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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更]寒暑——冀宫遗事 第十回

2023-03-06寒暑 来源:百合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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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冀帝姒玄庆因幽燕州太守姒玄应献表称臣,让一场兵灾得以避免,先是狂喜而下旨举国大哺七日;而后又闻皇太女安平宫主狂病稍痊,并邀其前往安平宫中听戏,姒玄庆更是大喜过望,于是请求安平宫主改在皇宫中设置戏臺,并广邀文武百官一起同欢。
相国安君业听闻此事,连忙进宫,劝阻道:「皇上万万不可让戏子进宫!陛下不见先皇太祖圣宗孝高皇帝在宫门所立之铁碑?上曰:『诸行百业皆可进,惟莠民小人不得入!』斯古之莠民小人者,今之俗谓『下九流』也。所谓戏子正属于下九流之贱业!豫洛之音若出于朝堂,圣人以为亡国之徵耳;而贵贱同席,君子所不齿矣!更何况等而下之的下里巴人之淫声秽乐乎?陛下若一意孤行,恐失天下所望也!」
冀帝皱了皱眉头,说:「有那麽严重麽?」此时闵仲云入殿参事,于是冀帝便问道:「太傅来的正好!皇太女病体初癒,想要看戏,安相国却说不能让宫内摆设戏棚酒宴,不知太傅觉得有无道理?」
闵仲云一拱手,说:「老臣会说安相国所言甚有道理也。」
冀帝一愣,问道:「太傅居然也不贊成?」当然安君业也是十分错愕,自不在话下。
闵仲云道:「正是,我朝祖制向来不许庶民百姓入宫,不仅是为了礼数,也是为了防止祸患。毕竟古有明训:『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份,份莫大于名。』何谓礼?夫礼者,纪纲是也: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何谓分?夫份者,五伦是也:君臣、父子、师徒、夫妇、手足,皆须有份方能伦之。何谓名?夫名者,三公九卿文武百官是也,非名不着,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害糜灭几尽,岂不哀哉!所以陛下乃天下安危之所繫,怎麽可以随便跟无名无份的平民百姓往来呢?就算是自民间选秀女入宫,也得先受诰命,晋为『尚服』,否则区区一介奴婢,纵然有鱼沉雁落之貌,仍不能入侍圣体是也!故有道是:
『必也正名乎!』此诚所以然,是所以然。」
冀帝听完了这落落长得一大串,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原来如此,这个便当,朕就直接封苹园为御用戏班即是,位阶品秩要如何算,就有劳太傅跟相国费神了!」
安君业气得五内翻转,但仍旧保持冷静,语气平顺地对闵仲云道:「闵太傅学富五车,老臣万万不及,这件事就全有赖于太傅了。」
闵仲云微笑着鞠了一躬,说:「亲家翁实在是过誉了。」
退朝以后,安君业返回家中,坐在大厅上不发一言,满脸铁青。
娀曲阙的声音此刻正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雍王圣睿英明,将来必能一统天下。此乃天命……」
「天命……」这一辞始终徘徊不去,安君业心想:「天命?何谓天命?『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那麽『天命』就是『民命』了。然而天下万民之中,有多少的『民』是真正的知『天下』之事呢?他们能知道什麽?又知道他们应该要做什麽?要是百姓都知道该怎麽做,那何必需要制礼作乐,立法设禁?就是因为万民不知自制,故须明君良相以牧之。但今上……能算是明君麽?……」
念转即此,忽然被「爹爹」一声打断。
安君业抬头循声望厅外的庭园中一觑,便见一对少年夫妇一前一后的伏礼在廊前右侧的地上。安君业问那名少年道:「是锦仓麽?」
那名少年回答:「禀父亲大人,正是锦仓。」
安君业问:「你刚刚说了什麽?」
安锦仓答:「锦仓适才是说:『爹爹,锦仓与媳妇一同向您请安。』」
「请安?现在何时了?」安君业这时才发现此时此刻,屋外已经入夜。
「禀父亲大人,现在是申时。」
「申时就日落了?」
「禀父亲大人,风雨将至,乌云蔽日而已。」
「风雨将至,乌云蔽日。」安君业叹道:「这话说得好啊,锦仓。」
安锦仓不明其义,顿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安君业问:「现在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刻,锦仓却来请安,想必有什麽其他要事罢?」
安锦仓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禀父亲大人,这……这……这只是为儿向您请安而已。」
「真的就只是请安麽?」安君业质问道:「你平常根本没有这样子的习惯,忽然跑过来向我请安,这也未免太唐突了罢?父子之间不讲假,老实告诉为父: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安锦仓这下就不知道该说什麽了?于是伏在他身后的妻子闵氏便回答道:「禀父亲大人,您自退朝以后,脸色不太好看,所以做媳妇的觉得如果夫君能够跟您聊聊家常的话,看看能否帮您解忧而已。」
安君业问:「喔,换句话说,这是妳出的主意?」
闵氏回答:「是的。」
安君业冷笑了一下,说:「好罢,请妳去帮我张罗一些茶点,我这就跟锦仓好好谈谈。」
闵氏点头:「是,父亲大人。」然后退下。
安君业待闵氏离去之后,招手要安锦仓走入厅内,与他促膝对坐之后,对他说:「锦仓,你觉得为父给你找的这个媳妇怎麽样?」
「父亲大人所挑选的媳妇,当然是好媳妇,不是麽?」
「她并不是为父所挑的,是当今圣上自作主张所乱钦点的。」安君业道:「为父素来跟闵太傅势不两立,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不可以让闵家的女儿,去生下我们安家的子嗣。」
安锦仓闻言大惊。「父亲大人!」
「这是为父的命令。」安君业说:「虽然你很年轻,但忍个三年也没关係。三年后,她一无所出,就可以休了她,谁也不会说话。不过你要耐不住的话,为父帮你买个妾侍。」
「父亲大人!」
「总之,这是为父的命令。你要是做不到,就是犯了『不孝』之罪。」
这时闵氏端了一只茶盘走了过来,然后跪下来分别为安君业与安锦仓倒茶,所有的姿态从头到尾都合乎礼度,十分优雅。
安君业点了点头,说:「媳妇,为父之所以烦心者,军国大事也。妳有没有什麽意见?」
「公公取笑了,区区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哪能够谈论什麽国家大事呢?」
「『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不只匹夫有责,匹妇也有责。妳既然是太傅之女,又嫁入相国之家,出入接三公之门,不可能不知道一点国家大事罢?」
「禀父亲大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庙堂之事,实在是我不该过问之事。」
「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公公的也乾脆直接跟妳讲明白好了。」安君业道:「我实在一点也不喜欢令尊,认为他是一个奸佞小人,恨不得将其屠灭三族,唯有如此才能觉得心头畅快。这是让我解忧解烦的唯一办法,妳认为妳只是尽媳妇该有的礼法孝道,就可以让我觉得开心麽?」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空气顿时为之凝结。闵氏默默地向安君业告辞之后,便起身走出厅外。安锦仓则留在原地,脸色苍白,浑身冷汗。而安君业静静地拏起茶杯,无声地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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