怕他眼中的深情。刘连城对他有意，他又何尝于他无情？只是他们似乎注定不能一起，恐会辜负了他的深情。
“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看到孟建章不作回应，一直躲闪着他的目光，刘连城不自觉双手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
一阵寒风吹过，孟建章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现下春寒未退，风带着股戾气，连带着那轮圆月也变得硬邦邦的。
“刘兄，你别这样。”孟建章浑身紧绷着，话语也带了几分哆嗦，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别的什么。
刘连城忽然一只手霸道的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后脑，将唇间的温柔传递给他。
他吻得很用力，似要将他的呼吸连同他整个人一同夺过来。孟建章伸手用力推他，可整个人都被禁锢，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他的吻霸道而深情，明明都要被他完全揉进身体里，却偏偏留了一分余地若即若离；明明恨不得将他拆除舔舐寸寸肌理，却偏偏于极限处缓缓停滞，保有最后那一分理智。
他原来是懂他，也是心疼他的。
孟建章渐渐停止了挣扎，任凭呼吸被完全抽离，泪水模糊了视线，软软趴在他怀里。
刘连城顺势抱起他，轻轻放在草地上，这才舍得松手。
孟建章大口喘息着，目光投向墨蓝色的天幕，恍如隔世。
刘连城一手撑地，一手在他腰间摸索，用力一抽腰带便被甩出老远，没了它的禁锢，孟建章在他面前就如丢了刺的玫瑰，一层一层剥开任他采撷。
刘连城刚要去碰被风激的挺立的红樱，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
“不要——”孟建章摇头道，泪水沿着眼角一串串滑落，在月色下更显晶莹如玉。
刘连城凑近了他，唇角碰上那一串泪珠，冰冰凉凉的，倒教他清醒了几分。
伸手揽他入怀，感受着这具身躯剧烈的抖动，而四肢僵硬冰冷似乎失去了知觉，想到素来温顺的他竟被自己迫到如此境地，不觉有些愧意。
伸手揉捏着他的面颊，试图擦去那层水迹，可越抹越掉的厉害，刘连城不得不贴近他的脸，柔声道：“别哭了，好吗？”
孟建章反而哭的更厉害了，两手紧紧抓着刘连城的肩背，用力咬了下去。
刘连城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只喃喃道：“咬吧，用力咬吧，只要能消了你的气。”
孟建章一听这话，更下了死力，刘连城却是忍着一声不吭。孟建章咬得累了，便趴在刘连城肩上，泪水汹涌而下。
“建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想要你跟我一起走。”刘连城回头看他，拿下巴在他脸上蹭了蹭，最后停留在额头处。
“实不相瞒，我的真实身份是北汉太子，我也不是什么刘渊凤，而是刘连城。”
“如果我答应你，我的宫中也像市井一般自在，无拘无束，你会来吗？”
怀里的人没有动作，刘连城低头一看，竟是睡着了。不觉哑然一笑，自己的一片真心居然就这么被他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